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一之濑夕风
体表是冰冷的雨水，体内则是同样寒冷的血液，那一瞬间，她只觉得浑身上下如堕冰窖，一种寒意从心脏直奔四肢百骸，身体上的每一块肌肉似乎都被冻僵了过去。
片刻的失神之后，神经在骤然之间受到了巨大的刺激，北瑶月身体猛地一颤，随即如同疯了一般迈开自己的步子，在瓢泼大雨之中冲向了远处的安琪拉。
艳红的血液被雨水所稀释，在漆黑的路面的映衬下变为了黯淡的暗红色，如蜘蛛网一般以安琪拉为中心蔓延开来，如一朵血色之花一般艳丽。
“砰！”
猛地跪在了地上，北瑶月的眸子在剧烈的难以置信之下不断地颤抖着，她伸出手想触碰安琪拉，却又害怕触碰到安琪拉身上的伤口而不敢出手，僵在了半空中。
“救护车！快叫救护车！”
“啊……好吓人……”
“不要看，我们快走。”
耳边喧嚣的吵闹已经无法闯入北瑶月的耳中，她此时所有的注意力都只剩下了眼前躺倒在血泊中的少女。
为什么……会这样……？
一种强烈的痛苦充斥着北瑶月的内心，虽然她对安琪拉并不抱有什么感情，但是那毕竟是这一年之间几乎朝夕相处的密友，而此时对方正鲜血淋漓地躺在她的面前，她要如何才能不心痛！？
“咳咳……咳咳……”
痛苦的咳嗽声自安琪拉的喉中传出，随着她的咳嗽，大量的鲜血随之喷涌了出来。
“北瑶月……”
安琪拉气若游丝，声音弱到几不可闻，甚至连眼睛都难以移动，即使在如此穷途末路的情况下，她第一个喊出的，依旧是她心中最在意的那个人。
“安琪拉……”北瑶月如同梦呓般低语着对方的名字，随即猛然惊醒，迅速伸手抓住了对方的手，大声喊道：“安琪拉！我就在这！清醒一点！救护车已经在赶来的路上了！不要睡！千万不要睡过去！”
“没……关系……”
强烈的痛楚让安琪拉的眉头几乎拧在了一起，但她却依旧坚强地挤出了一个痛苦的笑容：“北瑶月……我好冷……咳咳……可以……抱我一下吗？一下……咳咳……就可以了……”
“……”
眸中闪过了一抹的挣扎，北瑶月的动作僵在了那里，表情更是几乎凝滞。
明明安琪拉已经这种状态了，只是抱一下这种小小的愿望，她应该满足对方才对，可是……她仍旧是觉得自己不该这么做，否则她将长久被笼罩在难以消去的负罪感之中。
但她望着安琪拉那几乎是祈求一般的卑微目光，又实在是于心不忍，一方面是出于人道主义的同情，一方面是出于对夕风的忠贞，她被夹杂在其中，难以做出抉择。
即使这样……也不愿意吗……
安琪拉在心中苦笑着，从未觉得如此的好笑过，但却不是觉得北瑶月好笑，而是觉得自己简直可笑至极。
明明知道根本不会有任何结果，明明知道最后的必然会受到无尽的伤害，可她依旧是如飞蛾扑火一般不顾一切地冲进了那团熊熊燃烧的火焰，而结局也确实如她所料想的一般，炽热的火焰将脆弱的飞蛾燃烧殆尽。
四肢几乎已经没有了任何的知觉，只余下了遍布全身的锥心的痛，可身体上的痛苦，又岂及她心痛的万一？
那就这样吧……就这样死掉吧……让火焰净化所有的一切吧……
反正对于北瑶月来说，自己只是一个可有可无的人，她就算是死了，对方也根本不会有任何所谓。
北瑶月可以没有她，但她却不能没有北瑶月，面对如此的矛盾，或许这便是最好的解决方法吧……
死吧……快死吧……只要死掉了，就不会有任何的痛苦和烦恼了……
能死在北瑶月的怀里……自己还有什么不满足的呢？
如果自己的死能让北瑶月永远地记住她的话……那么似乎也是一个非常不错的结局呢……
“永别了……北瑶月……”安琪拉几乎是一字一句地说着，“祝你……幸福……”
