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匂宮出夢
而且她也仔细考虑过,爷爷位高权重,那些法律界人士轻易不会见到他,就算见到了,又有谁会不知趣地提这种事?一般是不会穿帮的。
就算穿帮了,她自酌爷爷也不会因此过于责罚她,因为这种事在爷爷看来并不大。顶多骂上几句禁足几天吧,他一向是很疼爱自己的。
能够想出干出这种事,两位少女在娇弱外表下所隐藏的决心和胆气,真是让人有些刮目相看啊!
她伪造了这封信之后,就让仆人把它送给了芙兰,预备在万一夏尔办事不力、或者还差了点劲之时寄出去给关键人物。
现在来看,事件已经得到了一个相当圆满的解决了,这封信也就没有用处——甚至看上去还有点风险。所以她今天过来,探望芙兰是一个主要目的,收回这封信也是重要目的。
芙兰向她的梳妆台走去,由于还在生病,她的脚步有些虚浮。
她拿起一只小匣子,然后一通翻检最后抽出了一封信。然而,正当她拿出这封信的时候,手不小心扫到了旁边一只匣子,匣子落到了地毯上,里面收着的信件全部散落在地。
“哎呀!”芙兰惊叫了一声,然后回过头来歉意地朝玛蒂尔达笑了一笑,然后招手让她过来接信。
玛蒂尔达走了过来,伸手接过了信,她打开看了下,确实是自己伪造的那封。
“能够不用上它真是太好了。”她松了口气。
“是啊,太好了!”芙兰附和了一句,然后俯身去捡那些散落在地的信件。
玛蒂尔达顺着她的动作,将目光转移到地毯上。
“啊!”震惊之下她小声惊呼了一声。
因为,她看到了一封信,从迪利埃翁伯爵府上寄出的信件。
迪利埃翁伯爵家的信封有两种,一种是用在公函、或者比较重要的正式信件上,背面印着伯爵家的纹章——一只美人鱼,戴着紫荆花缠绕着的桂冠;一种是比较私人化的信函,用在某些场合,背面只有小小的紫荆花的徽记。
而她一眼就在地上的一堆信封里找到了一封自己家的信。
怎么回事?她清楚记得她只给特雷维尔家寄了那一封信,那是谁写的呢?而且还是写给特雷维尔家的小姐的?
虽然震惊,但是一贯的历练还是让玛蒂尔达没有失去镇定,她淡淡地问。“这些信是哪里来的啊?情书吗?”
“当然不是啦!”芙兰小脸一红,马上反驳,然后她小心翼翼地看着玛蒂尔达,放低了声音。“您可要保密哦?”
“嗯?”
“这些都是出版商转给哥哥的信。”芙兰小声说,“我之前也说过的嘛,哥哥写了些小说,也算是有点名气吧。经常有读者寄信,然后出版商就一股脑都转过来了。我就拿了过来,先拆开看了,如果是支持鼓励或者提出有道理的改进意见的,我就留下给哥哥;如果是一些需要回复,但是又并不重要的,我就自己回复了;如果是无理攻击谩骂的,我就直接烧了,省得影响他心情……”
“哦……”玛蒂尔达明白了。
“你千万别告诉我哥哥啊,我这是偷偷干的……”芙兰小心地叮嘱玛蒂尔达,“仆人那边我也恳请过,他们都瞒着哥哥呢。哥哥到现在都还以为是出版商那边审查读者信件的……”
玛蒂尔达明白了,彻底明白了。
那封信,也是自己写的。
自己从几年前开始,一直在看一位新锐作家的小说,从一开始的报纸连载,到后面的全书出版,也算是见证了那位作家走红的全过程。
