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设计师 第62章

作者:远方来

“你啊......”顾时雪笑了笑,捏了一下阿瓜的鼻子:“不能总是这么胆小啊。”

阿瓜不太懂。

顾时雪一路将她送到学堂门口,还是老生常谈的叮嘱:“要认真上课,如果被人欺负了,一定要告诉我!”

“嗯嗯!”阿瓜使劲点着头,抱着书包,欢快地奔进学堂里,冲顾时雪招了招手:“姐姐再见!”

顾时雪看着她走入教室,又在门口稍微站了一会儿,这才转身回去。

开始练刀。

这姑娘虽然嘴上很爱说大话,在人前一副已然胜券在握的样子,实际上对几天之后的比武没有丝毫的轻视,一天下来,除了吃饭、做作业和出门接阿瓜,剩下的时间全在院子里练习正反六合刀,极为刻苦。

顾时雪在这件事上很聪明,没有一味依靠勤奋刻苦,而是很懂得循序渐进,先从六合开始练起,外三合为体态,内三合为神意。这一步对她而言上手其实不难,一如柴岐侯所说,平时的走桩站桩里原本就包含着这些,顾时雪真正要做的,就是将这种平日应用在桩功之中的六合,运用到刀法中去。正反六合刀是快刀,出招变招飞快的同时还要保持自身这种圆融如意内外合一,这才是难点所在。

渊默雷声剑,正反六合刀。

其实顾时雪也搞不清楚自己到底练的是刀是剑,总之都是手中三尺长铁,平时随意捡起一根树枝,说是刀也可以,说是剑也可以,再说顾时雪也还曾用竹竿施展过剑法,所以后来顾时雪就索性直接抛开刀剑之形上的差别,专注于体悟每一次出招时的发力。

手到足到,上下相随。

神意所指,气力所向。

柴岐侯也由得她去,反正顾时雪如今已是二境武夫,练的稍微疯魔一点,也不至于将自己练伤,晚上注意休息就行了。

到了晚上时,顾时雪感觉自己的正六合刀已经有了几分形似,稍微休息了一会儿,在房间里做完今日的功课,就转而开始练反六合刀。这一记拖刀术,才是真正的杀招所在。顾时雪原本以为这种强调突然爆发的刀法应该会和她已经烂熟于心的渊默雷声剑有些相似,但一上手才发现并非如此,渊默雷声剑在出招之前的那片刻沉默是一个明显的蓄势过程,而后像是奔雷般炸开,被发现了意图又如何,这一剑我就是要快到让你躲不开也挡不下来!

反六合刀却不是如此。这套刀法的气机运行游走全身,挥刀之际是全身上下内外一起发劲,与渊默雷声追求的平地起惊雷完全不同,更像是雪走山崩般的爆发。

顾时雪不知不觉就练到了晚上八九点,始终没能找到反六合刀该有的感觉,心中的迷惑反而是更多了起来。渊雷连斩的“停”她还没找准呢,现在却要突然开始尝试新东西,属实有点儿应接不暇,而且这姑娘有意无意就想着将正反六合刀与渊默雷声剑融为一炉,得陇望蜀,这种野心和丰富的联想能力既是优点,也是缺点。

当初韩庭树和宋玉君迟迟没有教她新的武功,而是让她先将手头的东西全部吃透,的确是有道理的。

“唰!”

一刀挥出,这一次练习用的木棍居然脱手而出,直接飞进了树梢上,树影顿时一阵摇晃,地面上斑驳的月光明灭闪烁,聚散相续。顾时雪呆呆地抬起头,看着卡在树枝间的木棍,又低头看了看自己不知不觉中已经摩出了几个小水泡的手掌,有些挫败地在草地上坐了下来。陆望说她的对手很强,她获胜的几率很渺茫,可她要是偏偏不想输呢?

“顾小姐,这么晚了,一定饿了吧?”长工何妈妈从屋里走出来,道:“我给你烧点东西吃吧?”

顾时雪一愣,摸了摸自己的肚皮,发现被何妈妈这么一说还真有点儿饿了。顾时雪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道:“那麻烦您了。”

“哪儿的话啊。”何妈妈满脸笑容,转身去了厨房,顾时雪也嘴馋地跟过去:“何妈,烧什么东西啊?”

