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漱梦实
“嗯。是真的。”绪方点点头,“今夜因为一些原因,给左右田卫门他帮帮忙而已。”
“这样啊……”初光的脸上浮现出显眼的失落之色,但很快这抹失落之色便再次变回了笑意,“那二位之后若有什么需要时,可以来找我哦。”
“我很乐意同朋友见面,以及为朋友排忧解难。”
“哈哈,虽然我除了弹琴之外,也没有什么别的特长了。”
或许是因为现在是在私底下的原因吧,此时的初光展露出了和刚才在宴席上弹琴时的状态截然不同的模样。
如果说刚刚在宴席上弹琴的初光,像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女。
那么现在的初光,则是像一个普通的开朗女孩。
看着面带温柔笑意的初光,绪方的嘴角也不自觉地微微上翘。
“嗯。等日后什么时候有空且有机会了,我与内子会再来拜访的。”
“嗯嗯!我随时欢迎哦!”
初光现在正打算回自己的房间,而绪方他们则打算离开七草屋,双方恰好有段路是同路的,所以双方便自然而然地开始了同行。
“对了,初光小姐,我有个一直很想问你的问题,不知你方不方便回答。”与初光同行时,绪方冷不丁地朝身侧的初光这般问道。
“嗯?你问吧。凡是我能答上来的,定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的!”
“也不是什么大问题。我就只是想问问——你为什么要一直戴着这双手套呢?”
绪方将视线转到初光的那双交叠放在其身前的戴着手套的双手。
“我刚才看你在宴席上弹琴的时候,也一直戴着这双手套,没有取下。”
戴着手套弹琴——这着实是有些罕见。
学过弦乐的人都知道,像三味线这种需要按琴弦、拨琴弦的乐器,戴手套和不戴手套是两种体验。一般来说,应该是前者要比后者更容易发挥实力。
不论是前世还是今世,绪方都极少看到戴着手套弹琴的人。今夜就碰到了这么一位异类。
“哦哦,这个呀,这个没什么特别的原因啦。就只是因为我以前曾不慎被火烧到了左手背,导致左手背有着极难看的疤痕,为了遮这条疤,我才戴着手套。”
“如果只戴一只左手套的话,感觉怪怪的,所以我就索性戴着2只手套了。”
说罢,一直微笑着的初光,以左手背对着绪方和阿町的姿势,将自己的左手套取下。
初光左手背的肌肤……一言以蔽之,就是难以直视。
她左手背的肌肤,就像是一团被粗暴揉乱过的湿过水的卫生纸。
暗红色的丑陋肌肤,与初光其他地方的细腻、白皙的肌肤,形成鲜明的对比。
初光这被烧伤的左手背,让绪方和阿町的眼中都闪烁着讶异的光芒。
“呃……抱歉。”绪方近乎是不假思索地朝初光道歉着,“我好像问了些多余的问题,非常不好意思。”
“没关系。”脸上的笑意就没消散过的初光,给自己的左手重新戴好手套,“我其实是不在意这伤的,但怎奈何我毕竟是靠弹琴为生的艺者。不论如何都得注意形象,所以就只能一直戴着这手套了。”
……
……
绪方他们与初光只有一小段走廊是同路的,所以转眼之间,双方便到了要分手的时候。
绪方和阿町目送着朝不远处的楼梯口走去的初光,直到已看不见初光后,他们俩才收回视线,继续朝七草屋外走去。
在即将穿过七草屋的大门时,阿町冷不丁地用带着几分钦佩的口吻说:
“真是一个优秀的女孩啊……能成为大坂现在的第一艺者,果然不是没有理由的啊。”
初光那副彬彬有礼、温文尔雅的样子也折服了。
“日后有机会的话,想去找初光小姐问问——她父母是如何培育她的。”
阿町这时换上半开玩笑的语气。
“我要好好学学人家养育小孩的方法,等我们俩有了我们自己的小孩后,也将我们的小孩培育得那么优秀。”
“你想得可真远。”绪方哑然失笑,“我俩现在连个小孩都没有,你就想着该怎么培育后代了。”
“这叫未雨绸缪。”阿町朝绪方白了一眼,然后拍了拍她那平坦的小腹与苗条腰肢。
“你难道就不想让我们俩的小孩能像初光小姐那样彬彬有礼、温文尔雅吗?”在莫名其妙地扯到小孩的话题后,阿町似乎还不想那么快就跳过这个话题。
“小孩吗……”绪方摸了摸自己的后脖颈,“对我来说,只要小孩能够安全健康地长大成人就行了。”
“能有自己的一番成就自然最好。”
“没有任何成就,只是个普通人的话,我也不在意。”
“你会要求自己的小孩日后一定要成为什么样的人吗?比如也要当个剑术极了得的武士什么的。”阿町仍没有跳过“小孩”这个话题。
“我没有想过这个问题耶……不过相比起当什么剑术极了得的武士,我倒更希望我的小孩能多读书,以后当个老师、医生,在京都或别的什么地方开个私塾、医馆什么的,这个更有前途一点。”
“欸……”阿町的一双美目带着讶异之色,“我还以为你会将自己的剑术传给自己的后代呢……”
听着阿町的这句话,绪方露出苦笑。
——学剑什么的……没前途啦……
绪方不熟悉日本历史,不知道之后的日本历史具体会怎么样。
但他知道大概用不了多久,剑术就要被时代淘汰了。
相比起学剑,还是读书、钻研学问……尤其是研究兰学(江户时代对西方科学文化知识的统称)要更有前途一点。
正谈话的功夫,二人已经出了七草屋的大门。
刚出了大门,二人便听到一声响亮的大喊——
“哦哦!你们两个终于出来了啊!”
