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漱梦实
“不要迷惘……不要……迷惘……”
间宫嗫嚅、重复着文显曾经对他的教导。
这句话就像是有什么魔力一般,每重复一遍,间宫眼中的不安便会消散一分。
仅过了片刻,间宫的神情中、眼瞳里,便再没有任何多余的情绪,只剩平静。
正与间宫对峙的文显,立即注意到了间宫此时的异样。
他先因不解间宫为何会突然出现这么大的变化而面露疑惑,随后神情慢慢变得凝重,不断放松、收紧着攥着毗卢遮那刀柄的右手。
他本能地感受到——身前的间宫,已经不能等闲对待。
文显现在只感到身上的每一根寒毛都竖了起来。
他从间宫的身上嗅到了危险的气息。
宛如正直面着什么大型猛兽。
但文显并没有感到半点恐惧。
相反——他现在只觉得跃跃欲试。
他那正攥紧贴近刀镡的刀鞘部位的左手拇指一翘,顶住刀镡,将毗卢遮那的刀刃顶出鞘寸许有余。
而间宫也几乎于同一时刻,用左手拇指将刀刃从鞘中顶出。
在离开山田浅右卫门家族的这5年来,间宫不断往自己师承自文显的剑术中加入自己的理解,对绝大部分招式都进行了改良的同时,加入了不少自己自创的新招。
就比如自己现在正要对文显使出的这招数。
间宫曾用这一招斩落俯冲而下的飞燕,这记壮举让间宫决定好了他这脱胎自文显所传授的剑术的全新流派的名字——飞燕残心流!
就宛如二人都提前约定好了一般,间宫与文显的后足同时朝地面猛地一踏!
二人向着彼此冲去!
二人都保持着压低重心的姿势,以宛如瞬间移动般的速度,朝彼此冲去!
6步!
5步!
4步!
3步!
二人臂展接近,刃长也相同,二人近乎是于同时进入到了彼此的攻击范围之内!
铿!
两道拔刀声近乎不分先后地响起。
因为只有一瞬,所以文显并没有看到——在间宫拔刀出鞘的那一刹,一抹奇异的光芒从间宫的眼中一掠而过。
倘若源一在场,看到间宫眼中的这抹光芒,一定会很欣喜的吧——这是进入“无我境界”后,所特有的艳丽光芒。
……
……
一白一紫两道刀光迸现。
间宫与文显交错而过。
交错而过的二人,保持着出刀的架势,站在各自原先所站的位置。
谁也没有动。
时间仿佛在此刻凝固。
一直到半晌后,才终于有人打破了这仿佛被下了“时间静止”的魔法的寂静。
“……干得漂亮。”
文显的嘴角翘起一抹弧度。
“败给……你小子……了吗……咳!咳咳!”
几口鲜血随着文显的几声咳嗽而喷出。
一条从文显的左肩划到右肋骨的血线,突兀地浮现,随后自这条伤口处迸溅出团团血雾。
“刚刚那招……是你独创的绝技吗……?”脸上仍旧带着笑意的文显,转过头,朝间宫问道。
此时已缓缓站直身子的间宫,甩了个刀花,将刀刃上所附着的鲜血尽数甩去。
“飞燕残心流
奥义
——刹那。”
“刹那……不错的名字……”
文显将视线从间宫的身上收回,投射到掌中的毗卢遮那上。
他用复杂的、让人难以捉摸其情绪的目光深深地看了毗卢遮那一眼后,缓缓将毗卢遮那收回进鞘中。
“由你来做它的第3任主人……它应该也会很高兴的吧……这样一来……我也算是不辜负父亲……对这刀的嘱托了……”
文显将毗卢遮那连刀带鞘地朝身后一甩。
刀高高地划过一个漂亮的抛物线后,径直地掉在了间宫的身侧。
间宫面带错愕地看着将毗卢遮那抛给他的文显——在将毗卢遮那抛给他后,文显他那并不算高大、但却让间宫他们都感觉宛如座巨山般的身子,重重地朝地面倒去……
在倒地时,文显拼尽最后一点力气,说道:
“好了……来取我首级吧……”
间宫神色复杂地看着倒地的文显。
倒地的文显,胸膛仍在小幅度的起伏着。
间宫提着刀,缓步走到文显的身侧。
然后……高高地将刀举起……
……
……
翌日,清晨——
