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匂宮出夢
“以波拿巴的姓氏来看,这样的和平诚意已经十分难能可贵了,先生。”帕麦斯顿不动声色地点了点头,“不过……我想,您也能够理解吧,我们英国人比起言语来更加注重行动。既然已经成为了法国事实上的主宰,那么波拿巴先生又打算为欧洲现有的和平出多大的力呢?”
因为夏尔之前一直在强调“西欧的”,所以外交大臣马上就追问了下去——整个欧洲怎么办。
“法国尊重现有的秩序,并且愿意协助任何爱好和平的大国维护现有的和平秩序。”夏尔仍旧闪烁其词,不过在末尾却还是加上了真意,“当然,如果这种秩序被某些国家破坏他的话,他也愿意出力来协助其他国家恢复秩序——法国深切地明白,和平不能靠一国独善其身……和平不是用言语来保卫的,而是依赖某种……某种强制性的手段。”
“您的这番表态倒是有趣!”帕麦斯顿突然笑了起来。“我可以视作是总统本人在回答我吗?”
“我想是能的。”夏尔点了点头。“不过——对于您,我倒是没有那么多把握了。”
“什么?”
“我们在法国没有反对派,因此我的话,只要有一天还能够代表法国的最高领导者,那么就有一天能够起效力……而恕我冒昧,在英国,我并不能确定事情是否同样如此。”带着一种不确定地探询,夏尔认真地看着帕麦斯顿,“如果我们同两位达成了某种令人满意的默契之后,过得不久之后,贵国的政治环境发生了某种变动,那么,会不会带来外交策略的急剧变动,以至于这种默契被束之高阁呢?我说得可能不大中听,但是这种忧虑,是普遍存在于我国的领导层当中的……”
“这一点您和您的上司就担心得过了分了,其实对不列颠,您好像看得不是特别明白。”帕麦斯顿先生微微昂起头来,略显傲慢地扫了夏尔一眼,“不仅在法国没有反对派,在英国也没有。”
“如果是这样的话,总统就会放心了……”夏尔颇为舒心地叹了口气。“他愿意为了英法的合作而付出自己的努力——如果这种努力被贵国当了真的话,那么……我们也会希望贵国珍惜我国的努力……”
第637章 唇枪舌剑
“如果这种努力被贵国当了真的话,那么……我们也会希望贵国珍惜我国的努力……”
当听到夏尔这句话之后,亲王和外交大臣各自对视了一眼,面色终于变得凝重了起来。
此时此刻,这位看似一直都滑不溜手的年轻人,终于第一次在暗示当中透了个底。
在一片寂静当中,帕麦斯顿转头看向了仍旧面无表情的罗素首相,然后用英语再度向他着重强调了一遍,尤其是强调了夏尔在看似平淡无奇的套话之下所隐藏的东西。
“他真是这么说的吗?”
在这样追问了几次之后,罗素首相终于了然地点了点头。
然后,他看着夏尔,用英语问了起来。
“那么,请问一下,德·特雷维尔先生,波拿巴先生想要为维护欧洲的秩序和和平,付出什么样的诚意和努力呢?”
虽然听得懂他的问话,但是夏尔仍旧装作一副颇为迷糊的样子,然后看了看坐在自己旁边的保尔·比洛特,似乎是在等待着他将首相的话翻译给自己听。
直到被夏尔用期待中夹杂着威胁的眼神扫过之后,保尔·比洛特才从最初的震惊当中惊醒了过来。
是啊,他明明听得懂,却要叫我来煞有介事地翻译一次!
翻译给能听得懂的人听,比翻译给听不懂的人要难上十倍。
如果听不懂,那么就算意思有一点出入,对方也不会在意;但是如果对方根本能够听懂别人的意思,那就特别考验翻译水平了——他会对比两个人之间的发言,然后从中看出自己到底够不够格当一个助手。
更不用说,就在对面,还有一个精通法语的英国外交大臣在看着自己。
天哪,这到底是幸运还是酷刑呢?