何妈笑道:“最近刚好买了些干醪糟。咱们这儿附近有一家小店,卖自酿米酒的,那边的醪糟,韩少爷和李先生都很爱吃。我做一碗酒酿丸子吧。”

“噢噢!”顾时雪有些意动。

何妈五十多岁,上了年纪,身材有些矮胖,手指粗粗的,但做起活儿来十分心灵手巧。她将糯米粉加入清水,和着老面几下子揉成了面团,放在旁边醒面,然后烧起一锅水,又找出一个罐子来,一揭开,里面冒出一股浓郁的酒味,那就是干醪糟。何妈挖了一勺干醪糟加入水里,又加了几颗冰糖和少量碱面——碱面是用来中和醪糟。

此时面团也发的差不多了,何妈拿手一撮,就将那面团搓成长条的形状,从左手的大拇指和食指中间往外挤,挤出来一个个拇指大小的丸子,手指一揪便落入水中,随后开始拉动灶台边上的风箱。

火焰一下子窜上来。

过了片刻,水滚沸起来,何妈熄了火,又取出一个干净的大碗,在里面打了个生鸡蛋,旋即一手用木勺舀起将滚烫的酒酿丸子,和着汤水一起浇入碗里,一边缓缓地浇注,另一手则用筷子不断搅拌,生鸡蛋顷刻就在热汤中变成了絮状的蛋花。

清清的醪糟汤中漂浮着白玉般的小丸子和丝丝缕缕的蛋花,一碗酒酿丸子新鲜出炉。

顾时雪吹了吹热气,拿调羹尝了一口,顿时幸福地眯起眼睛。醪糟香甜,酒香四溢,里面的小丸子软糯可口,在夜半时分,夜深人静的时候尝上一口,幸福的感觉便伴随着热意,暖融融地沁入了心里。

何妈在边上慈祥地看着她。

顾时雪竖起大拇指:“何妈的手艺真好!”

何妈笑道:“本来做法就简单。”

吃完之后,顾时雪陪着何妈在厨房里收拾了东西,将锅碗洗了一遍,原本何妈说这些交给她就好了,但顾时雪坚持要帮忙。深夜里的一碗酒酿丸子吃得顾时雪肚子饱饱的,心中也泛着一股微微的暖意。摆好碗筷,她走到外面院子里,抬头便看见无限深广的夜空,星繁如云,星密如雾,月色在树影间随着她的脚步而前移,牵动起细细的秋蝉声。

心旷神怡。

顾时雪飞跃上树梢,重新握起练习用的那根木棍,但却没有急着挥刀,而是遥望夜空怔怔出神,一阵柔和的夜风吹来,阴影中树叶摩挲着沙沙作响,一伸出手,似乎能看见月光在每一根血管中流淌。

她闭上眼。

不知过了多久,宿鸟惊飞,顾时雪脚步点出,踩着纤细的树梢头翩然跃起,一如林间飞鸟,树枝摇晃而不折。

一袖刀光携月色。

第一百二十五章备战

顾时雪在院子里耍了一通刀,眉飞色舞地上楼回了房间,摸黑点起煤油灯,然后一边往自己的浴室浴桶里面放热水,一边兴高采烈地道:“陆望,我真是个天才诶!”

“嗯?”黑白两色的狸花猫从枕头边上抬起头来,尾巴也随之竖起,在空中摇摆了一下。顾时雪的枕头就是他的专属猫窝,这地方好,够软。

顾时雪哼着曲儿,道:“正反六合刀,我已经学了个七七八八啦!”

虽然也就是形似上的七七八八,不过顾时雪不介意,先从形似学起,然后才能有神似嘛!这就叫阶段性的胜利,这人呐,就是得给自己一点儿甜头。

陆望哑然一笑:“你本身就有基础,学起来快也是自然。不早了,快睡觉吧,这些天更应该养足精神。”

“嗯?!”顾时雪一张小脸皱成包子褶的:“不可以!我要听你夸我!”

陆望伸出两只猫爪,啪啪啪鼓掌:“好!我们顾女侠就是厉害!武道奇才!好!”

顾时雪眉开眼笑,还嫌弃道:“不够有诚意。”

“太——强——啦——”陆望摇头晃脑喵喵叫。

顾时雪乐得眉眼眯成月弯弯。她探手试了试水温,感觉差不多了,于是脱了衣服噗通一声就往浴桶里跳进去,衣服扔的房间里满地都是。陆望长叹一声:“作为女孩子也太粗枝大叶了吧......”

顾时雪在浴缸里扭过头来,朝他做了个鬼脸。这姑娘平时没这么皮,看来这会儿是真的心情好极,人都飘起来了。陆望无奈,抬起后脚挠了挠脖子,闭眼在枕头上拱了拱,继续睡觉。

洗完澡,又刷了个牙,顾时雪穿着睡衣蹦跶上床,几乎是一沾枕头就睡着。

是真的累坏了。

第二天一早,顾时雪掐指一算,后天就是比武的时候了。吃过早饭,她来到院子里,正要开始继续练刀,柴岐侯从一旁走来,手中提着一根树枝,道:“让我看看你昨天的成果。”

顾时雪持木刀而立,骄傲道:“柴伯伯可看好了!”

