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京女公关 第75章

“好了，接下来我们去逛街吧，记得上一次和小百合你这样并肩走在街头还是在大半年以前，今天真的好开心~”

春奈虽是可爱，但对于有意谈恋爱的她与小百合来说依旧是过分锃亮的大灯泡，送着这姑娘坐上地铁消失在隧道之中后，美纪立刻说出此刻心中的感想并兴高采烈地期待着接下来会发生的种种。

实不相瞒，春奈只是刚一走，她的心里已经是把夕阳下与小百合坐在摩天轮尽享静谧时光的美好图景勾勒得七七八八了。

但事情并不会尽如人意，面对这样从头到脚都冒出着粉色泡泡开心的心情难以抑制的美纪，小百合却没有配和着露出一点欢喜的神色，反倒是认真地注视着少女直到她笑容淡去略有些发毛地缩了缩脖子。

抿了抿唇，她沉声道。

“抱歉，游玩的话改天吧，今天我们先谈一些重要的事情。”

“啊，啊哈，也是，小百合你今天还要上晚班确实没法再多玩了，我没考虑到这个。”

爱至深处实在卑微，玩兴被小百合轻描淡写地毁去，生在富贵之家素来养尊处优，内心自有傲气的美纪却是畏缩，尴尬地拍着脑袋打起哈哈，不止没有生气，甚至还立刻便为小百合找起了理由。

若是美纪的熟人看到她现在的样子，一定会觉得不可思议，一定会惊异到眼珠子都蹦出来吧。

为这样的美纪心里止不住地叹息，虽是不忍，但有些事情必须要在今天讲清楚才好。

人遇到难以解决的事便总想着逃避，小百合也不例外，她努力地想要将工作与日常且分开来，但她又没能生出两副面孔，想要做到这一切又谈何容易？

春奈的到来彻底撕开了小百合自欺欺人的遮羞布，也令她愈发重视起这件事，更改变她的心意让她重审审时自己的做法并试图补救犯下的错误。

美纪有必要知道这件事，也应该知道这件事，隐瞒对她来说是不公平的，只会在被揭开的那一天带给她更大的伤害。

只是，心里明白，真到要直面之时小百合心中还是不由沉闷，越是看着美纪这本该养尊处优的大小姐在她面前谨小慎微，将她捧在天上呵护关切到极点的怯怯模样，她就愈发地害怕坦白的那一时刻。

但无论如何，一切皆是她亲自做出的选择，亦是无悔的选择，她只能面对也唯有面对。

回到家中，抓着美纪的手拉她到沙发上坐下，在她有些受宠若惊，窃喜着又为着一路上明显沉重的氛围而担忧着的时刻，神色庄重地，小百合向她坦白一切。

“美纪，一直以来我都骗了你，我是在上夜班，但并不是在便利店的工作，而是在公关店。”

“公......关，危机公关？”

熟知着原主的脾性，心中无比确定着名为深田小百合的少女对风俗业有着多么强烈的抵触心理，即便是清楚地知道小百合在夜间工作，在听到“公关”这意想不到的词语从其口中吐露之时，美纪愣着神，一时间还是下意识地否定。

否定她心里那个肮脏的，说出来只会玷污她心底深田小百合词汇的职业，试着为她开脱，试着骗自己小百合是做正经公司的危机公关，而非风俗业的公关。

但恐怕就连美纪自己都清楚着一切只是她对自我的欺骗，双眸剧烈震颤，可爱的面颊狰狞着，她的浑身都在颤抖，感到刺骨的冷寒侵入体内。

不要！

手中下意识地握紧了小百合攥紧的拳，美纪试图传达这无声的呐喊，可一切皆与她的心愿相违背。

“是夜店公关。”

声音微弱更不敢直面美纪，小百合却还是说出这个答案。

“欸？不会吧......”

颤抖着，美纪捂住自己的口鼻，完全没设想过的可能突然摆在她的面前，这令她的大脑一时间丧失了组织语言并做出应对的能力，空间就这样静默下来，空气也就此凝固下来。

“你没有被做什么吧！那些老头们有没有对你动手动脚，你没有跟他们......”

