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漱梦实
在视线转到这名老人的同时,绪方的眼睛恰好已勉强习惯了周围的亮光,得以看清了这名老人的面庞与衣装。
皮肤因年纪而变得皱皱巴巴的,像一块干了的橘子皮。
下巴上留着束显眼的山羊胡。
身上披着件朴素的僧衣。
正是绪方此前在进攻高野山时,所结识的那个曾跑过来嘴炮绪方、怒斥绪方为何要来攻击高野山的山羊胡老僧人!
绪方若没记错此人法号的话……这名山羊胡老僧人的法号似乎是“青岩”。
——这人为何在这?此地又是何地?
绪方怀揣着这种种疑问,将视线从青岩的身上挪开,向身周的其余地方看去。
自己现在……似乎是在一顶小帐篷里面。
头顶是白色的帐顶。
身下是一席简单的床铺。
除了自个身下的这张床,以及摆在床头的烛台之外,周围再无其他的家具。
摆在床头边的物事,除了一盏烛台之外,还有绪方他的那2柄佩刀,以及……装有着八百比丘尼首级的那个漂亮锦盒。
见自己的佩刀还有这个锦盒没有丢后,绪方不禁感到心中稍定。
陷入那无边黑暗前的记忆,此刻于绪方的脑海中缓缓复苏。
他只记得……在打败板垣后,耗干了身体最后一点力气的他,倒地不起,只能任由意识一点点地断去、任由浪涛一点点地上涨、任由海水逐渐将其给淹没……
“那个……尊长。”难掩惊愕的绪方,一边将视线转回到青岩身上,一边下意识地想要起身,“这里是……唔!”
刚试图将上身从床铺上支起,股股酸痛感立即像出动的猛蛇般从其上身的每块肌肉里冲出,噬咬向绪方的大脑,令绪方不由得痛呼出声。
此时此刻,绪方才陡然惊觉——自己的身体各处都正酸疼得厉害,连抬个手臂都费劲。
他的身上正盖着层薄毯,费力地将这薄毯掀开后,绪方顿时瞧见他的身上现在正穿着一件干净的衣裳,衣裳之下的躯体不见有什么外伤,但就是酸痛得厉害。
“别乱动,乖乖躺下。”青岩一个箭步向前,奔到绪方的床榻旁,抬手将绪方身上的薄毯重新盖好,“医生说你的身体劳累过度了,在未来至少7天的时间内,都得在床上安心修养,不可妄动。”
“啊,谢谢……”
下意识地说了声“谢谢”的绪方,忍不住地用讶异的目光,将正帮他重新盖好毯子的老僧人上下打量了数遍。
绪方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
他总觉得,青岩跟他讲话……客气了好多。
不,不能说是客气。
用“客气”来形容……似乎有些不太贴切。
应该说是——和他讲话时,语气中似乎多了那么几分……敬畏?
“给你治伤的医生,刚来过一次。”绪方听见青岩以闲谈的口吻,向他接着道,“他说你身上的伤已基本全好了,只需再静养一段时间,便能恢复如初。”
话说这,青岩停顿了会儿,然后换上了感慨的口吻:
“实在是太惊人了……我还是第一次看到像你这样恢复力如此惊人的人……连给伱治伤的医生,都连呼:奇人也。”
听着青岩的这番感慨,绪方不禁神情稍稍一变。
他有些担心青岩追问他“他的身体为何那么特殊”。
若是追问他这个,那绪方还真不方便回答这种问题。
但好在——青岩似乎并没有在“绪方的恢复能力”这个问题上多做深究的样子。
只见他抬手在绪方的胸膛上轻拍了几下后,便继续感慨道:
“短短2日不到的功夫,身上的伤势便尽皆痊愈,再不见任何外伤……”
末了,青岩用只有他本人才能听清的音调,以敬畏的口吻呢喃:“不愧是连天雷都能引动的人啊……”
绪方没有听清青岩的这句呢喃。
他只听到了青岩刚才的那句“短短2日不到的功夫”。
眉头不受控制地瞬间皱起的绪方,忙向青岩追问道:
“2日?尊长,我昏迷了多久?”
“嗯?大概……有5日的时间了吧。”
“5日?”险些惊呼出声的绪方,连忙追问,“尊长!这里究竟是什么地方?我为何会在此地?”
