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远方来
李行舟复杂地看着顾时雪跑远。
韩庭树在这时返回,脸色有些尴尬:“师父,那西洋人的奇技淫巧果然有点儿门道,让他给跑了......诶这是?”他有些惊讶地看着越跑越远的顾时雪。李行舟神色复杂,看了他一眼,道:“庭树,你先回去吧。”
韩庭树讶道:“师父你要做什么?”
李行舟望着顾时雪跑远的方向,道:“我一会儿再来。”
......
“呼.......跑得可......真快......”
陆望气喘吁吁,迈着四条小短腿,好不容易才追上顾时雪。这丫头跑的的确是快,要不是他有四条腿,那是真的追不上。
顾时雪正缩在一处墙角,抱着膝盖蹲下来,面朝墙壁,肩膀微微地颤抖。陆望稍微靠近了一些,便能听见她在哭,哭的稀里哗啦,可惨了。陆望心里本来还有点儿气恼,此刻又忽然心软下来,走过去,伸出猫爪子拍了拍她的背:“好啦......”
顾时雪的哭泣根本止不住。陆望四肢一发力,身体一下子跳起来,啪一下扣住顾时雪的衣服,然后慢慢地往上爬,好不容易才爬到她的肩头上,用脑袋拱了拱她。顾时雪用力地抹了一把眼泪,又吸了吸鼻子,哭声终于止住,低垂着脑袋,但仍有些细细的哽咽。
陆望叹道:“想哭就哭吧,哭出来对自己也好。”
但顾时雪的哭泣已经渐渐停住。过了一会儿,她小声道:“对不起......”
陆望佯怒,语气加重:“对不起什么啊?”
“唔......”顾时雪瘪了瘪嘴,将脑袋顶在墙上,过了几秒钟才道:“我知道你是想让我拜师......但是我还是......哎.....对不起.......”
陆望叹了一口气。
那可是李行舟诶。不知道有多少人想当他的弟子,这样的机会,就被你给拒绝了......
但陆望还是打起精神道:“没事!我知道的奇遇多得是,错过了李行舟,下次我再给你找其他的。但是下回你可不能这样了嗷!”
“嗯嗯!”顾时雪用力地点了点头,然后小表情又垮了下去,道:“其实......我挺过意不去的。你说我刚刚是不是对李行舟太坏了......好歹人家也救了我一命......”
陆望道:“你是不是心里有气?怨他没能救下你的父母?”
顾时雪垂着脑袋不说话,算是默认。陆望暗叹一声,想了一想,对顾时雪道:“时雪,你说李行舟是好人吗?”
“是好人。”顾时雪道。
陆望道:“你看,世界上总是有那么多的遗憾和错过。事后再去说如果,其实没有什么意义,因为在当时的情况下,我们每个人,其实都没有更多的选择。但是我想,不论如何,我们不应该去责怪其他的好人......做得不够好。”
顾时雪抱着膝盖,拿脑袋轻轻磕着墙壁,过了一会儿才道:“我知道是我不对啦,我不该怪李行舟的......”
背后传来一阵故意发出的脚步声。顾时雪愣了一愣,旋即听到男人温醇的嗓音:“姑娘可以不怪我,我却一直在责怪我自己。”
第八章出卖猫色
顾时雪有些惊讶地转过身子,李行舟就站在那里,沐浴在夜风当中。沉静地看着她。她的身体顿时绷紧了一下,有些瑟缩地将后背靠在墙壁上——这丫头本质上还是怕生。李行舟因此没有上前,就站在那不远不近的地方,道:“顾姑娘,过去的事情......我很抱歉。我希望你能让我做点什么。”
顾时雪挠了挠头,道:“李先生不怪我方才的失礼就好了。”
李行舟笑道:“不会的。”
他又道:“我不能长留东郡,但我徒弟韩庭树,方才你也见过了。往后便让他照顾你如何?你现在这个年纪,我会让他帮你找一所学堂,供你读书,往后......”
顾时雪和陆望对视一眼。顾时雪目露征询之色,而陆望则轻轻点了点头。
顾时雪于是鼓起勇气,道:“那个......我能不能拜你为师?”
“嗯?”李行舟挑了挑眉,微微一笑。顾时雪有点儿受到鼓励的感觉,壮着胆子道:“我想向您学武!我希望能.......保护自己。”
李行舟摇头道:“我不会在东郡久留,不久便要动身前往罗莎国,恐怕是没时间教你武功了。而且你住在韩庭树家里很安全的。”
这便是婉拒了。陆望对此并不意外。出于和顾家的香火情,李行舟一定会对顾时雪照拂一二,至少不会看着顾时雪这个顾家遗女沦落江湖当个乞丐,但收徒......那是另一回事。李行舟在收徒这件事上,是极为谨慎的,如果没有什么真正打动他的地方,顾时雪就算哭着喊着求人家,也不可能让李行舟答应下来。
另外,方才顾时雪的情绪失控,其实也是给自己埋了一个小坑。李行舟不可能因为这件小事就对顾时雪心生恶感,毕竟是个小孩子。但若是放在习武这件事上,李行舟恐怕会多出一份考虑,这小家伙是不是自控力不够好?以后学了武,会不会一激动就出手伤人?