纵使在小百合面前表现得平常，表现得平易近人毫无一丝大小姐的架子，表现得与普通人家出身的女孩无异，但那也只是对她一人才会展现出来的模样，只对她一人的特殊化。

真实的美纪是房地产巨鳄的掌上明珠，生来就受着最好的教育，结交的也皆是霓虹上流社会的富二代，富N代，越是有钱圈子也就越腐臭，充斥着赤裸裸的欲望并显露出更多人性的黑暗。

虽是因着倾心于自己的小百合学姐而从来没有深入到风俗店中放浪形骸，但跟着圈子中的人结交着，对其中阴暗的角角落落，对其中噬人的潜规则美纪却是清楚至极。

为此，在终于从惊骇中缓过心神，缓过一口气，她第一时间想到的不是责难，而是小百合的安危，而是担忧她是否有为他人玷污，是否已经出卖......

那肮脏的臆测，美纪实在无法能够出口言说，只能以祈求的目光向小百合传达自己的希冀，祈求她不要令记忆中那努力又率真的，纯洁冷傲如高岭之花的小百合学姐的形象破碎，再无法重圆。

“没有，美纪你先冷静些，事情没有你想得那么遭，我其实在只服务女性客人的店中工作，大家都......”

“女性！？”

安抚并没有生效，不如说反而更激怒了脑中已乱作一团难以控制自己情绪的美纪，瞪圆了眼睛死死抓住小百合的肩头，她失声嘶喊。

“是女性，所以......”

小百合试图像安抚春奈那样向美纪讲明自己工作的环境，但那是只适用于春奈的安抚，对于美纪并不会起到安慰的效果，不如说反倒会更令她感到极端的愤怒。

蓦地天旋地转，下一刻，待反应过来时美纪已经将她身子推倒在沙发之上欺身压上，强硬的动作展现出与她一直以来小白兔形象完全不符的凶狠，然她的面容却是扭曲着，痛苦着，眼眶中泪水簌簌而下直打落在小百合的脸上，显露出属于“白兔”的脆弱。

“女性？在只有女性的店工作？那我呢？你到底把我当作什么？一个笑话？”

经历不同，每个人对同一事物的看法也便不尽相同，对于春奈来说，女性公关店是她的小百合姐赚钱的地方，虽然并不光彩但只要小百合不在里面受到欺辱，是站着而非躺着把钱赚了便可以不在乎其他人的看法而从心底接受，但对美纪来说，那实在是对她太过极端的侮辱，是对她最为极致的嘲弄。

一直以直女的面目出现在她的面前，一直以性别的藩篱拒绝着她内心炙热的感情，讨厌同性之间的恋情，不能接受女性的求爱，这才是美纪一直以来认识的那个小百合。

可现在，为了偿还债务，小百合竟然在那样的店中工作，竟然愿意在其他的女人的面前搔首弄姿，做出从不愿在她面前展露的低下姿态去讨好女人来赚取钱财也不愿向她要求，跟她说一句“美纪，帮帮我”。

明明她什么都会做的，她的心，她的身，她的钱，她所拥有具备的一切都愿意为了小百合而付出，可为什么？为什么拒绝了她之后小百合转头就投身到低下的风俗业中，在她探亲的十几天中就做出那样大的转变，可以去讨好其他的女人？

这一切都令美纪的心中升起出离的愤怒，然比愤怒更肆虐而来的是锥心的刺痛。

并不是我不好，并不是我的错，只是我生错了性别，只是因为我是女孩子小百合学姐才一直不肯接受我的，曾经支撑着美纪黏在小百合身边苦等那渺茫的一丝机会的信念在这一刻彻底崩塌。

什么嘛，原来被讨厌的并不是身为女性的她，而是她，而是作为上武美纪的她本身。

泪水完全不能抑制地滚落，在听到女性公关店的那一刻，美纪只感到自己全身都被漆幽的绝望所吞噬，感到自己一直以来的坚持是那样的无谓，更是那样的可笑。

“并不是，在我的眼中美纪是善良的，温柔的，又让我忍不住去怜爱，去欢喜的可爱的女孩。”

缓缓地伸出双手攀上美纪的面颊擦拭她眼角的泪珠，小百合说出她内心对美纪最真实的感受。

对美纪来说，眼前的小百合是她相处了两年追求了两年最心爱的学姐，但对小百合来说，排开手机上网络上的联系，这才只是她与美纪第二次的见面，但确实的，她的心已被这少女所触动。

