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言峰皋月
“如果阳姐去替伯父伯母做什么事，或者去拿些什么材料，也不是交到他们手上就完事的吧。”雅人的声音不高，但在房间里回响着，一字一句清晰落入阳乃耳中，“而且这些事情还是做到位一点比较合适。况且事务所虽然不至于说状况不好……”
“但是？”阳乃顺着往下问。
“这两年其实已经没多少新的客户了，都是老面孔。”雅人说，“啊……我说的是那种大公司啊大企业来的长期合作，不是一般的诉讼之类。”
阳乃听到这里，又重新将目光落在杂志上，“可以吗，把这种事跟我讲？”
“父亲知道了，反而会高兴吧。阳姐会关心我们家的时。”
“可你就不怕我听到雅人君家里的情况，从而降低对你我关系的评估？”
“那就与我无关了。”雅人眯着眼笑起来，慢慢扭过头去，看着柜子那边，“就算有一天不得不结束这段关系，我也会为曾经和阳姐在一起过感到开心，并在之后的人生，将这段回忆小心地保存起来，而后于每个苦闷的时刻拾取点滴啜饮。”
“说得真好听，小雪乃要是能有你这么会说话该有多好呢……”阳乃翻了个身，再度趴着，像只慵懒的猫一样伸懒腰，并发出舒适的鼻音，“可惜那样的话她就真的会变得很无聊，真是可惜。”
伸过懒腰后，阳乃才睁开一只眼，瞧见雅人正端详着杂志摊开的地方，有些认真地在观看上面的模特图片。
“嗯？穿着睡衣的女朋友就在面前，却盯着杂志上的模特看得这么聚精会神。”阳乃做出一副不满的表情，并摊开手掌，恰好挡住了杂志左侧的模特，“小心我生气了哦。”
然而她的这个举动却没有让雅人做出足够的反应，他指着杂志的另一边，“不是啦，阳姐你看这边，是对最近很火的那家专门从事网络销售的服装公司老板的专访。”
“嗯？”阳乃不由得拿开手，看向右边。
杂志右下角是一个被剪裁成圆形的照片，照片里是头发染成了白色刺猬头男人，看上去二十多岁，从照片的边角能看得出，他正跟杂志的记者进行访谈。
“雏村……壮一郎？”阳乃念出了名字，“好像听大学里的人说过。”
“嗯，对方是东京起家的，好像最近有向周边县发展的趋势来着——”
雅人则看上去要更熟稔一点，他自然地讲解起来，可刚说到一半，抬起头的他微微愣在那里。
微微直起身的阳乃因为睡衣的扣子没有全部扣好，加上刚才随性的举止，现在睡衣前襟向一侧移开，隐隐能窥见丰满的那片肌肤。
“在看哪里呢？”阳乃微微调整衣领，目光狡黠。
雅人扭开脸，声音变得逞强，“这不能怪我，是阳姐太没有防备，明明这是在别的男生房间。真是不怕出事呢。”
“我可不是什么时候都这么散漫……”阳乃凑到雅人而后，鼻息扑打在他的耳根，“以我对雅人君的了解，你真的是那一类的吗？”
她很清楚地看见少年颤抖的瞬间，旋即，对面如同触电般回身，牢牢握住她纤细的双肩。
“我说过的吧，我是男生。”雅人静静地说。
“嗯？所以呢？”
伴随着阳乃挑衅般的发问，雅人的面庞一点点接近，在还有几公分的时候，阳乃闭上了眼睛等候。
而后肩膀忽然一松，再睁开眼，雅人已经起身打开衣柜，拿出了居家服准备去洗澡。
“哦呀，怎么逃了呢？我可没有说‘不’哟？”
雅人左臂捧着衣物，另一只手搭在上面，面带思考的神色，“大概是阳姐的魅力不够吧，让人没办法让人做到更进一步。”
说完，他就快步离开了房间。
“嘴上这么说，脚底却跟抹油似地溜了。”
阳乃没有放过雅人的每一个动作，兴味盎然地笑开来。
第十一章 今夕何夕（1）
再度返回房间时，雅人换上了轻便的常服，刚吹干的头发还散发着微淡的水汽。
“阳姐，这又是在做什么？”
这次阳乃没有再趴着，而是坐在床边，捧着一把吉他在那里调试。
“嗯，当然是给吉他调音啦。”阳乃转动调音轴，又拨了拨弦，“真是的，雅人君是不是就根本没碰过，音准都出问题了，弦摸上去手感也很不对。”
“呃……”
雅人发出了词穷的声音，没了先前的巧言善辩。
“明明当时看你好像很感兴趣，才拿来送给你的。”阳乃第二次拨弦，这次的声音稍微对了一点。
雅人只能坐在她身边，看着她在那里折腾。
这把吉他是雪之下阳乃在高中最后一年的文化祭上进行live时用过的，当时还在读中学的雅人也有去到总武高观摩那年的文化祭。
演出结束后，阳乃就把吉他送给了当时看上去很感兴趣的雅人，并说“等雅人君上高中了换你表演给我看”。
阳乃有些胡来的举动让雅人那时可谓相当无措，与她一起的同学还跟着起哄来着。不过对阳乃来说，这也许只是对他恶作剧的一种习惯吧。
