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墨汁炒鱿鱼
“特蕾西娅殿下，你究竟想说什么……？”
白桦的表情变得有些迷茫，他还是无法理解特蕾西娅此刻口中说出的话语，但白桦隐约意识到了，有什么自己并不想要知晓的‘现实’，即将由面前特蕾西娅的碎片解开面纱。
面对白桦的询问，特蕾西娅伸出右手，一道漆黑，电流般的力量从掌心缓缓腾跃。
“【魔王之力】——换句话说就是寄托于萨卡兹人们的传承之力，这份力量寄宿着所有萨卡兹一族的情感，记忆。”
特蕾西娅看着手中不祥的能量静静说着，脸上那份一直都带着的淡淡微笑也逐渐消退。
“……”
漆黑的魔王之力在面前流动，再加上特蕾西娅口中‘情感之力’，某个自己不想相信的可能性已经出现在了白桦脑海中。
“【魔王之力】的本质寄托于情感，虽说仅仅只是窥视一隅就会看见无边无尽的愤怒，但如果稍微处理帅选一番，也能够得到积极正面的情感，甚至可以利用这份力量，将相应的情感传递影响周遭之人。”
说到这里，特蕾西娅收起掌心的魔王之力看向白桦，等待这只灰狼自己思索之前那个问题的答案。
“——”
白桦睁大了双眼，蓝金色的异瞳看向特蕾西娅，但却无法在对方瞳孔倒映之中看到自己的身影。
白桦在这个时候意识到了一个最简单，只要稍微想想就能发现，但自始至终却没有任何人提出来过的问题。
无论是自己，又或者是W，巴别塔中其他追随特蕾西娅的人们——大家虽然都喜欢敬重着殿下，甚至将其视作自己的信仰，但无论是谁却都无法说出来这份情感确切诞生的缘由。
实际上W最初和特蕾西娅的交集并不算多，倒不如说作为刀口舔血雇佣兵的她，一开始对于特蕾西娅以及巴别塔的怀柔理念十分嗤之以鼻。
但在不知不觉相处过程中，W和白桦一样成为了特蕾西娅坚定地追随着，而就是这‘不知不觉’，不管是白桦还是W都无法找到真正的缘由。
“不愧是白桦，你应该已经清楚了吧？没错——我使用了魔王的力量，控制着周遭人们的情绪，用这种方式维系着巴别塔的存续，用这种方式——获得了白桦你的敬重和喜爱。”
特蕾西娅重新露出了笑容，然而这笑容不再是包容善良纯真，而是一种近乎于自嘲的苦笑。
“为什么会……不，不对。即便如此……即便如此也无所谓，特蕾西娅殿下！或许那个所谓的魔王之力改变了什么，但你给予了我归宿这件事是没有改变的，而我选择追随您的这个决心也没有受到任何影响，就算你那时候没有用这种方式，不管是我还是W，也一定会——”
白桦猛地摇了摇头，他将原本想说的话语咽进肚里，转而用更加坚定地语气，试图证明自己就算没有魔王之力的影响，也一定会加入巴别塔，成为‘女王之牙’。
但白桦没有说完，特蕾西娅双手抱住白桦的头颅，将自己的额头贴近在白桦前额，接着轻轻蹭了蹭灰狼。
“你有着无与伦比纯粹的内心，白桦。正因如此我选择了你，也正因如此……我的罪行一定不能被原谅。”
“殿下，我——”
白桦的话语被二度打断，特蕾西娅伸出一根手指搭在白桦唇边，笑着摇了摇头希望灰狼能够聆听自己的话语。
“我不是你所熟知的那个特蕾西娅，白桦，我是伪王碎片的残缺。但即便如此，看到你经历了漫长的旅途后依旧保持着那份纯粹的善良，我真的很开心……很开心。”
特蕾西娅再度轻轻蹭了蹭白桦，作为曾经萨卡兹们的魔王，救国的英雄，巴别塔的领袖，特蕾西娅不得不掌握各种各样外交的方式礼仪，但在面对这只灰狼时，特蕾西娅将所有的礼仪规章全部抛之脑后，她选择了最基础，也是所有人从生来就会使用的，将彼此贴近。
即便自己没有心跳，也不曾存在于任何地方，但特蕾西娅依旧将某些东西传递给了白桦。
松开双手，魔王离开石堆，向着无垠的薰衣草花田深处缓缓前行。
“你知道么白桦，所谓的‘萨卡兹’们，其实是被诅咒和祝福着，原初的种族。”
