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匂宮出夢
“请站住,先生!”然而,旁边骤然响起的呼喝声,和那个人手中抬起的枪,瞬间掐断了他这个不合时宜的想法。
这个老人停下了脚步,却转过头来怒视着自己的看守者,镜片后的眼睛,因为愤怒而微微有些脸色发红。
“我抗议你们对我们的处置!如果你们想要对我们不利,那你们现在就该杀死我们,如果你们想要对我如同宾客,那么就应该让我行动自由!我抗议你们把我们拘禁起来的做法!”
“先生,您尽管抗议吧。”他的看守者却一点也不在乎,“我得到的任务是让您一直呆在这儿,并且确保您的安全,至于对您的情绪,上面并没有要求,我也管不着。”
这略含讥讽的回答,让老人更加愤怒了。
他这么多年来在家里养尊处优,可从来都不习惯于这样的待遇。
“让我去见特雷维尔!这……这算什么话?!我有那么多事情要办,他居然能把我就抓到这里来?这个混蛋!”气愤之下,他不管不顾地骂了起来。“你们快去告诉他,我要见他,而且我没有时间再等待!”
“既然他已经把您抓到了这里,那么我想他就能把您抓起来。”这个看守者给出了一个富有哲理性的回答,“先生,您既然知道您已经被逮住了,丧失了自由,那么您为什么就还要以为您可以要求他做这做那呢?”
如此犀利的反驳,让这个老人一下子理屈词穷,他狠狠地瞪了对方一眼,但是却什么都说不出口。
“行了,您还是等等吧,特雷维尔先生可不是那么好见的,您不知道他一天都有多少要事要做?”看守者笑了起来,“反正这里除了女人和自由之外什么都不缺,您不如再看看风景算了?”
“我……我……”老人还想再说什么。
就在这时,一辆马车从远方的麦田当中隐隐出现,犹如金色海洋当中的一个小黑点。然后,这辆马车向这边疾驰了过来。
老人心里开始重新充满希望。
很快,马车就在屋子外面的空地上停了下来,然后一个穿着黑色外套,戴着丝绒礼帽的年轻人在两个拿着武器的随从的簇拥下走下了马车。
仅仅看他第一眼,老人就确定了这个高个子的金发青年人一定是他在等的人,因为他太显眼了,而且年轻得过了分。
而这个年轻人,也饶有兴味地打量了一下老人,然后微笑地凑了过来。
“别祖霍夫伯爵?”他试探性地向老人询问。
“是的,我就是!”老人以字正腔圆的法语,没好气地回答,“那么您就是德·特雷维尔先生了吧?”
“是的,我就是。”夏尔脱下帽子,朝他躬身行礼,“我很荣幸能够见到一位像您这样声誉卓著的贵族。”
“然而您却给了我们一个让人始料未及的欢迎仪式,特雷维尔先生!”老人的脸色一僵,然后以严厉的语气对夏尔说,“我原本以为您应该会对我们有足够的尊重。”
“哦,非常抱歉,您的要求十分急迫而且令人为难,虽然看在您的份上我勉强答应了,但是所以为了保险起见,我不得不采取一种必要的措施……”夏尔一边笑着朝他又躬了躬身,一边又伸出了自己的手,“请您理解我一下,您想要让我把一大群人安全带进法国,虽然我相信您的信誉和保证,但是万一其中有什么人头脑发昏,在法国造成了什么令人遗憾的事件的话……我不可能不受到追究,我想请您理解一下我必要的谨慎,毕竟我真的帮助您让他们安全来到了法国。”
夏尔彬彬有礼但是却不卑不亢的回答,让老人又是微微一僵。
他犹豫了一下,还是伸出了自己的手,但只是轻轻一触就缩回来了。
“这样说来您确实不打算将我们交给沙皇?”
“是的,我当然不打算这么做了,否则我一开始就不会花费力气将您和他们带进来。”夏尔马上点了点头,“虽然您可能对沙皇来说是敌人,但是对我来说绝不是。”
老人总算暗暗松了口气。“好吧,至少我的钱还是花得物有所值的。”
“我但愿您不要再跟其他人说这个。”接着,夏尔看了看四周,然后又笑着跟老人提议,“伯爵,要不我们去找一个安静点的地方谈谈吧?”
