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言峰皋月
“可是阳姐生起气来……”雅人欲言又止。
阳乃扶了扶黑色贝雷帽的帽檐,双眼恰好被阴影覆盖,看过来时略微多了几分不妙的感觉。
但也只是观感上罢了。
“不,没什么。”雅人自然地略过了话题。
“哎?什么啊?不要说话说一半,很吊人胃口哦。”阳乃露出不满的神色。
雅人却只是摇头。
“不说也罢,反正我知道你想说什么。”阳乃又仿佛很得意似地宣言,“你在想什么我还不清楚嘛?姐姐可最了解你了……”
“最了解……么……”雅人用只有自己听得见的声音复述。
阳乃真的了解么……了解那个自己都看不清的自己。
未知的真实,探究的欲望。从宛如死水的心田泛起的波澜,证明自己心里也有暗藏起来的暗涛。
他不由得期待起来阳乃会说的话,想知道她会否给出什么提示。
“怎么,不信啊?”阳乃看见了雅人迟疑的表情,转过身来倒着走,与雅人四目相对,“比如你刚才是不是在猜姐姐裙子下面穿没穿裤袜?”
“……”雅人心口一窒。
倒不能说有错,只是……
“猜中了猜中了。你果然是个男孩子呢。”阳乃笑得无比开心。
她在享受这种被点破心事后,当事人呈现出的窘迫。
“不过嘛——”阳乃还想说什么,她自然地转身,去感觉整个人被用力拉住往旁边一带。
然后,一个行色匆忙的上班族从身旁擦身而过。
对方正在低着头打电话。
“大街上就不要倒着走了啊,多危险。”雅人嘀咕着抱怨。
“反正雅人君肯定会照看好周围的嘛。”阳乃再度陈述着事实。
她很了解叶山雅人,但……又并不了解叶山雅人。
少年在心里想。
前方是斑马线的红灯,两人一起停下。阳乃的手自然地伸出来,替他整理围巾。
“围巾好乱哦,姐姐说过吧,这款围巾不能这么戴。”
她说着便抽走了整条围巾,寒意顺着脖颈灌入,雅人努力忍住了打颤的感觉。
只见阳乃的手灵巧地翻动几下后,双手搭着围巾重新绕过他的后颈,将围巾严实地围在了他的脖子上。
“人靠衣装马靠鞍,果然雅人君只要稍微细心一点就更好看了。”阳乃仿佛拨弄琴键似地,指尖在雅人的鼻尖轻触。
“谢谢……”雅人斜开视线。
他不想去看阳乃的眼睛,以免那不该有的失望透过双眸表现出来,伤害到对方。
哪怕……雪之下阳乃已经强大到并不会因此而动摇。
就当他是在杞人忧天得了。
“在想什么?”阳乃忽然问。
“阳姐不是了如指掌?”雅人笑着说。
然后他就挨了一记不轻不重地脑瓜崩,阳乃半睁着眼睛,露出似有不悦的眼神。
“跟你说着玩的,还当真以为我有读心术了啊?”
她并不是真生气了,更多地是提点一下。雅人发现,原来自己或许才是更了解的那个。
“最近很多事啊,什么都想。”雅人模棱两可地回答。
阳乃的目光柔和下来,她转过身,与他并排站立。
“被期待太多的话,是会有压力的。就算别人看不到,自己也因为做得好就不觉得,但真的会有。”阳乃的口吻语重心长,“习惯就好了,你比隼人强得多,难不住你的。”
“……是吗。”雅人微不可察地努了努嘴。
“啊,不对不对,不能这么说。”阳乃仿佛自嘲般敲了下自己的脑袋,而后对他展颜一笑,“总之会有点辛苦,但真的只能依靠自己……当然了,你比姐姐小,姐姐是过来人,有什么烦恼都可以找我商量。”
雅人的脸上铺开一层笑容,“雪乃姐姐会更需要阳姐这样吧。”
“不行啊,那孩子跟你不一样。”阳乃轻声说,仿佛自言自语,“那孩子看不到自己想要的东西,只能看着我的背影蹒跚学步。”
可其实自己也一样啊。雅人几乎想要大喊,却止步于心中。
“嗯,我记住了。”说出口的,则是如人期待的话语。
阳乃也很惊讶雅人如此干脆地应答,不禁有点开心,她看着转为绿灯的人行横道,拉了拉雅人的袖子,催促他一起迈出脚步。
在往来如潮的人群里,两人以完全一致的步伐向前迈步。
“再多稍微解释一句吧……能像这样与我一同迈出脚步的,只有雅人你了,刚才说的,是特别优待哟。”
穿过人行道,来到电车站的检票口,即将要分开时,阳乃在雅人耳边轻轻地补充了一句。
第八章 求索
目送阳乃进了检票口之后,雅人转过身去,踏上了前往NEET侦探事务所的脚步。
给他开门的是藤岛鸣海,对方看上去很惊讶,但又马上露出理所当然地笑容。
“果然还是过来了啊,终于下定决心了吗?”