“嗯……”青岩抬手捋了捋他下巴上的胡须,“这里是纪伊的某处野外,具体是在哪儿,我也说不上来。”
“至于你为何会在此地……”
……
……
5天前——
高野山,高野町——
“啊啊啊啊!这火究竟是从何而来的啊?!”某名老僧痛心疾首地高呼。
类似于此的哀鸣、悲呼,此时正在高野山的山脚下此起彼伏。
在高野山突起大火后,山上的诸庙众僧,自是连忙下山逃命,逃往位于高野山山脚下的高野町。
往日里,一向格外宁静的高野町,现在因挤满了来逃亡的僧人们而变得格外拥挤、吵杂。
高野山乃佛门圣地。
这片圣洁的土地现在竟遭受大火的摧残、肆虐……这怎能不让高野山的僧人们悲不自胜?
一些僧人放声哀嚎。
一些僧人伏地痛哭。
一些僧人默念佛经,为正在受灾的高野山祈福。
也有一些僧人……满面怒色。
“据说是绪方一刀斋放的山火,这是真的吗?!”
“好像便是如此!在山火突燃前,有许多人都目击到了——绪方一刀斋突然现身,并攻进了仙源寺内,杀了好多的人!”
“我们从未招惹过绪方一刀斋,绪方一刀斋为何要行如此残暴之举!杀我僧众,烧我山门!”
……
越来越多的人,加入到怒吼、咒骂绪方的行列之中。
在绪方攻进仙源寺时,许多人都目击到了这“残暴”的一幕。
虽说仙源寺早就被丰臣氏给渗透得跟筛子一样,但寺内还是有着不少正常的僧人的。
仙源寺的这些正常僧人们基本都目击到了绪方攻进他们仙源寺的一幕。
这些仙源寺的幸存者的证词,有力地证明了“绪方攻进仙源寺”是确有此事。
绪方刚攻进仙源寺,高野山便起了大火——想不让众僧去怀疑这大火便是绪方所为都很难。
虽然也有些人发出了冷静的声音,比如:“就这么怀疑绪方一刀斋,实在过于武断”、“我在仙源寺里看到了好多被绪方一刀斋所杀的师兄弟都拿着奇怪的武器,我觉得我们得好好查查这事才行”……
有人发出了冷静的声音——但数量实在过少。
就像小水滴落入大海,那些冷静的声音统统都被其他人愤怒的大吼以及悲怆的哀鸣给掩盖。
却在这时——一道用颤抖的声线喊出的惊呼,陡然炸起:
“啊!有谁看到青岩上人了吗?”
这道惊呼,像是有啥魔力一般,让周遭的种种声响都稍稍消停了些。
“青岩上人?”
“对啊!有谁看到青岩上人了吗?”
“上人!青岩上人!你在哪?!”
越来越多的人加入到对“青岩上人”的找寻之中。
又是一道惊呼炸起:
“我想起来了!在山火燃起之前,青岩上人似乎到仙源寺那找仙源上人探究佛法!”
此人此言,让周遭的空气……似乎都凝固下来了。
“什么?!青岩上人在起山火之前,去仙源寺了?!”
“那不糟了!”
“青岩上人该不会恰好碰上攻进仙源寺的绪方一刀斋了吧……”
“嘘!别胡说!”
众人纷纷嚷嚷。
担心青岩上人安危的众僧,在高野町各处自发地寻找着青岩上人的身影,让本就已很是杂沓的高野町,变得更是混乱。
终于——某名僧人的高呼,让担忧青岩上人安危的众僧的心中大定。
“啊!找到青岩上人了!青岩上人!终于找到您了!”
听到这声高呼的人,纷纷循声将身子挤过去——留着山羊胡的老僧人,板着张脸,毫不理会周围人关切的问候,一边在众人的簇拥下大步流星地向前走着,一边向四周朗声询问:
“天海呢?有谁见着天海在哪了?!”
在绪方他们的前脚刚乘着马车,前去追击即将乘船离开的丰臣等人时,被绪方他们拒绝同行的青岩的后脚,便悄悄从长谷川等人的身旁脱离,独自跑回到了高野町这儿。
他知道在高野山起了山火后,山上众僧定会向位于山脚下、相对而言比较安全的高野町聚集。
之所以独自一人奔到高野町这儿,不为其他——只为找到和他熟识的僧人天海,向他借某样物事。
“上人!天海在此!天海在此!”一名身材较瘦削的僧人挤开众人,奔到了青岩上人的跟前。
瞥了眼前这名瘦削僧人一眼后,青岩便快声道:
“天海,我记得你有一头驴对吧?你那头驴现在在哪?”
“啊,我那头驴现在恰好就在我手边,在山火出现时,我用我的驴运了批重要的典籍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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