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匂宮出夢
【亨利五世在1846年11月,和他的表姐、摩德纳公爵之女玛丽·特雷莎结了婚,两人终身未育,法国波旁家族的正支也随着亨利在1883年的死而正式宣告绝嗣。】
【在亨利死后,按照理论上的继承规则,和波旁家族血统最近的奥尔良家族理应继承他的政治地位,然而很大一部分保王党分子在那时仍不肯接受奥尔良家族。】
他的话,再度引发了客厅内的骚动,而这次的骚动,更加带有一种激愤。
“呸!这群下流胚,想得真美!要奉这群篡位者为主,我宁可去死!”一位与会者大声喊了出来。
“对!这群下流胚过去十几年来让我们受了多少罪?现在他们倒想跑到我们面前摇尾乞怜,还想沾我们的光?想得美!”又一位贵族咒骂了出来,“这群下流胚,都该去死!”
保王党的主要成员们,正是这些以旧贵族为代表的大地主们,他们在七月王朝建立后所推行的一项项政策里早就吃够了苦头,也积攒够了仇恨;而奥尔良派的拥护者们却是大革命之后所产生的资产阶级新贵们,他们的分歧绝不会因为路易·菲利普本人逊位下台而就此结束,也绝不会因为此事而忘却过去的仇怨。
他们的分歧,不仅仅是出自于正统与否的意识形态上面,而更是出自于本身立场和利益上面,贵族们还记得他们当时是怎么被七月王朝打压的,他们的世袭特权又是怎么样被七月王朝剥夺(贵族院议席从世袭变成了由国王任命、长子世袭地产制度也被废除,还有那些打击大地产者的经济政策);而拥护七月王朝上台的那些人,无论如何也不会喜欢波旁王朝的政策重新重演一次,也绝不希望让那些死硬的贵族至上论者上台。
所以,两派的合流之路,目前看上去,还是极其任重道远……
看到这群情激奋的样子,特雷维尔公爵暗自摇了摇头,他心里早就知道这个提议在自己的这些“同党”这里只能得到这样的结果,这群死抱着旧日荣光不放的人们里面,少有人愿意去想想政治最需要的就是妥协。
难道不应该先为上台暂时妥协吗?如果能夺回政权,到时候要反悔约定还不就是一句话的事情?
他在心里暗暗哂道。
正当这时,他的孙女儿夏洛特脚步匆匆地走进了大厅,然后走到他的旁边,附着他的耳朵说了几句话。
听完之后,公爵皱了皱眉头。
然后他转头看向自己的同党们。
“先生们,刚才的事我已经转达给你们了,我们以后可以再议,现在我有个更加重大的消息要告诉你们。”
公爵的脸上还是不见息怒。
“从英国的朋友那里,刚刚传过来了一个消息。路易·波拿巴即将回国。”
第193章 稳步迈进
这是一座宏大的建筑,这是一个喧嚣的世界。
巨额的金钱在这里不断流动,却又几乎看不见它的踪影。
在这座建筑物的金色穹顶之下,人们在其中大声吵嚷着,喧闹着,乱推乱挤,大喊大叫。他们的服饰不尽相同,职业也不一样,有衣冠楚楚的绅士,有衣着朴素的市民,也有经纪人,甚至有妇女。
但是,他们的面孔却几乎完全一样——要么惊慌,要么焦急。似乎每个人都已经融入到了这里的气氛当中。
这里是巴黎证券交易所,法兰西金钱世界的心脏。
【BoursedeParis,当时法国最大的证券交易所,位于巴黎第二区,和巴黎歌剧院相邻很近。】
从1724年开始,这里就已经开始作为债券市场的交易所而存在了,一百多年发展下来它已经成为了法国最大的债券交易市场。这颗心脏,每时每刻都在跳动,将金钱的洪流从这一处输送到那一处,让这个国家的一切为之所牵动。
大部分情况下,这种输送,是指将多数人的金钱输送到少数人手里。
比如今天。
这里已经疯狂了。
在有意识的引导之下,在这种狂热气氛的催逼之下,无理智的疯狂已经侵占了每一个人的头脑,人人都在大声叫喊着,想要卖出自己叫经纪人帮他们卖掉手中的债券,他们不要命地互相推搡着,只为了抢在挂牌的价格进一步变得更低之前能够将自己手中的债券售出。
这一切,都只为了一个词。
恐慌。
夏尔站在二楼,静静地看着楼下这蜂拥四散的场面,这是博旺男爵经常在座的地方。从这里往下面的交易所大厅看下去,就宛如在剧院的包厢里看着剧场舞台一般,几乎一览无余。
在平日里,那位大银行家就是站在这里,以这个角度,以这种目光,俯瞰着这个国家的芸芸众生的吧?
