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太懒人
“亚历克斯被抓走的时候,我躲进了房间,我打开了一条门缝,我看见他十指出血,我听见他在叫我的名字……”
“我看见妈妈被打的奄奄一息……”
“但我无动于衷……我只想着……自己是安全的……”
米莎趴在少年胸口,耳朵贴近他的心脏,幽幽地,悲怨的。
却饱含吞噬恶鬼的愤怒!
“我搬了把椅子,坐在切尔诺伯格,冷眼看着亚历克斯死去了啊!”
第五十七章 我们要将它碎骨!
“……这不怨你。”
沉默是罪恶的帮凶,但人们通常会选择视而不见,明哲保身。
余烬想到一个经典的电车难题:假如一辆火车即将驶过,它前方有两条铁轨,正前方一条是铁轨绑着一个人,一条铁轨绑着五个人,而你有一个选择的机会,是搬动道闸救下那一个人,让火车碾死另外五个人,还是袖手旁观?
如果这是一个在实验室里的数学模型,那么答案不难给出。
但如果它发生正在实际生活中,那么就会涉及到两个不得不考虑的问题:法律和社会舆论。
在法律问题上,只要试图搬动道闸,那么不管最终火车驶向何方,都会涉嫌故意杀人,一到法庭有口难言。
而社会舆论不管救下的是谁,总会引起谩骂。救下一个人,“为了一个人而放弃了五条人命!”。救下五个人,“难道一个人的命就不是命了?”。
所以最省事,最保险的方法是:背过身,假装无事发生。
并在事后询问时一口咬死自己在看风景,没看到有人绑在铁轨上。耳朵塞着耳机放音乐,火车声音又太大,没有听到呼救。
我什么都不知道。
这个例子很不恰当。
但如果将条件改变,绑在铁轨上的不是一个人和五个人……而是一条绑着亚历克斯,一条绑着米莎,而米莎手里握着道闸的遥控器……
余烬自认为自己不会做的比米沙好多少。
“不怨我吗……呵呵……”米沙呼出一口浊气,“亚历克斯也是这么说的……”
“他来找我时,他放弃了许多东西,戴上面具,改了名字……我快认不出来了,快忘了他的脸了……”
“但是,亚历克斯他仍然爱我……”
米沙抓着胸口,“但是……”
“但是,我怎么可能会不去怨恨我!”
“我对他的遭遇视而不见,我眼睁睁地看着他去死了!”
“普通人怎么对待感染者,感染者就怎么对待普通人,”米沙哽咽,“整合运动为什么做这些——我明白的,让迫害感染者的人都尝尝感染者遭受的痛苦……因为我也是感染者了。”
“余烬先生……”米莎抬头,她泪眼婆娑,可是眼泪已经不再流下了,“成为感染者后我才明白这一切。”
“……”手指轻微抬起,放下。
这是余烬不曾经历的。
莫名其妙穿越,成为感染者,虽然遭受众多歧视,但以感染者的身份受到迫害——他是一次都没有的,最多被逃单了。
余烬有足够的力量去将迫害抹杀。
“我很害怕,一瞬间,哪里都没有我的容身之所了。世界会变好的……我只能一边逃,一边这么自我安慰。救助孩子,帮助他人——其实我知道,这只是愧疚而已……我只是在他人身上弥补对亚历克斯的愧疚而已。”
“我一直梦想着有一天,亚历克斯会出现在我面前。我能这么对他说,‘亚历克斯,我是姐姐哦,姐姐会保护你的’。”
【爱在折磨我。
我在怨恨我。
亚历克斯永远的死去了。】
“现在……我终于是逃不掉了。”
如果米莎想走,w和余烬都能将她安全地带出龙门……米莎不是逃不掉了……是不准备再逃了。
期许着与亚历克斯的再会,然而再见时却反过来需要亚历克斯保护,被沉默伤害的人依旧爱着米莎,连半句责备都没有。
米莎动了。
她解起了碎骨的衣裳,动作轻柔。先是松开纽扣,再是来开拉链。
尸体一动不动。
“米莎……你在做什么……”余烬用力搭住少女的肩膀。
米莎坚定地将余烬的手挪开,没有丝毫动摇,“余烬先生,还记得我们之前说过的话题吗?”
她说,“拯救感染者……以及,感染者真的是我们的同胞吗?”
“……”
米莎手中的动作不曾停下。
碎骨的胸口一个带血的布娃娃掉落下来,娃娃有一道剑痕,这道剑痕捅穿了娃娃,也捅穿了碎骨。
“但是……为什么要叫碎骨?”——她曾这样问过碎骨。
“……你会明白的。”——这是碎骨的回答。
米莎看着那娃娃,把它捡起,塞进了自己怀里。
“余烬先生,我明白你说的。感染者这个命题太过空洞广泛了,同胞这个词汇太自话自说了。我是感染者,但感染者不一定是我的同胞,我拯救的人是感染者,但不是“感染者”。”
“我明白,余烬先生。”
米莎穿上了碎骨的外套,声音沉闷。
“但是余烬先生,你不明白——我很弱小,在这里的所有人都很弱小。弱小之人唯一的力量便是虚无的信念,美好的妄想是浮于沼泽的曼陀罗花,致命却让我们趟过泥泞。”
“你会死。”余烬抓住她的手。
“……请不要拦着我。”米莎甩开余烬的手,她的声音已和碎骨别无二致——这时余烬已经看不见她的脸了。
……
【我厌恶暴力,害怕死亡,更害怕在往后的无数个早晨醒来时,世界依旧是当初的模样——我依旧要东躲西藏,再次看着“亚历克斯”死去。】
……
余烬好像理解了什么。
他看着那背影。
余烬终于明白,为何在一众整合运动干部中,碎骨格格不入。
任何人都可以成为碎骨。
因为他与那些普通感染者们如出一辙,他就是普通的,感染者罢了。
……
【余烬先生,你不明白同胞为何物。
但我知道。
我们有着同样的身份,我们做着一样的梦,我们历经同一种苦难,我们走在同一条坎坷的路上。他们的模样刻在我的脑海中,记忆里。我比任何时候都要无比确信,我所看见的他们,就是我的同胞。】
……
一声爆炸,一声巨响。
“这……”
“这是……”
如一道阳光穿破阴霾,整合运动成员相互搀扶,他们不可置信地看着缓步踏入战场的人。
……
【明天会不会有太阳升起,明晚会不会有星星落下,这和我们都没有关系了。乌萨斯的矿场满是感染者的尸体,城市的污水顺着血潺潺流下,无数感染者被鞭打直至佝偻,无法仰头。
我一直在逃命,一直希望有一个地方能够许我自由。
我一直不敢去面对,他们——这个世界对我说:感染者没有未来了。】
……
他戴着面具。
他拿着火铳。
他举起利刃。
……
【我的愤怒要向我的懦弱射出一颗子弹,让它在在十字架下忏悔,我要用“魔法”创造一个“奇迹”。
我想要告诉亚历克斯,想要告诉在此刻,在此地为他赴死的我的同胞。
我们的怒火,我们的奋斗,绝非毫无意义。】
……
“这一定是奇迹……”
“这是生命的奇迹!”
倒地的少年爬动,他抬起头,那人从他身边走过。
突然间,整合运动成员呐喊,他们的喜悦冲破云霄。
……
【我们的抉择没有喝彩,没有荣光,我们让世界炮火轰鸣,充满怨恨。
我们要向着杀死我们的规则挥出血的蚀刃,即使粉身,亦要将它——
】
——“碎骨!”
“是碎骨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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