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踹出罗德岛,龙门桥洞盖小被儿 第450章

作者:墨汁炒鱿鱼

片刻沉默过后,夕看向白桦,声音有些凝重和迷茫。

“黎……她并非白桦你想的那样。她不是所谓的‘画外之人’,她和这婆山镇中的其他人一样,也是【画中人】。只不过我一直都在注视着她,用这种方式延续她作为画中人的存在。”

“如果我跟随你一同离开,这副画卷将失去最后的观察者。而她也将……重新变回线条和笔墨。”

夕轻声说道。不远处被固定的黄昏之中,云朵倒是依旧在按部就班的漂浮流动。

274.画中人,画外人,纯路人(8K)

曾经有这么一个小镇,镇子坐落在群山之中,环绕溪流而建。虽说不至于完全遗世独立,但也确实和外界的关联交往甚少。

小镇名为‘婆山’,纵然因为地理位置原因导致居住在镇上的居民们享受不到其他大城镇之中各种便利,但依山傍水鸟语花香,也算是自给自足。

婆山镇上的居民们都遵守着日出而作日入而息,因为所有人都低头不见抬头见,因此这镇上倒也没什么纷争叨扰,邻里之间虽说偶尔也会因为各种事情不小心发生口角,但最终也都是一笑了之,最多让输家去酒馆请上一杯烧酒来平息事端。

就是在这么一个无比宁静,宛如世外桃源的小镇之中,有着一个名为‘黎’的少女。

和大多数同龄的孩子不同,黎自打记事的时候就一直想着要离开这村镇。

用她自己的话来说,‘这眼前的河流,那边的山头早就已经看腻了,要是能翻出这山沟沟去看看更有趣的东西该多好。’

然而婆山镇周遭地形险峻,就连那信使和行商也只是两周才会来上一次,家人自然不会让年幼的黎离开小镇。

出不去家门百无聊赖的黎一时间也想不到解决的办法,干脆就用临摹眼前所看到的一切作为消遣,她先是从家中的兽亲开始画起,一点点将自家屋檐上的鸟儿,将田野间的露珠,将道路中央的河流,将远处的山峦统统给临摹了下来。

不知不觉间,黎已经成了村镇里小有名气的‘画师大人’,人们都惊讶于这小姑娘在纸上勾勒天地的能力,也有不少人宁愿将家里的腊肉烧酒拿出来,让黎为自己绘上一副威风凛凛的肖像画,以便有朝一日离开村镇去找外面的人吹嘘。

虽说黎的绘画能力得到了许多人的认可,但黎自己却一直都显得闷闷不乐。她已经受够了临摹眼前这一成不变的风景,每半个月一次的行商便成了黎的救命稻草,每到行商抵达村镇的日子,黎总是会第一个冲上前去,只为了和那老板闲谈最近跑商路上遇到了什么新奇事儿,又得到了哪些令人啧啧称奇的宝贝。

但行商的产品终究也就是那么几样城镇生活的必备品,不到两个月的时间,黎就又变得烦腻了起来。

终于在一天深夜,黎下定了决心。她带上了自己的画笔白纸,简简单单收拾了个行囊,准备趁着家人们都熟睡的时候,稍微去村镇的外侧,至少也要翻过最近的那座山才行。

在圆月高挂的时候,黎开始了自己的冒险。她偷偷溜出自己的房间,挨着道路旁边大树的阴影,兴奋又紧张的向着村落入口处前进。

‘逃跑’的过程要比想象更简单一些,黎甚至连一个喝多了梦游的居民都没见到,就来到了自己每天都能看到,那座不高的小山。

即将收获为止风景的激动感觉让黎变得十分兴奋,就连翻阅山坡的步伐都变快了许多。

终于,黎抵达了平常只能透过村镇高台看见的山峰顶端,这如同屏障一般遮挡住自己的大山,此刻却在自己脚下。

黎激动的眺望远方,站在小小山顶的她,无比激动的看到了——远处被撕裂的天空。

漆黑的天空宛如被硬生生扯开了一道口子,血红色的纹路在远端缓缓蔓延,并且不断向着村镇的方向靠近。

——天灾,这个名词所有人都有所耳闻,但不少人穷极一辈子或许都不会听到这个词汇出现在身边一次,毕竟天灾的发生频率并不算高,而在荒原和沙漠深林中精准找到人们所居住活动环境,本身就已经是一件天方夜谭了。

