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泽明洛
眼看着大脑要一片空白，身体准备淹没在热浪里，万里突然抓住两块挨在一起的半圆形暗礁，稳住身体。
法杖释放出一阵强烈的冲击波，将水道分为两半，强制打开一条路。
在道路尽头，是万里今夜苦苦追寻的终点——盘踞黑龙的巢穴。
叩开阻挡在眼前的最后一道石门，万里知道她抵达这里算成功了一半。剩下的一半，要等到彻底降服大裂谷的主人——桀骜不驯的黑龙，才有资格宣布自己获得彻底的胜利。
充满荆棘的挑战之路总归是让人兴奋的，比平淡无奇的坦途更使人神往。挎包里的缰绳已就位，随时等待派上用场的一刻。
用法杖叩开大门，万里长驱直入，踏入黑龙栖息的巢穴。
沉睡的黑龙伏在地面，双目紧闭，呼吸时吐出带蓝色火焰的龙息。庞大的身体，布满漆黑坚硬的鳞片，龙尾无意识地轻轻摆动，似乎在做什么令她心情愉悦的美梦，
这是一只年轻的雌性龙，按照人类的年龄粗略计算是19岁，正直青春年少，不是老态龙钟的老年龙。
青年龙精力旺盛，体力充沛，一旦察觉到有人试图征服自己便会奋力反抗。
“终于，要到最后一步了。”
万里勇士直面前方的挑战，将早已准备好的缚龙索拿在手里，一只脚蹬地产生弹跳力，借此跃上龙的身体。
这种类型的龙腰部是弱点，尾巴更是弱点中的弱点，和马的情况有些相似。只要骑在马背上，握住前面的缰绳，再加上骑术得当，胆识过人，花一点时间就能坐稳，将它驯服。
龙和马对万里来说都差不多，唯一的不同是龙的体型和马不一样，驯龙的成就感要比驯马更大。
对别人说“我昨天驯服了一匹马”，别人的反应可能很平淡，回答是“哦，不错嘛”。假如，换成“我昨天驯服了一头龙”，别人的反应就不好那么平淡了，表情也像紫菜卷千层酥那样富有层次感。
先是愣住，再慢慢转变为惊讶和强烈的羡慕。
这份快乐她并不想跟任何人分享，它也不符合“独乐乐不如众乐乐”的普遍规律。大多数东西.独享要比被人分享舒服得多，就比如现在，她奋力驯服黑龙的过程。
感觉到腰背被万里给压住，黑龙意识到自己得拿出点反应，不然就只有被人骑走的份。
它并不想成为别人的坐骑。
虽说龙是非常好的坐骑，是许多勇士梦寐以求能拥有的伙伴，若是真那么容易驯服她，龙类的威严何在？
“我才不会那么轻易被你给掌控……你以为你是谁啊？”
黑龙在万里的压制下挣扎，口中发出抗议。然而抗议对改变现状起不到作用，黑龙的一双前臂已经被看起来很像皮带的缚龙索捆住，动弹不得。
失去双臂自由活动的资格，就表示接下来可能失去更多地方的自由。龙的双臂能做到很多事，比如抵御外敌入侵自己的巢穴。
现在她什么也做不到，眼睁睁看着万里登堂入室。即使她们语言互通，抗拒的情绪也不意外地没传达到。
即使传达了也没人会听，黑龙将被驯服的事已经成既定事实。
挣扎的幅度越来越大，尾巴乱甩，每一次都将暗河的水击飞，整个巢穴都被飞溅的河水溅湿，
几乎没有一块干燥的地方能站立。
脚下的土地泥泞不堪，稍有不慎就会摔下去，落得一个浑身湿透的下场。这也不重要了，早在刚才，万里初步尝试驯服这只恶龙的时候，身上的衣服早就被大裂谷入口处那段路下的小雨给淋湿。
既然不用顾忌衣服的干湿，等于没有后顾之忧。一名合格的狙击手，即使身处暴雨或暴雪天气下也能准确无误击中目标。
她曾经是一名狙击手，现在是驯龙高手，稳稳骑在黑龙的腰上。
“现在可由不得你拒绝。这场角逐的胜负早在一开始就决定了，任何反抗都是徒劳。”
已经不需要再额外套上缰绳，只要能稳稳地骑在黑龙的身上，将最大的弱点尾巴握在手中，以三分力道往后拉扯，给予黑龙轻微的疼痛。