奇怪的是,虽然写的是宫廷,但是作者并不完全着眼于描绘浮华的宫廷生活和无聊的礼节客套,更多的是将着眼点放在了人物的刻画和命运上,而且里面的人物不是没有脑子的花瓶,更多地像有血有肉、也不乏智慧的聪明人——正因为如此玛蒂尔达才喜欢上了这些作品。
作者冷静中又不乏激情的文风,极其符合自己的口味。并且里面平凡中带有诗意的感叹,更是让自己佩服不已。
然而,虽然算是走红了,但是那位作家似乎从不肯出现在公众场合,没有一个读者见过他(她),几年来她们小圈子内对作者身份的猜测一直没有统一的结果。
另外,为了鼓励作者、交流剧情并且给出自己的建议,玛蒂尔达曾经多次寄信给出版商,并且经由出版商,和那位神秘作者交流过几次——至于到底是不是作者本人的回复,那就天晓得了。
没想到……没想到……
巨大的冲击之下,玛蒂尔达这样冷静的人都不禁动容了。
“玛蒂尔达,您怎么了?”芙兰有些奇怪。
“哦没什么。”玛蒂尔达马上回过神来用微笑掩饰了过去。“我只是想到,您默默为兄长做了这么多,真的值得敬佩啊。”
这也是真心话。
出版商转过来的信件肯定有不少,要一封封看完还要做出分拣选择,真亏她有耐性!玛蒂尔达暗自感叹。
“其实也没那么辛苦啦……”芙兰不好意思地笑了,“一开始有些麻烦,后来熟悉了之后,十几秒钟就能决定怎么处置一封信了。就算要回复,也是熟练至极的一些套话模板,几下就写完了……对了,我之前不是跟您推荐过吗?虽然我那哥哥人不怎么样,但是书还是有些意思的哦?您可以看看……不过,不知道为什么,我哥哥很不喜欢别人当他面和他讨论自己的书,所以您别当面跟他说哦……”
我会告诉你我早就看过了吗?
玛蒂尔达浅笑,镜片后的目光闪烁不定,有一抹奇异的色彩。
“我先去看看玛丽吧,她和您的哥哥差不多也该说完了吧?”
第16章 对话与邀请
等到玛蒂尔达进入小会客室时,夏尔已经在教玛丽认棋子了。
看到玛丽的眼角有些红肿,而眉眼却已经舒展开来时,玛蒂尔达心里也暗暗松了口气。
“迪利埃翁小姐?”看到对方后夏尔打了个招呼,“您怎么也过来啦?”
“芙兰毕竟生了病,需要好好休息,长时间接待我们太费神了不是吗?”玛蒂尔达回答,然后颇有兴味地看着夏尔。“原来您也喜欢下棋啊?”
“嗯,是的。一点业余爱好而已。”
“哦?”玛蒂尔达眉毛一挑,“其实我也挺喜欢下的,要不我们下一局?”
“当然可以。”夏尔从善如流。
玛丽让开了自己的座位,坐到旁边观看棋局。
夏尔的棋风偏向稳健,喜欢先将防守做好再图谋进攻,而玛蒂尔达却出乎意料地是个激进派,总是偏好使用进攻策略,偏偏棋力还算不错,因而很快夏尔就抛下了刚才的一点轻视之心,认真应对起来。
一边下棋,两人还闲聊了起来。
“说起来,这棋还真是能够对应现实啊。”玛蒂尔达下了一步,然后感叹了句,“一个国家,上下分明,各司其职,行动也遵从一定的秩序,然后通过组合起来的力量去和另外的国家搏杀……”
“这是对象棋一个很好的总结,小姐。”夏尔夸赞了一句,然后也下了一步。
“不过,如果治理国家也能像下棋这样简单就好了!各方各面牵扯太多了,有时候明知道什么是好事也无法去做,我爷爷就常常为国事长吁短叹。”
夏尔笑笑。“虽说如此,不过如果一直能够保持下棋时的冷静头脑的话,也能够对治国有所帮助吧?至少三月内阁的耻辱是可以想办法避免的。”