山田浅右卫门宅邸,安放间宫母亲的佛龛的房间之中——
身上的伤势都已做过简单处理的间宫,跪坐在母亲的佛龛之前。
他与佛龛之间的榻榻米上,则端正地摆放着那柄文显昨夜交给他的刀——他们山田浅右卫门已传承了2代的家宝:毗卢遮那。
间宫在母亲的佛龛前方久坐良久,他进到这房间里时,顺着窗户投入房内的还是月光,而现在顺着传呼投入房内的,已变为阳光了。
(九郎,你要记住:人的生命是不分贵贱的,人命绝不可以用数字来衡量,用数字来衡量人命的价值的话,你只会变得越来越不像人。)
耳边不断回响着母亲生前对他的教诲。
母亲虽是武家之女,但却完全没有那种“武士之外皆非人”的思想。
间宫不禁想到:或许就是彼此幼时所受的教育完全不同,才让他与父亲之间的思想对立如此尖锐吧。
他与父亲的决战,自他幼时起就已埋下了伏笔……
哗……
这时,间宫身后的纸拉门被缓缓拉开,拉开房门并入内者——是义朝。
“家里的那些侍从怪烦人的。”义朝入内后,便率先朝间宫苦笑道,“刚才他们一个劲地问我‘家主是怎么受伤的’,我花了好大劲才将他们都打发了。”
间宫此时缓缓地将双眼睁开:“……父亲怎么样了?”
“治疗已经结束了。”义朝面朝着佛龛,跪坐在间宫身侧,“他捡回了一条命,但因伤很重的缘故,他至少要在床上躺够半年,而且医生说:这伤因破坏了父亲身体的元气,即使伤势痊愈了,实力也会大减。”
“这样啊……”间宫轻声道,“……义朝,我把我们的父亲砍成这样,你会怨恨我吗?”
“当然不会。”义朝轻叹了口气,“其实在昨夜,我就已经做好了父亲会被兄长大人您所杀的心理准备了……”
“我还要谢谢您呢……”
“谢谢您留了父亲一命……”
“虽然父亲他做了很混蛋的事情……但……他毕竟是与我有着血浓于水的亲情的父亲……”
义朝的话音刚落,间宫便缓缓抬起右手,轻轻地抚摸着自己那昨日刚回到家里时,被文显粗糙的手轻抚着的左脸。
昨夜,面对还剩一口气的文显,间宫举起了刀……但怎么也没法劈下。
因为在将刀举起时,间宫回想起了在时隔5年归家时,文显抚摸他脸的那一幕……
紧接着,与文显的种种过往,在间宫的脑海中闪现……
“我也……逃不过亲情的束缚啊……”当时间宫一边呢喃着,一边放下了手中的刀……
“……阿竹那孩子呢?”间宫放下正轻抚自己左脸的手,追问道。
“她现在正睡得香甜。”义朝的脸上浮现几丝笑意,“好久没有睡过一个安稳觉了。她大概一时半会也不会醒吧。”
昨夜,在顺利将阿竹带出地下室后,义朝跟间宫解释了阿竹为何现在精神状况还算不错的原因:文显每次给阿竹取胆时,都会先让阿竹喝下强力的迷药,将痛苦减到了最低。
而阿竹在再生胆脏时,是没有知觉的,既不会感到痛、也不会感到痒。
一颗人胆其实能用很久,所以文显平均5天才从阿竹的身上取一次人胆,因此截止到目前,从阿竹的身上生取胆脏的次数并不算多。
综合上述种种原因,才让阿竹现在的精神状况还算正常,没有因过于频繁地品尝痛苦而精神不正。
“兄长大人。”义朝这时突然发问道,“等阿竹醒来后,你就要直接带她走吗?”
“嗯。”间宫点点头,“我和阿竹若是在这里停留太久,你也不方便和家中的侍者们解释吧?”
“而且——我现在也有了个新的大家庭。”
笑意随着间宫微翘的嘴角浮现。
“我若是离开他们太久,他们会担心的。”
“义朝,你呢?你有什么打算?”
“我能有什么打算?”义朝笑着耸了耸肩,“当然是留在这里,为日后袭名成为八代目山田浅右卫门家主做准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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