“正合我意。”老人挺了挺腰,现在他的气已经消得差不多了,“说实话我本来这次溜过来就是想要见见您的,没想到您却用这种方式来接见了我,真是让我始料未及。”
“见我?”夏尔停下了脚步,有些奇怪。
“是的,见您。”伯爵推了推自己鼻梁上的眼睛,“虽然那些人被沙皇追捕,但是我并没有,我只是顺路过来见见您而已。”
“这可真是让我意外。”夏尔确实有些意外。“这是我妻子陪嫁过来的庄园,我平时懒得管这里,所以条件可能有些简陋,好在还是很安全的,我想……您应该可以在这里畅所欲言。”
接着,在庄园的管理者的带领下,他们很快就来到了一间简陋的房间里面。
“那么您现在就可以满足我的好奇心了吧?伯爵先生,有什么理由可以让您暂时放弃您在俄国养尊处优的生活,冒着生命的危险,来法国见我呢?我想我个人是没有这种魅力的。”一坐下,夏尔马上就问了伯爵。
“您当然没有,我是为了理想而来的。”伯爵没好气地回答,“而您,对我的理想有帮助。”
“……我想我并不是一个理想主义者。”夏尔还是十分奇怪,“您为什么这么想呢?”
“您是法国外交界的新星,而且深得波拿巴的信任,另外您对沙皇政府十分不友好,而且据我猜测,您和波拿巴一起,即将成为沙皇陛下的最大敌人之一,仅仅因为这个,您都是我值得交好的朋友了。”伯爵的表情已经变得非常严肃,“是的,先生,我想我清楚一件事,您的法国将很有可能同俄国交战。”
“您……”夏尔下意识地想要否认。
“先生,不要否认了,我们有我们的信息通道。”伯爵抬起手来,制止了夏尔的话,“你们的血里面就有反俄的因子,更何况你们现在还得到了英国人的附和。”
夏尔一时没有说话,继续盯着这个老人,但是没有从他的脸上看出一丝动摇。
“不管这事是不是真的,先生,这跟您跑过来见我有什么关系呢?”他还是对和俄国交战一事不置可否,“我个人是深爱和平的,对俄国人也没有任何恶意,如果真的发生什么事件的话,那……也只能是命运在作弄我们了。”
“不管您出于什么理由和俄国交战,但是如果俄国输了的话,沙皇的威信必将大损,这就十分有利于我们的事业。”伯爵并没有理会夏尔无意义的辞令,径直地说了下去,“而我……我乐意在让您和波拿巴成功打败他们的事业当中出一份力,至少对俄国的情况我是十分了解的,也有人乐意听我的话。”
因为十分惊诧,夏尔微微地怔住了。
别祖霍夫伯爵是俄国最大的富豪之一,肯定势力也十分庞大,他如果能够暗中帮助法国的话,无论是传递情报还是暗中搞破坏,确实有可能作出很大的贡献。
可是……他有什么理由这么做呢?他本身就是俄国的既得利益者啊?