“首相阁下在问,总统阁下打算为了欧洲的秩序和和平付出多大努力。”片刻之后,保尔·比洛特强行压下了心中的不安,慢慢地用法语向夏尔作出了解释。
直到此刻,他还是绝对难以接受,仅仅在这次看似不经意的偶然会面当中,两个国家的最高层人物们就已经聊到了如此深入的话题。
听到了他的话,夏尔微微点了点头,也不知道到底是对他对这出戏码的配合感到满意,还是对他把握住了主旨的翻译感到满意。
“总统阁下的诚意,当然是可以用法国的一切实力来担保的。”夏尔字斟句酌地回答,同时盯紧了帕麦斯顿那张苍老却仍不失魅力的脸,“他愿意以法国的一切实力,来支持爱好和平的大国维护欧洲既定秩序的努力。”
“一切实力?”帕麦斯顿皱了皱眉头,然后略带着点怀疑地扫了夏尔一眼,“我可否认为,这其中包括的法国的军事实力?包括它的整个陆军和海军——?”
虽然这句话看上去有些冗余,但是夏尔当然能够听出其中隐含的质问——波拿巴和你们,能够完全替法国说话吗?以及,你们能够完全支配法国军队的一举一动吗?
“必然如此。”沉默了片刻之后,夏尔斩钉截铁地回答。“总统阁下是拿了一千万选票进入爱丽舍宫的,若论合法性和代表性,难道如今的欧洲还有谁比他更能代表一个国家吗?他身负全国民众的期待,自然也有权号令民族的刀剑。况且,我国的军队追求荣誉,他们愿意追随在总统的旗帜下维护欧洲的和平和秩序。”
“我听说您在陆军部任职的时候,曾经参与了陆军内部大量的人事改革?”帕麦斯顿并没有被夏尔的套话所打动,“那么,我相信,在法国没有人比您更加了解军中反对派的力量了……”
“我在军中没有发现反对派。”夏尔打断了他的话。
“嗯?”因为感到有些意外,所以帕麦斯顿几乎像是要失笑了,惊愕地看着夏尔。
这确实是睁眼说瞎话了——如果没有反对派的话,路易·波拿巴和他的这位忠实助手,又何须花费那么大的力气,去死命整顿和清洗整个陆军的指挥层?那么多人被打发到边境甚至北非,他们不是反对派又是什么呢?
“我们在法国没有反对派。”以一种坚定不移的态度,夏尔笃定地看着帕麦斯顿,“也许有些人和我们在某些事务上的意见不同,但是在重大问题上,在国家的荣誉和利益上,他们不会反对这种根本性的问题——他们同我们一样乐于维护国家和军队本身的荣誉。也许有些人会对我们的某些行为表示质疑,但是在祖国需要的时候,他们绝不会抗拒祖国的征召。他们会秉持陆军的传统,以大无畏的勇气和坚韧不拔的意志,勇敢地投身到任何一场斗争当中——无论在其中要遭受多么大的风险,哪怕付出生命也在所不惜。”
帕麦斯顿一言不发地听夏尔说完,然后再度将他的话翻译给了首相听。
夏尔旁边的保尔·比洛特此时已经彻底惊呆了。
这不是一个宣扬友好和和平的空谈,这更像是一个战争宣言。
问题是,这到底是针对谁的?
特雷维尔先生这番炫耀武力的宣言,在别的场合上甚至可以看作是当面威胁了,但是在这个场合又不太像,他简直闹不明白了。
“也就是说,贵国可以使用自己的全部军事实力,维护欧洲已经摇摇欲坠的和平?”罗素首相再度问了出来,“只要总统和贵国得到应有的荣誉?”