明明只是十分简短的数个字，却艰难得让安琪拉几乎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她再也无力支撑撑开的双眸，缓缓地闭合上了眼睛。
视线变得越来越黑，北瑶月的身影也随之变得越来越模糊，疼痛一刻都未消停，却已经变得有些麻木。
“安琪拉……不！不要睡！”
眸光剧烈地一颤，北瑶月伸出手按住了安琪拉的双肩，心急如焚地大喊道：“你不会死的！救护车马上就到了！再撑一会！安琪拉！！睁开眼睛！”
但无论北瑶月如何用力地大喊着，安琪拉都已无力听清，她缓缓地抬起了勉强还能活动的右手，用尽自己最后的力气抚上了北瑶月的脸颊，随后，一阵淡淡的温暖与湿润自肌肤接触的地方，沿着她的掌心传入了心中。
北瑶月……哭了呢……
太好了……原来北瑶月……还是在意自己的啊……
在意识的最后一刻，安琪拉的嘴角缓缓地出现了一抹生硬，却又灿烂的笑容。
这是她这一年以来，第一次发自内心的笑。
随后，那只抚在北瑶月脸颊之上的手，无力地垂了下去。
“……不……”
呆呆地看着失去了所有动静的安琪拉，北瑶月疯狂地摇着头，似乎根本无法接受这一切。
“不……这不是真的……”
她跪在雨中，望着身下的安琪拉，心脏几乎停止跳动，她从未发现天空中降下的雨水，是如此的凄冷刺骨，连她的整颗心都冻得刺痛。
如同丢失了魂魄，北瑶月呆呆地跪在地上，直到救护车的笛声在耳畔响起，她才猛然惊醒。
几个医护人员抬着担架，冒着大雨冲了过来，也来不及多问，连忙将遍布鲜血的安琪拉抬到了担架之上，随即转身向着救护车快步走去。
忽然，一阵强烈地拉力出现在了身上，带着北瑶月的身体止不住地往前走了两步，她疑惑地低头望去，却如遭重击。
她看到了安琪拉的手正紧紧地攥着自己的袖口。
即使失去了意识，即使已经陷入了濒死，那只手，仍然没有松开。
第429章 难以入睡
恍惚着伸出手，北瑶月尝试掰开那只攥在自己衣袖上的手，但那只本该因为失去意识而无力的手却像是一个钳子，死死地咬着她的衣袖。
医护人员很快也意识到了这个情况，他们短暂的犹豫了一下，随即向北瑶月说道：“你也上救护车，快。”
如果想要让安琪拉松开手势必是要花费一般功夫的，可是如今时间就是生命，每一分每一秒都极其宝贵，多耽误一秒钟伤员就多一分危险，因此医护人员也顾不得那么多，只能破例允许不相关的人员进入救护车。
艰涩地点了点头，北瑶月快步跟上了担架的步伐，在围观众人的注视之中走上了救护车。
“伤者呼吸已经停止，需要立刻进行进行心脏复苏。”
“伤者伤势严重，失血过多，必须立刻进行抢救，通知医院准备好抢救室和血源。”
呆滞地坐在一旁的椅子上，北瑶月望着那些围着安琪拉忙来忙去的医护人员，心中杂乱的情绪盘根错节，五味杂陈。
简单的处理并不能止住从过多的伤口中不断地溢出的鲜血，纯白色的担架很快就被染成了暗红色，甚至有着数滴鲜血沿着床边滴落在地。
“把衣服脱下来。”
忽然，一个医护人员拍了拍北瑶月的肩膀，神经极度紧绷之下，仅仅只是如此动作便让她几乎被吓了一跳。
“脱……脱衣服？”北瑶月不禁愣住了。
“伤员还捏着你的袖口，强行掰开她的手的话可能会造成二次伤害，为了保证能第一时间将伤员送进急救室，你需要把衣服脱下来，或者把袖口部分剪掉。”医护人员头也没回地解释道。
望了望救护车内的数个男性医生，北瑶月拿起了一旁的手术剪，慢慢地将捏在安琪拉手中的袖口部分剪去。
很快，救护车便驶入了距离事发地点最近的医院，车子一停下，数个医护人员便抬着担架冲下了救护车，北瑶月起身跟了上去，当然，她并不能跟进急救室，因此停在了急救室的门口，坐在了等待区的椅子上，随即急救室的标牌转为了血红色的“抢救中”。
