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京女公关 第18章

当时小姨家有春奈入学式的照片，小百合一眼就记下了。

既然无法与蓝沢夕雾正常交流，那么便去和能够交流的人交流，所谓变通就是这个样子。

春来天气真是反复，周六下了大雨，周日凉了一天，这到周一又开始燥热起来。

一路赶过来太阳火辣，树荫已遮不住日光的炎灼，纵是穿着薄衬衫都出汗。

站在路边，来得不是时候的亲戚多少令她有些难受，无奈下小百合进路边的饮品店暂且纳凉。

店里视野开阔，学校的大门就在落地窗的对面，从这边望过去一览无遗，能清楚看到进出校门的人物，只要多注意些断不会漏过要接的孩子，是等待的好所在。

有着她这般想法的并不在少数，待小百合进入店里已是接近满座，都是来接孩子的家长，左顾右盼，只有一名中年男人的身边还有空位，小百合过去冲人招呼性质地笑了笑坐下要了杯最便宜的温奶茶——进店里总得点杯饮品意思意思。

室内开着空调，一时凉爽下来小百合不由揪了揪衣领让灌凉风，扑闪了两下才反应过来男人正在看她，不由停下动作微有些尴尬地扭过头。

她自己扇风还要怪人家看他说人家是色鬼，那不成真打拳了吗？实在不可理喻。

但人生得好看确实是容易引人关注的，纵使没那份逾越的心思，等待的途中有美少女聊天也是妙事，男人主动开口与小百合攀谈。

“没在学校附近见过你，小姑娘新搬来的吗？”

“来接孩子放学的人很多，没见过也是应该的。”

“不会的，我这天天接女儿放学，来往的家长大多熟络，像你这么年轻漂亮的姑娘不可能没印象。”

自己心不在焉的回答亦被接下，小百合也就知道男人是铁了心想与她攀谈，想到接下来几天可能都要在小学门口呆着，不好拂了人面子，小百合终是收回向外望的目光偏回头看向男人。

“以前确实没来过，今天是接表妹春奈回家。”

“......蓝沢春奈？”

略微沉吟，男人开口道，带几分难以启齿的意味，便连看向小百合的目光也多几分异样。

“额，是的，您认识她吗？”

“倒巧了，那是我女儿的同班同学，以前是好朋友。”

“以前？”

“唉。”男人稍有些不好意思地叹了口气，随后向小百合道歉。

嗯，道歉。

“小孩子没管教好，日前发生的事给你家春奈造成伤害了，真是汗颜。”

“唉？”

如果说这是什么欲擒故纵引鱼上勾的把戏那还真是很成功了，至少小百合的好奇心与注意力完全被勾在这件事上，接过侍者递上来的奶茶，也不待吸上一口解渴，她追问道。

“发生什么了吗？我并不清楚。”

“也是，你怕也是就来接这么一两次，不知道也是应该的，事情我也是听女儿讲，听别人说的，不过也大概能拼凑出来.......”

“......”

男人应该是有些能力的人物，说话声音沉稳有中气，一概经过也讲得条理清晰，不多时就将事情还原了个大概，听完小百合望着窗外没有下课还空荡着的校园一时沉默。

春奈受到校园暴力了，因为原主父母车祸的事。

话并不好听，但确实是事实，霓虹人看似谦逊礼貌，实际上骨子里是相当冷漠的，社会氛围上也压迫感十足，反映到学校里就是校园暴力，殴打孤立等事件频有发生，有时一些与本人并不相干的事情也可能成为孩子遭受暴力的诱因。

疲劳驾驶，小百合其实并不清楚警方到底是怎样为车祸中当场死亡的原主父亲深田健太做出这种定性的，或许是因为死人不会说话，做这样的解释可以快速结案？总之一切的罪责都被放在深田健太的身上。