刚才一直扛着他的那柄大太刀、在七草屋大门旁蹲坐等候的牧村迅速站起身,迎向绪方他们。
“抱歉。”绪方朝牧村露出带有歉意的微笑,“让你久等了。”
在宴席草草结束,绪方他们离开胥田屋,返回七草屋时,牧村也跟了过来,刚刚他便一直在七草屋外静静等候着绪方和阿町。
“没事没事。”牧村发出他那标志性的爽朗大笑。
“我们找个地方好好地聊聊吧。”绪方说,“我可是有着如山一般多的问题要问你啊。”
“我也一样啊,我也有好多问题要闻你啊。”牧村道,“那就去我们现在所住的地方吧。离这儿不算很远,我们慢慢聊。”
……
……
绪方他们刚离开七草屋没多久——
大坂,新町,七草屋——
“初光小姐,晚上好!”
“晚上好,初光小姐!”
七草屋内的2名侍女,一边朝身前那正朝她们迎面走来的初光高声问好,一边躬身行礼。
“嗯。”初光的脸颊绽放出温柔的微笑,在出声回应这2名侍女的问号的同时,初光也躬身还礼,“你们也晚上好。你们这是要去擦地吗?”
初光看了看这两名侍女手中所提的水桶与抹布。
“是的。”某名侍女点点头,“今天兰婆她请假了,所以我们今夜的任务变重了不少。”
“这样啊……那辛苦你们了。”话说到这,初光突然换上狡黠的面容,随后压低声线道,“我房间里还剩一点之前客人送的金平糖,我一个人吃不完了,不嫌弃的话,待会要不要来我房间,一起将这些金平糖‘扫荡’干净?”
“金、金平糖?”某侍女发出低低的惊呼。
随后,两名侍女用力地点着头,一副生怕初光改口的样子。
金平糖——15世纪末,由葡萄牙传教士传入日本的糖果,对喜欢甜食的人有着极致命的吸引力。
“那就说好咯。”初光掩嘴笑着,“我待会在房间里等你们。”
说罢,初光自2名侍女的身侧走开,继续朝自己的房间大步走去。
与初光擦肩而过后,2名侍女并没有急着继续往前走,而是站在原地,用钦佩、仰慕的目光看着初光,初光转过一个拐角,彻底消失于视野范围内后,这2名侍女才用兴奋的口吻叽叽喳喳道:
“初光小姐果然好厉害啊,明明都已是大坂的第一艺者,竟还这么地谦逊、有礼、随和。”
“是啊,是啊。一点架子也没有。”
“真希望某些只不过是稍微有点人气了,鼻孔就恨不得朝天指着的人能跟初光小姐多学学……”
……
……
身为现在正当红的艺者、七草屋的摇钱树之一,慷慨的左右田卫门不仅给了初光一间练琴房,还将七草屋内的一间不论是大小还是朝向都无可挑剔的住房划给初光了。
虽说房间是无可挑剔的好房间,但房间内的装饰、布置都异常地朴素。
就只有书柜、化妆台等寥寥几个家具而已。
哗啦啦……
初光缓缓拉开房门,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进到房内,反手将房门关上后,初光脸上的表情……发生了宛如变魔术般的戏剧变化。
刚才脸上一直挂着柔和笑意的初光,在进到房内、关上房门后,脸上的这抹笑意瞬间烟消云散。
初光面无表情地点亮房间里的蜡烛,然后于书案前端正坐好。
从书案底下抽出一张信纸,将这张信纸于桌案上铺整齐后,初光脱下了右手的白手套。
手套之下的右手掌,有着一颗颗既厚又圆润的老茧……
初光用脱下手套的右手拿起搁在笔山的毛笔,蘸足墨水后,开始在铺好的信纸上飞快地写着什么。
在这张铺好的信纸上龙飞凤舞了一番后,初光搁下毛笔,轻吹着纸张上的墨迹。
待墨迹干了,初光将这信纸卷好,拿过旁边的一个竹筒,将这信纸塞入竹筒之中。
“柴田。”
初光仰起头,朝天花板上一喊。
隆隆隆……
初光头顶的天花板响起的声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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