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余年凉忆C
然而，比起肉身上的痛楚，发自神魂深处的恐惧却更加致命。
赢不了。
不，甚至连【赢】这个念头都无法产生，脑内所想的，只有一片空白。
张若雪是如此，许燕柳也是如此，哪怕是曾经身为先古天魔的张小寒，也是如此。
或许他全盛时期还能和此时此刻的老者来一场旷世之战，但现在的他，没有这个资格，也没有这个能力。
“阿弥托佛。”
老者双手合十的刹那，四面八方的空间都泛起了层层涟漪，一轮又一轮金色的波浪向四周飞速扩散而去。
他缓缓抬起那沉重的眼睑，利于通天佛陀身前，周身金光化作漫天的法决，漫天的金莲，一步一息之间，尽是狂啸的怒风，尽是翻滚的灵元。
老者的视线落在了张若雪与许燕柳二人面前，那苍老的眼眸中闪过一丝慈悲与怜悯之色。
“两位女施主——”
佛音浩渺，其声洪亮。
阵阵声威跌宕而起，如浪潮般狂乱地涌动。
“念在两位涉世未深，前途一片光明，又与魔族无关，老衲不会对两位女施主下手，事到如今，老衲也不想在此夺去两位的性命。”
“倘若浪子回头，当还有救。他日魔族之渊降临之时，也定将成为一代人物，可谓前途无量，无需在此处葬送了自己的前程。”
——老者的话，意思很清楚。
现在就离开这儿，不要再护着身后那只魔了，便能够活下来。
老者的话，传入了二人耳内，好似震彻心灵，贯通神魂。
许燕柳的表情在这一刹那出现了微妙的变化，她自然是不想就这么去死的，或者说，是个人都不会想在这种时候来迎接自己的死亡。
现在这个时候，真的和眼前的老者对决的话，其结果自然不言而喻。
——她们会死。
毫无疑问，甚至不是那老者的一合之敌，在转瞬间便会被抹杀成灰。
而如果抛下张小寒离开这里的话，不仅仅是她，连张若雪也会活下来。
“牺牲一个……便能救下两个人的命么……”
许燕柳明白老者的意思。
的确，那看上去，是最好不过的选择。
但是……
上一次也是这样……
她已经逃过一次，已经没有再承受第二次自责的力气了……
如果在这种时候逃跑的话——
“许姐，你先走吧。”
正当许燕柳犹豫之际，张若雪的手突然搭在了她的肩膀上。
黑发的少女此刻正低着头，俏脸两颊依旧遍布着一片惶恐。
她在害怕——以她那般孱弱的修为，在圣人面前，不害怕是绝对不可能的。
尽管她捏住许燕柳肩膀的手仍然因为本能而颤抖着，可她还是说道：“留在这儿，只会把性命搭进来，所以你先走吧……”
许燕柳深吸一口气，紧盯着张若雪：“我走了，你呢？”
“我有留下来的义务，但是许姐你没有……”
“我……”
张小寒扯了扯嘴角，望向许燕柳的眼神依旧没有半点温度：“虽然不太想承认，但这傻子说得没错，你跟我也好，跟她也好，都只是萍水相逢而已，完全没必要因为这种破事就把自己也搭进去。”
萍水相逢……么。
仔细想想，的确是这样。
和张若雪认识的时间也不算长，跟张小寒这只奇怪的天魔相处的日子也并不久远，她的的确确没有必要陪着他们一起死。
见到许燕柳那紧咬下唇，心有不甘的表情，张若雪笑着拍了拍她的肩膀，道：“大叔没准还在店里等着你呢，你应该也不想看到大叔哭丧着脸的模样吧？”
“那个死老头……”
眼前自动浮现出了自家老爹那欠揍的脸，许燕柳的神情再度触动了两下。
她也还有没有做过的事，还有没尽完的孝，也还有没报的仇。
就这么死在这里的话，实在是心有不甘。
许燕柳倒抽一口凉气，心有不忍地望着张若雪与张小寒：“那你们……”
“不用担心我们。”张若雪在此时此刻展露出了异样的自信：“会有人来救我们的~这点你就放心好啦。”
“是么……”
这般话语，落在许燕柳眼里，更像是为了让自己安心而编造出来的谎言。
但哪怕如此，她至少也感受到了，张若雪与张小寒二人那不想让自己被牵扯进来的心。
