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设计师 第84章

作者:远方来

阿瓜在前面跑着,白渔和苏瑶则在旁边的草地上撒欢儿,哪怕已经开了灵智,这种时候,这两只小家伙看上去其实也更像是两个无忧无虑的单纯小动物,纯粹自然,没有做人的那些烦恼。相比之下,其实陆望才是最懒散的那个家伙,这会儿便在顾时雪的肩膀上闭目养神下来,心中默念一套从苏瑶那边讨教得来的口诀。

比起连自己怎么修炼都浑浑噩噩的白渔,苏瑶显然靠谱得多,是真的在修炼一事上下了功夫的,陆望有问她必答,毫不藏私,对妖类的修炼一事,做了一番深入浅出的讲解。这也是月钵山的风气了,月钵山这个专门汇聚妖类的宗门,弟子遍布天南海北,上至高山,下至深海,门下弟子只要是遇到了其他在修炼上需要解惑的妖类,基本都不会藏着掖着。

妖类的修炼和人不同。

陆望过去只是知道不同,但具体是怎么个不同,他也说不清楚,设定上没写这么详细,但经过苏瑶的解释之后,他算是搞明白了。世界上之所以只有九夏以及九夏的文化辐射范围内存在妖类,原因简单,就和只有九夏文化圈内存在武道一样——妖类的修行法门,本来就是由武人创造出来的,然后传道、点化于妖。

人有三十六洞天七十二福地,妖类也有,但是不同的妖类和人不同,身上的窍穴位置、数量都不一样,甚至哪怕是同一种妖类也会有所区别,就拿陆望这样的猫来说——猫和猫之间,哪怕是同一品种,身上的骨骼数量也可能会有微小的差异,关窍自然更不相同,所以妖类的修行第一步,其实就是寻找自身体内的一个个大小洞天福地,就像是风水堪舆中的寻龙点穴。

白渔这样叫清微道人也羡慕的天纵之才自然是稀里糊涂睡着觉就把自身洞天福地都摸索清楚了,但陆望却没有,所以他就属于那种无头苍蝇一般胡乱修炼的,自然事倍功半,而且还好苏瑶说的早,不然再这样下去,他说不定还会炼到伤身。

陆望对自己体内的那些洞天福地其实并不是全无感应,他体内养出的那一股大概可以称之为妖力的气流,在路过身体某些地方的时候,会有种微微的感应,就像是走得累了的人忽然看见了一张椅子,便想过去坐一坐,歇息一会儿,这大概就是他体内的那些洞天福地了。

找到了洞天福地,接下来就是一个个的开辟过去,增强体魄、壮大气机、蕴养神魂。能自主开启灵智而从寻常野兽蜕变为妖类的,本身就相当于是在炼神上突破了一半,所以能卡死许多武人一辈子的炼神关卡,对于妖类来说往往不是大问题,不知不觉就突破过去了,这也是为什么妖类只要活得够长,基本都能六境化形的原因。

但成为九境却是极难,因为对于妖类而言,六境之后,剩下的三个境界就是无漏、无相和无忧,分别是要在精气神三者上登峰造极。对于寻常大多武人来说最简单的无漏金身,对妖类而言恰恰最难,原因还是出在这体内的大大小小穴位上。以人为例,人在一百零八洞天福地之外,还有足足六百多个不容易找到的穴位,而成就无漏,这些穴位,至少打通大半。

现在的武人之所以大多都能很轻易地抵达无漏境界,是因为此前千百年的经验积累,人体穴位都已经探明,而那些位于“险峻之处”,极难开辟的穴位要如何开辟,也早就有了方法,后人拾阶而上罢了。

但对于妖类来说,那就真的是披荆斩棘难如登天了,相比于人,妖的数量实在太少,彼此之间交流不够,不同种类的妖怪修行方法都不太一样,经验难以互通,千古以来只有一个陈长生找到了完全的修炼方法,创造出一门夺天工造化的万化生骨功,但那老魔头还偏偏不愿意将秘法外传。

这就导致,在六境之后,几乎每个妖类的修行,都是一桩“前无古人”的事情,几乎找不到前人的经验可以参照。

陈长生,作为千年以降唯一一个九境存在,那天赋,的确没话说。

陆望一念及此,睁开眼睛,看了一眼正在草地上打滚的白渔。这只猫,在他看来,是第二个有望能以妖身抵达九境的怪胎,不过白渔这家伙.......以后真的能将自己的修行之法记录起来,传给后世吗?

