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匂宮出夢
“你想知道吗?”
“嗯。”
“我很讨厌她,非常非常讨厌她。”芙兰一字一顿地回答。“从小我就不喜欢她了,她太严厉,而且恐怕永远都学不会温柔。”
玛丽顿感惊喜。“是这样啊……”
“恐怕她那边也是这么看我的。”芙兰那湛蓝的双瞳中,此刻满是少女的忧郁,“她也很不喜欢我,甚至还有些恨我,是的,我看得出来。如果,我是说如果……如果有一天她真的和哥哥结婚的话,恐怕我会被她远远地嫁走,嫁到俄国、美洲或者天晓得哪个角落去,搞不好有一天你们永远就见不到我了……我是说真的!每次我看到她对我微笑,我看到她微笑时的那双眼睛,我就不寒而栗,我知道她会这么对付我的!”
“不会吧?!”玛丽惊呼了出来。
“真的。所以玛丽,自从她那天又来了之后,我好害怕,害怕有一天哥哥会将我抛弃,会不要我了,然后将我扔到哪个天涯海角……”芙兰垂下了头,捏紧了好友的手。
“不会的,你的哥哥那么爱护你,他怎么会忍心让你受苦?”玛丽马上安慰了她。
“也许一时不会,但要是夏洛特一直怂恿唆使他呢?难保有一天他就会被迷惑啊……”芙兰仍旧低着头,“夏洛特这个人你没见过所以不知道,她内心是极其高傲固执的,从来都是不达目的誓不罢休,所以,所以我真的好怕……”
玛丽抱紧了自己的好友。“我的朋友,你不要怕,我绝不会让这种事发生的,无论如何都不会。你救过我,所以我也会拼了命救你。你放心吧!”
“谢谢你,玛丽!”芙兰也抱住了对方。
“难怪你最近有些魂不守舍啊,画画也没有专心画,还被老师批评了。”玛丽也叹了口气,“原来都是在担心这种事……”
“别提这个了……”芙兰的脸上又是一红,“我也知道上课时应该专心画画,可是一到那个时候,我总会去想如果夏洛特那家伙把哥哥抢走的话我该怎么办,我总会忍不住去想啊,玛丽!”
“我的朋友!”玛丽忍不住又抱紧了她。
难道应该就这样看着法兰西最鲜美的一株鲜花渐渐枯萎凋零吗?不,决不能!
嗯,我是在帮芙兰,我要救芙兰!少女就这样在心里又为自己找到了一个崇高的行动理由。
“不过你也不用太担心,芙兰。”她又开始安慰芙兰。“你说过的,之前他们不是已经分手了吗?那说明他们之间肯定是有不少无法弥补的分歧,只要这种分歧无法弥合,那他们不就无法重新在一起了吗?”
“分歧……分歧……”芙兰默默念了两次。“只要让他们保持分歧就行了……保持分歧……”
“难道不是这样吗?”玛丽反问。
芙兰紧咬着嘴唇思考了片刻。
“你说的太有道理了!谢谢你,玛丽!”片刻过后,芙兰似乎是发现了什么,抬起头看着自己的好友,微笑了出来。“你果然是我的好朋友!”
