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苹果味咖啡
鬼大夫微微颔首:“三生街的确不接受黄泉之主的管理,倒不如说,它其实从来都不管黄泉的事宜,里京都也是通过鬼神进行治理;
三生街、喜城、丧镇各自都有强大鬼神坐镇,对方的手自然伸不过来……要说为什么嘛,我猜想应该是做不到吧。”
“做不到?黄泉之主?”一目连愕然:“名号是黄泉之主,却管理不来黄泉?”
“皇权不下乡?”白维问。
“这不一样。”一目连吐槽:“就那么几个鬼神,招揽来不行吗?威逼利诱不行吗?驱赶出去不行吗?”
“可能它的权限不如你想象的这么多。”鬼大夫微笑道:“我认为它是做不到的,至少暂时还不行。或许是变弱了,或许是受伤了,或许是……终归是有什么理由存在。”
白维问:“黄泉之主在你看来并不仁慈。”
“仁慈?”鬼大夫没忍住笑出声来,愉快的声音如同风铃,她幽幽道:“它哪里仁慈了,它分明极端贪婪,进了黄泉庙烧香,一辈子都要成为奴仆供它驱使,替它征讨秘境,去获取更多的神秘之源用以上贡。”
“如此贫瘠的黄泉,却还在它的手里被不断榨取着价值,不断的从外界招来更多的苦力,为它所驱使。”
“那群鬼神忠心耿耿,或许将来还有鸡犬升天的机会,可是普通的小鬼和寻常妖怪呢?”
“若是没了价值,就被丢到第二生街去。要么变成摊位上的肉,要么就死在秘境里。”
“它的贪婪太多了,根本数不完……”
“它一直都在默默积蓄力量,肯定不单单只是为了图谋整个黄泉。”
女子的嘲笑很是刺耳,但她对于黄泉之主很是看不惯。
察觉到一目连欲言又止的表情,鬼大夫也承认了:“我是看不惯它,黄泉之主和那个人太像了,自私自利,以其他人为棋子,蔑视人命和尊严。”
白维问:“猫又知道你的看法吗?”
鬼大夫说:“自然是知道的。”
“它也是黄泉之主的麾下鬼神。”
“公子故意装傻就无趣了,你明明知道我们跟黄泉之主不是一路的。”鬼大夫眯起眼睛:“但进了黄泉庙就注定要为黄泉之主卖命,它也逃脱不了这个命运,若是公子真能杀了黄泉之主……”
“它能重获自由?”
“不,它也要为此而偿命,这就是黄泉之主的契约,杀了它,整个鬼神和信众都要为它陪葬。”
白维心说真够黑的,强制殉葬啊。
“很可怕是吗?然而许多鬼神明知这一点仍然会为黄泉之主卖命。”
“为什么?”一目连不理解。
“只要黄泉之主不死,鬼神们死亡后也能通过黄泉之主执掌的一缕魂火重生,而杀死黄泉之主又是极端困难的一件事。”鬼大夫解释道:“没人知道它的真灵藏在哪里。”
白维说:“这个契约,没办法解除?”
“或许有,但只有黄泉之主才知道。”鬼大夫遗憾道:“对于不甘心被奴役的鬼神来说,唯一可选的自由就是同归于尽一起毁灭的自由。”
一同毁灭么……白维没有再细问,他说:“我需要一些秘境的资料,最好是不被里京都知晓的秘境。”
“你可以去喜城和丧镇,那边的秘境足够多但也足够危险。”鬼大夫说:“我认识喜城的囍娘子和丧镇的丧主薄……你可以去打个招呼,用这枚玉牌就可以叩开他们住所。”
“不必了,我只需要去秘境。”白维收起玉牌,转身出门。
“今日黄泉或许要下雨。”花魁走到门前:“公子可需要一把伞?”
“我没这么娇气。”
“黄泉雨可销魂,不是娇气不娇气的问题。”鬼大夫递过去雨伞,缓缓弯腰:“公子慢走。”
白维看了眼黄泉的「天空」,一片阴云密布,仿佛真的要落下雨水,他接过雨伞:“七天后再见。”
“扫榻以待。”吉原大夫目送青年和一目连沿着原路离开。
等背影远去,没入红粉之中,小院二楼上才走下数道身影。
一名皮肤蜡黄的僧人面容悲戚:“等了这么多年,没曾想等来这样结果,幽冥为何要将玉牌给个青年?”
头戴斗笠,一副浪人打扮的男子问:“你觉得他合适吗?”
“合适不合适,你我说了不算。”鬼大夫吃吃一笑:“它选中了这个青年,必然有它的理由。”
“天狗,你怎么看?”浪人又道。
背负黑翼的妖怪冷漠道:“我懒得跟你们争论,七天后自见分晓。”
“七天?也罢,等了这么多年,多七天也无所谓。”浪人咋舌:“气魄是不错,实力差了点。哪怕我们都拼了命,他也没可能杀的了黄泉之主。”
鬼大夫说:“未必,这人骨子里不知有多高傲呢……你看不上他,或许是因为你看不透他。”
“和解?”僧人不解的问。
“他自始至终,都没问过我的名字……”鬼大夫咬住指甲,有几分埋怨又有几分期待:“根本不曾将我放在眼里,在他看来——有没有我们对他是一样的。”
第八百一十八章 黄泉之下雨纷纷
离开三生街。
白维停下步子:“我接下来去喜城和丧镇,你怎么打算?”