但是说他在开玩笑又不像。
夏尔想了很多,但是还是抓不到头绪。
“先生,如果我没有理解错的话,您是说您打算卖国?”片刻之后,他抬起头来问老人。
然而这个老人却并不为所动,反而直挺挺地看着夏尔,“我并不认为一个如同现在俄国一样,奉行令人窒息的暴政统治和农奴制度的国家是我的祖国,我爱俄罗斯,所以我需要推翻沙皇的统治。”
“可是,在他的统治下,您是贵族,而且据我所知是最富有的地主之一。”夏尔严正地指出了这个事实。
“没错,我是贵族,我拥有难以计数的财富,但是这并不能让我泯灭良心!”皮埃尔·别祖霍夫伯爵大声喊了出来,“我和俄罗斯任何一个有良心、有道德感的人一样,反对那些这个多少世纪以来让我们民族血流不止的罪恶!而沙皇的暴政,是这种罪恶的集大成者,也是主要的保卫者,如果将它推倒,我们就可以将这个伟大民族从可怕的奴役当中解救出来。”
“为此……您乐意帮助外国军队击败俄罗斯?”夏尔还是有些难以置信。
“是的,我愿意如此。”别祖霍夫伯爵高傲地点了点头,“先生,也许您很难理解我的想法,但是我可以告诉您,如果有别的办法可以成功的话我不会这么做——但是,我不得不面对现实,仅仅靠我们的力量是难以直接打垮沙皇政府的,我需要帮手,来敲烂它的利爪,既然如此,不管帮手来自于哪里,它都值得我去求援。”
夏尔还是迷惑不解地看着对方,不明白他到底有什么理由这么做。
别祖霍夫伯爵看着这个年轻人,然后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先生,如今的俄国大致是什么样,您应该清楚的,它名声不好,也不配享有好名声——没错它就是个专政和奴役的大监狱,除了一小群人在辉煌的大厅里面狂欢作乐之外,其他人都不得不在烈火中煎熬受苦。我的妻子,是一位公爵小姐,她嫁给我的时候,陪嫁是几座村庄,也许您觉得和您的妻子差不多,您不是也得到了庄园吗?但是您错了……几个村子,它的土地、村舍,连同上面的人,都被作为嫁妆转给了我的妻子,这是合法的财产转移。您明白这其中的含义吗?人——同我们这些贵族同样流着血,会呼吸,会受伤,会痛苦的人,在我们俄罗斯,是一份可以继承可以转移可以买卖的财产,我们这样的人爱怎么对付他们就怎么对付他们,他们就像牛马一样得给我们干活——上帝啊,如果他们想要为自由逃跑,那就是在犯罪,要被抓捕甚至处刑,尽管我们根本说不清他们有什么罪!”皮埃尔·别祖霍夫伯爵的嘴角微微抽动,显然已经引动了心中的怒气,“特雷维尔先生,在帝国现在政府有无数的御用文人,他们会为这样悲惨的恶毒制度来辩护,但是我可以告诉您,凡是为奴隶制辩护的人,不是心怀恶意的傻瓜就是嗜血成性的变态狂,也许两者都是。在俄罗斯不管出身如何,有良知的人都会承认这一点,否则我们就会把自己堕落到美利坚那些庄园主及其后代的地步了!既然这一切必须改变,那么我们有什么理由拖延下去,让罪恶延续更久呢?我应该为此努力。”
“我明白了,您是十二月党人。”夏尔好像恍然大悟了。
“不,我曾是,但是我现在不是了。”老人瞥了他一眼,然后高傲地抬了抬头,“我的那些朋友们,他们个个是十分可爱的人,但是他们不是真正能做成事的人。他们为了个人道德的圆满,宁愿抛弃一切,那种崇高的牺牲精神我十分敬仰,但是这种愚蠢的道德洁癖,这种光有理想却不肯脚踏实地的空谈,只会让他们的事业一事无成,不过他们中的有些人也许不在乎这一点,因为在他们看来殉道者的光辉高过真正脚踏实地的革命者……”
也许是想到了什么似的,皮埃尔·别祖霍夫伯爵的表情变得有些难看了,“他们不知道我的打算,如果他们知道,肯定会反对我的,他们要一次洁白无瑕的革命,哪怕成功的希望如此渺茫。然而,我不能这么愚蠢,因为我是他们的组织者,也是最为重要的人士之一,多年来我花了无数的金钱和精力来培育他们,他们可以去殉道,但是我必须让我的付出物有所值,没错——他们想要一次纯白无暇的殉道,而我却想要一次粗劣肮脏的革命!”