“我当然是,永远都是。”玛丽也微笑以对。
“嗯,我明白了。”芙兰的眼睛重新恢复了神采。“我能有你这样的朋友真是太好了,只要有你们的帮助,我永远不必担心噩梦来临。”
看着重新容光焕发的娇艳少女,玛丽的心神也不禁为之一夺。然后她轻声感叹了一句。
“我亲爱的朋友,如果我要是你的哥哥,我是绝不会背弃这么可爱、善良的天使的,绝不会让她受苦,一辈子都不会。”
没想到芙兰的反应却十分奇怪。
“天使?”芙兰重新低下头来。“我不是天使。我的朋友,两年之前我就犯下过罪孽,我违背了天父的教导,我既说了谎又干了坏事。但是我不后悔,我很庆幸自己的罪孽。”
“你不会犯下任何罪孽的,芙兰,上帝将永远保佑你。”玛丽再度抱紧了她。
“上帝不会保佑我的。”一点点泪珠出现在芙兰的眼睛里。
“如果可以,我也宁愿不要它的保佑。”
第47章 棋力与心力
正当芙兰正在和自己好友互诉衷肠的时候,她的兄长正如她所说的一般,正窝在自己的房间内,当然,这位兄长就没小妹那么悠闲了。
他现在正在看一封信。
这是他刚刚在一个约定好的指定地点收到的一封信,信也是由专人拿过来的。
拆开之后,这封信乍看起来平常,只是一封问候而已,但是夏尔按照事前约定好的顺序拆出一些词重新组合之后,真正想要传递给他的内容就显现出来了。
“11日将于昂莱召开重要会议,请务必准时参加,将有重要人士出席。到该地之后再接受新的指示,极秘。”
看完之后,夏尔同往常一样,将这封信整个付之一炬,然后他重新坐回椅子上,陷入了沉思。
信的内容很简单,意思当然也很明确——几天后,波拿巴派的重要干部们将在离巴黎不远的小城昂莱召开一次十分重要的会议。
能收到这封信本身,显然也是夏尔——或者说特雷维尔侯爵一家已经被视作波拿巴派的重要核心成员的一种证明。
但是,在看完后,夏尔心头也隐隐间有些疑惑。
就在前阵子不久,王党召开密会时被政府军警发动了伏击,既然夏尔都已经知道了,那么这件事想必上面那些人也都早已经知道了。既然如此他们为什么还要在这种关头,决定召集自己的重要成员们来开一次集会呢?难道他们就不担心自己也重蹈王党人士们的覆辙,被政府一锅端了吗?
不,他们肯定是会害怕的。
但是,既然害怕还要这么干,那么其中想必是有一些极其重要的事要商议或者传达了,重要到非冒这个风险不可。另外,“将有重要人士出席”这一句话也十分能让人浮想联翩——夏尔想来想去只能得出这个结论,于是心里也隐隐间对几日后的密会有些期待。
正当他还沉浸在思考当中时,房间的门突然被敲响了。
“砰!砰!砰!”敲门声很重。
夏尔在极短的时间内扫视了自己周围一圈。
刚刚收到的密信已经被烧掉了,连灰烬都不剩下。自己周边也没有其他任何可疑的东西。
很好。
“谁啊?怎么了?”确认毫无异状之后,夏尔出声发问。
其实他心里也知道,在这幢宅邸里能而且会这么敲他房门的,也就那么一个人而已。
“是我。”
果不其然,确实是他那个傻妹妹。
“哦,芙兰,有什么事呢?”夏尔轻声问。
“莱奥朗小姐,今天过来拜访了。”
“哦,那你们好好玩吧。”夏尔随口回答。
“我们已经玩了好一会儿了。”芙兰的口气里带着一点点不耐烦,“其他的东西都玩腻了,玛丽就提议让您来继续教她下下棋……好了,别说废话了,快点出来吧,她在小会客室那里等您。”
“下棋?可是……”
“好了,别管那么多了,难得人家来玩一次,可别让人不开心了。”芙兰直接打断了他的话,“就这样了,快点儿!”
夏尔轻轻叹了口气,对这个妹妹真是没什么办法。
好吧,左右现在还没什么事,就当娱乐打发下时间吧。
他最后再仔细看了周围一遍,最终确认绝对没有纰漏之后,重新整了整身上的衣服然后打开了门。
芙兰果然在门口等着,夏尔见状轻轻拍了拍她的头。
“走吧。”
“都说了不要老是拍我的头了!”芙兰又嗔怒了一句,用力拨开了哥哥的手,脸上满是怒色。
“哈哈哈哈……”夏尔大笑一声,然后向楼下的会客室走去。
“真磨蹭,可让别人久等了呢。”妹妹亦步亦趋地跟在后面,咬着牙借题发挥。
“也没等多久吧?敲门后没多久我就出来了,除非你在那之前就已经延迟了很久。”夏尔驳斥了妹妹的谬论,然后夸赞了她的好友一句。“话说回来,莱奥朗小姐学棋倒是挺认真的,进步真的很快呢,一开始我还以为她只是说着玩而已……没想到她真的有毅力学下去,如今的女孩子能做到这一点很罕见了。”
“能有多罕见呢。”芙兰今天似乎打定了主意要和夏尔唱反调,哪怕听上去似乎是在打击贬损自己的好友。“不过是动动棋子而已……”
“说得好,只不过是动动棋子而已!”夏尔斜睨着跟在自己后面的妹妹,“结果有些人花了好几年却都还没学会,果然人和人之间确实是有差距的嘛。”
芙兰似乎被夏尔这句露骨的嘲讽给激怒了,轻轻踩了夏尔的脚后跟一脚。“还不快走!”
