作者：寺暮
如果是换做以前，林舒毫不怀疑自己会再度将疑虑投射在夏矢透的身上。
这家伙从一开始就一直在隐瞒这件事，直到现在出事了，才肯坦白。
可她思来想去，脑子里各种阴谋论都闪现过一遍之后，才无力地掐了掐眉心，语气似叹息一般轻，“你应该早点告诉我的。”
“那人虽然气息很奇怪，但是对方的目标不是你，所以我也就没有干涉，”夏矢透诚恳地看着她，“只是后来在沂临山看到了有着那人气息的傀儡，我才发现有点不对。”
说到底，如果不是牵涉到林舒，符合杀人杀丧尸，她也懒得去管。
就算她是丧尸王，遵从的也是弱肉强食的那一套，不会为了自己的丧尸属下就格外针对某人开杀戒。
“小舒，你…知道那个人是谁？”夏矢透期期艾艾地看着她。
如果不知道下毒者的身份，她的小舒是不会摆出这副阴沉脸色的。
不得不说，在幻境共同生活的这么些年，让夏矢透已经足以通过各种微表情观察林舒的心绪。
有些讶异地看了她一眼，林舒长长地叹息一声，催促道：“你先开车，边走边说吧。”
要是说起她和温槐，那已经可以追溯到四年前了，那个时候的她甚至连三阶都没有到。
绵延青山随着车子的移动而不断变化，林舒靠在车窗边，失神地看着山外青山。
“那个时候，我和温槐也是这样在路上行驶着，后面还跟着七八辆车。”
她的声音轻得如天外传来一般，夏矢透小心地看着她，出声问道：“当时你们想要去哪里？”
“淮山。”
当然，那个时候的淮山基地，还不是现在的这个大型基地，三年前属于末世初期，淮山也只是一个普通的中型基地而已。
“末世第一年，我和温槐，还有很多同学一起，被学校紧急送去了临近的省会，因为只有那里才有能力抵抗丧尸的变异。”
那个时候的林舒还只是一个慌乱无措的女大学生，在下车之后被紧急送进了由军队临时保护的大楼之中。
食物和水，只有背包里背着的那一点，即使是只够单人一两天的储备，她和温槐把背包藏起来，靠着这点食物熬了三天，便到了弹尽粮绝的时刻。
可就在这时，军队也开始崩溃了。
全市，乃至全省的丧尸都开始聚集，朝着她们所在的地方进攻。
她们缺少食物，却也不想成为丧尸的食物。
在一阵混乱的撤退之后，她们且战且逃，周围的同学们明显减少，要么就是掉队，要么就是被当做食物吃掉了。
极度绝望之下，队伍里的一部分人开始觉醒异能了。
林舒是风系，而温槐则是水系，还有更多的人们也觉醒，开始反击丧尸。
就这样一路逃一路搜集食物，他们才勉强在丧尸汇聚在省会之前逃出来，而那时，近千人的大队伍已经只剩下不到百人。
“她和你是过命的交情。”夏矢透面无表情地开着车总结。
林舒黯淡地笑了笑，继续盯着窗外的青山。
第一百五十八章 温槐之死
“林舒，我们会死吗？”
这句话在末世的第一天开始，温槐就这样问过林舒。
那时的林舒也是像这样，紧紧地握着她的手，一遍又一遍地重复着她的回答。
“我们不会死的。”
“温槐，你要好好活着。”
“总有一天，我们会回到以前的生活。”
这是末世的第三年，扎根于淮山基地的林舒已经是二阶异能者，在当时也算是个强者，在基地内部也有了一定的名望。
于是在那一天，她带领着七八个同伴一行，出基地执行任务，在周边城市中搜寻补给。
本来是一切顺利的，中间即使遇到几波丧尸，也都在她的带领下有惊无险地将其斩杀。
但是这一次，犯错的不是她，而是整个基地的部署。
因为先前已经将周边县市的物资搜寻得差不多了，所以在基地高层会议研究之后，决定让她带人去更远的地方继续寻找物资。
而那个地方，就是余安。
彼时的余安还不是世界著名的丧尸之城，因为末世初期，人们都忙着建设基地，发展到出去探索阶段的其实很少。
作为第一个吃螃蟹的人，她们甚至只是在余安周围简单地探索了一圈，便受到了好几波丧尸的猛烈进攻。
那时并非现在，队伍里最高只有二阶的他们很快便耗尽了体力，除了每人还留有几发子弹，就再没有了战斗之力。
原先的七八人小队也只剩下三个人，就连身为队伍领袖的林舒自己也受了重伤。
“我们不会死的……”林舒艰难地用自己仅存的力量支撑着自己的身体靠在墙边。
说来也是她们绝境之中的运气不错，竟然在逃生途中在路边看到了一个小型仓库。
赶在丧尸群追上之前，她们紧急躲入了仓库之中，暂且偷取了一线生机。
但是她们三人之中的谁都清楚，即使能在这里苟活一段时间，但只要外面的丧尸还在，就不可能真正逃出生天。
在自身重伤，而另外两个同伴至少还能行动的情况下，林舒做出了一个决定。
在躲进仓库的当天晚上，温槐因为白天产出水分而疲惫得睡着的时候，林舒便拉住了当时在场的另一个同伴，颜凝。
