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余年凉忆C
“这是……怎么回事……”
叶雨蝉呆立原地，一时之间，神情呆滞得如同木偶。
并非是她见识不广，也不是她过于大惊小怪。
而是眼前的景象……实在是不能让人淡定。
龙。
龙的尸体。
无数条身披黑色铠甲的巨龙此时此刻都瘫倒在自己洞穴前堆砌的那大量黄金财宝前，紧闭着龙瞳，它们身上的龙鳞不知为何被剥落了大半，暴露出淡黑色的血肉，它们用以飞翔苍天的翅膀皆被折断，腹部和头颅上都有着锋锐的爪印和啃咬的印记。
那八根本该耸立的金色图腾圆柱全数倾倒，其上覆盖着被火焰喷吐的焦黑痕迹。
古行卓呆呆地抬起头，看向黑水渊的天空。
本该由澄澈的湖水与星辰的光彩构成的天空，此刻却呈现出一片可怖的污浊，其上甚至还有着一道扭曲的漩涡，漩涡的中央好似有什么东西在扭动。
空气中弥散着血腥的气味以及食物烤焦般的刺鼻味道，光是站立于此，叶雨蝉和古行卓便发自内心地感到一阵又一阵的不适。
云平一言不发地走到左侧的一头黑色巨龙的面前，站在那被啃咬掉了小半块的头颅前，表情有股说不清道不明的阴沉。
他伸手抚摸着那头黑龙死尸暴露在外的尖牙，对身后二人说道：“它们是被自己人所杀的。”
“……自己人？”叶雨蝉不太能理解。
“啃咬的痕迹同样是龙种，撕裂它们鳞片的是同族的利爪，那些火焰喷吐的痕迹，恐怕也是出自黑龙的吐息。”
“雨蝉，你之前猜得没错，黑水渊内恐怕的确掀起了内乱。”
古行卓对此表示无法理解，他环视一周，接着道：“可是……黑龙一族内部不是向来温和……为什么会突然爆发如此大规模的内乱？”
“不是它们想爆发的。”
云平摇了摇头，右手青筋暴起，捏住了那颗染了龙血的龙牙：“它们不是自愿发动的内乱，它们之间的争斗是有原因的，但绝对不是因为王权之类的因素。”
“那为什么……”
“混乱……这是一场混乱。”
云平眯着眼，紧盯着前方那头黑龙的尸体，沉声道：“看样子，那头疯龙身上的混乱还是没有清除干净……它还是回来了，带着憎恶和怨恨……”
“那头疯龙……”
叶雨蝉突然回想起上一次来到黑水渊时，云平讲给楚心等人听的那个故事。
文帝屠龙之举，并非本意，而是因为有些黑龙染上了无法明说的疯狂混乱，所以文帝才出手斩杀了那些龙，才有了龙骨荒地的存在。
难道是……那股混乱的源头……又一次回到了这黑水渊？
不等叶雨蝉询问出声——
“吼吼吼——！！！”
一股震慑苍穹般的怒吼从远处的一座深黑洞窟内传出。
云平眉头倏然一皱，进而对叶雨蝉二人留下一句：“你们呆在这里，不要走动。”
话音一落，整个人的身形便消失在原地。
兴许叶雨蝉和古行卓都对这声怒吼没有任何感觉。
他们兴许也无法分辨出龙与龙之间吼叫声的区别。
但对于云平而言，它又怎么可能分辨不出昔日与自己在沙场上并肩作战的生死之交的声音？！
那声暴怒而又带着痛苦的吼叫……
正是来自这黑水渊的主人——黑龙王决影。
4.黑渊帝冰不在的第一天,想它
那股混乱，那股疯狂，最终还是回来了。
曾经，云平没有杀死那条黑龙。
因为那是黑龙王决影的亲弟弟。
手足之情，对于常人而言已是弥足珍贵，又何况是互相依存不知多少岁月的这两条黑龙？
在这一点上，云平很羡慕决影。
他有一个亲弟弟，一个亲人，一个不会与其它人那般离开得太早，也不会长生到得以目见自己死亡，寿命与自己相差无几的亲人。
他们这对兄弟互相认识熟识了太久太久，所以当云平产生想要诛杀这混乱来源这一想法的瞬间，便被他自己掐灭了。
失去亲人的感觉，实在算不上好。
而决影……虽然与云平没有任何的血脉关系，但如果真要说起来，云平一直将它当作亲人看待。
因为它是这方世界上为数不多的，云平不用亲眼见证死亡的人。
作为长生的仙，他不愿与凡人过多接触，不是因为他自恃清高，自觉高人一等，而是怕与凡人接触太多，深陷其中后，又因该死的寿命而黯然受创。
回避痛苦的方法，就是从最开始，就不要祈求。
也正因如此，云平对待决影，一直是以绝对的真心，不用担心寿命的问题，只需坦诚相待便是。
所以，它不能死。
绝对不能。
“黑子！”
雪白之影闪身遁入洞窟。
他前脚刚踏入冰冷的被黑水环绕之地，后脚便目见一道极黑的残影从面前一闪而过，从洞窟顶端的破洞飞冲而去。