特蕾西娅伸手轻抚薰衣草，而白桦也紧跟在身后，因为他感觉如果自己不这么做的话，面前特蕾西娅的碎片就会彻底消散一般。
“萨卡兹一族有着其他族群不曾具备的‘传承’能力，情感和记忆的传递，让萨卡兹们能够拥有比任何族群更为紧密的联系。同时传承也让萨卡兹们拥有了更加身后的联系，就如同大树的根须一般不断蔓延，支撑着所有萨卡兹们族群的繁衍发展。”
“但不知从何时开始，被传承的意志中混杂了‘污物’——对于死亡的恐惧，对于战争的狂热；这些情绪促使萨卡兹们做出了激进的行为，他们开始用征战巩固政权，试图将权利伸向整片大陆，而结果却是招来了失败的战争，卡兹戴尔从泰拉版图中被抹去。”
“失败和灭国没有阻止‘传承’的延续，反而对于灭国的愤怒成为了新的催化剂。这些情感侵蚀着苍天大树的根须，同时近乎于癫狂的向外蔓延，攀附污染所能触碰到的一切。而被侵蚀的萨卡兹们，也逐渐和‘普通’二字渐行渐远，他们变成了其他族群的敌人，却又认为必须要将其他人消灭殆尽才能重现辉煌余光。”
“在上一次的灭国纷争之中，战争让我和哥哥没做好任何准备的成为了‘英雄’，也让我得到了魔王之力。作为护国的英杰，作为继承了魔王之力的领袖，即使我依旧没能做好准备，但还是跟随哥哥的步伐，试图重新复兴卡兹戴尔，让所有漂泊的，无辜的萨卡兹们能够拥有属于自己的归宿——就像是白桦你心中的巴别塔一般。”
特蕾西娅暂时停下了脚步，她摘下一朵薰衣草轻轻嗅着花香，但无法闻到任何气味。
“灭国……？卡兹戴尔难道不是因为内战……”
白桦愣了一下，他虽然是女王之牙，但其实从来都没有考虑过双王的立场，卡兹戴尔的历史。灰狼仅仅只是为了保护自己的归宿而一次次执行任务而已。
因此在听到灭国二字时，灰狼露出了惊讶的表情。
“嗯……关于这件事或许你可以问一问凯尔希？也许她会事无遗漏的告诉你，又或者她只会皱皱眉毛不想再提起那件往事吧……呵呵，总之在继承了魔王之力以后，我开始不留余力的为了复兴萨卡兹而努力奔走。”
特蕾西娅笑了笑，但那笑容不知为何会令人感到有些冷颤。
“最开始的时候一切都在按部就班，我们重新联合了王庭，将幸存者聚集起来。虽然一切都是百废待兴的烂摊子，但至少我们相信着自己选择的道路，有着前进努力的动力。”
“但后来——在我研究魔王之力，逐渐知晓了这份力量的本质后，我意识到了一个事实，而正是因为这份事实，让我和哥哥，和特雷西斯产生了分歧，最终分道扬镳。”
特蕾西娅说到这里停顿了一下，白桦注意到了，眼前伪王之力的‘碎片’同样在轻微颤抖着，或许是因为愤怒，又或者是因为绝望。
“魔王之力的本质是萨卡兹们群体的传承之物，而这份传承——是萨卡兹们所共同拥有的自毁倾向。”
“所有的愤怒与恐怖永远不会消散，那些哀嚎着的灵魂们渴求着宁静却永远无法得到。在无尽的岁月更迭之中，这永远得不到救赎的绝望也开始沉积，最终——萨卡兹们将这份绝望转移到了用凯尔希最喜欢的话来说，【这片大地】之上。”
白桦默默听着特蕾西娅讲述萨卡兹这一种族所背负的过往，“魔王”这令所有人恐惧的力量其本质究竟是什么。
“在我成为魔王继承者后意识到了这一本质，只要萨卡兹们的诅咒和祝福没有被斩断，我们就一定无法和世界共存，无论是战争，复国，又或者是流亡——这样的行为在岁月流逝里已经重复过了无数次。哥哥说过‘这次一定会不同，我向你保证’，但我知道并不会有什么不同，在被继承下来的碎片之中，我已经见证了无数次同样的终结。”
特蕾西娅看向自己的手掌，漆黑的能量流动，在这片薰衣草花田里显得是那样格格不入，那样令人不适。
“最终我选择了离开，与特雷西斯分道扬镳，创建了巴比塔，引导了双王之战——这一切都是为了寻找解除萨卡兹们传承诅咒的方法。我很清楚如果魔王的力量，萨卡兹们的诅咒与祝福不被清除，一切的努力都是毫无意义。但可笑和讽刺的是，为了试图寻找这个可能性，我反而不得不使用魔王的力量将所有人凝聚起来……包括你，白桦。我离开了王庭，舍弃了卡兹戴尔的复兴，操控人们的情绪，最终却没有做到任何事情。”