小百合因此背负巨债，而作为表亲的蓝沢一家也并未能免于风波。

按男人的说法是春奈本就率真，是个心直口快不怕得罪人的性子，再加上生得漂亮惹人妒嫉，平素里与班级里的一些女生本就不太对付，发生了车祸那件事后就有人借机发难对春奈做出了拳脚暴力，书桌黑板涂鸦，鞋内图钉事件也一并发生，总之是有过一段难过的时间。

“虽然我女儿没有参与到直接暴力之中，但到现在也跟着人一起孤立着春奈，我训斥过她，但她的话也同样让我哑口无言。

【如果不跟着一起孤立春奈的话，连我也会被大家一起孤立了。】

这样的孩子确实是有些懦弱了，但后来我突然又回想起自己小的时候，虽记不清晰却好似也有过这样懦弱的日子，稀里糊涂跟着别人一起欺负自己班上胖胖的女生，就明白在不成熟的孩子们所营造出的微缩社会里，就是容易发生大家一同欺负一人的情况。

气氛这东西是十分恐怖的呀，在近乎凝固的空气中就是很容易顺着大家的想法去做一些不正确的事情还自以为那是正确。

所以，我才越发觉得春奈是好孩子。”

“好孩子？”

“是！”男人重重点头。

“面对不公的对待，能够凭自己的意志反抗，我觉得春奈是顶好的孩子，坚强，勇敢，比我的女儿优秀许多，比班里的其他孩子都要更加强大。”

第三十一章.与她站在一起

春奈是自己找上她的。

在快要放学的时候就站在番町小学校的门口等待着，按理说一个班的孩子该是聚在一起放学回家，但饮品店里与她聊天，有一个女儿与春奈同班的那位父亲都已经接到女儿，向她歉意地微低低头后离开了许久，小百合也没能看到春奈的影子。

又等待了片刻，都担心到要进入学校询问老师春奈身上是否发生了什么的时候，这鬼灵精的孩子自己找上她玩起了躲猫猫。

从后面，春奈拍她的右肩头，等她回头的时候又快速猫着腰从另一侧闪过，自正面撞入她的怀中亲昵呼喊。

“小百合姐！”

那一刻，小小的人儿突兀撞入眼帘，小百合真是觉得自己怀中的春奈可爱极了。

能够刻意作这种小把戏来逗弄她，看来过去表姐妹两人的关系不差，纵使三年多的时间不见也不减亲昵。

细细打量没有穿着居家服的春奈，番町小学校的校服是小西装格子裙搭配过膝的黑色长袜，强行赋予孩子不该有的成熟气，在小百合眼中实在不好。

在她看来，如春奈这般青春靓丽的孩子就该穿着水手服才合身。

青春，稚嫩，开朗，活泼......

一下子就又想到饮品店里男人与她说的那些话，小百合微沉了眼眸将春奈更抱紧几分，她抬手揉她的小脑袋。

“辛苦你了。”

那是后续聊到的事情了，关于男人说春奈勇敢且强大时，小百合问他何出此言，也问：

“发生这种事情，我小姨小舅和学校里的老师们就没有管吗？”

“当然是想要管束的，只是等一切爆发出来时已经太迟了。”

被大家孤立着，遭受着没道理的欺凌，春奈的反抗比大多数孩子来得猛烈。

对欺负她的几个主要的女生，她逐个击破。

涂鸦的被她用签字笔浑身写满了婊x与正字，殴打她的被她用电击枪放倒棍棒相加，向她鞋中放图钉的被她强迫着踏入铺满图钉的雨靴被刺得血肉模糊。

以牙还牙，加倍奉还，所有敢于欺负她的孩子都被她用同样的方式加倍报复回去。

“这样......春奈没被为难吗？”

“这就是春奈聪明的地方，她事先故意勾引这些人在特定的地方欺负她，录下了完整的音频与视频证据，甚至于知道鞋内有图钉也直接去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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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样双方都有过错，闹出去更是一桩丑闻，学校在裁定后给出的结果是一起被开除又或者息事宁人，让春奈转班，所有人一起留下。