或许对于曾经恐同的原主来说，一直纠缠着的她的美纪即便对她再好也依旧无法动摇她的心神，但对小百合这曾经的男性来说美纪却浑身充满着魅力令她不由自主地心生好感。

自初见之时，少女精致美丽的容颜，姣好，洋溢着青春活力的身躯就不止一次地吸引着她的目光，令她泛起心动的涟漪，而后，少女为见喜恋之人而精心的装点，那沁人的茉莉香气令她沉醉，而更加的，少女所展现出的倔强，在收缴房租失败后美纪爆发出来的热烈情感更令她不止一次地动摇。

向她祈求吧，向她献身吧，回应她炽热的感情，与这可爱的少女共结连理，一切都会变得简单，能够与这般美好的少女共度余生，那是多少人一辈子都修不来的福分。

或许，如果说，有可能，假设刚入替而来的小百合身上没有背负着常人数年都难以清偿的巨额债务的话，她很可能会更容易接受美纪，可能真的会被她的持之以恒所打动，在那一天接受美纪热烈的感情与她进入到恋人的领域。

但现实没有如果，不包含假设，小百合切实背负着债务，更在美纪那声“由我来帮你偿还债务”中认清了彼此对金钱认知的不对等。

纵使面对着现实的磨难一步步退让，小百合的心底亦有不可推后的底线，亦有着绝不容她人侵犯的尊严，买下少女人生是她也只能是她，绝不可假手于人。

所有来自命运的馈赠，早已在暗中标好了价格。

金钱是令人扭曲的恶魔，是玷污感情的魔鬼，两千万日元对于美纪不过是毛毛雨，可对小百合来说那即是尊严的标价，若是在那时刻被买下的话本该美好的感情便会在顷刻之间遭到扭曲，遭受最恶质的玷污。

说着不需在意，可又有谁不会在意呢？被施予了恩惠，小百合便会时时记住那两千万，无法再违逆美纪任性的要求，化作被隐形锁链牵扯的宠物。

施予了恩惠，哪怕再珍惜小百合，美纪心中却也会始终想着，念着她是被自己用钱买回来的女人，会始终怀疑着这段感情是否真实，会令其化作一根骨刺永恒地卡在她嗓子眼中，一呼一吸间都不停地感受着那股无法消却的异样，遭受无尽的折磨。

由金钱所铸就的不对等的感情会令两人在互相的折磨中化作谁也认不清，谁也不知道的怪物，走向必然的BAD END。

为此，小百合无比地清楚，她拒绝美纪是正确的，她进入公关店亦只是她的选择，不能被称之为错误，这确实令美纪遭受到了折磨，感受到了心碎，但这一切都是她与美纪平等站在一起的基石，是必要之物是该行之事。

“美纪......”

所以，当沉默过去，当再一次开口时，小百合的声音并不颤抖，反而充斥着决心。

第二十二章.渐被模糊的界限

“美纪，你冷静一些听我说，我是一个自尊的人，有关于身上背负的债务我想要每一分每一毫都由自己赚取，所以我无法接受来自你的......”

“所以你就进入到风俗业去卖弄风姿？能够求她们，为什么不能来求我！”

唯有保持冷静地交谈对双方才有意义，但显然探亲回来发现小百合已经进入到风俗业中的美纪无法冷静，在听到小百合谈论自尊时立刻怒气十足地反问，宣泄心中的不满心绪。

在她的眼中，会堕入那种污秽之地从来不意味着自尊，不如说失去了谈论尊严的资格，可这样愤怒的她却还是仍无法理解，当小百合俯首向她请求时，才是彻底地失掉所有的尊严。

终究是从大户人家出身被众星拱月的少女，美纪有时还是会过分得自我，这不是她的过错却也终归是她性格中的一抹缺陷。

心酸着更哭泣着，涌流的泪珠不时滴落到小百合的面颊，又顺着肌肤滑至小百合的唇角，苦涩的味道在舌尖晕开，她抱紧美纪将她压在身上与之紧密地贴合，同时以手轻抚她的背部作恰当的安慰。