【1840年3月,梯也尔担任法国首相,同时声言要在外交上走激进路线,展现法国的实力风采。结果,他引起了外交危机。7月,英、俄、奥、普四大国背着法国签订秘密条约,强迫法国支持的埃及总督穆罕默德·阿里臣服于奥斯曼帝国苏丹,阿里最后屈服,法国当时引以为外交的耻辱性失败,舆论界一片哗然,梯也尔内阁也不得不在当年10月黯然解散。】
听到夏尔这句话隐含有批判当今政权意思的话,玛蒂尔达也不以为意,毕竟特雷维尔侯爵家的政治立场本就不是什么秘密。她只是笑了笑,“原来您也很关注这种事啊。”
“当然。”夏尔严肃地回答,“我平生的誓愿就是看到法兰西称霸欧洲的那一天。”
“你们男孩子老想着这些……那可是要打仗的吧?而且看上去注定要跟英国交战。”玛蒂尔达给了一个简单的评价。
“英国是法兰西的世仇,不是吗?想想,几个世纪以来,法兰西和它打了多少次啊!如果没有它屡次组建同盟,路易十四和拿破仑早就完成了法兰西的至高功业了。”
“那我们来玩一个假设游戏吧,单纯下棋有些无聊。”玛蒂尔达又下了一步,然后突然提议。
“嗯?”夏尔有些疑惑。
“假设,如果是您掌管法国,您打算怎么做,以便达成自己的愿望呢?让法兰西和英国开战吗?”玛蒂尔达看着夏尔,然后又走了一步。
“真是有意思的余兴游戏。”夏尔回答,然后进了一步兵。“好吧,玩玩也无妨。我认为,为了达成誓愿,必须打倒英国,但为了扼杀英国,法国应该首先同英国交好。”
“嗯?”
“英国现在实力太强,在有一定把握之前,法国不应该去贸然挑战。而应该找准机会先打击俄国,如果能够切断俄国人伸向欧洲的熊爪,我敢保证整个欧洲都会欢呼。”
玛蒂尔达思考了片刻,然后点点头。“似乎是有点道理。”
接下她拿起一颗棋子又下了一步。
“同时,我认为法国未来最重要的任务,是努力交好奥地利。”夏尔跳出马来。
“嗯?奥地利?”玛蒂尔达突然笑了。“奥地利有那么重要吗?”
“相当重要,小姐。”夏尔回答。
“可是它已经衰落了啊,再也不像几个世纪之前那样让欧洲心惊胆战了。”
“正因如此,它才值得交好,否则我们早就该继续打它了。”夏尔走了一步,然后继续强调,“哈布斯堡皇室自以为血统高贵,结果近亲通婚和封闭的教育却让他们的子孙后代变成了一堆无能的、毫无想象力的可怜虫。是的,我们都知道,现在的奥地利皇帝就是个可怜的虫子,不值一提。”
【指1835年-1848年在位的奥地利皇帝斐迪南一世,他天生智力低下,完全没有治理国家的能力。】
“可是他总是要退位的啊。”玛蒂尔达不紧不慢地顶了一句。
“是的,而且恐怕很快就会退位,就算是奥地利那种保守到可怕的国家,也不至于能再忍一个白痴皇帝十年吧。”夏尔点点头,同意了玛蒂尔达的看法,“可是看看他的继承人吧,那个弗朗茨·约瑟夫也是个可怜虫,脑袋空空,丝毫不知道权变,也不知道如果驾驭臣下。他只有一个破旅店老板的才能,只想着守好家传的祖业,却不知道该怎么守,除了身体好点外一无是处。我敢说就算再过一百年,这个可怜虫也只能在虚构的言情小说中作为王子的化身来被一群无知少女缅怀。”
“哈哈哈哈……”玛蒂尔达被夏尔的笑话逗乐了,然后抬起棋子走了一步。“您好像很讨厌奥地利人?”