特蕾西娅看向灰狼，此刻的魔王再也看不到那份昔日的和蔼与高贵，有的就只是一名自嘲着，苦笑着的狼狈萨卡兹。
“不是这样的……！特蕾西娅殿下，你为了这个理念不是甚至献出了自己的生命么？如果我那时能够更努力一些的话，你一定可以，一定可以实现——”
白桦还想说些什么，理智告诉他这里应该默默倾听特蕾西娅的话语，但感性却做不到这一点。灰狼冲到特蕾西娅身边，无论如何都行，他想要寻找某种方式，让自己所熟知的特蕾西娅回归。
然而，特蕾西娅只是再度叹了口气，瞳孔中没有白桦所熟悉的光芒，只有空洞，以及无法正视白桦的羞愧。
“你说的是我死于战争中的那件事么？那个啊……抱歉，白桦。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我的死亡是必然的，抱歉没能告知给你，这些时间你一定一直都很自责痛苦吧？对不起白桦，真的很对不起，但……我不能告诉你，否则如果是你的话，一定不会让我的‘计划’安心实施，不是么？”
特蕾西娅笑了笑，只是话语有些颤抖，那是魔王发自内心对于白桦的歉意。
“计划……？”
蓝金色的异瞳眨了眨，白桦没能理解这个词汇所代表的含义。
“与其说是计划，不如说是在那时候的我只能选择这么做吧……哈啊，和哥哥特雷西斯不同，我确实一直都不适合作为一名领袖。”
“我没能找到解决的方式。萨卡兹们的诅咒，魔王之力的消逝，今后我们一族的出路——这些创立巴别塔为了解决的命题我还没能解决，但身体中的矿石病就已经先一步无法抑制了。在凯尔希提供的药剂彻底产生耐性前，在我还能自己操控身躯前，我意识到自己只剩下了最后一件事能做，那就是在战场中死亡，让任何对未来还有希望的萨卡兹们不要放弃对抗宿命，而不是在病床上苟延残喘，将矿石病的恐怖展现给所有巴别塔的战士们——”
说到这里的特蕾西娅停顿了下来，她似乎在想些什么，接着，魔王叹了口气，轻轻摇摇头，打算收回刚刚那番话语。
“直到现在我还打算对你隐瞒……这也太无药可救了。”
“殿下……？”
“忘记刚刚那些话语吧，白桦。我只是选择了逃避而已——因为我失败了。在寿命的尽头依旧没能找到让萨卡兹们生存下来的方式，我不知道要如何面对跟随我的人们，所以我选择了逃避，用死亡的方式来结束一切，而不是让自己以‘一无所获失败者’的身份结束一切。”
白桦从没见过如此憔悴瘦削的皇女，此时站在自己面前的不是魔王，不是巴别塔创始人，不是萨卡兹的英雄，单纯只是一名——没能回应众人期待，将‘失败’作为最后谢幕的萨卡兹女性。
“我计划了自己的死亡，并且将魔王之力拆分了出来分别继承给了阿米娅和你——对不起，白桦。我知道自己今天你已经对你说了很多遍‘对不起’，但我依旧需要为将你作为封存魔王之力容器这件事道歉。如果魔王之力失去了宿主将会在其他萨卡兹身上重新显现，而特雷西斯一定不会放过这个机会，他会得到魔王之力，以此大幅加快卡兹戴尔复兴——也就是战争的进程。所以我必须将魔王之力封存，无论……用什么方式。”
“我不应该让一位学者被逼成‘巴别塔的恶灵’，更不应该让她和我一起背负这份原罪。但我已经没办法置之事外。无数的萨卡兹因为不存在的救赎而被卷入双王之战，懵懂无知的灰狼被封印了魔王之力，无辜的人们即将成为魔王之力新的养分……我需要延缓这件事的到来，用任何方式。”
褪去了光芒，失去了朦胧的滤镜过后，特蕾西娅站在薰衣草花田之中，显得那么瘦削无助，摇摇欲坠。
白桦知道自己应该站出来证明特蕾西娅的道路是正确的，但……他曾经使用过‘永昼’的力量，被诅咒的萨卡兹们力量，正因如此，白桦也知道，那究竟是怎样混沌暴戾，无法消解的情绪。
或许殿下说的没错，或许魔王之力就是那般混沌的存在，也许萨卡兹与大地上的人们，注定无法得到和平的共存——