东京都内并没有太多比番町更好的公立学校，被开除也总是不光彩的事情，再来家长们总比孩子明事理，在看到录像后自然清楚各自的孩子是罪有应得，当然都选择后者。

但春奈不同意。”

“不同意？”

“她要求学校开除她，连带所有人一起，态度坚决得连她的父母也无法劝说，最终逼得春奈的各个老师以及所有涉事的家长领着孩子一一登门道歉。

不瞒你说，我也是其中一个，不过我倒并不觉得有什么不好，舍得张老脸让不成器的女儿看着他的父亲向自己的同学低头道歉，让她知道做错事的后果乃是一桩有意义的教育。”

当时，那个衣着光鲜，在这样的时间段能够每天来接女儿放学，很可能正是某家公司社长的中年男人挂着感慨的笑容如此诉说，不过很快又将笑掩去，露出几分无可奈何。

“凭心而论，春奈偏激却也正确，但这都是我们这些事不关己的大人的想法了，那件事之后春奈并没有选择换班，她说【换班也不会有一点改变，我凭什么让她们觉得自己过家家的欺负有了成效？】，哎呀，真是帅气得难以置信。

可我的女儿实在是太软弱了，即便到现在也依然害怕着她，其他人也一样，这段时间以来春奈都孤身一人，或许以后也会是这样，一想到这种事可能会跟随她一生我就感到惋惜与惭愧，如果我的女儿能再坚强些和她站在一起就好了。”

如果能和她站在一起就好了。

现在，她正和春奈站在一起，虽然是以着导致春奈被欺凌的“罪魁祸首”女儿的身份就是了。

“怎么了，愁眉苦脸的，难道见着我就是这么痛苦的一件事吗？”

小百合歉疚过头而拧起来的眉头在春奈眼中实在太过扎眼，没好声气地，她抱着手臂闷哼道。

“不，几年没见，曾经跟着我后面叫姐姐的小不点都长成这么漂亮的美少女了，能跟春奈大人走在一起自然是小的荣幸，高兴还来不及呢。”

“口不对心，那你这是什么表情？”

“就是感觉很抱歉，我知道你被人欺凌的事了，啊！”

瞪大了眼，春奈重重拧了下小百合的腰，猝不及防间被来了这么一下，小百合不由发出很大声的惨叫。

“没有错为什么要道歉？”

“......”

从春奈漆黑的瞳眸中感受到难以言喻地认真，小百合一时陷入到沉默之中。

半晌，她不由哂笑。

“太奇怪了。”

春奈很明显高兴起来，一副孺子可教的模样手叉着腰，小大人般地点头。

“对，太奇怪了！”

明明小百合没有错，跟小百合是表亲的春奈没有错，为什么那些人要自作聪明，自作多情地来欺侮她呢？

明明是那些人做错了，举着大义的旗号宣泄自己心里的黑暗给春奈造成了巨大的伤害，为什么是小百合来道歉呢？

这样不就像是她们这对表姐妹做错了吗？

为什么世界是这样的？作为受害者却被逼迫着向她人道歉？却因此产生了愧疚内心不安焦躁难耐，吞下苦果的同时遭受痛苦。

太奇怪了，不是吗？

太荒唐了，不是吗？

“春奈，你做得好，你是这样的讨人喜欢，不喜欢你一定是她们有问题，是她们的错，你是对的，比所有人都勇敢，比所有人都正确！唉唉唉？你怎么哭了？”

春奈哭得猝不及防，像是早已压抑了许久许久的东西在这一瞬间决堤，小百合立时慌乱起来，撸起袖子就往她素净的小脸上涂抹。

“我没哭，我......我是高兴的。”

抓着小百合的衣袖胡乱抹掉自己的鼻子眼泪，春奈抿抿嘴，继而绽放出坚定的笑容，好似雪梅，只是晚开了些许的日子。

但终究是赶上了最晚的花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