“你既然在那个时候呆过法国,那您应该知道,我们在革命当中得到了什么又失去了什么,而不会被几个热血的名词就闹得头脑发昏。”夏尔依旧十分冷静地看着他,并没有被他所感染,“很显然,不管最开始的理想是多么纯粹,动机是多么高尚,最后鲜血和烈火总会不可抑制地烧起来,直到把一切吞噬为止。”
“也许很多人会枉死,会葬身于本不该烧向他们的烈火当中,但是这又怎么样呢?如果他们需要道歉,我会跟他们不停道歉的,花我的一生时间去道歉——然而,前提是他们要为之前帝国给人民带来的痛苦和灾难道歉!那么多人一生下来就失去了自由,早早在奴役当中丧失了生命,最后默默无闻地像一条狗一样死去,他们更值得要一个道歉,但是他们没有得到!”也许是因为心情十分激动的缘故,别祖霍夫伯爵花白的胡子也一跳一跳地,眼神中似乎烧着火,“一个沾满了鲜血的正义,总比每天鲜血淋漓的罪恶要好。也许这个正义的到来意味着吞噬很多无辜者的生命,但是它不会带来一片白茫茫的废墟,在烈火燃尽一切之后,新生的草会从荒原当中长出,让它变成一片沃野……”
接着,他斜睨了夏尔一眼,“至少,你们法国不就是这样的吗?虽然还有各种各样糟糕的问题,但是至少我觉得比现在的俄国要好,我并不指望我能把俄国变成人间天堂,从此再无忧患,但是如果俄国能至少变成法国这样,我就已经作出了无比巨大的贡献,至少足以让我安心进棺材。”
“您……就是说,您想要帮助我们尽可能地打败沙皇的军队,给您创造发动革命的条件?”夏尔终于明白了,接着,他又沉默了很久,“我承认这对一个实用主义者来说,确实是一个富有逻辑的高招。”
“是吧?如果是您也会这么做的吧?”老人突然笑了起来,然后摊了摊手,“但是我不会跟我的人承认这一点,他们要洁白无瑕的革命我就给他们。”
“聪明。”夏尔由衷地赞了他一句,“但是您有没有想过,比起革命来,我们并不是十分厌恶沙皇政府。”
“我当然知道,所以我们的合作仅有这一次而已。”老人耸了耸肩,“至少现在您应该不会拒绝我的帮助吧?而且……我们并不是想要皇室所有人的命,如果有人接受一个宪法的话,那么继续保留君主也并不那么难以忍受,我是个不那么讲纯粹的人。”
“也许不会。”夏尔点了点头,“可是在之后,如果沙皇陛下要求我们来绞杀您的话,我想法国政府是不会拒绝的。”
“我感谢您的坦诚,特雷维尔先生,这实在让我吃惊。”老人朝夏尔笑了笑,“但是您要来的话尽管来吧!如果西方干涉,我到时候会组织义勇军抵抗你们。我们背靠国土,而你们是承担不起几千里外大军的持续消耗的,法国人民的伟大实践告诉了我这一点,我不相信俄罗斯可以做得更差。如果那一天真的来临的话,我将为这个得到新生的国家奉献一切。”
第728章 秘密的默契
“您要组织义勇军对抗我们?”这个出乎意料的回答,让夏尔怔了一怔。
如今法国的陆军实力可是欧洲头等的强国,多少年来一直都让欧洲其他国家深为忌惮,可是这位伯爵还是自信满满地在他面前宣称根本不怕法国干涉,要效仿当年的法国人民,组织起来战胜欧洲国家的干涉。
不管怎么样,这份豪气倒是值得赞赏一下。
虽然他说自己并不是一个理想主义者而是一个实用主义者,但是从他的表现来看,夏尔总能感觉到一种理想主义者的光辉。
这也正常吧,如果没有一点理想主义的话,谁会放着好好的大富豪的生活不过,去选择做这么危险的事情呢?
