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山间白雾
半晌后，石岚收手，已然明白了瑶现如今的状态。
不愿求生，且求死不得。
察觉到这一点后，石岚没有再进行尝试。
对于瑶而言，继续活着实在太过痛苦，如今神王已死，夏生死由人，神族分崩离析，几近凋亡，她的身边只剩下了一个杀死自己亲子的夫君，以及一个半点忙都没帮上的挚友，是否苏醒，已没有了意义。
瑶的时间，在太古时代就已经定格了。
喀——
石岚微微低头，脊骨一阵轻响，一滴无色的透明液体自她颈后溢出，缓缓飘起，融入了瑶的眉心。
烨神色微怔，而后瞳孔骤缩，指尖隐隐开始颤抖：“这……”
他从瑶的体内，感受到了一丝神魂波动，这种反应出现在半神身上，根本不可能。
“以这个时代的规则，瑶已经无法再活下去了。”
石岚轻抚着瑶的面颊，喃喃低语：“但我可以给她未来。”
神族是起源天所造就的种族，半神之所以没有神魂，也是因为起源天。
祂不愿其他生灵分走神族的力量，不承认半神的存在，所以在黄泉之下，自然没有半神族的未来。
但是如今，石岚已经是与起源天同等的存在，在未来她主宰的时代之中，她给瑶留下了一条生路。
当瑶再度苏醒之日，起源天已经不存，她会忘记很多事，生命中不会再有烨，同样也不会有阳。
瑶一切痛苦的根源，不在于起源天，不在于古史进程，更不在于烨，而是在石岚的身上。
没有她的存在，古史不会是如今这般结果，起源大陆仍然会存在，神族依旧高高在上，作为神王之女，哪怕没有来世，她此生也会活的很快乐。
只是这世间的一切，没有如果。
“离开太古之时，我曾与你说过，希望你能尽最大努力保全人族，你的确做到了，同时也放弃了很多。”
言罢，石岚抬眸，轻声问道：“烨，你可曾有过后悔。”
“有愧……无悔。”
烨的神情恢复了平静，古井无波，见瑶拥有了未来，他好似放开了一些枷锁，眉宇中尽是坦然。
“没有后悔便好。”
石岚转身，缓步离去，只留下了半缕余音：“我也不会后悔我所做的一切，永远不会。”
她没有带走瑶，大宇宙之中，没有比人族史册更安全的地方，那里存放着她关于武道的一切，是一个不会被起源天影响到的世外之地。
石岚走后许久，烨纹丝未动，只是跪在地上怔怔出神。
瑶依旧躺着，没有睁开眼睛，但神魂波动在她的体内愈发明显，孕育着下个时代的希望。
这一瞬，烨想到了很多。
他一生中的时光，几乎都被瑶占据着，从他踏入修行路开始，直至今日，瑶一直在他身边。
即便过去了万古岁月，此时的他依旧清晰记得，他与瑶之间的每一分记忆。
“这小鬼……人族居然也有这种天才。”
“小鬼，你叫什么名字？”
“小鬼，你最近是不是修行懈怠了，光长个子，修为都没什么长进。”
“小鬼……你想不想娶我。”
一声压抑不住的低笑，自烨喉间溢出。
半晌后，他回身望了一眼沉睡中的凌初，眸中布满疲惫。
路，已经到头了。
无论是他，亦或是这个纪元。
……
……
经过百余年的修养生息，凌阳人族在天元大世界已经多出了不少新生血脉，总数更是翻了十倍不止。
天元大世界的灵气浓度，相较于未曾蜕变前的凌阳，丰裕了太多，因此而涌现出的天骄妖孽，不知凡几。
第一代自天元大世界中降生的新生儿中，已经出现了即将凝聚出领域的怪胎，有望成为新晋人皇。
一座略微偏僻的小城之中，石岚缓步自虚空走出，停在了一座府邸之前。
她转道来此，是为了见一位故人。
望着府门之上的‘武府’二字，石岚上前敲响了府门。