一目连犹豫着:“我……没想好。”
“你最初来黄泉是为了什么?”白维问:“看你一路上似乎心不在焉的。”
“找个栖身之所吧。”一目连挠着头:“我这种小妖,老家早就没了,流浪了几十年,到哪里都是人人喊打,仿佛过街老鼠,这瀛洲没有留给我们生存的地盘,后来把心一横,打算投奔黄泉之主……”
“可你没有烧香。”
“嗐,要不是遇到你,我第一关的考验都过不去。”一目连碎碎念叨着:“后来看你不烧香,我也寻思着可以拖一拖,没必要现在就做选择,再然后嘛……你也知道了,跟着你东奔西跑,没个消停的机会,也没想着自己到底要干什么,你突然这么一问,我也答不上来。”
白维笑了笑。
一目连面子上绷不住:“别笑,我就这样,没多少志气。”
“不是嘲笑,而是觉得你这样其实很好也很正常。”白维笑容温和:“就像是普通人,正常人哪能直接立下个宏愿然后发誓为之奋斗终生呢?觉得迷茫才是对的,人也要,妖也罢,大多都是随波逐流着没有选择。”
一目连被说中了心思,它挠着头不知怎么接话。
“但你现在也该好好考虑清楚怎么办。”白维提醒道:“我有事要做,时间亦不算充裕,接下来我要去刷秘境,尽快提升实力,我会很忙……
你我萍水相逢,但我当你是个有眼缘的朋友。所以要郑重其事的提醒和警告你,继续跟着我,真的可能会丢了性命。”
“你刚刚对她说的,都是认真的?”一目连又问。
“我几时不认真了?”白维双手抄在口袋里:“我想要黄泉。”
“为什么?”一目连不解。
“因为我想在这里种点玫瑰。”白维怀念的说:“鲜红的那种。”
“这种时候还开玩笑?”
“我是认真的。”白维投去平淡的凝视:“你无法接受,是因为理由很荒诞?但只是你这么认为……理由其实不重要,我只清楚这件事我非做不可,为了什么而做,或者做了再考虑为什么,其实差距并不大。”
一目连哑然,他完全弄明白了……白维是认真的,到了这一刻才算确认。
一目连就像是走在路上,突然听到身边的朋友说了一句「我想买下这条街」,正常的反应自然是当朋友是在开玩笑。
可自己连续几次确认后,对方都表现的不苟言笑,这才意识到他是要玩真的……
明明身上连几个钢镚都没有,他打算用什么买下这条街?无畏无知的狂妄和勇气?还是在衣服下面藏了一把98ak?
错愕,疑惑,震惊,然后哑然……
一目连确认般的问:“谁给你的勇气啊?”
白维不假思索:“当然我自己,不然梁心如啊?”
一目连纠结的原地踱步几圈,来回走了几步:“你真不打算重新考虑一下?”
“该考虑的是你。”白维好笑:“不论你如何打算,我都提议你想清楚。即便是不选我这边,也别急着去黄泉庙里烧香,你这种小妖实力不济,去了那边也是当牛做马进工厂打螺丝,指不定还得把命丢在某个秘境里,留下来垫背却连个墓碑都没。”
“更重要的是……我和黄泉之主必有一战,你去烧香,我若是杀了黄泉之主便也是顺手把你宰了,谈不上于心不安,只是会有些遗憾。”
一目连听得目瞪口呆,默默竖起大拇指:“你是真的能吹,我差点就信了。”
“好言相劝,言尽于此。”白维打开雨伞:“我从来不强迫其他人,妖怪也一样,你若是考虑清楚了,最好一两月内不要做些什么,等一切尘埃落定,自然会有结果。”
黄泉的天空落下濛濛细雨。
一目连望着烟雨里的青年正在走远。
他自己站在屋檐下避雨,雨点打落在脚尖上,一股钻心疼痛。
黄泉雨水可销魂。
即便是撑着雨伞,也不可能避开所有雨水。然而潇潇雨幕里,那道背影打着伞,正怡然自得的离开远去,似乎感受不到黄泉落雨带来的疼痛,亦不会减缓往前的步伐。
一目连忽然很羡慕很羡慕这道背影。
因为它从来没有过非做不可的事,从来没有给自己设想过一个宏伟远大的野心。
自从家乡破灭,它流浪了数十年,找过一些同伴,也结识了一些朋友,可最终都会分开。
它总是随波逐流,不知要做些什么,不知道能做些什么,驱动自己的仅仅只是名为「活着」的生物本能。
当然,这也没什么不好。
对于流浪犬而言,每一天光是活下去就得竭尽全力了,哪有时间畅享什么诗和远方?
它更不会去思考自己有什么不得不完成的梦尮想,不得不做的事,太奢侈了。
想抬头仰望星河繁星,必须直起早已佝偻的腰,对一名整天低头拾荒的求生者,要求太高了。
可它还是会羡慕。
望着这道背影的潇洒自若,紧接着身心都产生了一种强烈的自我厌恶。
像是匍匐在地者看到了高空上自由振翅的雄鹰……不,或许那不是雄鹰,而是正在学着飞行的雏鸟。
可即便是雏鸟,也曾经触及到天空吧。
它没有知晓过那种滋味,没有过那种感受。所以会羡慕对方的野心,会厌恶自身的迷茫。
一目连叹了口气。
它没有追赶上去,可能是因为危险,可能是因为一种趋利避害的惯性,主动规避危险已经是它的一部分习惯。否则它很难活到现在,过去遇到危险的时候,它也都是这么做的。
这次也不会是例外。
这一场雨可能还要下一段时间,一目连打算在附近找个店铺歇一会儿,手头这点钱不够它支撑多久,可能还得找一份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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