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寺暮
“林舒，再见。”
房间里唯一的心跳声开始急促地跳动起来，如同正在遭受着难以想象的折磨，而心脏的主人依旧蜷成一团，紧紧咬着的牙关开始止不住地颤栗。
夏矢透椅在墙边，面色沉凝如水地闭着眼，静默地听着那急促紊乱的心跳声，手指却紧紧抓着自己的心口。
这个地方却是冰凉一片，丝毫没有生机可言。
随着那炽热阳光逐渐投射进室内，冰凉僵硬的指头才逐渐开始回归正常温度，连带着胸口的那片死寂也逐渐染上暖意。
她缓缓睁开眼，转头望向床上那始终背对着自己的身影。
再不复白日清醒时总是绷得笔直，此刻的林舒脊背佝偻着缩紧，明明已经即将进入夏日，却依旧如同被冬日寒霜包裹着一样颤抖着。
那白皙的后颈自凌乱的短发间微微露出一截，即使不靠着窗外透入的光线，也能清晰地望见那肌肤之下正在潺潺流动的青色血管。
胸腔里似乎有什么东西动了一下，夏矢透又等了一阵，直到自己的体温彻底与常人无异，才躺在了床上的另一边，从背后将人拢进了怀里。
一团温热包裹住林舒，让她本能性地朝着热源靠近了一些，原本慌乱的呼吸逐渐平稳。
夏矢透一言不发地抱着她，胸膛相互贴紧，听着她的心跳声稳健有力地透过骨骼传入到自己的胸口，如同两人在共享同一个心脏一样。
也只有在这个时候，林舒才不会推开自己。
抬手将怀中人因为汗液黏在脸上的发丝拨开，却不想睡梦中的林舒竟比她想象中的还要乖顺地下意识用微凉的脸贴了贴她的指尖。
夏矢透怔了一下，试着将整个掌心都贴上那微凉的肌肤，虽然这样的触碰只持续了十秒不到，便被梦中的林舒皱着眉躲开，却也足以让她细细品味这样的奇异感觉了。
有了她的拥抱，梦魇之中的林舒终于有了即将苏醒的预兆，长睫不断颤动着，呼吸也再度不平稳起来。
丧尸王现在已经知道她对自己的抵触情绪，考虑到今天还要出发离开这里，没有时间再去逗弄她，只是犹豫一瞬，便主动退却，在林舒即将醒来之前离开了房间。
在关上门的下一刻，林舒才挣扎着睁开了眼睛，有些茫然地转头朝四周看了看，才慢慢从床上坐了起来。
大概是昨天晚上洗了冷水澡，所以有点感冒了吧。
呵，以前发着高烧去杀丧尸都可以，没想到现在还反倒不如从前了。
她摸了摸还有些发凉的额头，另一只手在被窝里却莫名摸出了一点点余温。
余温？
夏矢透来过了吗？
胸口的灼热感正在逐渐流失，恢复到原本的体温，林舒狐疑地皱起了眉，低头又着重检查了一遍自己身上的隐秘部位，却又一点被动过的痕迹也无。
大概是错觉吧，那家伙一到夜晚身体就会变得冰凉，怎么可能留下体温。
她缓缓吐出一口气，正想下床，就听到夏矢透在门口敲了敲，也没推门进来，只是在外面道：“起床，今天出发。”
这硬邦邦的语气，倒是更加让林舒笃定刚才的猜测都是错觉了。
低声应了一声，她立刻下了床，简单冲了个澡洗去身上的汗渍，又熟门熟路地打开了衣柜。
随意换上了一件修身背心和牛仔长裤，再配一顶棒球帽，这是末世里常见的打扮，抛开外貌因素不谈，至少这样的装扮在这个季节一点也不算扎眼。
换好衣服出门，便看见昨晚还一片狼藉的客厅已经被收拾得规规整整，桌上还摆了几盒刚开的罐头。
林舒不由挑了下眉，撇头看了眼正坐在阳台边上借着日光低头看书的夏矢透。
在这样温暖的阳光下，即使是应该让她心生厌恶的丧尸王，竟也被品出几分赏心悦目的感觉。
其实如果不论种族问题，凭夏矢透的样貌，就算放在人类里，也是出类拔萃的美艳。
也不知道在成为丧尸之前，这家伙会是怎样的风姿。
