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设计师 第9章

我还是那个卡尔玛.克里森吗？

那个健全的，热血的，英勇的士兵？

但在他的头脑中，并不会拥有我所拥有的情绪……他是个被一腔热血和虚假的口号就号召起来上了战场的蠢货，他没有我的经历，他没有感受过我的痛苦。他也许也会对像我这样的人抱以轻蔑的对待，觉得这样的人颓废、残疾、软弱，是个倒霉鬼，是个可怜虫......

他不会理解我。

所以他死了。他已经阵亡了，他的名字被写在阵亡名单上。

但我还活着。

那么，我又是谁？

【求求你，求求你，不要......】

哀嚎。

鲜血。

卡尔玛用力地将脑袋磕在墙上，血液从头发底下渗出来，透过那些血液，他看见另一个人，在深夜的巷子里上，尾随着毫无反抗能力的妓女，然后将她们的喉咙割开。之所以选择这样的人下手，是因为她们往往没有反抗能力，妓女是社会的边缘人士，而且......她们身上，总是会带着钱。

战争会以士兵的生命为食，工厂会以工人的血汗为食，我......以他人为食，似乎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没有枪声，没有炮火，原来在不是战场的地方，杀死一个人，是这样的感觉。

【那些高高在上的大人物从来不关心我们。】

越来越多的低语，在耳边，就像是夜空中逐渐密布的雷云。

【但是几场谋杀，几个无关紧要的女人横死街头，却忽然像是让所有的资本家都变成了关心人民的善人。】

富丽堂皇的大教堂，豪华的别墅，精致的花园。

肮脏的街道，阴沉的小巷，没有煤油路灯的黑夜。

他们。我们。

血。

【他们什么时候，这么关心过贫民窟里的事情了？】

【虚伪。】

【傲慢。】

【也许只有在死亡面前，才能让自诩体面的人原形毕露。】

脑中的疼痛开始消退下去，卡尔玛抬起头，脸上的神色正一点点转变，冷静，阴沉。

如果卡尔玛.克里森已经死去了，那我又是谁？

【报纸上开始这么称呼我了。】

【夜巷屠夫。】

第十六章夜巷屠夫

“怎么了？”宋玉君低下头，用手在顾时雪的眼前晃了一下。顾时雪这才回过神，有些茫然，又带着几分后怕地道：“刚刚好像看到了那个追杀过我的怪人。”

宋玉君眼神一动：“那个连环杀人案？”

顾时雪点头。

宋玉君眼神骤然凌厉。身为武者，自然会有一颗行侠仗义的心，东郡的连环杀人案在报纸上已经刊载了有将近一个月了，宋玉君此前一直对这事儿半信半疑，觉得说不定是一些报社编纂出来的故事，但在认识顾时雪之后就信了。这种恶徒，没有遇到也就罢了，既然遇到了，她还能袖手旁观？

只不过她还带着顾时雪。难不成带着这小丫头去追踪？那肯定不行，这丫头会拖慢她的速度，而且真要遇到了危险，不好说能不能保护住她。可是让她一个人先回去？那更不行，不放心......心念电转之间，宋玉君看了一眼顾时雪，道：“哪个方向？那个人长什么样？”

顾时雪伸手一指：“在那边突然消失了。一个洋人，褐色头发，只有一只手，一瘸一拐的很好辨认的。”

陆望脑袋歪了歪。褐发......不对，卡尔玛是纯种的洛伊斯人，他应该是金色头发。陆望正想提醒，忽然又想到，不对，卡尔玛一向谨慎，到了谨小慎微的地步，估计是带了假发.....反正按照这种特征去找，是多半找不到人的。

宋玉君点了点头，带着顾时雪一步迈出，顾时雪顿时感觉天旋地转，眼前景色一花，过了一秒才回过神来，就发现自己已经一下子横跨近十米，出现在了刚刚那家伙消失的地方。顾时雪骇然万分，看向宋玉君，手中摸猫的动作都停住了。

陆望，这才是神仙吧，比你还神仙......