就像她也会去捉弄妹妹雪乃，还有他的哥哥叶山隼人那样。
“……抱歉，我没什么时间……”雅人低声说过，又换了轻快的口吻调侃，“不过我有好好地放在柜子里哦，真亏阳姐你找得到。”
阳乃不禁一笑，“什么真亏我找得到，明明是你也没藏起来，打开储物柜就能看到。一点灰尘都没沾这点倒是值得表扬。”
“只是想好好保存而已啊……”雅人自然地应和，“话说，阳姐在大学里很有时间的话，不如把吉他拿回去吧，听你在这儿调音，音色也没出问题——”
他用理所当然地态度抛出了建议，却随着“唰”地一下，吉他静了下去，没有试音的动静。
房间的空气也仿佛随之减缓了流动，变成了凝胶状。
感受到气氛的停滞，雅人转过头，却对上了一双流转出冷淡光芒的红褐色眼眸。
毫无疑问的，他刚才的那句话触动了阳乃的神经，她现在心情也顿时坏起来了。
“变无趣了呢。”阳乃微笑着，却无法给予人暖意。
“……”雅人沉默以对，仅仅与她四目相对。
“明明那个时候把吉他送给你时候，雅人君还会蛮有精神地说‘请阳姐期待’之类的话。明明之前没有学过，也敢答应下来的胆量……”半晌，阳乃才收回视线继续调试音准，“现在却只是推脱着‘很忙’就想放弃，跟所有无趣的人会说的话差不多呢。”
“这就对了。”雅人双手搭在大腿上，“事实永远都是这么不中听，甚至无趣到尴尬的东西。可我没有理由要为了‘有趣’，就在哪里对阳姐虚与委蛇，说些违心的话。可我又能有什么办法，就算我现在用阳姐喜欢的方式回答，阳姐就真的满意了吗？”
然而阳乃没有回应他，只是随性地摆弄吉他弦，并用鼻音哼着以前演唱过的曲调。
唯一可以明白的，是她现在又忽然心情变得好起来了。
“你也是个笨蛋呢。”
阳乃兀自轻笑。
“要真是就好了啊。”
雅人却不知所谓。
她抬起眼帘，看到的是满眼空茫的雅人，正仰望天花板。
而这抹空茫也转瞬即逝，快得像是来不及辨识的幻觉。
“现在也不晚哦，让我看看你到底还记得多少吧？”阳乃把吉他塞到雅人怀里，“反正弹一些简单的调调，也不吵到谁。阿姨和隼人都没这么早休息吧？”
“唔……”
雅人抱住了吉他，两手像模像样地搭在弦上，就没了下文。
“忘了？”
“全忘了。”
“我教过你基本功哦。”
“脑子说，‘你还记得’；手说，‘不，你不记得’。阳姐，可懂？”
“哈哈哈哈——，懂了。”阳乃忍俊不禁，她双臂从肩后绕过去，随后捉住了雅人的双手，“左手要这样，右手要这样。”
“……阳姐……那个……”
“怎么了？支支吾吾的？”
“碰、碰到了。”
“哼嗯——，当然要碰到，不然我光是用手在旁边指可不行，得手把手地教你才行。”
“不，我说的不是手……”
雅人的身体貌似绷得很紧，只要紧挨着就能发现。
几乎是从身后抱住雅人的阳乃，不可能察觉不到这个事实，不如说她此刻正满腔戏谑地期待着雅人的下一个反应。
特别是他失掉那份从容之后的样子。
如今看来似乎已经足够，然而阳乃却觉得还是……很不真实。
恰到好处……教科书一般的反应方式。
任谁都不该去怀疑的东西，阳乃却想看到更真实的内容。
就像他刚才躲开的那一下。
乍看上去是临了掉链子……
“阳姐，你的眼神好吓人。”雅人干笑着。
“哪里吓人了，姐姐又不会吃了你哦。”阳乃笑眼弯弯。
“这个嘛……”
“所以不要分心了，赶快练习起来吧，趁着就寝时间还没到。”
阳乃催促着，雅人并非对吉他有什么PTSD，他的拇指刚刚拨了一个音。
房间门就被敲响。
“雅人，父亲他……”哥哥隼人推开门，愣在那里，稍后才挤出剩下的音节，“……回回来了……”
“是吗。那就没办法了。”雅人人与其名地，优雅地拉着阳乃的手，从环抱中脱身，并将吉他还给她，“阳姐，吉他麻烦你收起来，我要去找父亲谈事情了。”
“……可以哦。”阳乃扫兴地应答。
“父亲在哪儿，书房，还是客厅？”雅人站起身。
“呃，书房。”隼人勉强笑笑。
“谢了，哥。”雅人摆摆手，示意他出去，“那我过去了，哥你也早点睡吧。”
在关上门之前，雅人又回头对阳乃说：
“阳姐也是，早点去客房休息，不然明天起不来，我没机会送你出门。”
不等阳乃回答，门扉就将他们兄弟二人，挡在了房间外面。
目送着雅人去向父亲书房，叶山隼人苦笑着叹口气，也朝自己房间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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