“现在一切已经结束了，白桦。‘我’感知到代表萨卡兹群体意识的特蕾西娅被赦罪师所召唤回归，这意味着特雷西斯的计划已经进行到了最后一步。我的阻拦将到此为止，是时候将这诅咒般的力量回收交还给特雷斯西了，谢谢你能够为我背负这些无理取闹般的宿命，之后的……就交由他人来决定吧。”
特蕾西娅的碎片终于说出了自己为何会出现与此，特雷斯西派系已经将萨卡兹的集体意识所召回，以‘特蕾西娅’的方式重现于世。这意味着他已经做好了复国的准备，做好了再度发起战争的准备。
特蕾西娅没能找到解除仇恨循环的方式，但她还是尽可能尝试拖延特雷西斯的战争步伐，然而事到如今，一切还是来到了宿命般的终点，白桦也在没有意义继续背负伪王之力。
特蕾西娅缓缓靠近白桦，她伸出手准备将萨卡兹的诅咒，白桦的诅咒，巨狼芬里尔的诅咒重新收回。
“啪”
在特蕾西娅手掌搭在白桦额前，白桦伸手推开了皇女。
一直无条件听从皇女命令的爪牙，第一次对眼前所效忠之人做出了违抗。
“白桦——？”
特蕾西娅一瞬间有些愣住了，她似乎完全没想过，白桦会在这种时候‘反抗’，拒绝卸下身上所背负的诅咒。
“我不会把伪王之力交还回去，那样会让战争直接开启对吧？”
灰狼看向特蕾西娅，并非以追随着的目光，而是平等对立的存在。
“没错，但这样已经足够了，白桦。萨卡兹与其他国家的战争一定会爆发，你已经拖延了很久时间。不能再让伪王之力继续寄宿下去了，它会逐渐侵蚀你的意识。”
特蕾西娅语气有些焦急，她从没想过此刻发生的事情，自己这枚‘意识残片’最初留存于此的目的就是为了在一切抵达终焉前收回白桦身上的诅咒，但如今原本无条件听从自己话语的白桦，此刻却反而要继续背负这份诅咒力量。
“你没必要背负干涉萨卡兹们的宿命，白桦，这和你没有关系——”
“不是这样的，殿下。”
这一次是白桦打断了特蕾西娅。
灰狼看向面前自己最为珍视尊敬之人，她即便只是意识的碎片，但依旧是自己最尊敬的存在。
然而，自己已经不再是女王之牙了，白桦这一次没有选择顺从。
灰狼伸出一只手轻轻搭在右眼金色的异瞳旁，语气十分平静。
“不管起因如何，也不管您的目的是什么，不管最终的结果会导向何处——但我此刻能够存在于此，能够和殿下分享那些有趣的，乱七八糟的故事，能够见证这片大陆上的风景，和各种我所珍视的，珍视我的人们产生牵绊……这一切的一切，全都源自于和您的相遇。”
白桦牵起特蕾西娅的手，再度向着薰衣草花田向阳的深处前行。
“因为和您的相遇，我活了下来，而不是在战场上毫无意义的死亡。见证了巴别塔才能看到的风景，与人们相知相识，并且——拥有了属于自己的目标。”
白桦右手牵着特蕾西娅，左手则是贴在自己的左胸前方，感受属于自己心脏的跳动脉搏，这是自己依旧存活于此的证明。
“无论是诅咒还是祝福，我都不会将这份力量交还回去。如果特雷西斯准备战争，那么我一定会阻止他——这和萨卡兹的宿命无关，和魔王之力也无关，单纯只是因为，我要保护我所爱着的人们。”
“但……但是白桦，你难道不憎恨我，不会生气么？我使用了魔王的力量，甚至将你的忠诚作为筹码，将你变成了伪王之力的容器——”
特蕾西娅被白桦牵引着前行，她有些慌张的询问灰狼，为何依旧能够一如既往对待这样的自己。
“唔……严格来说的话确实会生气，您说的没错，我超生气的！”
白桦停下了步伐，他转身面对特蕾西娅，双手叉腰哼了两声。
“所以，能把眼睛闭上么殿下？”
“闭眼……？”
特蕾西娅没能理解白桦想要做什么，但她还是按照白桦的命令，老老实实合上双眼。
“我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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