若是再往更远处想一想,这个世界正在蒸汽和齿轮上滚滚向前,科技正愈发地代替武人的位置,哪怕妖类有了九境之法,哪怕世上能有人踏入十境,可在未来百年之后,还真的会有人孜孜不倦,钻研武道吗?

武道还在欣欣向荣地发展,但是“末法时代”.......确确实实在接近着,不是因为灵气的衰竭,而是某些更可怕的东西,就像是流水线大工厂取代小作坊,像是机器人取代人工一样,这是一种生态位上的替代,是彻彻底底的让武道失去了生存的空间。这或许也是李行舟等大宗师感到悲哀的地方,武道的未来,在哪里?

江湖、武林。

或许只存在于后人的梦中。

第二十二章师姐笔记第一页,蛟龙绕

顾时雪和阿瓜两个小姑娘是在夜色中抵达的青阳镇。

这座镇子实际上是依附于东郡而发展起来的,没什么历史,但镇子前面偏偏有一块像模像样的石碑,以古纂写着青阳二字,一派历史悠久的感觉,但顾时雪入镇之前围着石碑看了好几眼,确认那块石碑应当是最近十年里刚刚雕刻的,还挺新。

顾时雪不言不语地在石碑前站了一阵。

陆望和她朝夕相处,对这丫头的情绪变化最为敏感,此时一下子察觉到顾时雪情绪低沉了下去,像是心中压上了一块石头,也不知道是为什么。陆望有些诧异地看了她一眼,但是没有多问,哪怕是再亲密的关系,彼此之间也需要留出一点距离,顾时雪如果想说,一定会自己说的。

顾时雪带着阿瓜走入镇中。

行走了一天,饶是顾时雪都稍微有些腿酸,心中忍不住开始怀疑自己徒步走完整个行程的计划是不是太天真了一点儿。

阿瓜倒是精神劲头很好,这小姑娘还在兴奋着呢,因此不觉得多少疲惫,但估计到了明天醒来,就会知道腿酸了。

一旦离开东郡,仿佛时光也开始倒退,直接回到了一百年前,洋人还不曾踏上九夏土地的那个年代,来自西洋的那些东西几乎不见了踪影,处处可见,都是九夏传统的建筑,青瓦白墙,一派江南水乡的风韵。顾时雪带着阿瓜在镇上随便找了家客栈,先是订了一间有两张床的客房,将行李放好,叮嘱白渔苏瑶和陆望几个小家伙不要出门,然后又去点了两荤两素两大碗白米饭。

客栈里人多,闹闹哄哄的,一堆五大三粗的汉子在喝酒闲聊,几乎看不见女人——这年头出来走江湖的,自然都是男人,像是顾时雪这样的,简直稀罕,所以刚一进门儿就引发了不少关注,还有些男人对顾时雪吹起了口哨,这姑娘长得确实动人。

顾时雪不怕生,但在这种场合下,顶着一群大汉的目光果然还是有些不舒服,所以根本没有在外面吃饭的打算,而是让小二将饭菜端到她房间里去。

阿瓜进了房间,还是很兴奋,东张西望,在房间里转来转去,顾时雪直接将白渔抱到阿瓜的怀里,小丫头摸着猫猫,立马安静了下来,苏瑶则和陆望一起,扒拉在窗口朝外张望着。顾时雪吹了一声哨,传信鹦鹉从夜空中飞下来,落在窗台上,顾时雪摸了摸鹦鹉,录了一段话,将鹦鹉重新放飞出去,然后坐着椅子上,伸了个懒腰。

阿瓜抬起头,问道:“姐姐,为什么你带着这么多小动物啊?”

阿瓜至今不知道这几个都是妖怪,只以为是普通的小动物。顾时雪想了想,感觉没必要始终瞒着阿瓜这件事,一来没必要,二来以后和阿瓜朝夕相处肯定也瞒不住,于是神神秘秘地道:“阿瓜,告诉你一个秘密,你可千万不能告诉别人啊。”

阿瓜顿时将自己的嘴巴捂住,做出“我不说”的神态,眼珠子微微睁大,满脸的好奇和期待。

顾时雪手指摇了摇,忽然指向苏瑶:“变!”