保尔·比洛特以略带颤抖的语气将首相的问题翻译给了夏尔听。
此时他已经明白了,这是一次十分重大的会谈——虽然他还不明白到底是在针对什么。
哪怕是几个小时之前,他都绝对没有想到,自己居然有机会成为了如此重要的谈话的参与者和见证人。
“是的,我们热爱和平,我们同样追逐荣誉……”煞有介事地听完了这个年轻人的翻译之后,夏尔马上又点了点头,“我国有数十万渴望为国家博取荣誉的将士,而我们随时可以使用这几十万将士,为维护欧洲的和平效劳,这就是我们的诚意。如果维护和平的代价是热血和苦难,如果保卫欧洲需要讨伐邪恶的罪人……那么,我们会鼓起勇气来,甘愿冒一切风险,参与到保卫欧洲的神圣事业当中。”
“也许诚意太多了……多得过了分?”帕麦斯顿仍旧看上去不为所动,反而挑了挑眉头。“先生,法国在我有生之年已经追求了一次荣誉了,不得不说那是很辉煌的荣誉。”
他已经明白了路易·波拿巴透过这个年轻人开出的条件。
路易·波拿巴想要称帝并且重建帝国、法国想要在欧洲得到自己的应有地位,只要得到了这些“应有的荣誉”,他就可以以一个维护者而不是破坏者的名目,参与到这个已经被确认并且维持了多年的欧洲秩序来,必要时甚至可以帮助英国讨伐“欧洲的罪人”。
但是,在英国人看来,谁挑动了大陆的平衡,谁就是欧洲的罪人。英国此时想要讨伐某个国家,绝不意味着他们想要再让法国取得某种支配地位。
所以,真正关键的问题就在这里了——拿破仑的侄子,想要在欧洲得到一个什么样的荣誉?
“不言而喻,那种荣誉确实很辉煌,以至于某些人现在还在怀恋它。”夏尔爽快地承认了这一点,但是很快就话锋一转,“但是,想象的事业终究还是会被现实击得粉碎,法国已经承认了现实,而且乐于在现实中找到一个仍旧属于它的有尊严的地位。总统已经在伯父那里得到了足够的教训,也明白了帝国终究是有界限的,我们应该而且必须同邻国和睦相处——我们并不想在整个欧洲燃遍战火,我们只想享受来之不易的和平。”
“如果波拿巴先生明白事理的话,那么我总得承认——帝国总比共和国好。”帕麦斯顿貌似和蔼地笑了起来。“这么多年的历史已经证明了,君主制总是优于暴民统治的。”
这是他第一次代表英国承认,路易·波拿巴有政变乃至在近期称帝的自由——只要他如同他保证的那样,面对现实,并且乐于和爱好和平的大国一道维护和平的话。
换到了这样一个保证之后,夏尔看似十分激动地再度朝他躬了躬身。
“非常感谢您如此作答,先生。”
然而他心里却在大骂,英国想要拿出这种“虚”的承认来换法国“实”的承诺,实在太过于狡黠,偏偏他又只能在面上道谢。“但是……在很多人看来,仅仅换来一个必将到来的承认,可不算什么可称道的荣誉。”
“您打算要什么样的荣誉呢?”帕麦斯顿反问,“荣誉当然好,但是过于追求荣誉的话恐怕反而会大大有害……”
“我们只需要您的一些理解和默契而已……”夏尔硬着头皮回答。
“法国在北非已经自行其是了,好像也没经过我的同意。”帕麦斯顿立即封住了他的道路。
“如果只有北非的话,我不用考虑回去了,先生。”夏尔略带苦恼地耸了耸肩,“我要是在这里答应了您的这些条件,当我踏上法国土地的那一刻,我就会被以叛国罪而被逮捕的。”
“您可以跟我提出庇护啊,我倒是很乐意留您在英国多呆几年。”帕麦斯顿以一种严肃的语气回答。
“噗嗤……”夏尔终于被他的幽默逗笑了。
笑了一会儿之后,夏尔终于摇了摇头。
“好吧,先生,那我得将总统直接交代的事情跟您说清楚了。”
第638章 初步的默契(一)
“您可以跟我提出庇护啊,我倒是很乐意留您在英国多呆几年。”
因为并非完全正式的官方场合,所以即使话题已经转到了至为重要的方面,帕麦斯顿大臣也并不吝啬于开个小玩笑。
不过,这当然也只是个玩笑而已。
姑且不说以夏尔现在的地位,不可能选择抛掉一切向英国人投诚,就算他真的脑子进水了这么做了,一个毫无利用价值的特雷维尔也不会被英国人笑着接纳。
只是这种玩笑话倒是很好地缓和了气氛,让夏尔一时之间有机会缓口气。
当他以郑重的语气说出想要跟英国人摊牌的打算之后,帕麦斯顿原本脸上的笑意渐渐消失了,然后以一种凝重的眼神看着夏尔。
“那么,请说吧。”他摊了摊手,做出了一个夏尔尽管可以畅所欲言的手势。
在英国此时最有影响力的三个人的注视下,夏尔微微吸了口气,勉力维持着自己的镇定。
“首先,我要明确的一点是,总统爱好和平,他比任何人都希望民族的创伤能在和平和繁荣当中愈合……因此,他认为,法国的利益最好是用和平手段来扩张。”
“最好是”——也就是不排除使用战争手段的意思吗?帕麦斯顿大臣在心中暗想。
“哦,我能够理解贵国总统的想法。”他不慌不忙地喝下了一口酒,“和平——这是我们时代最为宝贵的物品,我们所孜孜以求的,就是让欧洲享受到和平的宁静。不列颠不怕威胁,也并没有人能够威胁到它。”
“您说得对,没有人能够威胁到不列颠。”夏尔笑着点头附和了他的话,好像并没有听出其中暗含的威胁似的,“我相信也没有人会想这么做。至少,对总统来说,他绝对没有和哪个国家一争雄长的意思……”
“那么波拿巴先生是想要在哪里得到我们的谅解呢?”帕麦斯顿决定不跟他绕圈子了,“用什么方法,可以让他‘和平地’得到满足?”