但黎很快便意识到了,自己并非是那群概率上来说幸运又平凡的人们一员。

她将手中的画板丢到一旁,用尽全身的力气扭头向着村落跑去。

从结果来说,黎拼命地提供天灾并没有给人们带来太大的缓解,无法移动的婆山镇居民们,只能眼睁睁看着噩梦和死亡的具现化一步步靠近。

袭击婆山镇的天灾最终停在了城镇入口处的山峦之中,但没有一个人会对此感到开心,因为某种意义上来说,天灾并没有离开,只不过是换了一种方式蔓延了开来。

源石的碎片结晶坠落在了婆山镇周遭雪山的附近,而也正因如此,流淌在村镇中人们赖以生存的河流也因此被源石尘埃所感染。

一开始人们只是用剩余的水源小心翼翼熬着,他们相信等到信使赶来的时候,一切都会得到解决。

然而三周过去了,没有任何人来过这个村镇,行商和信使——这些人就像是人间蒸发了一般再也没有出现。

一些按捺不住的青壮年们自告奋勇,他们决定主动从镇上离开寻找救兵。但那些人在接收了宝贵的装备和资源后,却没有任何一个人带着援军回归。

最终,已经再无余力耗下去的村民们只能选择背井离乡。曾经的婆山镇因为水源感染已经成了一座死城,周遭那些树木也不自然的枯萎殆尽。

黎终于实现了自己的目标能够从婆山镇里离开了,但这一切都和自己所设想的差了十万八千里。

逃难的村民们最初还算是和谐有序,大家都会彼此给对方打气鼓励,用这样的方式来试图熬过这段旅程。

然而这样的和谐没能持续太久,出发前储备的食材见底了。居民们陷入了食物危机,饥饿成为了黎所能够感受到的常态。

自己曾经可以拿来兑换烧酒和食物的绘画技巧也再没有人关注,所有人都面容枯槁,想尽办法只为了能得到点食物填饱肚子。

不久后,冲突再一次爆发了,但这次的结果并不是吵架的双方彼此笑笑一起去酒馆大快朵颐,茶馆的跑堂亲手用石头砸死了老板,只为了他怀里藏着的一份干粮。

以此为信号,紧急的开关被按下了,居民们开始相互残杀,而黎和她的父母则是在混乱中跟随一小部分人钻入了其他道路,虽然避免了被同族人杀死的命运,可也偏离了通往其他村镇的大路。

情况变得越来越艰苦,黎也尝试帮助大家分担寻找食物的压力,她尝试着寻找浆果,采集露水,从树根的阴影寻找虫子。

在一次寻找浆果的路上,黎在山崖边上看到了一个新奇的东西,黎很确信那东西从没有被自己所临摹过,但她听说过这东西的名字,那是一种极度危险,善于捕捉猎物的凶兽。

和凶兽四目相对的瞬间,黎只感觉自己的心脏停止了跳动。她强行让自己早就透支了能量的躯体跑动起来,只是为了能够尽可能和那怪物拉开距离。

在逃难的过程中黎不小心摔入了一处山沟,却也因祸得福让那怪物跟丢了痕迹。

当黎一瘸一拐忍痛咬牙回到众人临时的营地时,黎只看到了散落一地的衣服碎片,飞溅的血肉碎块,以及那被咬断丢在地上的骨头。

“爹……娘……?大家,大家这是……怎么了?”

最后支撑着黎的信仰破碎,少女直接瘫倒在冰冷血腥的石块上,看着天空静静等待属于自己死亡的到来。

但就在黎弥留之际即将彻底被黑暗吞噬的前一刻,她的视线中看到了一个‘身影’。

黑色的长发,青绿色的犄角,身着一袭白衣和黑色外套,如同翡翠玉石般的装饰纹路……那同样是黎从没见过的陌生存在,只是这一次不同的是,那身影给黎的感觉是一种遗世独立的,绝美之感。

“虽然听说这附近遭了天灾,又遇到了凶兽活动才赶来看看,但看来已经晚了一步——”

那人影口中说着什么,接着看向了躺在地上意识逐渐远去的黎。

“又或者,这也是一种缘?”

“……”

黎没有回应,她最终还是失去了意识。

——————

在黎被神秘人所救下后,一眨眼便经历了数个春秋更迭。

那神秘人自称‘夕’,说是一位画家,但黎鲜少能看到她提笔挥毫,更多时候只是漫无目的周游闲逛。

但黎并不怀疑夕的‘画师’身份,而且还认为夕一定是个举世闻名的大画家,因为夕只凭寥寥数语就猜到了黎曾经所坚持的爱好,甚至还对黎的画技给予了不小的称赞,也指点了黎关于绘画的一二。

之前在营地里,几乎一切都被凶手所撕碎破坏了,但唯独黎的画卷没有被撕咬扯碎,也正因如此,黎才能回忆起那早已腐朽荒芜的家乡。

在跟随夕一起游历炎国的岁月中,黎终于真正实现了自己的愿望,她跟随这位特立独行的画家见证了大炎无数的绝景,而在这过程之中,黎也不断一笔一笔绘制出了越来越精细,越来越令夕赞叹的画作。

但无论黎的画技进步了多少,她也不会将那本画卷抛弃。夕曾经也询问过黎为什么要一直保留,而黎的回答总是一样的:

“虽说和夕姐一起游遍了如此多的山河湖泊,可看得越多忘的也越多,我怕哪天连自己的故乡都模糊了记忆,所以才会定期翻翻这画卷。”

“已经消失的东西,还有必要如此认真么?”

