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漱梦实
他原本也是一个很正常的僧人。
每日念经礼佛,按部就班地从龙水寺的一名普通僧人,晋升成了龙水寺的住持。
虽然事业上顺风顺水,但清澄却总感觉自己的身上似乎有种欠缺……觉得内心中有股说不清道不明的空虚感……
直到在某一天,他不慎意外杀死了一只飞到他房间里的雏鸟。
龙水寺所修习的佛法,是佛门中的律宗。
律宗是佛门所有门派里,戒律最严的一派。杀生在律宗里是毋庸置疑的大戒。
不慎破戒的清澄,感到万分的惶恐与不安。
然而,在感到惶恐与不安的同时,清澄竟感到自己的内心中,有种奇怪的……舒畅感。
身为僧人竟在杀生后感到快乐——这种事不论怎么看都有违僧人应有的品德。所以清澄一直不敢跟将此时告知给任何人。
在经历了这起“不慎杀鸟”的意外事件后没多久,清澄就在偶然之间认识了丰臣信秀。
丰臣信秀的谈吐,以及那种“一览众山小”的气概,深深地吸引着清澄,没过多久,清澄便与丰臣信秀成了无话不谈的挚友。
也就在与丰臣信秀结为挚友后,清澄终于鼓起了勇气,第一次向外人、向他的这位挚友倾述着他“在不慎杀鸟后,竟感到快意,自己觉得非常羞愧”的这一烦恼。
微笑着、静静地聆听完清澄的倾述后,丰臣信秀以温柔的口吻对他说:
“清澄,不必感到懊恼与羞愧。你只是找到了真实的自己而已,这是一件非常难得的事情,因为很多人直到死都不知道真实的自己是什么样的,不要去抵触真实的自己,试着去拥抱真实的自己吧。”
面对犯下如此大忌的自己,丰臣信秀竟对他说“你没有做错”。
那时,清澄有一种被救赎的感觉。
自此之后,清澄越来越频繁地找丰臣信秀谈话,越来越被丰臣信秀的这番“接纳真实的自己”的言论所吸引。
最终,在丰臣信秀的引导与帮助之下,清澄不再对自己内心中的真实想法遮遮掩掩。
他决心要接纳真实的自己——喜欢血与暴力的自己。
也是自那之后,清澄成了丰臣军的一员。
表面上仍是龙水寺的住持,但实质上却是丰臣军的间谍,借着自己“德高望重的老僧人”的身份,为丰臣军收集到了不少的高价值情报。今夜也是多亏了清澄的从旁协助,才能极其顺利地将龙水寺“清理”成他们丰臣军的本阵。
因此即使不谈资历,光论清澄为丰臣军所立的功劳与苦劳,吉久也不得不对清澄另眼相看、礼貌相待。
吉久接过清澄为他所倒的茶水,还未来得及喝一口呢,便听到房门外响起“嘭嘭嘭”的用力踩踏木廊的声音。
光听这脚步声,吉久就知来者是谁了。
他轻叹了口气,然后将茶杯放置到一边。
刚放好茶杯,随着“嘭”的一声响,房门被粗暴地拉开。
“吉久!老娘可是听说了哦!在大坂的西北角发现绪方一刀斋了!”
“让老娘参加可对绪方一刀斋的征讨吧!”
烙妇人仍旧是一副宛如花魁般的妖艳打扮。
不过和刚刚相比,烙妇人的身上现在多出了2样物事——她的左腰间多出了一长一短的两柄蓝、金色相间的刀。
吉久抬眸瞥了眼烙妇人,然后移动目光,朝旁边的清澄使了个眼色。
瞬间领悟吉久是何意思的清澄,耸了耸肩,然后端着他那装满茶水的紫砂壶,快步走出了房间。
在清澄离开房间,房内仅剩吉久和烙妇人二人后,吉久背着双手站起身。
“烙妇人,你目前的任务不变,给我待机。”
“为什么?!”
烙妇人的脖颈处爆出了数条青筋。
“因为这是我根据目前的时局所做出的合理判断。”吉久慢条斯理地说,“你不适合参与那种‘团体任务’。”
“你的情绪一旦上来了,就不分敌我地乱砍。”
“至今为止,在战斗中被你误伤的人,已不下五十人。”
“让你去参与对绪方一刀斋的围剿,只怕等绪方一刀斋死了,我们的人也被你给砍死不少了。”
“所以——给我继续待机。”
“等什么时候出现适合你的任务了,我自然会派你……”
嘭!
宛如雷鸣般的响声,轰然炸起。
这是烙妇人猛踏她脚下的地板后所发出的声音。
烙妇人以宛如瞬移般的速度,闪身到了吉久的跟前。
噌!