那个是……
云平眯起了眼，虽然只是眨眼瞬间的黑影，但他仍捕捉到了其真容。
他本想立刻紧追而上，但视线中央，那头躺倒在黑色水域之上的黑色巨龙，却令他打消了追击的念头。
云平一脚踏出，缩地成寸之法于他而言轻而易举，当即便脚踏黑水，站在那浮于水面之上的硕大头颅面前。
往日里向来具有威严的龙首此刻无力地垂下，微弱的呼吸从其鼻腔内呼出，虽对于人类而言已称得上是一股劲风，但对于黑龙王而言，那已然是濒临危机的征兆。
似乎是察觉到云平的到来，先前那紧闭的龙眸徐徐张启，金耀色锐圆形瞳孔中晕散出痛楚与虚弱，眼底更有几抹阴黑环绕沉淀。
“……你来了……”
它并未开口，但其言语仍回荡在这片漆黑水域之上。
云平视线迅速扫过决影那残败的躯体——它身上大多数鳞片都被利爪撕碎，脖颈处的血液犹如泉涌般流出，上方的牙印清晰可见。
引以为豪的利爪断了五根，翅膀像是被焚烧过一般软趴下来，肉眼可见的，其背部不知为何布满了成百上千道触目惊心的血洞。
这等伤势，哪怕是对于龙而言，也称得上是重伤。
决影作势便要起身，但云平却用手贴住它额前的龙角，冷声道：“莫要动弹，你现在伤势不轻，躺着便是。”
“只是点小伤……”决影鼻中呼出口浊气，语气虚弱得像是即将病逝之人：“老夫这辈子受过的伤多了去了，这点小伤……”
云平粗暴地打断了它：“我说了，不准动。”
他右手轻轻一拍那龙角，后者欲要起身的动作猛然一滞。
在几秒钟的沉默过后，决影那颗耀眼的龙眸中浮出几丝无奈，它感到一股力量束缚了它的肉身，让它根本无法起身，最终也只得听从云平的话，静静地躺在黑水之上。
也便是在此时。
云平突然听见身后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身着女仆装的银发少女，以及戴着黑框眼镜的白发少年，二人的身影渐渐从阴影中显现。
云平皱起眉头，回过身来，脸色凝重地看着气喘吁吁来到洞窟深处的二人：“我不是让你们先呆在外面吗？”
“本来我们也不打算进来的来着……”叶雨蝉咕咚地咽下口水，面色煞白：“说出来老流氓你可能不信，刚才我和师兄看见从洞窟里……飞出来一条巨大的黑龙。”
她用双手在面前比划了一个圆，“大概……有这么大！”
……
云平觉着这丫头自从变成沙雕身后，人似乎也沙雕了不少。
古行卓则是把视线落在了云平身侧的黑龙王决影身上，分明只是第一次见到黑龙王的他，却感到无比熟悉一般，脑内的记忆似乎在不断地回溯。
前世某些与黑水渊有关的记忆慢慢苏醒，古行卓紧皱着眉头，并缓缓露出了然之色：“刚才……那条龙，该不会是黑龙王的弟弟吧？”
叶雨蝉一愣：“……弟弟？”
不等叶雨蝉询问，远处躺在黑色水面上的决影便哼笑两声。
尽管语气仍无比虚弱，但也带上了几分怀念：“没想到你也来了……老朋友，这是第几次了呢……”
“……我不清楚。”古行卓摇了摇头：“可能是第七次，也可能是第十七次……这段岁月太漫长，我一时间也记不清楚。”
“无妨，无妨。”决影笑了笑：“来了就好，至少也意味着……你还没有沉沦。”
“沉沦？”
云平三人同时凝蹙双眉，对此感到颇为疑惑。
决影自然知晓他们心头有所不解，便道：“这是有关于那位极致之主的事，想来，你们应该也知道些那个人的事了——”
“就是那个女人……”
提起那个女人。
云平、叶雨蝉以及古行卓，脑内都不自觉地浮现出那道倾国倾城的白影。
“夜璇秋……”叶雨蝉低声呢喃着她的名字，只要一想起那个与她有着同样容貌的女人，她便感到打心底的不适。
“这件事可以慢慢说。”
云平虽也因夜璇秋一事而脸色稍变，但他此刻并没有着急地让决影吐出所有信息。
而是轻轻抚摸着决影头顶的龙角，用的却是命令式的口吻：“你先且休息一段时间，黑水对你而言应当是世间最好的良药，这般伤势虽重，过些时日一样能够恢复。”
“呵呵……倘若是以前，的确是如此。”
龙首轻轻摇晃两下，那双金瞳中，渐渐浮现出令人匪夷所思的情绪。
在那双金瞳微颤之时，云平的身躯猛烈地颤动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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