顾时雪揉身上前,右脚迈出往左侧方一个盖步,手腕翻转,抖出一簇刀花。柴岐侯笑了笑,旋即一把踏出,骤然目光如电,气势拔地而起,已然是在一步之中完成了内外六合,看似随意的一刀劈下,顾时雪抬手一架起,虎口剧痛,木刀嗡鸣颤抖,险些是要脱手而出。柴岐侯得势不饶人,再度一刀,这一刀里面居然带着点儿她渊雷连斩的神意,又快又狠,精准地斩在同一个位置,顾时雪心里憋屈得不得了,毫无还手之力,只能招架不停,被柴岐侯一刀一刀接一刀。

转眼就是五刀下去,柴岐侯的刀并没有如同渊雷那样越来越沉,但密集的攻击却让顾时雪完全无法招架,于是第五刀之后顾时雪手里的木刀就被磕飞。柴岐侯笑道:“我也只是用了二境实力,但你却拦不住我,说明你的基本功还不行。”

顾时雪垂头丧气,感觉是被泼了一盆冷水,白高兴了。

柴岐侯又道:“刀法多是走刀,除了出云的刀术之外绝无站刀术,而出云那一套,又是刀又是剑,说是站剑也无妨。你以前练的渊默雷声剑属于站剑,这会儿却要你练走刀,的确是难了点。”

顾时雪将手在裤子上擦了擦,拿回木刀,深吸一口气,道:“柴伯伯,再来!”

柴岐侯一挑眉:“不多练练?”

顾时雪道:“打起来就是最好的练习!”

顾时雪双手握刀,体内气机如火龙巡游,木刀上吞吐出若隐若现的锋芒来。

这一回她脚下踩出的是小重楼的步法。

柴岐侯眉头微微一挑,博采众长,熔冶一炉,化为己用,关键不在于天赋,而是敢想敢做,这姑娘胆子够大,居然用李行舟的走桩去施展这一套刀法。不过这样做的好处也显而易见,在小重楼之中,顾时雪才能保持住她还并没有熟练掌握的六合姿态。

近身之后快刀如泼墨。

柴岐侯微微一笑,脚下踩出一连串微小的腾挪,和顾时雪刀刀对撞。正反六合刀的招式可大可小,既有大开大合,也有拈刀细绣花的精巧,顾时雪知道自己的力量小,因此这回双手握刀左右挥斩,每一次都是从腰部发力带动全身,气势极为凶猛,逼迫柴岐侯与她对刀。柴岐侯这一回便失去了先前从容不迫劈出五连刀的机会,以守代攻,用的恰恰是和顾时雪完全相反的“小”刀招,手中树枝只在小范围内挥动,但每一下都正好卡在顾时雪难以发力的地方,让她始终无法运出全力。

一连十几刀,顾时雪呼吸逐渐粗重,柴岐侯看出她的劣势,猛然一步上前,右腕内旋,树枝呯一下架开顾时雪的一刀之后在头顶从右经后向左唰地绕过一圆,一弧成圆,蓄势重重劈下,顾时雪脚步一转,整个人如泥鳅般滑出避开这一击,抽身欲走,柴岐侯嘴角翘起,迎击上去。

顾时雪浑身气势一变,如同原地起惊雷。

反六合刀。

拖刀术!

气势尤其磅礴的一刀从地面斜掠而去,划出一道羚羊挂角的踪迹,柴岐侯覆掌一刀下压,却被顾时雪糅合了几分渊雷神意的反六合刀一击磕开,刀刃顺势再度往前一递,戳在柴岐侯的肚子上。柴岐侯哈哈大笑:“不错了!”

柴岐侯旋即面色严肃:“但还是不够好。方才那一刀是我故意追击上来,因而正中你的下怀,可是你蓄势如此明显,真的到了比武场上,对手哪里会追击?”

顾时雪一琢磨:“好像是!”

柴岐侯道:“这一刀,没有经过更多打磨之前,就不要先用了,尤其是不要在比武场上用出来。其他的我也不多说了,你继续练着吧。”

顾时雪振奋道:“好!”

......

“我看那姓顾的......呸!姓顾的小丫头,也不过如此嘛。”齐夏将一直叼着的草叶吐到地上,懒洋洋地道:“昨天和那些馆主都交手了一遍,馆主模仿那个顾......顾时雪的武功,来来回回都一个套路。”

齐夏从地上捡起一根细小的木枝,在手指间转了一圈,道:“堂主,你说到时候她会用兵器还是用拳脚和我打?我猜肯定是兵器,用拳脚那不是找死?不管她用什么兵器,反正我也用什么兵器,她那一招已经被我破了,想赢还不是轻轻松松。”

柴堂主苦笑道:“小齐啊,人家住在韩庭树家里,韩庭树的师父可是李行舟,怎么说都是一尊九境,手段哪有这么简单?”