想到这里，林舒自嘲地笑了一下，心中嘲讽着自己竟然还有空想这些，看了眼桌上的吃食，兀自坐下细嚼慢咽地把眼前的几个罐头解决。
吃完最后一份水果罐头，夏矢透便适时地合上了书，直到这时，林舒才看到她看的书名是《理想国》。
丧尸也会对哲学感兴趣吗？
林舒有些讶异，但更多的是一种危机感。
当拥有不弱于人类智慧的丧尸吸收了人类千百年来的知识结晶，那这样的丧尸算得上是全新的人类吗？
她被自己荒谬的想法吓了一跳，在夏矢透的目光望过来时心虚地赶紧挪开了眼，不敢与其对视。
夏矢透有些奇怪地看了她一阵，才出声提醒道：“再加件外套。”
第二十一章 故地重游
承袭了上千年的年代历法在末世里其实已经没有多大用处了，但林舒还是坚持用两种记法来记当下的日子。
这是2030年5月17日，末世来临之后的第2350天，也是林舒在被丧尸王捡回来过后的第5天，她终于即将踏出这座被世人畏惧的丧尸之城。
和上一次的匆匆出逃不同，有了丧尸王的带领，她基本不用考虑会有什么不长眼的丧尸突然张牙舞爪地蹿出来袭击自己，唯一需要提防的，大概只有身边这个丧尸里的头子。
在踏出院子的时候，她还格外多朝旁边这和自己做了相似打扮的家伙多看了两眼，得到的却是那一如既往让人讨厌的浅淡笑容。
关好了家门的夏矢透情绪明显还算不错，脸上依旧悬挂着笑，衬得她本就美艳的脸越发妖异。
按照林舒的想法，这家伙就算混进了人类里，也能凭借着这张脸颠倒众生。
林舒无可奈何地撇开了眼，心里骂了句妖孽，又觉得就算她刻意提防夏矢透，恐怕对人家来说，也只是如同留着力气想要对抗狮子的小白兔罢了。
不管她有没有留力气，或者留了多少力气，在丧尸王面前，没有异能的她终究不足为虑。
“走之前不想再好好参观一下这座城市吗？”夏矢透含着笑，上挑的眉眼勾勒出一个蛊惑人心的轮廓。
林舒心头一颤，瞳孔紧缩一阵，又掩饰性地垂下了眸：“不，不用了。”
虽然余安确实是她的家乡没错，她也极度地想要回到家的旧址去看看，可是现在最要紧的应该是那些停留在淮山基地以外的丧尸群。
一想到她的基地外有那么一群恐怖的家伙正在虎视眈眈，她哪里还有心情去探寻旧地？
只是她又无法这么轻易地让夏矢透赶过去与丧尸群汇合，到时候就算自己不同意，夏矢透也大可以一面控制住自己，一面指挥发动尸潮攻击基地。
林舒很清楚，以她现在的状态根本无从反抗，更不能寄希望于一个异类会对她信守承诺。
“好，那我们下次再参观。”夏矢透并没有察觉到她的想法，在体察人类情绪这方面，她向来都是不太敏锐的。
她自然而然地伸手，将林舒已经蜕变得白嫩的手掌拢在自己掌心，牵着她便朝前走去。
只是越走，林舒就越觉得这个方向有点不太对，和她之前逃走时的路线截然相反。
“出城是这条路吗？”她望着一片狼藉的道路和周围破败的商店，尽管在末世里已经见过无数这样类似的场景，但是一想到这里是自己的故乡，心中就有中难掩的难受涌出来。
夏矢透弯了弯眸，浅色瞳孔里闪过些许自得的神色：“不过这是和你的淮山基地相反的方向，我们得先去城外的汽车场，找一辆代步工具。”
“你还会开车？谁教你的？”林舒都有点惊悚了。
这年头还有人会教一只丧尸开车吗？还是说，这家伙是无师自通？
联想到她今天早上还在研究人类哲学，林舒就不禁呼吸一滞，看向她的眼神里都带了点往日没有的复杂。
“苏醒之后便会了，没人教我。”夏矢透从善如流地回答道，还冲她眨了眨眼。
苏醒？意思是在某个时间点之前，她一直都在沉睡吗？
林舒不由面露疑色，刚想开口继续追问，夏矢透的指尖拂上了她的唇，做出了一个嘘声的动作，“嘘，不能再问了。”