她知道，自己除了离开之外，别无选择。
“保重。”
带着缕缕歉意与无奈，许燕柳紧捏着双拳，最后恶狠狠地瞪了那位老者和那名为法海的青年一眼，将二人的面容完全印刻在脑海里。
——等着吧，有朝一日，你们的仇，我会连狐儿的份一起报的！
她悄然运转了先前便准备好的移动法阵，在老者那布满警惕的注视下，独自一人被传送了出去。
——如果她在中途企图将张若雪或者张小寒也带走的话，恐怕就会被拦截下来吧。
最终，许燕柳的身影，消失在了众人的视线之内。
而张若雪，则是一如既往地护卫在张小寒身前——以那孱弱无比的身躯，艰难地在佛光的照耀下挺立着。
“喂，傻子老姐……”
张小寒捂着发闷的胸口，目光有些奇异地盯着张若雪：“你刚才说会有人来救我们，是真的吗？”
“那个啊……”张若雪苦笑一声：“关于这个，我也不太清楚……只是觉得有可能而已。”
“我就说，都到这种地步了，哪儿会有人来救咱们。”
“我估摸着也是啊……”
张若雪无奈地袒露出苦笑之意，哪怕全身上下的每一寸肌肤都在害怕地发抖，可她还是竭力地挡在张小寒面前。
——尽管，那是无用之举。
老者的视线最终落在了张若雪面前，他颇为无奈地摇起了头，语气平淡而又神圣。
“这位女施主，还是不肯作出让步吗？”
“这是原则性问题——”张若雪咧着嘴，毫无惧意地看向老者：“就跟你崇尚那什么佛什么佛一样，咱也有不能让步的地方啊。”
“护着一只先古天魔，此等愚钝至极之事，不值得女施主如此执着。”
“值不值得是我说了算，和你可没关系！”
张若雪这般强硬的姿态让一旁的青年越发不满起来。
他转头望向那身处佛道威光下的老者，怒意满载地沉声道：“师傅，此人屡教不改，冥顽不灵，明明师傅都已网开一面，愿意饶她一命，她却还是不知悔改，已经无需跟她多费口舌了。”
听闻自家弟子法海的话，老者的神色也是骤然一沉，用那饱含威胁的口吻，朝张若雪询问道：“老衲最后再问女施主一次，女施主当真要继续护着那魔？”
“我也最后再告诉你这老秃驴一次——”
蓝色的烈焰包裹全身，哪怕自身的火焰比起那浩渺的金光再怎么渺小，她也依然毫无保留地将自己的全部爆发出来。
哪怕是必败的结局，她也得拼上一把。
名为张若雪的少女站在张小寒面前，宛若神明般护卫者身后那娇小的躯体，就好像她护着小时候的他不被欺负一般。
她咧开嘴，笑了：“他是我弟弟，是老娘罩的！”
“想动他，先动我！”
……
老者摇起了头，面对那此刻仍然执着于【错误】之中的张若雪，他不再有任何怜悯之心。
那苍老如干枯树枝一般的手微微抬起，向前方的虚空推出一掌。
“既然如此，那便无话可说了。”
金佛朝圣，刹那间，万物之中仿佛都燃烧起了层层金光。
通天的巨大佛陀与老者一样，朝前推出一掌。
那是撕裂空间，足以毁灭万物的恐怖一掌。
无人得以生还，佛本拥有怜悯万物的生机，也有毁灭万物的决绝。
气浪迭起，张若雪那雄浑的蓝色烈焰在月色的照耀下反而显出几丝弱小的悲凉。
她知道，她挡不下。
但有些时候，人就是会去做一些明知做不到的事。
毕竟那是原则。
光，撕裂了火焰。
张若雪甚至连发出惨叫的时间都没有，整个人都被笼罩在那耀眼的金光之中。
火焰被撕裂，肌肤被燃烧，那曾经锻炼过的肉体，在这等恐怖的冲击下，甚至无法维持那基本的形态。
痛苦，犹如海啸般，吞没了她的全部意识。
但她至始至终都站着，至少在被淹没在光芒里之前，她都捍卫在张小寒面前。
光耀，并未持续多久。
因为那是能够将一切都覆灭的恐怖能量，老者并没有要将烬妖道盟的半边灵田全部毁灭的打算。
因此他刻意留了几分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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