万里听到龙发出的低吼，知道自己离成功只有一步之遥。
“好了，也差不多该结束了。”
她轻抚龙背，感受手心和粗糙的鳞片摩擦的感觉。即使不那么光滑，摸上去的感觉还算不赖。
在龙的身上烙印下自己的痕迹，将作为这趟旅途的终点。
于是，万里从龙的背上离开，站在她身后，将手里的细长型铳枪上膛，配合自己的源石技艺，发射一道强烈的白色冲击波。
接着，她发动自己的魔法技艺。
“序时之匙——”
这一招的效果是攻击范围扩大，攻击变为向外扩散的波纹，增加一倍多的攻击力，并小力度地击打敌人，减缓敌人的移动速度。
银白色的波纹将黑龙的身体淹没，一部分化作铳枪里的弹药，从枪膛里射出，分散，化作同样颜色的光尾，没入巨龙的体内，进一步削弱她的反抗能力。
她的天赋“主观缓时”，能减慢目标的移动，让她变得无比迟钝，丝毫招架不住来自外界的各种“袭击”。
总的来说就一句话，她是个强得离谱的术师。
尽管使用了很强劲的技能，万里还不觉得满足。她还想要更好的结果，想要龙彻底臣服脚下。
拉扯龙尾的力度又提升了些许，但尽量控制在不会太疼的范围内。
“攻击力强化·γ型——”
羽人小姐发动了普通的技能，和刚才的效果叠加在一起。加强版的银白色法术波纹，一步步削弱龙的体力。
最后，是一招华丽的结束技“荒时之锁”，源石技艺凝结成的巨大黑色钥匙，从龙的身后向前贯穿，在她的体内迸裂，炸开。
耀目的白色光束，以一个点为中心四散。
整个裂谷都在震动，暗河的源头周围的礁石已然松动，再也承受不住法术的力量，因此无法拦截后方的水流。
暗河的水流一下子变得湍急迅猛，将万里整个人都冲飞出去。她和暂时失去力量，体型变小的黑龙一起，因不可抗力被送出昏暗的巢穴。
视线能及之处，皆是飞舞的水花。
不管怎样，她的成功是毋庸置疑的。
当然，酣畅淋漓的冒险过后，万里也终于感到有些疲惫。身旁的夜月早已酣睡，说到累，今晚她确实累得够呛。
从凌晨十二点到四点多，操劳四个多小时，也确实该早点休息。
结束的时候夜月整个人都浑身乏力，像年迈的乌龟，呈大字型趴在床上，连多说几句话的力气都没有。
驯龙是一门技术活，她在当中发挥出不可替代的作用，会那么累完全正常，假如结束之后还能活蹦乱跳，只证明万里没有能力。
“今晚好像有些过火啊。”
垃圾桶被松散的白色纸团塞满，构成纸团的主体是纸巾盒里的餐巾纸。
几小时的操劳，不仅耗费体力和水分，也很废纸，为的是换取那短短数十秒的反馈。丰富详实的过程，最终导向一个至高无上，让思绪冲上云霄的美好结果。
万里揉揉酸痛的腰，喝掉提前备好的矿泉水补充水分。
皮肤表面的薄汗还未干涸，过度运动产生的热意也需要经过一段时间冷却才会退下。虽然有疲惫感，她却不想马上躺下睡觉。
美妙的时间已然结束，它的余味足够悠长，值得在结束之后花点时间品味。
那么卖力的必然结果是肚子饿，这一点不用担心，昨天晚上在路边的西饼店顺手买了一点纸杯蛋糕和面包，一部分留作晚上的宵夜，另一部分留给夜月当早餐，剩下的自己带上，在旅途中填饱肚子。
不是哪个地方都找得到店子，就算运气好找得到，店子里的东西口味也不一定好，糟糕的食物不仅影响心情也影响食欲。
漫长的旅途中，多准备一些干粮绝对是明智的选择。
尤其是在荒野，到处是一望无际的黄沙，基本上找不到能吃东西的地方，除非前面有城镇。
经常有天黑了没找到合适落脚点的情况，只剩下就地扎营的选项。在帐篷和睡袋里躺着的感觉不算很舒服，能睡着得益于旅途格外劳顿，让她没有多余的精力计较，往里面一躺就睡得不省人事。