“或许吧。”
跟在鸣海身后进到客厅时,雅人耸了耸肩,简单地回答道。
“那就好,你先上去吧,我泡壶茶端过来。”鸣海指了指爱丽丝的工作室。
“明白了。”
这样说完,雅人走上楼梯,过去推开了虚掩的工作室大门,里面依旧运转着的冷气机,让雅人微微拉紧了围巾。
爱丽丝头也不回地操作着电脑,一整面墙的每个屏幕上,都播放着不同的画面。
有的是监控画面,有的则是播放着新闻的电视画面。
还有的则是雅人也一时间判断不过来的东西。
总之……她就是以如此芜杂的方式收集着每时每刻,来自任何地方的情报。
“来了啊,那就坐吧。你下定决心的速度就好比试图追上乌龟的阿喀琉斯,宛如不会移动的飞矢。如果再稍微晚来一天,我会消除准备接受你委托的备案。”爱丽丝用她信手拈来的比喻方式,嘲讽着雅人的犹疑。
明明只过去了一天不到,就遭到如此批判,换作旁人早已生气到摔门走人。
但雅人并未往心上去,只是说出自己的想法,“我已经……做好觉悟了。要挖掘水原同学带进坟墓的语言,即便那会侮辱死者,又或是伤害生者。”
“是吗。”爱丽丝依旧没有回头,“至于你为什么下定决心,怎么下定决心,与我无关。侦探只负责挖掘被掩藏的真相。”
伴随着爱丽丝的话语落下,鸣海推开门,他端着刚刚泡好的从茶走进房间,放在了矮脚桌上后。
这次没有坐在床边,而是靠在了通往旁边盥洗室的门口,宛如旁听者一般,关注着眼前的情况。
既不是侦探,也不是委托人。
“那么就从昨天的后续说起吧。”爱丽丝敲了几下键盘,离雅人最近的屏幕发生变化,呈现出别的画面来,“我调查了一下水原秋穗的父亲。”
爱丽丝的话语并非空穴来风,她昨天只是动了动手指,就把水原秋穗大部分的个人资料给找了出来。
照理说是相当严重的侵犯隐私行为,但对方是侦探,能做到这种事并不奇怪。
况且……雅人并不是那种自诩正义的类型,甚至自己到底有没有正义感,他都要先给自己打一个问号。
如无必要,勿增实体。
相较于风林火山之类的座右铭,奥卡姆剃刀原理是雅人只用来告诉自己的教诲。
水原秋穗的家庭情况其实相当简单,父亲是一名现在就职于群马县警察本部的巡查,母亲则是在雅人外祖父的医院工作的内科医生。因为工作的关系,加上水原秋穗处在升学的关头,父母暂时分开居住,水原随母亲留在了千叶。
大体上的家庭情况便是这些东西。
非要说的话,并不是太难打听的东西,但既然能够不引起注意便入手,自然是更好一点。
“对方是群马县的警察吧?”雅人问。
这时鸣海开口了,“现在是。”
“现在?”
“换句话说,原本水原秋穗的父亲并不是群马的警察。”爱丽丝停下了对电脑的操作,转过身来,抱着小熊玩偶坐在床上,凭借居高临下的地利俯视雅人,“你难道就不会觉得奇怪吗?为什么群马县的警察,孩子和妻子却在千叶工作学习和生活。”
“……这样啊……原来如此。”雅人恍然。
他意识到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变得迟钝了起来,或者说一直都是如此,只对与自己切身相关的东西敏锐,一旦脱离了某个范畴,涉及这些与自己毫无关联的人,他就会无意间放弃思考。
因为没有必要。
看样子需要首先纠正这个坏习惯。
“所以侦探小姐的意思是……水原同学的父亲也是千叶人,但却被安排去了群马工作?”雅人顺着爱丽丝的提示思考下去,“的确经常会有各地互相借调警力的情况,但基本上不会把已经在本市成家立业的警察调到别的警署就职才对……这太不符合常理了。”
“而且对方是公务员,而不是在一般私有企业的职员……这种不顾家庭情况的调任,照理说当事人会反对……”鸣海说,“我的父亲曾经有段时间经常被调到各地,我也因此跟着父亲工作地点的更换,不停地转学。”
作为举例,鸣海提到了自己以前的家庭情况。
“……那还真是辛苦呢……孩子始终只能跟随大人们的步调……”雅人先是惊讶了一下,而后若有所思。
鸣海却笑了,“不过那都是过去的事了,现在不管父亲再往哪里调职,我也不用跟着去就是了。”
“诶?”
“如你所见,我已经自力更生了啊。”
“对哦。”雅人不禁想吐槽自己的迟钝。
不过……自力更生。
雅人打从心底里羡慕与佩服能说出这句话的鸣海。
但话题并不适合在这里继续下去,鸣海似乎更担心爱丽丝生气,他用眼神示意爱丽丝继续,不用管自己。
“哈啊……”爱丽丝难得叹了口气,继续维持情感起伏不大的调调,“然后我又进一步调查了一下死者父亲的调职记录,大概是半年前被调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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