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寺暮
来不及想通心中疑窦，林舒的吸引力就被身旁一条小指粗细的碧青小蛇转移了过去。
“你是…丧尸大蛇？”在幻境里见多了夏矢透臂上的纹身，她一眼就认出来这条看起来不太起眼的小蛇的真身。
比起她初至幻境里遇见的青蛇，眼前的这一条无疑更为袖珍一些，就像是…力量耗尽之后返璞归真的模样。
小蛇似乎能听懂她的话，兴奋地吐着信子绕着林舒爬来爬去。
脑袋还隐隐有些发晕，林舒见它没有攻击的意象，便干脆暂时没管它，摇摇晃晃地站起身打量了眼四周。
还是那个熟悉的石室，而丧尸大蛇的尸体早已化作白骨卧在了石室中央，白骨化的额上还留有一枚青色晶核。
死了？
林舒有些不敢相信，她们不过是进了幻境一趟，都没有刻意去找过出去的方法，大蛇应当是胜券在握，怎么可能会死？
难道在她们陷入幻境的时候，又有人来过了？
林舒急忙四下打量一阵，确认了这里应该没有其他人在她们之后进入，才稍微松缓了心神。
不对！
夏矢透不在这里！
刚刚松了口气的身体再度紧绷起来，这里的活物除了她和这条小青蛇就再无其他，就连之前夏矢透杀死的那只怪物的尸骸也如记忆中一般安静地躺在血泊里。
那夏矢透在哪里？
不顾此刻体内力量的空虚，林舒一路跌跌撞撞地朝着出口走去，身后的小蛇焦急地游走在她周围，像是担心她会摔倒一般。
“透姐？夏矢透！”
一直到摸到入口紧闭的石壁，林舒重重地咳嗽两声，苍白的面容显得尤为失神。
这里也没有被打开过的痕迹……
她了解夏矢透，那个人是绝不会在醒来之后抛下自己离开这里的，那就只剩下一个可能性。
低头看向脚下的小蛇，林舒深呼吸几次，才蹲下伸出了手，让它沿着自己的手指一路缠绕上来。
“她还在幻境里，是不是？”
声音低得不像话，可却将小蛇吓得僵在了她的食指上不敢动弹。
林舒目光微凝，仔细观察着它的反应，随即自嘲地笑出了声。
她并不是以本体出现在幻境，而是借用了林家小姐的身体，而夏矢透一开始用的是小蛇的身体，但后来又突然可以显露出人形。
在幻境之中，信息不足，所以她没有怀疑，但如今想来，就是在那时，夏矢透以本体强行降临到了幻境之中。
“也就是说…她在骗我。”
林舒极力将语气压得又低又紧，但声音听起来却格外地颤抖。
能以本体降临，说明这所谓的幻境对夏矢透而言根本不算什么，只要她想，就可以离开。
但即使如此，她还是告诉自己，需要在幻境做出正确选择才能离开，并借这个机会误导她同意结婚。
而她明明在幻境里死去，却又复生在了现实世界，也足以证明，夏矢透所说的另一句话也是假的。
其实就算什么也不做，只要死在里面，就可以顺利脱困的，可她却为了将自己留在幻境，编造出一个“死在幻境就会彻底死亡”的谎言。
而自己，却连想也没想，就信了她。
林舒仰靠在石壁前，内心里生出一种近乎自嘲的无稽和荒诞。
“我居然相信了她……”
“我竟然天真地以为，靠我自己就可以让她变得和人类一样……”
和刚开始相比，夏矢透确实变得更像人类了，但只局限于人类人性中黑暗的一面。
林舒脑中一片嗡鸣，她不断地回忆着自己和夏矢透在幻境中生活的每一刻，呼吸越发地沉重，几乎像是在哽咽。
她和夏矢透以夫妻的身份在那里生活了将近五年，每一天那人都睡在她枕边，每一天那人都会直白地向她诉说着不同的情话。
可原来，这些都是谎言吗？
忆起自己在幻境里最后和夏矢透相处的片段，那张被沉静的生活温养得娴雅不少的脸庞再次露出势在必得的凶光，林舒就感觉自己有点喘不过气来。
所以，她在幻境里所展现的所谓包容信任，在夏矢透眼中又算什么？
明明已经摆脱了那具脆弱敏感的身体，可林舒却还是仰起了头，竭力地不想让自己眼眶里的东西流下来。
哭泣只会让人变得软弱，幻境里夏矢透老是劝她想哭就哭，可这样软弱的她就不再是她了。
林舒深吸了一口气，让心绪逐渐趋于平缓。
必须得离开这里了，干掉了大蛇，取下它头上的晶核，再加上虞家的帮助，就可以让她顺利朝着复仇的目标前进一大步。
至于夏矢透……
下意识磨了磨后槽牙，林舒缓缓直起身，单薄的脊背挺得笔直，却好似一折即断。
拔出空刃将巨大蛇头之上的晶核取下来装好，林舒正欲转身离开这里，便看见自己眼前的空气中隐约发出一阵光亮。
回来了吗？
她心中暗忖，背在身后的手已经握紧了刀柄，眼见着身前的光亮逐渐扩大，最后形成为一条足有一人高的裂缝。
一道黑色身影缓缓从里面显现，只是还未等林舒拔刀，那身影便伸出了手，强硬地将她重重拥住。
“小舒，”那人的声音带着点哽咽，“我好想你。”
第一百三十一章 她哭了
在幻境的这些年里，夏矢透常常这样抱她，这只对外威风凛凛的丧尸王在面对林舒时就像是患上了肌肤饥渴症一样，几乎无时无刻都在黏着她。
这么多年以来，林舒也早已习惯了她的亲密行为，甚至偶尔两人吵了架，分床而睡的时候，还会翻来覆去地睡不着觉。