齐夏不屑道:“上回那个李行舟在金月楼丢了那么大的脸,都不敢动手,哪里有九境的样子?也没听说过他和哪位高人交手,不过是打了些洋人而已,能有多少本事?”

柴堂主咳了一声,道:“至少韩庭树和宋玉君是真的厉害,李行舟也绝不会差,你这小子还是有点儿目中无人,太狂,我看是得好好打磨打磨。而且,你刚刚是不是觉得那顾时雪来来回回就那一套剑法?嘿,还真不是,我这儿还有一个人,也是和顾时雪交手过的,知道顾时雪的另一门本事,是一套站桩法。不止如此,还藏着一手暗刀伤人。”

齐夏笑道:“暗刀伤人?这倒是有点意思,和我一样。”

柴堂主一挥手:“黎欢,过来吧!你来陪齐夏练一练!”作者的话:这几天,因为我租的房子是一间老房子,厨房洗水槽的管道没有沉水弯,结果下水道的臭味不断飘上来......搞得厨房比厕所还臭。我今天一定得把那个管道给换了,不然这地方待不下去。

第一百二十六章 师娘!

南城,韩庭树求见了几次林东旋,为自家大伯求情,又通过康考尔人的银行,抵押了自己在东郡的桑园,筹得八十多万两的银票,这才得到首肯,可以去狱中探望大伯。

大央的监狱有两种,普通的监狱和诏狱,诏狱在人们的想象中堪称十八层地狱,里面的狱卒也是如同勾魂小鬼一般,极尽虐待折磨勒索压榨之能事,总之一旦进入诏狱,那就是“魂飞汤火,惨毒难言”,仪鸾司之所以令人闻风丧胆,就是因为仪鸾司扑蝶郎拥有不经审问,只需驾贴即可将人抓人诏狱的权力,而普通的监狱和诏狱一比,简直就是“不吝天堂之乐矣”。

但这所谓天堂之乐,其实也是和诏狱比较出来的结果。

韩庭树一进入南城的大牢,便忍不住皱起眉毛,闻到一股湿冷馊臭的气息。大牢里阴暗潮湿,角落里有老鼠跑过去,这样的环境仅仅是看着就让人感到不快。一路经过了长长的牢狱过道,监狱里关着不少人,哭喊和叫冤声不断,也不知道犯了什么事。

韩庭树心中沉重。

在监狱中,比死亡更加恐怖的,大概就是黑暗里漫长的煎熬。大央没有无期徒刑之类的刑罚,监狱只是个暂时羁押犯人的地方,原本犯人蹲监狱的时间不会太长,之后要么砍头,要么受刑,要么放了,但因为央朝行政效率的低下,一个犯人被投入监狱,往往就成了“被遗忘的人”,案子久拖不决,关押也就遥遥无期,哪怕是经办的官员们,也常常忘了牢房里还有这么个人。

这是懒政。

许多官员只想着捞钱,根本懒得判案,于是案件一压再压,监狱里也就人满为患。一些百姓可能只是因为小偷小摸被抓进来,有些甚至根本无罪,就是抓错了人,但一旦进入监狱,除非是遇上皇帝一个高兴“天下大赦”,否则到死都放不出来,一辈子便毁在里面了。大牢里的犯人一死,狱卒也不在乎,往往是直接把尸体用席子一裹,从监狱后门扔出去了事。

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九夏如今之积弱,早就在方方面面显出端倪。

“树哥!是树哥吗?”一旁的牢房里突然传出来响声,韩庭树扭头看去,连忙扑到那一间牢房前,牢里是个年轻人,似乎是挨打过,脸上结着几处血痂。那年轻人挣扎着用手从地上爬过来:“树哥!你怎么来了!”

韩庭树惊道:“庭广!你的腿.......”

那牢里的年轻人是他大伯的二儿子。韩中宇的两个儿子韩庭玉和韩庭广,大儿子如今出国留洋,二儿子则跟在他身边做事,显然是想要培养成继承人,这位韩庭广比韩庭树要小好几岁,今年刚刚二十,平时见到他都是树哥树哥这么叫的,没想到这次也被一起抓住了。牢房里,韩庭广擦了擦自己的脸,笑道:“替我爹抗了几顿打,暂时走不了路。”

韩庭树心中怒气勃发,手指用力握紧,牢房的铁栏杆都微微变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