苏瑶稍微一愣,很快反应过来,人立而起,道:“小女子苏瑶,见过方姑娘。”

“噢噢噢噢噢噢!”本名方照溪的阿瓜小姑娘爆发出一阵惊呼,指着苏瑶结结巴巴道:“她、她、她她会说话!”震惊无比,看向顾时雪。顾时雪笑了笑,小声道:“苏瑶是个妖怪,不过是好妖怪,是你姐姐我的朋友。这件事你可不能让其他人知道啊。”

“妖怪.......”阿瓜眼神晶晶地发亮,没多少惧怕,反而多有好奇。顾时雪道:“白渔和陆望也是,不过还不能变成人。你千万不能告诉别人啊,会引来麻烦的。”

“嗯!”阿瓜用力点头,在嘴巴上做了个拉拉链的动作:“我嘴巴可牢了!”

顾时雪笑道:“知道你不会乱讲,不然我就不告诉你了。”

苏瑶忽然嗖地钻进角落里躲了起来。顾时雪耳朵微动,走出门外,小二正端着饭菜上楼。顾时雪在门口接过饭菜,道了一声谢,端着饭菜进屋,一个后撅蹄关上房门,招呼道:“来吃晚饭了!”

晚饭两荤两素,分量十足,素菜是一碟青菜和一碟清炒土豆丝,土豆是个好东西啊,顶饿,管饱。荤菜则是一盘白切肉,和一盘清蒸鲈鱼。白切肉乃是北方常见的菜,在一些地方又叫跳神肉,是乡间“跳神仪”的必备贡品,春秋择日致祭之后,全村老少就围着一起吃这道跳神肉,肉皆白煮,一片片切下来,蘸着佐料吃,鲜嫩可口,原滋原味。

鱼就是典型的南方风味了,两江水域丰富,鱼虾蟹繁多,价格都不贵,这清蒸鲈鱼做法简单,就是鱼洗净去鳞去内脏之后,两面开花刀,抹上盐,肚子里塞上一把葱结姜片和三四瓣蒜,而后倒上黄酒和酱油,清蒸即可,一刻便可出锅,最后撒上一把葱花,在鱼的表面上泼上一勺热油,那叫一个香气扑鼻,让人食指大动。如果比较讲究,还会在鱼的表面上贴上几片火腿,不仅香,看上去也好看。

一桌子荤素搭配的养胃菜肴,价格实在不算贵,四十几文。顾时雪坐下来,给阿瓜碗里夹了一块最肥美的鱼腹肉,道:“慢慢吃,小心刺。”

阿瓜用力点头,但实际上吃的一点也不慢,狼吞虎咽,很不斯文。顾时雪笑了笑,一边吃,一边给边上围着的三个小家伙夹菜,她是特意要了三个空碗的,将每个碗里都装满了肉肉。

吃完之后,将碗筷全都端下楼去,顾时雪开始看书。

宋师姐传给她的那本习武笔记,翻开来,第一页就记载着一式剑招,名为“蛟龙绕身走”。

是剑招,而非剑法。

一剑递出如龙蟠,似蛇走,剑气纵横八方,上下左右无所不及,如有蛟龙缠身,出剑看似直来直往,实则曲曲折折,蜿蜒盘旋,变化极快,最能出其不意。

顾时雪看着书微微出神,她的渊默雷声剑是跟着陆望从渊雷镖局挖出来的,而正反六合刀则是习自柴岐侯,师兄师姐在武学上指点她不少,但技击之法却几乎没有传授过,仔细一想,这好像还真是将近两年来,师兄师姐第一次教她新东西。

顾时雪将注意力重新放回书上,过了片刻,她闭上眼,手指在空中虚画几下,心中勾勒出这一式剑招施展时的样子。

好一个蛟龙绕身走。

顾时雪感觉师姐专门将这本书交给她,可能是经过一番深思熟虑的。师姐之前就说,她的九转雷声剑虽然威势足够,但却缺乏变化,而这开篇第一页上的蛟龙绕身走,单单拿出来其实威力一般,甚至有些花里胡哨之嫌,但恰恰能够弥补她的短板。

......