“不,”夏尔回了一步,然后轻松地回答,“谁会讨厌无能的可怜虫呢?我觉得这样的奥地利才是好的奥地利,它应该作为法兰西的天然盟友好好地保存着。”
“嗯?”玛蒂尔达不明所以,继续下了一步,然后用探询的眼神看着夏尔。
“法兰西和奥地利同是天主教大国,为了上帝的荣光,抵挡异教徒的侵袭和异端的反逆,她们不是天生就该站在一起并肩作战吗?”夏尔回答。
“您是在开玩笑吧……”玛蒂尔达笑了出来。“国政上面谁会考虑信仰呀,我记得我们的祖先当年就和土耳其结盟,只为了削弱哈布斯堡。”
“好吧,这个理由当然是开玩笑的。”夏尔也笑了,“不过也是一个很好的宣传借口,总会有人需要相信的嘛……”
“真正的理由呢?”
“很明显,”夏尔抬起象,吃了对方的一个兵,“奥地利既强又不够强,说它不强,它毕竟有这么大的幅员这么多的人口,也毕竟有一个流传多年并且还算行之有效的行政体制,就凭这些它就是个值得结交的朋友;说它强呢?它又超乎想象的软弱无力!它的统治者们毫无能力也不知进取,而且剥去外面那层面纱,您就能发现它只是一个被强行捏合起来的组合体,几个部分的机体根本无法融合起来,仅仅内部问题就足以让它萎靡不振了。”
“所以您的意思是,奥地利既有足够的实力来当做盟友,又因为内部原因,不至于变得太强,无法影响到法国的地位?”玛蒂尔达一边下一边回答。
“您真的很有理解力。”夏尔赞许地看了玛蒂尔达一眼,然后继续下了一步,“我们必须看到,奥地利帝国真正引以为王朝支柱的,是800万德意志人,他们是帝国官吏和军官的主要来源。另外在帝国内部,800万匈牙利人也算是比较顺服。可是1600万斯拉夫人和1000万意大利人,却未必是如此了……仅仅为了维持这个统治民族居于少数的帝国,奥地利就得消耗多少精力啊?于是,因为实力最低,所以奥地利要求也就最低,最容易得到满足,也最容易对我们产生依赖。”
“有道理。”
“所以如果法兰西想要称霸欧洲的话,就必须同时在大陆上排除英国和俄国的势力影响,单靠法兰西单枪匹马来干,实在太过艰难了,而奥地利将是法兰西这一伟大事业的潜在帮手——如果利用得好的话。当然,和奥地利交好不意味着要积极促使它强大……”
“那应该怎么做呢?”
“鼓励它继续维持对意大利的统治,鼓励它去打击土耳其,渗透巴尔干,但是绝不能允许奥地利在德意志内部继续扩张,如果出现这种事,必须阻止,哪怕打仗也无所谓!”夏尔拿起车来。
将军。
“绝不能让奥地利扩大德意志内部领地和人口?”
“是的。总体来说,应该是决不允许任何人、任何国家把德意志整合成一个国家,如果有谁试图这样干,那就应该将他……”夏尔拿起王后,“碾成齑粉!”
玛蒂尔达看着棋盘。
“哎呀,被将死了呢。”她微笑起来,似乎并不因失败而影响心情。
夏尔回以一个微笑,“您下得其实不错。”
“对于您的观点,从您的叙述来看,算是有点道理吧,至少我听上去是如此……”玛蒂尔达继续笑着。
“这只是下棋时的闲谈而已,不值一提。”夏尔轻轻摇了摇头,“只是一种饭后的脑力消遣而已。”
“能将这种事作为饭后的脑力消遣已经很不简单了,法兰西如今还剩下多少这种青年呢?”玛蒂尔达却仍旧在夸赞夏尔,“现在我们的同辈人里面,尤其是贵族里面,还有多少人这样为法兰西考虑过呢?不管您考虑的对不对,至少您做了一件比赌博、赛马、游乐和宴会更有意义的事,不是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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