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与剑与法兰西 第539章

作者:匂宮出夢

她的视线不断游移,从桌椅移到了地毯上,又移到了金发的青年的身上,最后停到了紧张地站在她旁边的亨利身上。

“我想到了!”她眼前突然一亮。

“什么?”亨利被她盯住自己的视线激得颤抖了一下。

“先生,既然您已经帮了我们这么多忙了,那么……我还是厚颜来请求您,再给我一个惠而不费的帮助。”

“还要帮忙?”亨利大吃了一惊,下意识地就想要拒绝,但是他最后还是忍住了那种冲动。

“好的,那么您打算让我怎么帮助您呢?”

“我想请您,在医生把他的伤治好之后,把他秘密送上一条去新大陆的船。”芙兰并没有卖关子,而是直接说出了自己的要求,“我想这里只有您才能帮上我这个忙,毕竟您在港口认识这么多人,一定有办法帮我办到……”

亨利再度沉默了。

他确实有很多旧日在海军的朋友在退出了海军之后转到了民间从事航运,之前国内的经济不太景气,一直都有人拖家带口或者孤身一人倾家荡产买了去美洲的船票,打算到那里去碰碰运气,所以他如果把这个青年人塞到一艘好朋友的船里面运到美洲去,倒也不算什么难事。

“我想,这对您反而更加方便一些吧?一直把这个人放在您这里,他说不定什么时候就会给您招惹什么麻烦,送到新大陆去倒是一了百了,再也不用您来操心他的问题了。”芙兰继续说着自己的意见,“从这里到美洲去怎么也要一两个月吧?到了那儿之后,他就算想要回来也要花同样的时间,几个月之后,我的事情怎么也该办完了……那时候他就没办法再给我和您带来什么麻烦了。”

“好主意。”还没有等亨利说出自己的意见,玛丽突然开口了,“干脆把他身上的钱都收走吧,他身无分文的被送到了新大陆,那时候就算想要回来,要挣一张回国的船票恐怕也得很久吧?”

“确实需要不短的时间……”亨利思酌了片刻之后,同意了她们的意见。

这对他来说确实也是一个十分好的解决办法,把这个青年人治好伤之后送走,以后不管他做什么,都跟他没关系、也不需要他承担责任了。

“您觉得我的提议怎么样,先生?”芙兰笑着催问。

“我完全同意您的意见。”亨利躬下了身来,同时不失时机地向她献了殷勤,“请容许我对您的睿智表示由衷的敬佩。”

“您真是太客气了。”芙兰脸色微微有些发红,显然还不太习惯于别人的这种客套话,“那就请您多帮忙了,我真的不知道该如何表达我的谢意……”

在柔软的烛光下,她微红的脸颊柔润而且让人心情舒畅,看上去实在迷人。

哪怕现在已经亲身见识到了她的所作所为,亨利的心里也还是经不住产生了一丝疑惑,暗酌自己是不是误解了她,因为她实在不像是能够做得出这种事的人。

直到片刻之后,他才重新回过神来。

多美的人啊,真不知道能让多少人上当!

他不再多言,转身就离开了房间,匆匆打算离开旅馆,去把医生叫过来,拯救一个年轻人的生命。

而在他走后,玛丽和芙兰也没有闲着,她们找来了几条缎带,然后走到了依旧昏迷不醒的伊泽瑞尔身边,俯身用缎带绑起了他的手脚。

虽然她们的动作很轻,但是伊泽瑞尔还是慢慢地睁开了眼睛。

他并没有多挣扎,显然伤势已经剥夺了他的行动能力。同时,因为失血过多,他的脸色十分苍白,目光也十分涣散,最后好不容易才集中到了芙兰身上。

他的眼角处突然闪现出了泪光,仿佛是在质问她,为什么要对一片赤诚的自己做出这样的事来。

这种目光是如此哀伤,以至于芙兰一时间竟然下意识地停住了自己的手。

这个人诚意诚意地对待了自己,帮了自己那么多忙,一心只想要让自己幸福不求任何回报,结果自己却以轰然一枪来回报……恐怕这一枪把他的心也轰碎了吧。

难得一见的歉疚感让她垂下了头,想要避开对方的视线。

“对不起。”她低声说。

伊泽瑞尔突然剧烈的喘息了起来,口中也在喃喃自语。

“我是……我是……”

“我知道,您别说了,我都猜得到……”还没有等他把完整的话说出来,芙兰就浅笑了起来,只是眼睛里却没有多少笑意,“但是这已经不重要了,我只有一个真正的哥哥,我不能容许您威胁到他,之前诱使您同他作对是我不对,现在……您的任务和义务都已经解除了。如果您真的希望我幸福的话,那么就请不要打扰我们了,我也祝您在看不见我们的地方幸福生活下去……我对您十分抱歉,但是我必须做我该做的事情。我哥哥饶了您一次,我也饶了您一次,这是我们最后的仁慈了,请您珍惜吧。”