说起来,这也是夏尔的一件伤心事。
从小时候芙兰看见夏尔迷上了象棋开始,就经常纠缠着自己的兄长,要求他来教自己下棋,夏尔自然也倾囊以授,结果……有些惨烈。
就算在她的要求之下,夏尔耐心地手把手教了很多回,结果好几年过去了她也没什么进步,很多时候还会犯一些最基本的错误,让人实在失望之极。更让人头疼的是她似乎还不服输,经常还要下,令夏尔哭笑不得。
有很多,次在芙兰恼羞成怒,直接动手将棋盘搅个天翻地覆以谋得“和局”——其实那时夏尔已经让了很多了——的时候,夏尔总是会怀疑自己是不是没有教别人下棋的天分。
好在从莱奥朗侯爵小姐的进步来看,夏尔总算找回了失去的自信心。从这个意义上来说,这位小姐所带来的也不尽然全是麻烦吧。
不过……这也说明,确实是这个妹妹太笨了吧……
夏尔不由得怜悯地回视了自己的妹妹一眼。
等到了小会客室之后,侯爵小姐果然已经等候在那里了。
“莱奥朗小姐,早上好。”夏尔扫了对方一眼,“看来最近您气色很不错嘛,艳光照人。”
见到夏尔注意到了自己的新装扮,玛丽似乎显得有些开心。“真的吗?这可是我新挑选的呢,还好看吧?”
“不过是来朋友家来玩而已,您这穿得太正式了吧?”夏尔微笑着回答,“不过,当然,确实很好看。能让这么美丽的少女作为我的学生,是我极大的荣幸。”
“毕竟也是已经开始独立生活了,也该早点学学成人了嘛……”玛丽歉意地笑了笑。“谢谢您的夸奖。”
“他一向不会随意夸赞人的,”芙兰接过了话头。“所以,玛丽,尽管开心吧!确实很好看呢!”
“不用谢。”夏尔坐到了她的对面,“我们开始吧。”
对弈开始之后,夏尔心无旁骛,开始一边跟对方走子对弈,一边详细地跟对方讲解起来。
“一个足够强大的对手,是不会轻易将自己的棋子白白浪费的,所以如果您碰到了看上去似乎可以轻易吃掉的棋子时,不要忙着行动,要多想想背后是不是隐藏着什么,因为那很有可能是个陷阱……”夏尔拿起一颗棋子,走了一步,“您看,在现在这种布局下,如果我走这步,看上去您可以白吃一个马,但是如果您真的这么走了,我就这样……这样……然后这样……”接下来夏尔继续演示了几步,“就可以在几步之内将死您了,这是一个经典的定式走法,您一定要牢记于心。”
玛丽仔细看了夏尔走的这几步,然后自己重新回演了一次。
“人生也是如此,有时候看上去很轻易得到的东西,如果不假思索地接受的话,结果后来却要付出高昂的代价……”夏尔感叹了一句。
“下棋就下棋,你就是老爱讲那么多大道理……”坐在棋盘侧边的芙兰嘟囔了一句。
夏尔笑了笑,不以为意。
“可是,我觉得很有道理啊。”玛丽却郑重回答。“这种事,世间也经常发生吧……比如我们的先祖,都曾以为自己天生就命该拥有一切而不需要尽任何义务,毫无顾忌地骄奢淫逸,不把民众的怨气当做一回事,结果却……”
说到这里她住了口,但是两兄妹也明白了她的意思。
然后三个人都沉默了。在这个年代,说到这个话题,聪明的法兰西贵族后裔们总是会沉默的。
“我们来实战一盘吧,我让您一个马。”教了一会儿之后,夏尔提议。
“好呀!”对方欣然同意。
于是双方重新摆好棋子开始对弈起来。
经过多次的悉心教导之后,这位侯爵小姐的棋力果然大有长进,再加上一开始就让了一个大子之后玛丽选择了一种不断进攻逼迫夏尔兑子的战术,让夏尔应对得颇为吃力,一时间竟然有一种穷于招架而无法还手的感觉。重压之下,他不得不拿出全部精神来迎战。
刚开始的时候,三人还偶尔聊聊天,但是后来对弈的两人都投入了全部的心神,渐渐地不再说话了,只有芙兰还在说个不停,似乎是为了活跃气氛。
“对了,哥哥,那天夏洛特后来和您聊得怎么样?”芙兰好像想起了什么,突然问了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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