“人们已经都快被吓疯了,不是吗?”银行家杜·塔艾先生站在他的旁边,笑眯眯地问,“要不要来一根儿?”
“不,谢谢,不用了。”夏尔低声回绝了。
就在他视线所及之处,一位穿着考究的中年人,一把推开了挡在他面前的一位妇女,把她拽倒在地上,然后自己凑了上去,而他的衣服,也已经歪歪皱皱,显然已经经过了一番苦劳。
顾不得形象,中年人大声对经纪人嚎叫着,好像在催他快点干活,让自己能够早一点卖掉手中的债券,少蒙受一点损失。
“确实吓得够呛了。”夏尔低声自语了一句。
“当然了,您也不看看我们到底费了多少苦心,搞了多少人来散布假消息!”杜·塔艾将雪茄点燃了之后,刁到了口中,“您不要真是太可惜了,这可是上好的哈瓦那雪茄,平常我都舍不得抽呢!”
“只要我们加把劲儿,从今以后,您想抽多少就抽多少了。”夏尔适时地给对方打了气。
“那是当然!”杜·塔艾笑得十分欢畅,甚至有些狰狞,“只要我们再加把劲儿就行!”
“杜·塔艾先生,以您的专业手段来看,现在是全面入场的时机吗?”夏尔把视线从交易所大厅收回来,镇定地看着这位银行家。
“还早,还可以再等等。”杜·塔艾马上回答,然后喷出了老大一口烟。
这股浓厚的烟味儿有些刺鼻,让夏尔不禁微微皱了皱眉头,但是被他很好地掩饰了下来。
“以我的经验来看,现在的价格还没探底,我们还能再压一压……现在还有很多人持观望态度,支出状况也还能坚持一会儿,还没有走到最后的绝路……不过,我最近已经安排了不少人在大量低价放空,过不了几天价格就要压到一个底儿了,您放心吧,有得这些人受的!”在谈到了本行时,杜·塔艾的语气十分轻快,一副容光焕发的样子。“总之您先等等吧,再等一阵子我们就能用更低的本钱,去一口气把这里一扫而空!反正我们还有的是时间来等。”
接着,他伸出了右手,指了指整个大厅,好像要一口气将它整个怀里似的。
“特雷维尔先生,这里,就和芝麻差不多,都是越榨越有油……”
“好吧,您是专业人士,我当然可以听取您的意见。”夏尔听取了对方的看法。“您继续按自己的想法去办吧……我相信您的能力。”
“说真的,您不也来一根儿,真是一种损失啊!”杜·塔艾又喷出了一口烟。“特雷维尔先生,您放心吧,只要我们好好干,绝对能够大赚一笔!”
接着,他眨了眨眼睛,示意两个人退回房间里继续商议接下来的事。
夏尔从善如流,答应了对方的要求。
回到房间内之后,两个人挨着一张小茶几坐到了一起。
银行家杜·塔艾神色变得凝重无比,刚才的意气飞扬已经完全不见了踪影。
他将才吸了一半的雪茄烟放到了玻璃烟灰缸里面,然后用力按熄灭了,手指用劲极大,连血管都凸了出来。
“特雷维尔先生,我想,德·博旺男爵最近与您肯定联系了好几次吧?”