不同于温槐如月牙儿一般的温婉相貌，颜凝虽然说不上是绝色美人，却也是眉眼英气，换个时代的话，是会被人当作侠女的相貌。
不过侠女现在也只是一个一阶异能者，即使是最强大的变异雷系异能，在这个阶段也堪堪能劈死几只丧尸而已。
“你让我带着小槐逃走？”
同为一个寝室出来的室友，又经历了三年生死洗礼，颜凝已经将她们当做最信任的同伴，现在却听林舒提出这样一个建议，当即便想要拒绝。
可林舒却只能脸色惨白地拽着她的胳膊，“别再犹豫了，等天一亮，我出去引开丧尸，你带着她一起逃回去。”
“不行，要走一起走！”
“一起的话我们就都得死！”林舒被气得呼吸急喘起来，用力地抓着她的手，却尽量放轻了音量。
“颜凝…我活不了了，你得带着温槐一起逃出去，告诉基地不要靠近余安城！这是你必须要完成的任务！”
她急促地喘息着，身上各处皮肉翻飞的伤口又开始渗出猩红，可那张失去血色的脸上却只有坚定。
饱经沧桑之后，她再也不似曾经的大学生，对现实还抱有可笑的幻想。
在杀死第一只丧尸，见证了第一次死亡之后，她就明白，从那以后的每一天，死亡会如影随形。
她早就做好了准备。
颜凝被她说得哑口无言，目光开始游移，嘴里却还依旧抱有希望：“说不定还有别的生机…”
“不会再有了。”林舒被她的天真惹得笑出了声，“大家都死了，只剩下我们三个人，就算基地反应过来我们遇难，派人来救援，难道他们就能摆脱这全城的丧尸吗？”
虽然身体已经不良于行，但林舒的头脑依旧清楚，现阶段她们无法寄希望于别人了，祈求他人相救，还不如尽早自救。
“听着，仓库的后门就是唯一的逃生之路，天亮以后，大多数丧尸不再游荡的时机，我会将剩下在外的丧尸引开，这是我们唯一的机会。”
林舒竭力地将自己的计划说清楚，即使她自己已经因为失血过多得连尾音都开始颤抖。
最后她还是说服了颜凝，以自己的牺牲为代价，换颜凝和温槐获得生的机会。
听到这里的时候，已经能远远地看见一条江河在河堤之中流淌的场景。
夏矢透有些不太舒服地看了她一眼，语气怪异地说：“可是你还是活下来了。”
“…是啊，我还是活在这个世界上。”
林舒偏过头看着她，眼里剩下的却只有遗憾。
是的，她活了下来，因为那天晚上，她们以为的已经累到睡着的温槐并没有睡过去。
那个一直被她和颜凝保护着的女孩在这三年里也成长了起来，不再是那个会抓着林舒的手颤抖着问她们能不能活下来的弱者。
“那一天黎明，温槐突然进阶了，她成了二阶异能者，而且在休息了一整晚之后，体力充沛。”
林舒坐在副驾驶上，看着眼前奔流的江河，语调平静地讲述着那一天发生的事——
如果忽略她已经颤抖的声音的话，确实如此。
“就像这样，她用最后的能力人为地链接了余安附近的小河，操控着水流将我和颜凝送了出去。”
她永远都记得那一天，被她们一直保护着的女孩永远地消失在了咆哮的丧尸群里。
当时她重伤，颜凝也没有了力气，根本无力反抗能力突然进阶的温槐，就连救人的机会都没有，就被水流带走。
林舒，我们会死吗？
不会的，我们会好好活着，一直一直地活下去。
就像所有大学毕业的普通学生一样，平淡地工作，恋爱，结婚，度过这个平凡的人生，最后安详地葬入墓地。
而不是那样悄无声息地淹没在丧尸之中。
第一百五十九章 共情
夏矢透刹停了车，沉默地转过头，看着林舒眼尾被眼泪晕染出的绯红，翻涌胸腔内只感觉阵阵闷痛。
只是听林舒只言片语的描绘，她就能想象出，那个死去的温槐是个怎样美好的女孩。
可是这样好的孩子，却在花季之年逝去，任谁都会觉得可惜的。
尤其是和她并肩作战了三年的林舒。
那时候的她看着同伴淹没在丧尸里，自己却无能为力时，会是怎样的感受？
痛苦？绝望？还是不甘愤恨？
被那一点绯色在胸口掀起的疾风骤雨在丧尸王每一根凝滞的血管中极速席卷着，让她身体都开始发麻。
她不是那个初次入世，对人情世故一窍不通，连人的感情都很难感受的丧尸王了。
本身学习能力就极快，再加上有林舒在身边潜移默化，至少在和林舒相关的事情上，夏矢透能够表现得和一个人类没有差别。
她想抬手擦一擦林舒眼角的泪，却头一次地犹豫了。
一个是为了救下她而情愿赴死的女孩，而另一个却是初次见面就隐藏身份，企图借着人类身份接近她的丧尸王。
夏矢透甚至已经遥想到她们初次坦诚相见时，林舒会毫不犹豫地冲上去对她捅刀的行为，即使她自己也会感受到同等的剧痛，却依旧死咬着牙不肯停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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