人的体温会温暖冰冷下来的心，肌肤的温热乃至心跳的声音都在这相拥中切实地传递给美纪，这少女身体的颤抖与愤怒便立时止息。

小白兔终究是小白兔，就算生起气来披上狼皮，骨子里也是那个在意，那个爱慕着深田小百合的执拗少女，无论如何也无法抵挡眼前小百合的温柔。

静静地，手臂紧紧地缠绕小百合的腰肢，美纪覆面至她的肩头不再言语，只是默默垂泪。

“时代不同了，公关跟出卖身体的接客女不同，我们提供的是情感上的服务而非身体的服务，纵使有人做着公关的同时也为自己的身体标价，但那绝不会是我。

谈天，饮酒，用我的话术言语来令客人得到身心的放松与满足，有一个美好的夜晚，这正是一直以来所做的事情，或许可以近似地把这当作陪聊？只不过不是在网上而是面对面的更真实的交流。

诚然，这样的工作并不光彩，但我从未越过也不会越过为自己定下的底线，我无愧于心。”

“那我呢？你这样做不会觉得愧对我吗？”

被小百合身贴身拢在怀中安抚着，美纪也终于能够冷静下来，暴乱的思维渐渐安定，能够态度相对缓和地与小百合说话。

趴在小百合的肩头，压抑着心头苦痛，闷着声音，她问这无数次拒绝了她，最终却又在她探亲的日子里进入到满是姛人的场所，卖弄声色，出售感情的“冷傲”学姐。

为什么别人能行，而她不可以，美纪至今纠结着这样的事情并为此感到痛苦，为此内心千疮百孔。

轻拍着美纪背部的手掌在这疑问中暂且停歇，友人与客人并不相同，公关场合的准则在这里并不适用，谎言不会带来美好的结局只会将美纪伤得更深，垂下眼帘，她还是说出心中最真实的回答。

“不会。”

生涩，艰难，但“不会”这两字确实是从小百合的口中脱出了。

蓦地，在听到这两字的一刻，美纪被安抚得方有一丝轻松的身体再次紧绷，颤抖着，她双手死死攥紧小百合的衣裙，圆润的手指掐得泛白，手背上泛起青筋。

果然，在她的小百合学姐眼中，自己永远只是可有可无的，乃至说被讨厌厌恶的存在。

这样的念头令美纪脱力，垂下了手，她又发出令人心中揪紧的哀切呜鸣。

呼~屋外还是晴空，室内的气氛却冰冷到了极点，手臂上抬挡住刺目的光线，吐一口浊气，小百合亦在这呜鸣声中感到气闷。

可如果说此刻场景重演，她还是会说出那句“不会”，因为她不是与美纪住在同一间宿舍生活了两年的深田小百合，她是只于美纪见过两面的小百合，更因为......

“我们并不是恋人，美纪。”

守候着，等待着深田小百合的回心转意，在她最是穷困潦倒的时刻伸以援手，以五万日元这种魔幻的价格将六十多平，室内家具豪华的公寓租给深田小百合，并且每隔一段时间都来看望，赠予她的衣物财物更是价值不菲。

毫无疑问，美纪确实为原主，也为入替后的小百合付出了许多许多，但若是受人恩惠就必须喜欢上那个人的话，这世间恐怕就不会出现富人无法追求到自己看上眼的女性的情况了。

钱不能买到一切，而付出也不总是能得到期望的回报。

美纪为小百合付出了许多，小百合也确实对她心生好感，觉得她实在是十分可爱并且有与她展开一段恋情的想法，但至少在现在，她们之间并没有发生实质的关系。

她们有过拥抱，但没有过拥吻，没有身体上的关系，小百合也从未和她说“我爱你，我们交往吧”，友人以上而恋人未满，她们之间的关系是到了这样的程度却也仅是到了这样的程度。

再怎样对她好，小百合本身都对美纪不负有过多的责任，故此她的私事美纪实际上无从过问。

当然这是从纯理性的角度去分析，实际上小百合还是为着美纪的痛苦而感到愧疚，并随着她一同感到心痛，这是小百合在乎着她的证明，但也仅是证明。

“不借助她人力量，而是用我的服务来赚取应得的薪资，我并没有辱没我自己的人格与尊严，也并不为我自己选择用这样的方式偿还债务而感到后悔，即便这份工作令你感受到了伤害，但是，我不会改变自己的想法与做法。

人只可以为自己做主，美纪，你可以选择接受这样的我，也可以选择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