“果然还是酒店的床舒服。”
万里先是伸个懒腰，然后靠上枕头，从行囊中取出一个纸袋，在纸袋里抽出一张新的明信片。
明信片背面的风景是时代广场地标建筑。建筑是一个雕像群，每一个都有十米高，用金属浇筑而成，刻画的是骁勇善战的战士在战场上厮杀的动作。
每到一个新地方，万里就会去礼品店购买一些当地的纪念品，明信片是其中之一，也是必须购买的物品。
上次离开时留下的也是明信片，这次也是。
对万里来说，将明信片留给和自己有交集的人是一种仪式，包含自己对那些人的感情。
纵使别人都说她没心没肺，给予明信片和礼物的事倒一直在做。
新的明信片上没有写下类似“你昨晚真棒”的挑逗性话语，只有两行包含字母，数字和符号的内容，分别是邮箱地址和社交平台账号。
她不常用这些联络别人，注册之后吃灰的时间比使用时间更长。其一是她喜欢一个呆着的感觉，其二，这片大地上有太多没有信号覆盖的无人区，出门在外经常独自旅行的人要学会忍耐失联和与世隔绝的感觉。
但是对于夜月，不留下的话，心中会有一丝莫名其妙的罪恶感。
夜月和她都是孤独的人，两个孤独的个人凑在一起，碰撞出一些不寂寞的火花。
万里将写好的明信片放在床头柜，按下床头灯的开关，对身边的人说“晚安”，抱着她合上眼睛。
趁着天蒙蒙亮就偷溜的计划彻底失败了，因为太累，万里根本没能早点醒来。等睡到自然醒的时候，发现夜月正用羞恼的目光注视自己。
“醒了？昨晚很爽吧？”
“嗯……还不错，就是尾巴和手指被挤压得有点麻。”
“羽人一族的女孩都像你那么狂野？不走前门，专喜欢从后门走，合着就喜欢另辟蹊径，不走寻常路。你开心了，我现在可是疼得很。”
夜月特地加重“后门”的读音。与此同时，身上有某处在隐隐作痛。她长这么大，还没被人开过后门。
明知道走后门是不好的事，应该为此感到羞耻，有的人一边羞耻，一边享受走后门带来的好处。
找一个最粗暴的例子，明知道考试不应该作弊拿高分，却被至高之处的荣耀所吸引，于是陷入一边羞耻一边愉快的处境，和走后门的感受相差无几。
全新的世界向她招手，不，那个世界已经伸出无数触手，把她拖入新的深渊。
万里的表情太过于轻描淡写，这才是她生气的原因。
“关于这件事，我首先感到很抱歉。”
狡黠的淡金瞳，倒映出夜月羞恼交加的红彤彤的脸，以及蓄满怒意的灰瞳。
“我刚开始使用法杖的时候，每天都会很痛，有时手腕会扭伤，有时被法术的余波击中。要熟练使用一种武器，习惯一件事情需要花很多时间。至于你说的疼痛，等到技巧熟练度提高，自身也渐渐接受并适应的那天，大概不会觉得痛，只会感到开心吧？”
“别用那种奇怪的比喻转移话题。你这家伙……良心不会觉得痛吗？”
“你晚上的时候可不是这样的，需要我帮你回忆一下吗？”
万里犹记得，她在夜月的庭院里游览，并一脚踹开庭院后门，当事人不仅没有追究，还允许她随便玩，玩久一些也没关系。
等她在里面逛得差不多，只是弄得有些凌乱，事后便感到后悔并追究责任。
“这片大地没有后悔药卖，夜月小姐，何不笑着再次向我敞开大门？”
“滚。”
关于那件事，夜月完全不想回忆。
她看到床头柜摆的明信片，也看到上面的邮箱地址和社交账号，不由得心中感慨。
短暂的再会终究要结束，离别的时刻已经悄然而止。再多的感伤和挽留也无用，每个人都要走完自己选择的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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