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泽明洛
跟想象中冰冷单调的牢房不一样，这里看着还多了几分居家的气息。除去被铁杆子围起来的铁窗，其他的摆设都跟普通的房间没差别。
床和沙发看着都很舒适，还有书柜和独立卫浴。囚犯除了没有自由，其他都跟普通人一样。
一个穿着白衬衫，面容憔悴的中年男人坐在书桌后面，认真地看着什么。他的脸颊有些消瘦，颧骨突出，脸上长着青绿色的胡茬。
黑色的头发没有用发胶或什么固定成形，稍显凌乱。黑发中间已经藏着银丝，并且数量不少。
他不再如这副身体的记忆中那样意气风发，不再自内而外散发着倨傲的气息。
“龙王陛下，我把近堂千织殿下带来了。”
出乎意料的是，康斯坦丝居然有礼貌地敲了敲房间的门，没有直接打扰中年男人手里的事情。
并且，她自称[我]，而不是用臣下的自称。
毕竟在女人的眼里她是近堂千织的臣，而不是这个男人的臣。这是很大的区别，比如说她既不服从龙之国也不服从龙王，服从的根本是近堂千织这个人。
“嗯，辛苦你了。”男人闻声，将书签夹在刚刚看的书里，抬起头。蕾依丽雅发现，他看的居然是市面上大火的少女漫画，不是那些枯燥无味的哲学或者世界名著。
一个长着很严肃的面孔的男人，却看着这样不严肃的东西……这画风有够奇特。
“好久不见，我的孩子。”
男人眨了眨酸涩的眼睛，从椅子上起身，把目光停留在蕾依丽雅身上。
他已经很久很久没有仔细看过自己的儿子了，也不曾问候过她。她的眉眼，她的姿态和容貌，都像极了那个女人，不说是从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起码也有七八分相似。
他的目光是深深的怀恋，还夹杂着些许愧疚。
“我的孩子……”
男人伸出发颤的手，想抚摸蕾依丽雅的脸颊。对于男人的亲近，她心里没有多想，下意识地往后闪躲，让那只是手落了空。
“唉……”男人叹了口气。
那只手停在空中，处境尴尬，不得不收回去。
“你找我，到底有什么事情？”
蕾依丽雅不想浪费太多时间，连寒暄也省略掉，直接切入主题，跟男人说话的态度全然不似儿子跟父亲，仿佛只是两个毫不相关的陌生人。
或者说，甚至陌生人的待遇都要好一些。
男人轻轻叹气，露出无奈的苦笑，绿色的瞳孔中布满血丝。
“其实……我快要死了，所以想见你最后一面。”
他尽量装作轻松的样子，把这个沉重的消息说出来。对此，蕾依丽雅并不觉得意外。以这个人犯下的罪行，除了死刑没有什么能消除民愤。
第二十章 邪神意志
她的脑中，可都记着他做过的事情，每一件都记得清清楚楚。
比如这个曾经被称作父亲的男人，为了某些虚无缥缈的东西，连老婆和孩子都忘记了，一心钻研禁忌之物最后终于自食恶果。
说是最后的心愿……在蕾依丽雅心里，其实既可怜又可笑。
龙之国的龙王，既然不是为了守护而亡，简直玷污了龙王的荣耀。长寿种还不知足，妄图沾染禁忌的领域，得到像血族或者亡灵那样的永生。
“父亲，你当年和邪神交易，差点把整个龙之国的基业拱手让人，还让我们的妈妈死掉，我并没有忘记。”
“如果是临死之前的请求原谅，那就免了吧，我和妹妹都不会原谅你的。所以现在你最后一面已经见到了，可以了吧？”
蕾依丽雅是个话痨，此刻却吝惜跟这个男人多说一句话。他是自己的父亲，又不是自己的父亲。
透过这个男人，她仿佛看到另一人的影子——这样的态度算是什么呢？大抵是迁怒吧。
迁怒在这个跟那个男人无比相似的这个男人身上，换取心理平衡。欢;:迎"进，?!入?【,!希;儿";的:图:?书.'馆;:】:.7;4?.6?:0，.,9:"4!0:7";6?