“如您所知道的那样,对扩张领土,总统并不热衷,他也十分乐于承认维也纳会议所为欧洲各国划定的边界……”夏尔盯着帕麦斯顿,一字一顿地朝他说,“但是,无论是出于一种国家领袖的尊严,还是出于法国旧有的荣誉,他都希望在一些地区恢复一种……嗯……一种法国十分受到尊敬的状态,这是过去的常态而已。无论何时,法国作为一个天主教大国,都有必要维护教会的威望。”
因为夏尔说得非常慢,所以帕麦斯顿听得十分清楚,甚至还有时间进行咀嚼。
静静地听完他的最后一句话之后,帕麦斯顿将他的话再度翻译给了首相听。
然后他才重新看着夏尔。
“总统是想要在意大利排斥奥地利人的影响?”
“我们并不想排斥任何人。”夏尔含蓄地回答,“只是想要重新让法国受人尊敬而已。撒丁王国希望同法国靠近,寻求法国的庇护,作为一个慷慨而且热情的国家,法国不能拒绝这种信任……”
帕麦斯顿和罗素首相撇开了夏尔,小声交流了几句。
直到片刻之后,罗素首相开口了。
“英国无意干涉任何国家的行动自由,如果撒丁王国打算执行一项外交政策,那么它自然有权利去执行,当然——由此引发的一切后果,也应该由该国自行承担。”
听完了保尔·比洛特的翻译之后,夏尔貌似欣慰地点了点头。“这才是大国的气度,令人赞赏。”
英国人实际上就是在用这种方式,含蓄地承认了撒丁王国可以作为法国的附庸国、以及法国在意大利的行动自由。
“说到这个,我倒是有些奇怪……”帕麦斯顿突然笑了起来,“特雷维尔先生,在您最近的表态里面,我倒以为您原本是个亲奥派呢!”
说到底,如果法国同撒丁王国结盟的话,那么这个原本就已经野心勃勃的国家,势必将更加胡作非为,也将势必会惹怒奥地利,进而破坏掉本来就缺乏多少信任的法奥关系。
从这里也可以看出来,英国一直都在关注着法国的外交动向,甚至夏尔本人的私人表态也早早地被他们打探得知了。
“有的时候,枪炮比鲜花更能招来朋友……”夏尔小声回答,既不承认也不否认对方的试探。
在他看来,路易·波拿巴的反奥态度至少在现在并不影响大局,让奥地利受到某种程度上的挫折,反而能过作为一个将他们拉过来的契机——正如拿破仑和俾斯麦所做过的那样,历史证明了奥地利几乎从不记仇,至少是很能向现实屈服。
说到底,外交事务当中,除了远期战略之外,不可避免地还要存在着一定的机会主义。就连夏尔也不反对让法国先多收拢一个附庸国。
“不过有个条件。”首相突然发话了,“法国恢复它在意大利的威望,并不能以损害地中海的航行自由和海上和平作为代价,否则,作为维护和平的中坚力量,英国无法置身事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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