“呼……”
身体一瞬间失去了所有的力气，北瑶月瘫坐在了椅子上，懊恼地抱住了自己的脑袋，一种难言的自责缓缓地在心底滋生。
如果她不那么无情，如果她给对方一些希冀和妄想的余地，就不会有这起惨剧的发生了吧？
明明还有五天就是高考了，这种时候不该被任何事情分心，应该一心一意地专心备战高考才对，如此紧要关头，却突发如此事故……
北瑶月用力地锤了锤自己的脑袋，忍不住低骂了两声上帝的无情。
在心急如焚的等待中，每一分每一秒都是如此的煎熬。
“咔！”
不知过去了多久，抢救室的大门忽然被推开，一个医生从中走了出来，向着北瑶月喊道：“你是她的亲属吗？”
“不。”北瑶月摇了摇头，“我是她的朋友。”
“那请尽快帮忙联系一下伤者的家属，她的身体情况非常不容乐观。”
北瑶月怔了片刻，声音干涩地问道：“有多不容乐观？”
“伤者身上各部位多处骨折，甚至有着三处粉碎性骨折，断掉的肋骨刺穿了左肺，肌肉大面积挫伤，内脏也有多处受损，由于外面正在下暴雨，大量的细菌病毒从伤口进入了血液中，有很大概率会产生各种感染和并发症，最糟糕的是她的脊椎发生了断裂，致使脊髓神经受到了严重的伤害，如果处理不当，即使有幸能够抢救回生命，也很有可能会落下终身残疾。”
虽然医生只是用终身残疾这四个字轻描淡写的一笔带过，但是稍稍有些医学常识的人都知道，脊髓神经若是受损严重，那么后果只有一个。
高位截瘫。
“目前伤者的伤势仍不稳定，随时都有生命危险，请通知家属最好最坏的打算。”
“我……我知道了……”北瑶月眸光颤动着点了点头，“请务必……将她抢救回来……”
“我会尽力的。”医生点了点头，“这是我们应尽的职责。”
说完，医生转身打开门，走回了急救室。
一屁股瘫坐回了椅子上，北瑶月压抑着有些颤抖的手，从早已淋得湿透的裙子口袋中摸出了自己的手机，好在手机的防水性能还算不错，并没有因为雨水的浸泡而导致无法使用。
通过询问教授的方式，北瑶月获得了安琪拉父亲的联系方式，随即一五一十地向对方说明了目前的情况和所在的医院。
刚刚挂断电话，北瑶月还没来得及返回桌面，便收到了一条视频通话的请求，毫无疑问，是来自夕风的。
愣神了片刻，北瑶月连忙整理了一下因为被水浸透而乱成一团糟的头发，又调整了一下表情，按下了同意的按钮。
“晚上好啊北……你怎么淋成这样了！？”
问候的话仅仅说到一半便变成了斥责和质问，夕风拧着眉头，打量着北瑶月周围的环境，又看了看北瑶月那明显变得憔悴了许多的神情，顿时眉头更加紧锁：“你在医院？你生病了？”
“我没事，是我一个朋友得了点小病，我陪她来医院看看而已。”北瑶月勉强地笑着，尽力地将自己心中的阴霾藏在对方看不见的角落，“因为外面下暴雨了，她的病又比较急，所以来的路上淋了点雨，问题不大。”
“这样啊……什么病啊，严重吗？”
“不严重，已经在开药了，说是回去吃两天就能恢复了。”北瑶月的目光不受控制地飘向了右侧。
她明白夕风有着远超常人的同理心，因此她绝不可能向夕风透露真实情况。
“那就好。”松了一口气，夕风不禁露出了一个放心的笑容。
“你那边现在应该是凌晨两点了吧，为什么还不睡觉？”
“因为我睡不着嘛。”夕风的笑容忽然出现了几分羞涩，“一想到你明天就回来了，我就兴奋得难以入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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