尽管那位大银行家现在肯定不在这座城市里,但是杜·塔艾还是下意识地四下张望了一下,然后还有意把声音放得更加低了。
在多年的合作与服务当中,那位大银行家博旺男爵在他的助手心中到底投射下了多少阴影,可见一斑。
“没错,确实联系了不少次。”夏尔不动声色地点了点头,“我也按照我们事前的约定,跟他提过放开您和我们更多自决权的事情……”
“我也跟他提过了这件事,看样子效果不错,他已经答应让我有更多自主权。”杜·塔艾也点了点头,表示两人的小计划目前一切顺利,接着,他又紧张地看着夏尔,“那么,他还跟您提过别的什么吗?比如我……?”
“是有提到过。”夏尔回答,“而且有意无意地暗示您对我很不满,而且屡次在他面前说我的坏话。另外,他还告诉我,您现在已经在要求由您一个人来主导整个巴黎的事务……”
“这就对了!”杜·塔艾轻轻一拍手,发出了一声轻响,“对我,他也是这么说的!这头老狐狸!他就想挑动得我们一起互相斗,让我们老老实实给他一个人干活!”
说到这里时,他的面孔不禁闪过了一丝愤恨,显然多年来博旺男爵已经不是第一次这样对待他了。
“所以,我们更应该团结,不是吗?”夏尔有意也用上了激愤的语气,“他想要骗得我们团团转,我们当然也能够一报还一报!”
“对!说得没错,我们也应该一报还一报!”杜·塔艾赞许地重复了一句,不过他马上又放低了声音,“不过,虽然道理是这样没错,但是这事儿我们得小心,一定得小心。我太了解我那位老板了,他虽然表面上将一切托付给了我们这些人,但是内地里他肯定还暗自藏着一手,如果我们不小心点儿应付他,到时候我们都得倒大霉!”
“小心是没错的,但是过度小心的话,我们什么都干不了。”夏尔不以为然地回答,“现在我们都已经做到这个地步了,难道小心谨慎就能解决问题吗?”
听到这句话之后,杜·塔艾的表情变得有些惨然,片刻之后,又重新变得振奋。
“您说得也没错,如果想要挣大钱,就得胆子大,博旺男爵不是干成了这么大的一票吗?他胆敢洗劫全国!我们当然也能也干他一票!”
是的,他们已经老早就干下一大票了。
按照事前的谋划,杜·塔艾作为被博旺男爵留在巴黎城料理事务的手下,通过各种方式从他供职的银行里挪用了一大笔资金。
毫无疑问,这样做十分危险,虽然现在博旺男爵本人因为身处外地无法管束,但是总有一天他会回来的,到时候他一清理账目就会发现这样一笔巨大的亏空,到时候责任人都跑不了。
因此,在杜·塔艾的计划里,这一笔钱只是打算用作投资所用的,在外面周转一番,几个月中增殖一大笔之后再神不知鬼不觉地还回去,这样就算博旺男爵回来之后立即检查账目,也不会发现什么了。
可是,这样的活计当然不是他一个人能够办成的,所以他当时同样也在挑选同伙,最后,他挑中了胆大又有头脑还有一定地位的夏尔,作为他的合作伙伴,而夏尔当然也不会拒绝这个机会,一口答应了下来。
他不像杜·塔艾那样害怕事情败露,以他现在的地位和能力,就算事情败露,他自酌也不怕博旺男爵能要得了他的性命,顶多把钱换回去就是了,博旺男爵估计都不会很生气——银行家不就是你坑我我坑你吗?他们早就习惯了。
至于杜·塔艾,他到时候是一个人死还是全家死,夏尔并不关心。
当然,这笔钱能挣到是最好的了。
另外,他当天跟莱奥朗侯爵小姐所说的要求也是认真的,如果对方真的有这个本事他也不介意多一个助手。
他并不害怕这位侯爵小姐退缩,或者去把自己的打算告诉别人,反正造成不了什么麻烦,倒是给自己打广告。
总之,目前,一切尚且顺利,夏尔正在朝发财——虽说是发国难财——的大业,稳步迈进。
第194章 认可
夏尔和杜·塔艾的密议进行了很久,直到接近夜晚时,他才回到自己家中。