“还没消失哦,夕姐。婆山镇,我的爸爸妈妈,曾今一起生活的居民们——这些都还存在我这里,没有消失。”

黎指了指自己小小的脑袋,而夕也没再继续话题,只是微微轻哼一声,也不知道是在肯定又或者是嘲笑黎的行为。

二人旅行的路途越来越长,黎所描摹的绝景也越来越多,夕如今也已经适应了这样不紧不慢又不至于枯燥的旅行节奏。

直到某一天,黎病倒在了床上。

“嘿嘿,我还以为夕什么都能轻松做到,没想到也有事情会让你束手无策呢……”

“别开这种无聊的玩笑了,我带你去附近的镇子上找郎中看看。”

面对黎的打趣,夕现在并没有精力回应,她不由分说的直接带着黎来到了周遭最近的城邦。

最初一切都还算顺利,夕找到了郎中,对方虽说一开始让夕去找人排队,但当夕取出一把碎赤金拍在对方桌子上时,那医生便二话不说的开始给黎号脉看病。

确认了病灶,给黎开了几副药之后,事情也就是在这之后变得复杂了起来。

夕和黎在城镇中修养了一日,第二天黎的身体好了许多,而且因为黎说想要在街道上散散心,夕也没有提出反对,只是略显无聊的跟着黎一起在街上漫步。

但就在二人闲逛的时候,一群身着朝廷服饰,手持利刃法杖的人忽然窜出来一拥而上,将夕团团围住。

原来是那郎中在得了金子后便立刻去酒楼炫耀,这来不明的钱财立刻引起了捕头的注意,·经过一番审问,郎中也供出了夕的样貌。

在得知了‘岁兽’出现的情报后,司岁台便立刻派遣了一队人马来抓捕镇压夕。

“你们一定是搞错了,夕她不是什么坏人!”

黎试图给周围的人们解释这位大画家并非是曾经险些毁灭炎国的怪物,但周围人们的视线并没有任何改变。

夕倒也没觉得这阵仗有什么奇怪的,毕竟岁兽才刚刚毁灭多久,这群人担惊受怕也不是没有道理,实际上就连夕自己也在担忧自己是否有朝一日会变为岁兽的一份力量。

但当夕看到那些司岁台的人试图抓捕自己结果误伤到了黎的时候,这位自称画家的少女终于挥动起了画笔。

夕在空中画出一条巨兽,二话不说带着黎从这是非之地强行闯了出去。

骑在猛兽上的黎开心的笑着,一边称赞夕的画作,一边表示果然夕是特别厉害的画家。

而夕操控野兽来到山间的一处凉亭时,夕停下了脚步,接着转身看向身后一直跟在自己身边,对于绘画颇有天赋的少女。

“从这里开始,该分道扬镳了。”

夕只是静静地说出了这句话,全然不顾黎那瞬间困惑和难以置信的表情。

“你在说什么呢夕,我之前不是说过嘛,要一直跟着你。”

“这次我们找到了医生,这次我带你从那些烦人的司岁台手下逃走了,但下一次要怎么办?你无法永远和我一起走下去,黎。就好比你的画技永远都触碰不到我的皮毛。作为一时兴起的因缘,事到如今也差不多该结束了。”

“……”

夕的话语让黎脸上一直挂着的笑容消失了,少女似乎还想要说些什么,但夕并没有给她这个机会,而是直接转身从凉亭中消失,宛如画卷上的颜料被水所融化一般消逝。

自己是巨兽的碎片,而那女孩……她理应成为人世间鼎鼎大名的画家,而不是和自己一起性命时刻受到威胁的四处游荡。

和黎单方面的分别之后,夕再度和以前一样,一个人在炎国的疆土上游荡。

只是不知究竟是看够了风景,又或者是游荡累了想歇歇脚,夕这一次并没有徘徊太久,她很快就对一切都赶到了厌烦,便找了一处名为‘灰齐山’的角落隐居下来。

至于为什么选择这里的理由也很简单,因为夕无意间听到,这灰齐山深处曾经有着一座小镇,只是后来因为天灾袭来,最终彻底荒芜毁灭的传言。

时间照常流逝,夕隐居蔽日的生活下去,直到她收到了关于黎最新的消息,在片刻沉思后,夕选择了避人眼目的前往黎的居所。

二人再度见面,夕的容貌不曾改变,可黎却早已变得老态龙钟。岁月刻下了同样的痕迹,但并没有对二人刻下了同样的厚度。

“你回来啦……夕。”

“你竟然还能记得我,黎。”

“哈哈,我怎么会忘记呢?你救了我的命,你带我看尽了这世间的山水,你……让我知晓了自己永远无法触碰的巅峰呀。”

躺在床上的黎露出笑容,如同多年前无数个和夕一起度过的岁月那般。

在黎弥留之际,夕聆听了她最后的祈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