说完了之后,她仿佛得到了什么力量似的,猛然抬起头来,直视着伊泽瑞尔。

“我会为您的一片赤诚感激您的,瓦尔特先生。”

伴随着这句话,她将丝巾塞入到了伊泽瑞尔的口中,再也不想听到他说出剩下的话来。

第723章 逮捕

又是一个美丽的早晨。

金色的朝阳慢慢地从海平面上,犹如一颗金色的苹果被放置在了深蓝的托盘之上。

地中海的波浪远不如大西洋那样汹涌,微微动荡的海水,将撒在海面上的金色阳光搅得支离破碎,犹如一片片闪烁的鳞片一样。

伴随着夏日清晨的微凉海风,一艘艘巨大的帆船撕开了这一片片金色鳞甲,慢慢地泊进了港口。随着它们的旅程达到终点,风帆慢慢地从高耸的桅杆上降下,船锚也从船上抛了下来,急速地嵌入到了海水下。

伴随着或响亮或沉闷的欢呼声,这些船结束了各自旅程,终于来到了马赛港。

这是法国最大的港口,经过了不知道多少个世纪的发展,它也已经成为了整个地中海沿岸的一颗明珠,每天都会有大量的船从全世界各地出发,赶往这个港口;也有不计其数的人从这里出发,踏入到深不可测的大洋之中,从此天各一方。

就在这些大小不一的船当中,有一艘貌不惊人的客船也慢慢地停泊在了港口的栈桥边。

这艘客船是从希腊的雅典出发驶往马赛的,它的体积不大,船身也因为多年的使用而显得微微有些发黑。

当它停下来之后,两个海关人员和几个宪兵也驾着一艘检疫船向这艘客船驶了过来,然后登上了船,开始进行了例行公事的检查。

船员们十分配合地将旅客们集中到了甲板上,然后嘱咐他们将各自的身份证明文件交给海关人员检查,有些不懂法语的人则由船员们陪同。

这两个海关的职员按照旅客们排列的顺序开始一个个走了过去,随手拿起他们的护照进行检查,手续齐全的人被他们准予入境,而有些身份证明文件有问题的旅客则被留了下来。

当他们来到几个衣冠楚楚的男性旅客旁边时,有些惊诧地发现对方交给自己的是法国护照。

他们仔细地翻看了一下这几本护照,然后有些疑惑地打量起了他们。

“法国人?”

“是的,我们之前在希腊旅行,现在刚回国。”一位身材微胖、留着白色分发并且戴着眼镜的老人,用法语流畅地回答。

他的衣装十分考究,举止也相当斯文,脸上还带着谦和温顺的笑容,看上去像是大学的教授,要么就是十分受人尊敬的医生。总之,这幅打扮就很能让人感到一种说服力。

而且从其他几个人的神态来看,他在这群人里面似乎也很受尊敬。

海关的职员再度看了看护照,又打量了老人和其他人几眼。

“你们可以通过了。”过了片刻之后,他将护照重新还给了这几个人。“欢迎回国,先生们。”

“谢谢。”老人谦逊地又朝他笑了笑。

……

因为持有的是法国的护照,这几个人并没有受到什么留难,很快就离开了港口区,进入到了马赛城中。

一进入城中,这群人神态就轻松了许多,相互也开始谈笑起来,仿佛有一种如释重负的感觉似的。

只有这个戴着眼镜的老人仍旧微微皱着眉头,一边往前走一边若有所思,没有和其他人搭话。

“在想什么呢,先生?”旁边一个瘦高个子的中年人凑到了他的旁边问。

“我觉得有些不对劲,但是说不上为什么。”老人低声回答,“就是觉得那下那些海关的人表现太奇怪了。他们几次打量了我……会不会我说错了什么呢?”

“我想您没说错什么。”瘦高个笑了笑。

“没说错?”老人感觉还是有些不对,“如果我的话没问题的话,他们怎么会那么诧异呢?”