宋玉君眉毛皱起，有些苦恼。她现在是开门境，而非第八楼的神游，若是到了那个境界，她就能让元神出窍远游，瞬息之间便能将周围景物收于心底，任何风吹早动都逃不出她的感知，想找到一个人自然易如反掌。

现在却不行。

而且发现那个人踪迹的并非是她，而是顾时雪这丫头，从顾时雪发现，到转告给她，中间已经慢了好几拍，如果对方有意隐藏的话，那她恐怕还真找不到人。难怪当初那家伙负伤之际也能从韩庭树的手下逃脱，的确是有些东西......她当时还笑话韩庭树来着，没想到此刻她也失手了。宋玉君心中愤愤地暗骂了一声，该死的鬼佬。

陆望此时正在沉思。

其实根本不需要费力去跟踪和寻找卡尔玛，因为身为设计师，他知道卡尔玛明面上的身份，还知道卡尔玛住在什么地方，直接爆出答案让宋玉君突脸就完事儿了。但问题在于......他只能和顾时雪交流啊，怎么通过顾时雪，告诉宋玉君这件事儿呢？

直接说当然不行，那在他人眼里恐怕太可疑了，没法解释。

诶......等一下！他现在是只猫啊！

陆望思维忽然活络起来，然后大叫了一声：“跟着我！”就从顾时雪的怀中跳了出去，撒腿就跑。

猫这种生物，做事需要理由和解释吗？！

直接带着宋玉君找上门不就好了！

“诶？”宋玉君有些惊讶地看着一向乖巧的猫儿忽然从顾时雪的怀里跳了出去，正要把猫抓回来，顾时雪却一下子明白过来陆望的意思，叫道：“宋姐姐，我们跟上去！”

难不成？宋玉君眉毛一挑，脑子里涌出一个荒谬的念头来，然后就被顾时雪拉着，急急忙忙地跑了出去。

陆望在街道上一路飞奔，抬头看了一眼路标，左转，弗伦丁大街。

他脑子里开始回想起“夜巷屠夫卡尔玛”这个boss的设定。卡尔玛原本是一名士兵，在战争中受到了严重的身心创伤，断了一只手，返回国内之后，因为亲人都已经死去，卡尔玛沦落到社会底层，去讨要自己的退伍费和伤痛抚恤金的时候还被人殴打，因此又瘸了一条腿。

后来他开始杀人。

一开始只是为了抢钱，后来慢慢的就迷上了那种感觉。他在一些非正规的黑市里给自己安装了机械的义体，然后便开始疯狂流窜作案，三个月内杀了二十多个人，引起了洛伊斯警方的注意，只不过警方一直没能抓住他，甚至就连那个疯狂作案的家伙究竟是什么人种都没搞清楚。

不过警方的搜捕行动终究是让卡尔玛感受到了一丝危机。在一次差点儿暴露身份之后，卡尔玛意识到洛伊斯已经变得危险起来，因此就偷渡坐船来到了东郡。

令人感到讽刺的是，这个在本国无恶不作的杀人犯，到了东郡之后，却凭借自己的洋人身份，摇身一变，成为了上等人。

他在东郡还有个明面上的身份。

是个侦探，化名迈克.克里森。

或许是因为他本就是个穷凶极恶而且善于和警方周旋的罪犯，十分了解那些恶徒的心理，这家伙当起侦探来到真的是得心应手，成功破获了好几起命案，在东郡这边也算是小有名气。不过与此同时，这位“正义的侦探”一到夜晚就会出去游荡杀人，物色自己的猎物，手段比他抓住的那些恶徒加起来还要凶残的多。

在正常的剧情流程中，还要再过上两年左右，卡尔玛那个命中注定的克星“亚莉.琼斯”来到东郡，这家伙的身份才会败露。但现在嘛。陆望心想，因为他的乱入，这个进程恐怕是要大大提前了。

陆望心说我他妈直接带一个开门境武夫打上门来，看你怎么顶！

卡尔玛是士兵，身体接受过一定的药物强化，后来换上机械义肢，大概足以和五境左右的武夫过过招，如果再算上他的阴险狡诈，以及对枪械的熟悉，在有所准备的情况下，想要阴死一个六境武夫也不是难事——六境武夫又被称之为小宗师，达到这个境界，意味着精气神三花中已经有两者圆满，战力比起五境高出不止一筹。

不过再怎么样，卡尔玛也肯定不会是宋玉君的对手。

转弯，再转弯。陆望跑的气喘吁吁，四条猫腿都有点儿迈不动了。他回头看了一眼，宋玉君依旧带着顾时雪跟在后面，街道上正有黄包车行驶而过。陆望张开嘴巴喘了两口气，继续往前跑去，又穿过了两个路口，脚步一刹。

到了，就是这里。

他抬起头，看着前方的西式公寓楼，二楼的位置悬挂着一块招牌，上面同时用洛伊斯和九夏的语言写着：克里森侦探事务所。

......