可惜，这样的做法非但没能让心里好受，反而勾起了那些令人厌恶的回忆。
“抱歉……我得走了。”
她不再看着男人，颓然地转身想逃。
就算在梦境中，她也不能和那个曾经称作父亲的男人心平气和的交谈。就像在现实中，两个人最后一次见面一样。
哪怕知道这次以后，这个男人必死无疑，蕾依丽雅也一句话都不想听。
就像很久之前的那一天，男人想要诉说最后的心愿，近堂千织却落荒而逃。至于原因，除了仇恨，大抵心里还是有着这个颓废男人的身影的，所以不愿意亲眼见到这个男人的终末。
“等等，殿下。”
一只手将她拉住。
梦境毕竟是梦境，记忆中没有一起来牢房的康斯坦丝姐姐不假思索，拉住近堂千织的手臂。
因为是大脑在很短暂的瞬间作出的判断，使用的力道也没有拿捏，因此抓得她有些疼。
“噫嘚……有点疼……”
蕾依丽雅不得不停止自己要往前的双腿，立在原地。这样一来，自己就走不成了。
“对不起，殿下，虽然有多管闲事的嫌疑，但是无论如何还是请你留下来，听听龙王陛下的话。为了不留遗憾，好吗？”
康斯坦丝说道。
“我知道了……”看着康斯坦丝姐姐，看着那双仿佛有着魔性魅力的紫色眼瞳，蕾依丽雅答应了下来。
“我会好好听的，听到最后。”因为康斯坦丝的请求，蕾依丽雅还是要给她面子的。
只是没想过，康斯坦丝这种以「事不关己，高高挂起」为终身奉行的信条的人，居然会为了自己和那个男人做到这种地步。
“好吧……”
她皱眉，转过身看着男人。如果可以，希望这个人能长话短说。整个房间里弥漫着尴尬的气息，处在其中随时会窒息，令她非常难受。
“我的孩子……算是我求你，哪怕就这一次也好，请耐心听我把话说完。”
男人露出讨好的笑容，语气也相当服软。他已经没有时间了，最后的一次见面，他希望给蕾依丽雅留下尽量好的印象。
在说话之前，男人“扑通”一声跪在地面，膝盖重重叩击在铺了地毯的地板上，发出沉闷的响声。
不知道他是否觉得疼痛，蕾依丽雅也不关心。
“近堂优衣，今后要拜托你照顾了。”
男人提到了另外一个人的名字。这个名字非常熟悉，因为是从小和蕾依丽雅相依为命的人的名字。
自己妹妹的名字，蕾依丽雅怎么会忘记，因为那可是自己唯一的妹妹啊。
他们是兄妹，身体内流着相同的血液。就算这个男人不说近堂千织也会照顾的。
妹妹……是一种怎样的生物呢？
一般的独生子女，体会不到拥有兄弟姐妹的感觉。据说，妹妹是许多人梦寐以求的存在。
【无妹恨穹不是妹，有妹恨妹不是穹。但是近堂千织是不一样的！妹妹什么的，他最喜欢了！妹妹万岁！哦哦哦】
“我知道了，如果是优衣的事情，我会耐心听到最后的。”
蕾依丽雅没有拒绝。
她很喜欢优衣，因为体会过孤独的日子里有人陪伴的感觉，妹妹什么的，也不赖的样子嘛。
至少……这个世界上还有跟自己关系如此亲近的人，自己不是孤独一人。
表面故作坚强，心底还是忍不住孤单。
“呼……”男人顿时松了一口气。他用了极大的勇气才提出这个过分的要求，原本不指望蕾依丽雅能答应。为什么说「照顾妹妹」这样情理之中的要求过分呢？这个原因也只有男人自己知道而已。
他看着蕾依丽雅的目光转移到了康斯坦丝身上，充满了恳求的意味。
“龙王陛下……我……”
剩下的半句话还在喉咙，康斯坦丝却已经领会到了。自己暂时不适合呆在这里，这对父子有些私房话，是父子之间的谈话，她作为外人的确不该打扰。
“不必在意，我刚好有些事情要跟典狱长谈。”
她看了眼蕾依丽雅，随便找了个借口便离开了。离开之前，看着那扇紧闭的门，康斯坦丝叹了口气。如果可以，她希望那家伙不会太难过，毕竟自己的父亲不久后就要被处死了。
牢房内只剩下父子两人，他们的聊天方式跟一开始没有两样，依旧直接得很。
“废话少说，开门见山吧。”
蕾依丽雅心不在焉地坐在沙发上，却不敢把背部靠着沙发背。那些伤口每一道都在疼痛，堪比烈焰焚身，她不开口说话，只是想咬紧牙关忍着疼。
这些伤奇怪的很，她在梦境中没有受过伤，只在现实因为魔纹的事情，后背伤痕累累。
据说人的后背只能展现给自己最信任的人看，可是她和蒂芙妮之间究竟算什么呢？
男人用茶几上的茶具为蕾依丽雅斟茶，浓郁的茶香萦绕鼻尖，清新淡雅，两人的谈话也在茶香中拉开序幕。
“其实……有件事情，我觉得必须告诉你。”
男人拿着茶碗，吹散茶水的热气。
“什么？”
蕾依丽雅内心毫无波动，也不期待自己会听到什么特别的内容。
“你的妹妹——近堂优衣，她不是我的亲生女儿。”
话音刚落，蕾依丽雅拿着茶杯的手一抖，滚烫的茶水因为一瞬的失神泼在手上。
她刚刚听到了什么，“你的妹妹——不是我的亲生女儿。”
男人的这句话，无疑是往深潭中扔了一枚炸弹，连最底下的水也能翻搅起来。
现实中两人最后一面见过，却没有丝毫聊天，因为蕾依丽雅拔腿就走。可是梦境中，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蕾依丽雅选择倾听了这个将死之人的秘密。
不管是谁，养了自己这么多年的父亲突然告诉自己[你从小一起长大的妹妹，根本不是我亲生的]，心里都会产生莫大的动摇。
蕾依丽雅认为自己的心态已经足够好，能够做到处变不惊，可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自己的表现还是出卖了现在的心情。
滚烫的茶水洒在手背上，立刻烫红了一大片肌肤。如果是在平常，她一定会皱眉喊疼，立刻到水龙头前冲洗，然后快速做好应急处理，再咋咋呼呼地跑到医疗院去做进一步处理。
当然搞得这么严重，是为了偷懒。龙王的身体烫伤好的很快，但是能偷懒就要偷懒，龙之国的长老们在身体这事上也不敢逼得太紧。
但是现在……似乎没有这样多余的心情。
“喂……父亲，你别跟我开玩笑，今天不是愚人节，龙之国也没这个风俗，这是西洋的节日，我才没心情跟你玩游戏。”
蕾依丽雅没好气地回嘴。
反正，想啥说啥，她完全没将跟自己说话的人当成父亲来尊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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