她心下一紧，意识到是自己得意忘形了，竟然真的和夏矢透这么一问一答起来，有些艰难地闭上了嘴，将剩余的疑问吞进了肚子。
一时间，好不容易有些温度的气氛在这沉默之中瞬间跌至谷底。
林舒足足沉默了好几分钟，直到目光在注意到一条熟悉的岔路时，才不由自主地停下了脚步。
“怎么了？”
夏矢透也跟着一起止步，抬眸望了望眼前被鲜血溅射，几乎看不清字迹的扭曲路牌，仔细辨认了一阵才了然道：“嘉川路，你知道这里？”
林舒此刻的脸色一片雪白，连被丧尸王紧握着的那只手都有些微微发汗。
她怎么可能不认识？
嘉川路，这是她从幼儿园开始，直到高中毕业为止，每天都会经过的道路。
她突然挣开了夏矢透的手，快步沿着路牌指示的方向走过去，在快速通过了好几个路口之后才堪堪停下。
夏矢透不明所以地跟在她的身后，顺着她的目光望过去，才看见一座已经残破废弃的园子，只能通过门口铁栅栏前只剩下几个不完整的烫金大字隐约猜到这里是什么地方。
“余安市嘉川中学…这是我的母校……”林舒失神地喃喃着，往前走了几步，却在看到学校门口的保安室里露出的一只白骨化的脚骨时，脸上的血色才瞬间变得煞白。
她一时竟然忘了，现在她的母校早就面目全非。
以前自己天天都要进出的校门口，曾经为了逃课去买明星专辑而翻过的围墙，还有自己每天路过都会往里面打招呼的保安室……
到处都溅上了早已干涸凝固的血液，让早已见惯了血腥的她竟然久违的有种反胃的感觉。
夏矢透从背后将她拥进怀里，在这静谧的街道上，可以清晰地听见她怀里这人急促而沉重的呼吸声。
“放开我！”林舒面色沉凝地将她推开，紧紧地闭上了眼，胸口剧烈起伏，削瘦的肩头发着颤，竟是在极力压制着自己的情绪。
夏矢透这两天已经见多了她乖顺的模样，再次被推开时才后知后觉地察觉到她的怒意。
目光在她起伏的饱满胸口停留片刻，又茫然地看向眼前已经荒芜的学校，夏矢透不明白，为什么这样一座看起来普普通通的建筑会引她这么生气。
“要进去看看吗？”心中想要探究的欲望愈盛，她走过去重新牵起林舒的手问。
她想，如果林舒愿意，她不介意多了解一点关于林舒的过去。
第二十二章 丧尸王和她的契约者
夏矢透迷惑地端详着林舒，看着她被情绪所控的脸色在短时间中被迅速平复，看着她的眉眼再度变得平和疏离。
丧尸王搞不懂，为什么她能变脸变得如此之快，就像刚才被推开的自己是中了一场幻觉。
但是林舒自己却知道，她可以因为一处故地情绪失控，却不能在这个时候和夏矢透翻脸。
能够从末世最底层一点一点爬到顶峰的人，除了超绝众人实力和宁折不弯的脾气，审时度势的心性也是极为重要的。
这一切都是为了人类的大局。
“不进去看看？”夏矢透又重复了一遍刚才的提议，自从苏醒以后，她从来没有这么有耐心地等待着另一个人的决策。
林舒转过头，眼皮微掀，静默地打量着眼前这个外表和人类毫无差别的女人，主动向对方伸出了手。
夏矢透有些受宠若惊，死寂的胸腔里燃烧一种怪异的灼热感，她迫切地回握上那只手，稀奇地捏了捏那片温热。
“没什么好看的，”林舒压低了声音，唇角勾起的的弧度格外冰凉，“不过都是些白骨的聚集地罢了。”
普通丧尸的习性，人类已经摸得差不多了。
它们讨厌阳光，喜好黑暗，所以白天遇到丧尸的几率会小很多；它们在选择同伴的时候会有潜意识的慕强举动，所以一个强者被咬和一个弱者被咬，大概率会是强者变成丧尸，而弱者被丧尸分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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