话说回来,陆望其实自己并不讨厌顾时雪方才的表现,知错能改善莫大焉,发完脾气之后能很快意识到自己的不对,还能老老实实认错,这一点就超过许多人。再就是先前冒冒失失捡起刀就想要反杀.......虽然莽撞了点儿,不过往好了看,这丫头的心性是真的非同常人,有一种从灵魂深处迸发出来的勇气,总之陆望是挺喜欢的。
因为他自己肯定是没这胆子的。
习武的请求被婉拒,顾时雪脸上难掩失望。陆望在她耳边轻轻“喵”了一声:“不用急于一时。”
都能住进韩庭树家里去了,以后哪怕李行舟说不教你,难道还不能自己偷师?
于是顾时雪犹豫了一下,然后道:“那......等您回来,能教我习武吗?”
李行舟笑了笑,没有直接回答这个问题,而是道:“你在韩庭树家里,要听话。”
顾时雪使劲点头:“我保证会听话的!”
李行舟于是上前两步,伸出手道:“那就跟我走吧。”
那份从他眉眼荡漾开的温暖笑意,就像是春日里融融的暖风。
......
顾时雪于是跟着李行舟返回韩家的府邸,路上李行舟看着顾时雪破破烂烂的衣服,原本还想要帮小丫头去买件新的,但无奈的是这会儿天色已晚,裁缝店早就关门了。
韩家的大宅坐落于东郡的边郊,从造型上看,其实更像是西式的庄园,只不过门口蹲坐着的两只石狮子还透着些九夏的古韵。作为一座沿海的港口城市,东郡便是九夏人接触西洋文化的前线,西洋人的那些衣着、装修风格都在东郡相当风靡,因此在东郡,只要不是穷人扎堆的那种地方,建筑中基本都透着几分东西合璧的风味。
顾时雪一手抱着陆望,一手被李行舟拉着,怯生生地进了门,一进去,便看见一对年龄相仿的男女。男人自然是韩庭树,女人的鼻梁高挑,嘴唇略薄,眉眼间带着一股英姿飒爽的美感,但那一头扎起的鬟燕尾式长发则在一定程度上冲淡了她的英气,平添了几分柔美,身上穿着一袭浅蓝色的旗袍。
别处的旗袍大多是宽腰、直筒式的,穿上去就像是一只移动的水桶,东郡的旗袍则与众不同,较为修身,束腰开衩,能将女子的曼妙曲线完全展露出来,这种新式旗袍因而受到了东郡女士们的追捧。不过这样的衣服,对于太胖或者太瘦的人来说,是一种残忍。而此时出现的女人,则属于丰腴得体的那种,穿着旗袍的样子极美,看得顾时雪都微微一愣,心想世界上还有这么好看的人?
陆望也是猫眼一下子瞪大,不知在想什么。
“给你们介绍一下。”李行舟轻轻按住顾时雪的背,推着小丫头走上前去,道:“这位是顾咏芝的女儿,顾时雪。庭树,往后便麻烦你照顾她了。”
“好嘞!”韩庭树笑道:“往后我就把她当妹妹!”
宋玉君附下身,仔细地看着顾时雪,笑道:“我叫宋玉君,你以后可以喊我姐姐。在这里不用太拘谨,就当是自己家就好了。一会儿我让人带你去给你洗个澡。”
她伸出指头在顾时雪的脸上刮了一下:“瞧你脏的。”
顾时雪微微地红了脸,憋了半天,道:“宋姐姐好漂亮。”
宋玉君心情大好,眉眼像是弯弯的月牙儿。接着她又将目光转向顾时雪手中抱着的陆望:“哟,这猫真漂亮。你养的?”
她伸出手来,似乎是想要摸一把猫,但又征询地看了看顾时雪。顾时雪则看向陆望,陆望睁大眼睛和她对视了一眼,然后有些无奈地露出顺从的表情,“喵”地叫了一声:“我可算是出卖色相了......”
宋玉君将陆望从顾时雪的怀中抱出来,道:“好乖诶!”
她在陆望身上摸了几把。陆望苦大仇深地皱着脸,心想这大概就是被迫营业......哎呦,被摸着居然还挺舒服的......他的表情逐渐松懈下来,眯着眼睛,尾巴一甩一甩的。
被别人摸着有这么爽吗?
顾时雪心里顿时有点儿吃味。
坏陆望!臭猫!