“我很理解您对俄罗斯人民的感情,不过我想您有些过于自信了,俄国并不是一个法国那样的国家。”夏尔轻轻叹了口气,“一个最简单的问题是,您的革命基础何在呢?据我所知俄国的国民普遍穷困不堪,人民也普遍没有受过什么教育,他们光是挣扎求生就已经够累的了,他们不会理解什么叫做自由,也不会理解您是在拯救他们——所以,您难以得到他们的响应,那么您能够依赖的人是什么呢?无非也就是一群有理想而且愿意殉身的人而已,他们的精神也许伟大,但是他们的人数肯定很少,他们能够支撑起您所想要的革命吗?如果您不得不面对整个欧洲的话,您甚至没有足够多的人来支撑起一支反对我们的军队。如果没有刺刀保卫的话,那么精神即使再伟大也是存活不下来的……”
“您说得倒是没错,所以我倒是渴盼有你们的干涉呢!”伯爵突然大笑了起来,“俄罗斯人民虽然没有什么知识,也许一时间不会理解我们解开他们身上锁链所付出的努力和其意义,但是他们懂得什么叫做爱,他们爱自己的土地,爱全他们的俄罗斯母亲!你们一干涉,俄罗斯母亲就会受到灾难的威胁,而这就将唤起他们的热情,他们会不惜一切代价地站起来挡在你们的刺刀面前!而那时候,你们所带来的火焰,将会比我们的千言万语更能打动他们。我十分喜爱和尊重法兰西民族,他们在那二十年里面的表现,使我坚信一个觉醒了民族是坚不可摧的——如果你们真的来了,那么,俄罗斯民族将会在欧洲的进攻面前同样觉醒起来,拿起刀剑,保卫母亲,也同样保卫新得到的自由!”
如此富有热情和感染力的宣言,并没有打动夏尔,但是却让他明白了,别祖霍夫伯爵在这个问题上主意已定,而且坚定地相信自己所做的一切都是对的、都是有利于他所热爱的民族的。在这种人面前,再怎么泼冷水也是没有意义的。
他也不想和别人做无谓的口舌之争。说实话,现在他们是在进行一个假设性的问题,所以争议下去也没有意义——伯爵的事业能不能成功还是两说呢,抵抗法国军队干涉更是久之又久的问题,他根本不需要去考虑那么多的,光是推翻沙皇的统治就已经足够耗光他的精力了。
摆在夏尔面前的问题很简单,他究竟要不要和别祖霍夫伯爵合作?
而他也看不出有什么不合作的理由。说到底,只要对他现在有利就行了,俄罗斯变成什么样子又管他什么事呢?
“好吧,先生,对您所期盼的革命我不予置评,这是俄罗斯的内部事务,我们不干涉别国的内部事务。”夏尔轻轻叹了口气,“但是我们确实不介意在有必要和沙皇陛下敌对的时候,多上一个朋友,而且是一个很有实力和威望的朋友。”
“那你们什么时候会和沙皇为敌呢?”伯爵反问。
“这个我并不能断言。”夏尔还是狡猾地绕过了这个问题,“我们至少在现在,还在奉行对所有国家同时睦领友好的外交政策,不想与任何人为敌。”
“虽然我不是外交界的人,但是我知道您这只是骗人的套话而已。”伯爵冷淡地瞟了他一眼,“一个国家不可能、也做不到跟所有国家都友好。而且据我所知,你们已经同英国人达成了某种默契,而这种默契就意味着一场对俄战争迫在眉睫。”
虽然很想从他口中问出这个消息渠道到底是哪里,但是夏尔最终还是没有问出来,因为他知道即使自己问了对方也不会说的。
“我不知道您是从哪里得到的消息,但是我想这是十分偏颇的说法。”夏尔强行否认了对方的话,“毫无疑问,英国人对贵国是的一些做法是有某种不满,但是这种不满并没有达到想要兵戎相见的地步,况且,法国对贵国更加是充满了友好——我们是一个刚刚新创的政权,国内的事情就已经让我们焦头烂额了,我们无法想象要和一个强国为敌……”
“特雷维尔先生……您确实是一个合格的外交官。”怔怔地看了夏尔一下之后,伯爵忍不住笑了出来,“好吧,我并不介意您跟我说不说实话,我也并不期待您和波拿巴先生立即对俄国开战,我只是想要告诉您,只要您带领法国和沙皇为敌,打烂他的那些拥护者,那么在我力所能及的范围内,您想要什么就能得到什么。”
“尽管我并不想和任何人为敌,但是……”夏尔先是依旧躲闪着不让对方抓到任何把柄,然后饶有兴致地打量着这位伯爵,“我依旧被您勾引起了兴趣,假设了一下……假如,我是说假如,法国不幸与沙皇为敌的话,您能够给我什么样的报酬呢?”