眼露凶光的她,拔出了左腰间的胁差。
吉久的双眼微微一眯,随后也拔出了挂在他后腰间的一柄胁差。
嗤!
嗤!
2道利器入体声同时响起。
烙妇人的刀刺穿了吉久的左肩窝。
而吉久的刀则刺穿了烙妇人的右腹。
二人的身上都中了一刀,血流满地,但他们双方都跟个没事人一样。
“你个老不死的忍者!发号司令还发上瘾了吗?!啊?!”
烙妇人此时的模样分外可怖。
双目睁得仿佛两只眼角随时都会裂开一般,脖颈处爆出一条条如蚯蚓般的青筋,只怕传说中的罗刹、般若这些恶鬼,也不过如此了吧。
“没办法啊。”吉久的语气仍旧不紧不慢,“毕竟丰臣大人给了我这个发号司令的权利啊。”
丰臣大人这几个字眼像是有什么魔力一般,让现在正处于癫狂状态的烙妇人,眼中出现了几分理智之色。
“啧……妈的!!”
烙妇人以怒吼的声调飙着脏话,随后将刺入吉久体内的刀拔了出来。
而在烙妇人收刀后,吉久也将刺入烙妇人体内的刀给收了回来。
在双方收刀后,诡异的一幕在二人的身上同时上演着——一根根红色肉色从二人的伤口处冒出,仅眨眼的功夫,二人身上的伤口便恢复得连一点痕迹都看不到。
“你这老不死的!给我记着!我们没完!!”
烙妇人满面怒容地大步朝房外走去。
吉久一面收刀归鞘,一面看着烙妇人离去的背影。
“……烙妇人,稍安勿躁。待在本阵的话,过多一会儿的话,说不定会有一些……有趣的事情发生。”
“啊?”烙妇人停下脚步,转头朝吉久投去不耐的目光,“什么意思?”
“该……从哪讲起比较好呢……”吉久抬手捋了捋他下巴上的花白山羊胡,眼眸低垂,眼中蕴藏着复杂的神色。
……
……
大坂,西北方郊外某地——
“哈……哈……哈……哈……”
一色花咽了口喉咙,润湿因大口喘息而变得干燥的喉咙,在唾沫顺着食管滑入胃中后,她感到口腔中冒出了几分血的味道。
“抱歉……我很重吧……”被一色花搀扶在身侧的绪方,朝她挤出了一抹带着歉意的笑。
“不会。”一色花摇了摇头,“你比我想象中的要轻上不少。”
说罢,一色花抬手摸了摸绪方的额头。
“……一刀斋大人,你的体温果然是越来越高了啊……”
一色花面带忧虑地缓缓收起刚才抚摸绪方额头的手。
刚刚,一色花险些怀疑自己摸到的不是人的额头,而是一块烧红的铁块……
自刚才开始,一色花便隐约感觉到绪方的体温似乎是越来越高了,而现在,她终于敢断定确有此事。
“等到了安全的地方,我去设法给你找医生……”一色花说。
她也不清楚绪方现在的身体状况究竟是怎么回事,但她觉得带绪方去看医生,一定准没错。
“哈……”绪方发出自嘲的笑声,“医生……应该是治不好现在的我的哦……而且这个地方……应该也找不到医生吧……”
“是我的错觉吗……我觉得一刀斋大人您的脸色好像变得比之前还要难看耶,讲话的语气也更有气无力了……”
“我如果跟你说‘我没事’……你大概也不会信吧……”绪方努力转动舌头,发出带着玩笑之色的笑声。
就如一色花刚才所说的那样——绪方现在的身体状态,的确是要比刚才藏身在佛堂时的状态要更差了。
刚才,绪方还能勉强说话,还能听得清声音。
而现在,讲话对绪方来说已经成了一件极其费力的事情,耳内出现了强烈的耳鸣,让现在的绪方得集中全部精力才能听清一色花的话音。
“……一刀斋大人,您再忍一忍。”一色花深吸了一口气,将绪方搭载她脖颈上的左臂膀往上抬了抬,“等到了安全的地方后,我会立即去给你找医生的。”
“说不定就能找来一个能治好你的医生了。”
尽管一色花有极力掩饰,但绪方还是能依稀在她的眼瞳中察觉出浓郁的不安与担忧。
看着一色花眼瞳里的这一股股不安与忧虑,绪方微微一笑。
“一色小姐,不必担心。”
“我不会有事,更不会死。”
绪方缓缓抬起眼眸,平视着前方的道路,平视着前方的天际线。
即使状态已经差得连路都走不稳。
即使现在连说话都变得费劲。
但绪方的眼神,从头至尾都没有改变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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