卡尔玛返回了自己的侦探事务所，稍微清洗了一下额头上的血渍，然后将箱子打开，里面赫然是一只机械手臂。

他将这条手臂连接在自己的左肩上，机械的手指生涩地活动了两下。

很好，能用。

九夏这地方实在邪门儿，明明是这么落后的地方，但却有“Kongfu”这种东西，过去他还以为是假的，毕竟越是落后的地方往往越喜欢吹牛，像是什么迦毒，那吹起自己的牛逼来可真是天崩地裂。他在东郡杀了那么多人，远比报纸上报道的五个更多，也没见到什么“Kongfu”啊。

但在昨晚，他倒是真的见识到了。

卡尔玛至今仍有种心惊肉跳的感觉，他甚至都不知道昨晚打伤他的是什么东西，一击洞穿他的黄铜义肢，然后余势不减地差点将他的胸口洞穿，这是什么威力，狙击枪？以后他真的得小心点了......九夏，这地方甚至比洛伊斯还要危险。卡尔玛抬起头，看着镜子里自己苍白的脸庞，默默地心想，至少在伤好之前，他不能再出去“散步”了。

其实他现在也不需要再去四处劫掠杀人了，他现在是一个受人尊敬的侦探。

受人......尊敬？

金属的手指像是不听使唤一样开始微微抽搐，如同人犯了癫痫。一旦平静下来，他失去的那只左手就会开始幻痛。这样的痛苦像是在提醒他，你到底是谁？

【夜巷屠夫。】

他金属的五指慢慢握了起来，指键内部的齿轮慢慢绞合，发出细细的摩擦声来。如此反复数次之后，卡尔玛走到一旁，拉开一个抽屉，里面是好几只一模一样的机械手掌，手指的位置全部被替换成了刀刃。

他有两种机械手，一种是普通的，另一种则是用来杀人的刀片手，说来可笑，狰狞恐怖的刀片手从造价上来说居然反倒是便宜一点，因为构造简单，功能也少，远不如拟真的义肢精细。

杀人，很简单。

救人，难得多。

就是这么奇怪。

卡尔玛打开一个机关，然后将自己的机械手掌一旋，将手腕以上的部分整个拆卸下来，替换成那种带着一片片利刃的爪子。咔嚓一下，刀刃弹出。

他更喜欢简单的东西。

心中那个恶魔般的低语声在慢慢消退，卡尔玛逐渐平静下来。他本不该如此慌张的，但先前出去买药的时候，居然再度遇到了那个昨天晚上的女孩，这让他有点意外，甚至是恐慌。

他不是害怕那样一个小女孩，只是害怕自己被人认出，在黑暗中活动的人，就怕行走在阳光之下，侦探的身份是他行走的保护伞，但他害怕被人看见那保护伞底下的东西。或者，也有可能，他害怕的......是昨天将他击伤的那种力量。

不出门，这些天都不要出门......该死的九夏，该死的九夏人......他的思维又有些错乱起来，杂乱的思绪在脑海中翻腾，就像是女巫坩埚里冒出一个个粘稠泡泡的魔药。卡尔玛有些烦躁，活动了一下自己的利爪，然后将爪子重新拆下来，换成正常的机械手掌，合上抽屉，然后返回自己的事务所客厅。在从窗边经过的时候，他向外张望了一眼，目光忽然凝滞。

那个女孩。

又出现了。

一股巨大的危机感向他袭来，卡尔玛表情陡然狰狞，低低骂了一声。

第十七章踢门

“喵~”

克里森侦探事务所的楼下，陆望盘坐于地，抬起一只前爪来指向那块招牌。宋玉君不可思议地看着他，惊道：“这猫怎么和人似的！”

顾时雪汗道：“我这猫一向比较通灵，比较通灵......”

宋玉君眉毛一挑，又抬头看了看那块招牌，道：“所以它的意思难不成是......刚刚那个杀人犯在侦探事务所里？”

顾时雪郑重其事地点了点头。宋玉君心头一下子微妙起来，心说我都找不到的人居然被一只猫给找到了？有点儿被比下去的感觉。她抿了抿嘴唇，看着顾时雪，这小家伙跟在身边让她难以放开手脚，可是如果让她远离自己，那她更要担心顾时雪会不会出事。宋玉君稍微想了想，一拉顾时雪：“遇到危险就躲在我背后。”

顾时雪连连点头，认怂她最熟练了。

宋玉君于是拉着顾时雪直奔而来，陆望远远地跟在她们俩后面，一会儿万一真打起来了，他作为一只不引人注意的猫，可能比顾时雪还要安全一点儿。这里是一栋居民楼，宋玉君来到二楼的位置，正要直接推门进去，但走到门前，忽然心头一栋，伸手将跟在后面的顾时雪拦住：“后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