“我很有钱,对此您不应该表示怀疑才对,毕竟我刚刚支付给了您二十万法郎。”别祖霍夫伯爵挺了挺腰,“我之所以跟您提出这笔交易,一来是为了保护我一些身陷于危险当中的部下,二来就是为了初步向您证明我的诚意和财力——请您相信一点,能够平白无故给您二十万法郎的人,一定也能够平白无故地再给您二百万。”
其实你的儿子只给了我十五万,剩下五万被他私吞了——夏尔并没有将这种话说出口。
“听上去这是十分让人感兴趣的提议。”夏尔还是不置可否,“不过……我想您对我可能有所误解,我对金钱并没有那么看重。”
“嚯!您对金钱不看重!这倒是让我吃了一惊啊!先生,据我所知,您的爷爷是一个法国旧贵族世家的孩子,我在巴黎的时候,您的曾祖父还被暴民砍了头!结果您的爷爷却改换门庭,投入到了波拿巴的手下,而您呢?您也延续了这种传统,继续为那个人的侄子服务!”伯爵又瞥了夏尔一眼,其中看不到什么仰慕,当然也没有什么鄙视,只是一种看到价值观不同的人时的冷漠,“我深信促使你们这么做,不仅仅是对皇帝的忠诚,更可能的是出于一种实用主义动机——名,利,超出于一般人的地位,就是为了这些东西。也许二百万这个数字对您来说吸引力不够,但是我不相信您对金钱不看重。”
“对我有吸引力的数字,恐怕即使您也提不出来。”夏尔耸了耸肩,“我承认我不是一个淡泊名利的人,但是我认为我确实是一个志向高远的人。我们特雷维尔家族,总是贪婪,也不会像凡俗之辈那样贪婪,有些人喜欢偷小铜子儿,而我们只抢金法郎。”
伯爵继续打量着夏尔,直到最后他确实夏尔确实没有为金钱上面的开价所动。
“好吧,那您打算要什么?”伯爵再度挺直了腰杆。“特雷维尔先生,我有诚意。”
当他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夏尔终于微微地笑了。他用自己的躲闪为自己得到了谈判中的优势地位——为俄国的解放心急如焚的是伯爵而不是他,所以他自然可以去吊伯爵的胃口,而伯爵却不知道他们真的已经决定近期内就同俄国开战了,这确实是一种不太平衡的谈判。
“首先,我希望您能拿出一笔足以和别祖霍夫家族和特雷维尔家族的名望相称的数字,二百万对一般人来说是了不得的数字,但是对我们,对法兰西和俄罗斯这两位伟大的国家和民族的命运来说,太寒酸了……简直让人觉得有些对不起她们。”夏尔冷笑了笑,表情当中总有些说不清的意味。“其次,如果您真的成功了,我可以勉强试试让法国承认你们的胜利,但是,作为回报,我要强求您作出一种保证——如果在革命真的发生之后,法国和其他国家如果再次发生什么武装冲突,俄国——一个您所掌权的俄国,必须要保持友善的中立。”
“您的意思是,除了重金贿赂之外,您还要求俄国对欧洲暂时置身事外?”伯爵马上明白了他的意思。
“如果您愿意这么理解的话我并不阻拦您,我和您谈的现在是假设性的问题。”夏尔还是不置可否,“但是,我想用不干涉外国来抵消外国干涉,是一笔划算的买卖——哪怕您成功了,那不管您的革命多么顺利,在十几二十年当中恐怕您本就没有余力去照看欧洲之外的地方,不是吗?”
“我可以跟您作出这样的保证。”思索了片刻之后,伯爵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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