“我想,就是因为我们说的法语太标准了,没有西部的口音,而在护照上我们明明是西部的人。”瘦高个颇为遗憾地撇了撇嘴,“在法国,很少有人能说出这么标准的法国话。”

老人愣了一下,最后禁不住笑了出来。

“我想你说得对。我……我看来还是太紧张了,哈,刚刚从国内跑出来,这根弦还绷得太紧,没松下来。”

接着,仿佛是自嘲、又仿佛是因为卸下了心里的重担,他突然旁若无人地大笑了起来,这笑声并不符合他斯文的举止,所以引得街上的人纷纷侧目。

但是没有人能够弄懂他们到底在说什么,应该他们说的并不是法语,而是另一个国家的语言。

“您一定很高兴吧,又重新来到了法国,您曾经居住了多年的地方。”旁边的一个留着络腮胡子的中年人笑着问。

“是啊,感觉很古怪。”老人点了点头,然后满怀感触地扫视了周围的街道,“我走的时候,拿破仑刚刚当了皇帝,我再来的时候,他的侄子又将要成为皇帝了——感觉,就像是几十年间这里什么也没发生似的!这种感觉太奇特了,理智告诉我这五十年他们动荡不安流尽了血,而我的眼睛却告诉我一切都没有发生,这里繁华如旧,我只是被报纸欺骗了而已……”

“毕竟法兰西一直都在这里。”瘦高个若有所指的回答,“拿破仑为她奠定了丰碑,他走了以后谁站在丰碑上已经无关紧要了,丰碑本身即是不朽。”

“是啊,雅各宾和国王们都不见了,而法兰西则永存。”老人颇有感触地深吸了口气。

“那么,隔了这么多年,重新呼吸到自由的空气,您感觉如何?”这个中年人的语气里面总有些揶揄,“是不是都比俄国的香一些?”

“那倒没有。”老人摇了摇头,并没有因为对方的玩笑而感到不悦,“我见过法国最自由的时候,那时候断头台天天嘎吱作响,空气里面全是血腥味儿,那时可一点儿都不好玩。”

他并没有夸大其词,他小时候就被送到了巴黎,然后一直在那里生活直到长大成人,他见过雅各宾当政时法国最恐怖的那些岁月,也见过拿破仑从埃及归来然后发动政变,并且一举成为欧洲最有力的主宰。

“也许正是因为俄国人没有胆量付出那样的代价。”留着胡子的中年人肃然回答,“所以俄国没有自由。”

“单纯靠血是得不到自由的,我坚信这一点。”老人再度摇了摇头。“当然,我也清楚,有时候流血势在必须。”

接着,还没有等人同他争论,他抬头看了看天空,又从自己的衣兜里面掏出了金质怀表。

“时间不早了,我们再去吃顿饭吧?我请客。吃完了这一顿之后,我们就各自奔往自己的目的地吧,一个月后再到巴黎集合,希望诸位能够享受到一个愉快的旅途。”

“好的,先生。”其他人也同时向他致以谢意。

他们并没有在街上逡巡太久,很快就找到了一家大餐馆,然后订下了一个包间,围拢在了餐桌边。

因为终于结束了东躲西藏的危险生涯,暂时得到了安全,所以他们的兴致都十分高昂,一边喝酒一边高声谈笑——当然,他们第一杯都是敬给老人的,感谢他大力将自己这些人带出了俄国。

“先生,既然您这次来了,那干脆在巴黎好好玩上一段时间吧。”干了一杯酒之后,瘦高的中年人问坐在他旁边的老人,“我想您在那里应该留下了不少好回忆,值得重温一下。”

“我确实打算在那里看看,不过我不会在法国呆上太久。”老人的神情还是颇为冷静,并没有被房间内的欢快气氛所感染,“国内的事情还有很多需要我处理,再说了,我如果长期不露面,外界会有很多流言的,这对大家都不好。”

“您真是辛苦了。”中年人颇为敬佩地感叹,然后又举杯朝他敬了一杯。

接着,他又给自己倒满了一杯酒,然后腾得站了起来。

“先生们,让我们为了伟大的俄罗斯,干上一杯吧!”

“干杯!”其他人也纷纷呼应了他,然后同时抬起了酒杯。

就在这时,门突然发出了一声轰然巨响,然后被骤然踢开了。

所有人停下了自己的动作,齐刷刷地看向了门口。

而站在门口的,竟然是一个盘着栗色长发,穿着裙子,手里拿着伞的女子。

她满面笑容,犹如是来参与宴会的宾客一样。

还没有等其他人反应过来,她拿着伞一步步地踱了进来,然后微微朝里面的人们躬了躬身。

“先生们,为何不为法兰西也干一杯呢?毕竟她可是满怀大度地收留了你们……”

旁边坐着的一个人这时反应了过来,猝然站了起来,想要将这个不速之客抓起来。

然而,他很快就发出了一声惨叫。

伞重重一挥,打中了他的肩膀,然后又砸中了他的腹部,这个高壮的大汉,居然像是虾米一下捂住了腹部,弯着腰坐了下来。

他闷声呼痛的间隙,有几个穿着黑色衣服、带着礼帽的男人也走了进来,为首的是一个面色冷峻的年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