青阳镇外的一家客栈里,一只传信鹦鹉从夜空中振翅飞来,韩庭树抬起手臂,接住那只鹦鹉。

韩庭树笑道:“这么快鹦鹉就飞过来了,看来小师妹已经住下了。”

宋玉君轻轻点头,道:“也不知道小师妹有没有开始看我给她的笔记。”

韩庭树摸了摸鹦鹉,道:“肯定会看的,师妹想来勤奋。哼哼,小师妹肯定想不到,咱们俩就在她十多里之外,以七境的速度,真要有什么意外,鹦鹉报信之后,几分钟内就能赶到。”

鹦鹉抖了抖翅膀,嘴里发出顾时雪的声音:“师兄师姐,我已经住进客栈了,一切平安。你们不用一直跟在我后面的,放心。”

韩庭树表情顿时一僵。

第二十三章回忆最杀人

客栈之中,顾时雪翻着书,没由来地噗嗤一笑,也不知道师兄师姐有没有收到她的鹦鹉传话。以师兄师姐的性格,肯定不会老老实实跟在城里,而是偷偷跟上来了,就是不知道来的到底是师兄还是师姐,或者两个都来了。这会儿收到鹦鹉的信,脸上的表情肯定很精彩!

一旁的角落,苏瑶正冲白渔使劲摇晃着尾巴以示友好,然而猫科和犬科的肢体语言在很多程度上正好相反,对于猫来说,横向左右快速摇晃尾巴,大多时候都是在表示自己很不耐烦,于是白渔看着苏瑶,神色越来越不善,也开始左右摇尾巴。

陆望被阿瓜抱在怀里,老神在在地看着她们俩。

唰!

白渔忽然暴起,一个前扑。苏瑶被吓了一跳,白渔修习云篆,已经在内丹中养出了一丝雷法真意,雷法作为天下符法之首,对寻常妖类有着天然的压胜,所以白渔一旦认真起来,她立马身子都软了,毫无反抗之力地被白渔一下子扑倒。白渔两只爪子按住苏瑶,一口朝着这只狐狸的脖颈处咬了下去。

苏瑶的舌头一吐,四肢抽搐,装死。

白渔咬住她的脖颈,过了几秒钟才松开嘴,朝着四处看了看,而后若无其事地开始舔起苏瑶的毛,这就是在宣布自己老大的地位。苏瑶眼皮悄悄睁开来一丝,就被白渔一大口舔在脸上,耳朵尖儿都颤了颤,很羞涩地伸出爪子试图将白渔推开,白渔大怒,你这是要忤逆朕?又是嗷呜一大口咬住苏瑶。

苏瑶闭上眼睛,耳朵尖儿颤抖,两条腿一阵乱蹬:“啊!我死了我死了.......”

陆望用猫爪揉了揉自己的脸。这俩女妖精,过分了啊。

顾时雪看了一阵子师姐的笔记,又在房里练了一会儿站桩,而后叮嘱阿瓜洗漱睡觉。阿瓜走了一天,实际上早就累坏了,小姑娘心眼儿少,一会儿就睡着了,顾时雪却是难以入睡,在床上辗转反侧,过了良久,悄悄地推开窗户,朝外张望。

夜色已深,镇子里也显得安静。抬头看看天空,正印证了那句月明星稀,一轮明月孤悬,明亮而清冷,云雾在月的周围散开,散出明澄澄一圈光晕。顾时雪默默地看着那轮圆月,身体轻飘飘地腾起,坐到了窗台上,两条腿挂在外面,小脚丫子晃晃悠悠。

阿瓜睡得香甜,白渔懒散,耳朵动了动,身体却不想爬起来。陆望最关心顾时雪,在小姑娘起身的时候就已经睁开了眼睛,此刻便悄无声息地坐到顾时雪的身边,和顾时雪一起望着外面的月亮和夜色下静静悄悄的小镇。苏瑶也没睡,眼睛亮闪闪的,夜晚才是她这样的妖怪吐纳灵气修炼的最好时机,此刻精神劲头十足,见顾时雪坐到了窗边,就也悄悄地凑了过去,将脑袋搁在顾时雪的腿上:“恩人在想什么啊?”