不过还好,他赶上了晚餐。而他的爷爷特雷维尔侯爵,因为今天身体舒服了不少,因而坐在主位上,开始了今晚的家庭晚餐。
不过,同往常的特雷维尔家所不一样的是,餐桌上多了一个人。
他的妹妹正和自己的女伴莱奥朗侯爵小姐坐在餐桌的一侧,同样在静静地用餐着。
在夏尔点头同意后,芙兰同样用“担心好友安全”的理由,也说动了自己的爷爷同意了这个提议。
好在特雷维尔侯爵的宅邸虽然并不奢华,但是总归也不差这一两间房间,没过多久,玛丽带着一大堆的行礼搬出了她原本的小公寓,住到了芙兰卧室旁边的房间里,两个好友就这样呆在了一起。
也许是多了一个人的关系,虽然在用餐时,特雷维尔侯爵偶尔还会说上几句话活跃一下气氛,但是夏尔总感觉和平常不太一样,就连老侯爵开玩笑的时候也正经了很多。
不过,侯爵小姐当然也敏锐地发现了这种气氛上的不协调,所以也一直在不着痕迹地配合着老侯爵聊着天。慢慢地,在她的努力之下,餐厅的气氛重新变得有往常的那种轻松随意起来。
“小姐,你们这些在温室里长大的孩子们,肯定没法想象,几万人在战场上互相搏杀,炮弹和枪弹四处乱窜、骑兵向前冲锋,那究竟是什么景象!”在侯爵小姐的请求之下,特雷维尔侯爵讲起了自己过去打仗时的经历,谈到了自己所参与的历次战役。
这些事情,夏尔和芙兰在小时候就已经听了无数遍了,因而他们都没有什么感觉,继续淡定地用餐。只有侯爵小姐一直在饶有兴致地听着,还不时插入几个问题,激发起了老人更大的谈兴。
而好不容易抓到了一个新听众的侯爵,也比过去有精神多了,初时的颓态也一扫而空。
“我们当年从俄国往回撤的时候,那时候可真是吃尽了苦啊!”说着说着,不禁又感叹了起来,语气里也不免带了一些酸涩,“哎,你们都知道那条河吧?那条河!我们退到那里的时候已经累得要死了,结果哥萨克从四面八方追了过来,我们多少人都死在了那里……你们知道吗?那时候我是一路啃马肉才活下来的,我亲手杀了我的坐骑,那匹随着我南征北战数千里的马!天晓得我当时有多痛苦……”
【“那条河”就是指别列津纳河。1812年冬天,侵入俄国的拿破仑大军从莫斯科撤退,因为严寒和追兵的关系一路损兵折将,陷入到了极端不利的境地。】
【撤退到别列津纳河时,在渡河过程中不断被追兵袭扰,最后上万人因为饥饿和严寒而死去,或直接溺死于河中,成了法国人的一个伤心地。】
【关于当时拿破仑大军的惨况,幸存回国的军人们经常口口相传,后来的绘画、戏剧、文学等等艺术作品也经常有所提及,连梯也尔等历史学家也曾谈到。于是这条河在法国人心目中十分出名,几乎成了帝国陨落的同义词,即使是贵族小姐们也十分清楚。巴尔扎克还为这场战事写了一篇短文《永别》,情节十分惊心也十分感人,有兴趣的同学可以看一看……】
听到他的这段叙述之后,夏尔还好,但是芙兰和侯爵小姐都变得脸色极其古怪,看上去连用餐的心情都没有了,显然,对这些女孩子来说,上面这席话有些过于冲击了。
“爷爷,您真是的,同样的话都说过好多遍了,我都听得腻了!”还好,芙兰多年来总算对自己爷爷的话有了些抵抗力,不满地小声抗议了一句,“在餐桌上还说这种事,一点也不顾及我们的感受吗?”
“没事,我反而觉得挺有意思呢!”玛丽连忙勉强地笑了笑,表示自己没关系,然后她又以仰慕的眼光看着老侯爵,“听到您这样经历过那个年代的老人说起那个时代,真是让人感叹啊,那么壮观,那么多英雄事迹!只可惜……皇帝陛下已经和那个时代一起不复返了……”
听到这句话之后,夏尔不禁笑了笑,然后朝侯爵小姐点了点头,以示感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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