直到被关在外面可怜兮兮的夏矢透主动敲门认错，她才顺着台阶下，让人重新回床上睡。
所以甫一被她抱在怀里的时候，林舒有一瞬间是沉迷的，这么多年过去，她也要早已被驯化得喜欢夏矢透的亲近。
可是很快，理智回归之后的她便下意识地想要推拒这个怀抱。
“你先放开我。”她冷静地开口，丝毫没有劫后重生与爱人相聚时的喜悦。
夏矢透一怔，如今她已经不再是当年懵懂的丧尸王，和林舒在一起多年，她早已学会揣摩对方的情绪。
而此刻只是听林舒这般冷淡的话语，她就隐约明白了什么，有些无措地退开了身子。
“小舒……”此刻的她脸上满是残留的血迹，连带着身上也都是浓重的血腥气息。
林舒忍不住皱了皱眉，往后退却一步，才看清她现在的状态，心里即将脱口而出的诘问被生生咽下，她张了张嘴，才犹豫着开口：
“你身上的伤是怎么回事？”
其实伤口在夏矢透回归现世之后就已经愈合了，但听到林舒还是如此关心自己，她又忍不住咧嘴笑了笑：“都是些小伤，不碍事！”
林舒无意识地抿了抿唇，眼眸微垂半晌，才深吸一口气道：“那就随你吧。”
“…你怎么了？”夏矢透此刻满心满眼都是她，哪里还看不出来她现在状况不对？
丧尸王向来是有话就问，从来都不磨叽的，当即抬手擦了擦脸上的血迹，便微微俯下身认真地看着她：“小舒，你不高兴了？”
她靠得实在太近，林舒胸口狠狠起伏了两下，有些慌乱地退后，伸手抵在了她的肩上：“你…你先别靠近我！”
努力压抑的情绪如汹涌洪水在胸腔中澎湃，林舒低下头，额上渗出一层薄汗——到她这个级别的异能者，很难再出汗了。
“小舒？”
“你先回答我，这么久没有从幻境里出来，你做了什么！”
夏矢透神色一怔，喉头有些紧张地滚动少许，“我……”
“你脸上的血是怎么来的？为什么过了这么久才出来？这段时间你到底在里面做了什么？”
她的诘问堪称咄咄逼人。
夏矢透明显慌乱了一下，但很快便稳住心神，至少表面上看不出她有什么心虚的地方，“我…替你报仇去了。”
林舒眼神一恍，有些不可置信：“你说什么？”
夏矢透眼底泛红，情绪有些激动地抓住她的肩膀，“小舒，我在那边替你报仇了，杀你的人，已经被我亲手杀了！”
那时她意气风发地领着已经被同化成丧尸的军团，带着林钦回到城内，她以为林舒还在原地等她，可等来的，却只有那个与她朝夕相伴的人留下的尸体。
在现世，还没有人能够领会到失去爱人，陷入狂暴状态之中的丧尸王的恐怖，而这个幻境里的人们领会到了。
于是林钦亲眼看到夏矢透生生撕碎每一个有可能杀死林舒的人，连给予他们成为丧尸的机会都没有，就这样一路横扫过去。
后来，他们终于找到了那个凶手。
“杀死我的，是林钦的太太。”林舒语气平淡地开口，仿佛死的人并不是她一样。
夏矢透微红的双眸更是露出凶光，没错，杀了林舒的人正是那个留下来照顾林钦的女人。
当他们找到她的时候，林钦已经无力阻止想要替爱人复仇的丧尸王，只能问那个女人为什么要杀了林舒。
“她说，就是因为你的出现，才让整个林家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等到他们好不容易安定下来，你又出现了，还害得林钦被抓走。”
夏矢透狠狠地复述着那女人的话，尖锐的獠牙不可抑制地生长出来，才被献血刺激过的丧尸特征悄然展现。
在对方说完那句话以后，她就一爪子拍碎了女人的脑袋，打开了通往现世的通道。
“你明知道那是幻境，都是假的，为什么还要杀那么多人？”林舒毫不畏惧地直视着她的双眼，肩上被紧抓的地方已经被夏矢透的锐甲抠出几个血洞，她却连眉头也没有皱一下。
不可否认，那个女人刺杀她的理由简直无稽，如果她当时没有死，那也一定会亲手将人反杀。
但她亲自动手和夏矢透替她报仇是两回事，更重要的事，她需要甄别一件事，一件对她们之间的关系尤为重要的事。
“我…”夏矢透一时语塞，常人看见她这幅模样早就害怕得直打哆嗦了，但是林舒却不是这样的，即使心里再怕，她也会坚守底线，向她直言发问。
她有些瑟缩地收回了手，歉疚地看了眼林舒肩上已然愈合的血洞，嘴唇嗫嚅半晌，才缓缓蹲在了地上。
“对不起…我知道这些是假的，但是我太难过了，明明我们可以生活得很好，我们还有几十年的时间，可是突然什么都没有了…对不起……”
一想到林舒倒在血泊里丧失生机，而自己却无能为力的画面，铺天盖地的痛苦就压得夏矢透无法言语，只剩下从喉咙深处溢出的近乎肝胆俱裂的哽咽声。
林舒低着头深深地看着她，黑沉的眼眸之中透出复杂的困惑感。
她实在不明白，明知夏矢透知道这一切都是假的，却为何还会如此痛苦。
那个谎言，不是她自己编造出来的吗？
“透姐，别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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