顾时雪摸着狐狸脑袋,浅笑道:“说了好几次了,不用老是恩人恩人这么叫我的。”

苏瑶眯眼笑道:“直呼姓名显得太生疏,昵称又好像太亲密了,不能显示出恩人在我心中的地位,还是叫恩人好。”

陆望插嘴道:“我都是叫她小笨蛋的。”

顾时雪怒搓猫猫头。

苏瑶轻轻地笑起来。

这狐狸精。

顾时雪靠在窗上,微微地吐出一口气,忽然间有点儿想喝酒。啊不,其实也不是真的想喝酒,就是忽然间涌起了一腔愁绪,想要学着那些侠客一样借酒浇愁,哪怕之后愁更愁也好,至少在烈酒入喉的那一刻,会痛快一点。

顾时雪安静了片刻,道:“离开了东郡,就想起好多以前的东西。我顾家被抄家灭口的那年我还小,在仪鸾司的人赶来之前,父亲提前让人将我送走,那时候身边陪着我的,就是秋姨。那时候我始终想不通,既然我可以走,为什么我父亲母亲不走,是不愿意吗?”

苏瑶脸上的笑容马上收敛起来,有些碍伤。她还是第一次知道,原来这位恩人有着这样的过去。

陆望没有说话,只是将猫爪子搭在顾时雪的手上。

顾时雪望着明月,怔怔落泪:“大厦已不支,成仁万事毕。后来无意间读到这首诗,才知道我父亲的意思,原来是死节。他虽然推崇西学,但骨子里终究是个读书人。”

顾时雪擦干眼泪,又道:“一想到自己正要故地重游,重返江临,就有些情不自禁。在东郡住了许多年,可是江临才是我家,我却许多年没有回去过。也不知道,那里有没有我父母的墓。想来或许是不会有的,毕竟是罪人。”

陆望再度轻轻拍了拍顾时雪。顾时雪轻轻点头,握住陆望的猫爪子,道:“我没事。”

沉默片刻,顾时雪又道:“明天我想做一件比较危险的事情,苏瑶,可以的话,帮我保护一下阿瓜。”

苏瑶的狐狸耳朵一竖,道:“恩人放心,我一定不辱使命!”

顾时雪难得笑了笑,而后抬头望天,道:“陆望,虽然你知道很多很多事情,但是这件事你可能不知道。当初离开江临的时候,我身边有秋姨照顾,秋姨身上带着几张银票和一张东郡的店铺地契,本来打算到了东郡之后,和我隐姓埋名,在这边开一间小店铺。至少是衣食无忧。可惜........”

顾时雪道:“路上.......遭了山贼。也就是在这附近,没记错的话,是青阳镇外六七十里,傍着山的一间破庙。我们在哪儿休息,忽然就被山贼发现了。”

记忆中,有一片让人难堪的血色。

顾时雪低声道:“当时天黑,我个子又小,秋姨让我从破庙角落里的一个狗洞里钻出去,叫我快跑,自己却.......被抓住了。我吓得要死,根本不敢回头,一口气跑出了很远很远才哭出来,天昏地暗,在四下无人的旷野里,月黑风高的大晚上,一边哭一边走。此后秋姨会有什么样的遭遇,许多年,根本都不敢去想,一想起来,良心就痛。时间长了,就仿佛自己是真的忘了一样。如今走到这里........往事才桩桩件件地回想起来了。”

在数年之前,镇子外面,曾经有个痛哭流涕,哭却不敢哭出声的小女孩,在夜色里蹒跚地行走。

陆望有些惊讶,这的确是他所不知道的事情。他感受到自己掌心中那个印记又开始发热,进度条像是在自行推动,心中忽然咯噔一声,道:“当初你对你师兄说,遇到事情,不想跑.......”

顾时雪沉默了一阵,道:“.......父母遭难,我跑了。秋姨遇害,我又跑了。”

不想再跑了。

这一次离开东郡,一路向西,重回江临的这一段路,对顾时雪而言,有着特殊的意义。她是在面对那个过去的自己。

还有那段撕心裂肺、不堪回首的记忆。

陆望低声道:“怪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