从很久之前，她就很不喜欢旁人未经允许，随意进出她的领地。
以己推人，对于故友，这是基本的尊重。
几个呼吸后，大门开启，走出了一位守门的侍从，见到石岚，他略有些疑惑：“您找哪位？”
“劳烦通禀绫空，就说故友求见。”
侍从下意识依言转身，向着府内行去，神色恍惚，等回过神时，才惊然发觉，他根本没记住来人的长相，只知道是个女子。
盏茶功夫后，一道身影跨出了府门。
“石……岚？”
百余年未见，武绫空驻足于门边，一时有些回不过神。
“绫空，别来无恙。”
石岚含笑点头。
第七百七十四章：重回凌阳
“别来无恙……”
回过神后，武绫空眼角微红，嘴角扯了扯，想笑却始终笑不出来，视线死死盯着石岚，不愿挪开：
“一百多年，我还以为你忘了世间还有武绫空这个人。”
石岚微微抬头，眸中似有星辰之光闪烁：“差那么一点，就真忘了……”
武绫空倚在门边，闭了闭眼，死死攥紧了拳，身体不受控制的有些颤抖：
“这些年你到底去哪儿了？”
一百多年的销声匿迹，甚至一封传信都没有，她心中自然有过埋怨，但此刻再次见到石岚，一瞬间她心底仍是压抑不住的狂喜。
石岚还活着……没有比这更好的消息了……
这个念头刚刚升起，她身侧一紧，而后便嗅到了一股久违的冷香，耳边同时响起了喃喃细语：
“我只是去了一个很远的地方，认识了一些本不该认识的人，做了一些该做的事。”
温暖的拥抱让武绫空紧绷的神经逐渐舒缓，长舒了一口气，如释重负，吐出了百年冷寂。
“我该走了。”
半晌后，石岚松开手，缓缓退后了几步。
“这么快就走？”
武绫空眼中有着显而易见的失落，以及一丝担忧。
“我还要去做一件很重要的事，且只能我去做。”
石岚颔首，带着笑意开口：
“为了你我能在过去相逢。”
……
……
辞别武绫空，石岚并未急于离开天元，一步跨过亿万里山河，来到了一座广阔巨城之前。
她似一缕划过天穹的神光，穿过如海的人流，进入了一座府邸。
这一次，她没有敲门。
府邸之内，宽阔的演武场上，四散站着二十余位少年，年纪大小不等，最年弱的，不过四五岁，已开始打熬筋骨。
百余年过去，石家已彻底开枝散叶，上上下下已是近百口人。
石青虎与石逸明此刻都在闭关，刻苦修行，石岚并未现身与之相见，只是静静看着广场之上的诸多孩童少年，眸光似水。
演武场边的一块巨石之上，盘坐着一位黑衣男子，容貌清秀，因岁月的沉淀，身上多出了几分沉稳。
他周身缠绕着清晰可见的领域波动，修为已然跨入了八阶。
过了片刻，晨间修行结束，演武场上的少年逐渐散去，人影渐稀。
“爹！”
一个不过六七岁的男孩儿奔至巨石边，擦了擦额间的薄汗，仰头皱眉道：
“娘亲回圣武仙宗都快半月了，什么时候回来？”
“快了。”
石峰笑了笑，起身跃下巨石，一把将男孩儿抱起，向着演武场外缓步行去。
父子二人的身影渐行渐远，风中传来了几缕余音。
“爹，你今天等到你想等的人了吗？”
“还没有。”
“那人什么时候才会来呢？”
“也许已经来过了……”
石岚收回视线，心中没有泛起丝毫涟漪，转身缓步离去。
她隐约能够察觉到，随着与时空长河融合的加深，她七情六欲的波动逐渐在减弱。
这并非断情绝欲，只是在浩瀚古史的冲刷之下，很难再有什么事情能拨动她心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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