“我也要摸我也要摸!”韩庭树像是个好奇宝宝一样凑过来,伸手欲摸,陆望顿时呲牙咧嘴,男人也来摸我?!滚啊!背上的毛都炸了起来,张牙舞爪,如临大敌。韩庭树讪讪地收回手,宋玉君则是大乐,将陆望抱紧了一点,笑道:“它不太喜欢你,还是更喜欢我!”
陆望整个脑袋都陷进宋玉君胸口的柔软中,一时间有点儿魂飞天外。
宋玉君又道:“这猫还挺通灵的。对了,有没有名字啊?”
“有。”顾时雪酸溜溜地望了一眼宋玉君的胸口,小声嘟囔道:“叫臭猪。”
“喵!!”陆望大声抗议。
你不要乱说啊!
宋玉君倒是乐得不行,道:“它居然还听得懂呢。不过叫臭猪也太难为它了,你说是不是,咪咪?”
咪咪?这不是那个全国统一的猫咪取名吗......陆望脸色一黑,心说娘兮兮的,那还不如叫臭猪呢......顾时雪反倒是噗嗤一笑,促狭地道:“那就叫咪咪了!”
“喵!!!”陆望暴怒。
第九章阿瓜
哗啦......
木勺舀起一抔水,从头顶浇下去,一些长久未洗的污渍便从发丝间流下来,滴滴答答的。顾时雪揉了揉头发,又舀起一勺水浇了下去,然后手在一块香皂上搓了搓,将那些泡沫涂抹到头发上,用力地清洗起来。
她现在已经正式搬进了李行舟大徒弟韩庭树的家里。韩家的宅邸挺大,不缺这一个空房间,这个从今往后就属于她的房间里有床,还有浴室。热水从头顶哗啦啦地冲刷下来,以至于眼前有些模糊,夜晚静静悄悄的,一种不真实的感觉逐渐浮上心头。
往日的这个时候,她应该正缩在自己那个桥洞底下的小狗窝里。
她好像已经习惯当乞丐了。再糟糕的生活也会让人培养出惯性,当这种惯性忽然被打破的时候,心中充满的,其实就是一种茫然和畏惧,以后的日子会变成什么样呢?她说不上来,许许多多的念头乱糟糟地涌现出来,顾时雪甩了甩头发,算了,不想这些,也许一觉起来就知道答案了。
身后传来嘎吱的响声,浴室朦胧的雾气当中,门似乎被什么东西顶开了。顾时雪身体一缩,回头看了一眼,陆望正迈着猫步进门来,然后抬起后腿潇洒地一踹,将门又关了回去。顾时雪对陆望怒目而视,气鼓鼓道:“不跟着宋姐姐了?”
大有一种“你还知道回来”的怨气。
陆望带着一只属于猫的倨傲,也不吭声,迈着猫步啪嗒啪嗒走进来,然后跳到了床上,找了个地方盘起来,舔了舔自己的毛。这一系列动作委实是刻入了猫的DNA里,以至于他做起来的时候无比流畅,就像是一只真正的猫。
顾时雪一边洗着头,一边气呼呼地瞪着他,一不小心泡沫流到眼睛里,不由得“哎呀呀”一阵乱叫,赶紧找水洗眼睛。
陆望慵懒地躺在枕头上,心想,小笨蛋。
然后又抬起腿来挠了挠自己耳后的毛,扭头张望了一下。
床头柜上放着一把黄铜打造的东西,就是先前被顾时雪捡起来的“指刀”,这会儿刀片又折叠了起来,但是按一下机关就会弹开。也不知道为什么,顾时雪一直带着这个,先前其实就一直放着自己的口袋里。以这小家伙的财迷特性,说不定是想要卖钱......当然也可能就是不舍得扔,在顾时雪看来,拿到手上的东西就是她的!她就像是只松鼠,什么东西都喜欢囤着,连垃圾都要捡。
当然也可能,是没有安全感?
陆望胡乱地想着。
另一边,浴室里,顾时雪其实气着气着也就不生气了。
她洗了两遍头发,将污水在贴着瓷砖的浴室里倒掉,然后打开花洒冲洗着身体。东郡十多年前就建设了整个九夏的第一所自来水厂,虽然能用起自来水的人至今不多,但韩家显然不属于此列,房屋里都铺设有自来水的管道。这些东西顾时雪虽然觉得十分稀奇,但被人教了几下之后,便掌握了用法,也不难。
洗完了热水澡,顾时雪拿起白毛巾仔仔细细擦拭了身体,然后穿上了一身干净的衣服。这其实是宋玉君的旧衣服,顾时雪虽然已经十二岁了,但是因为一直吃不好,所以个头和九岁的孩子也相差不大,更是瘦的皮包骨头,宋玉君的衣服在她身上松松垮垮的,不过反正也是睡衣,不要紧。
她穿好衣服,擦干头发,躺上床,盖上被子。
睡不着。
倒不是因为饿着肚子——顾时雪一直没吃晚饭,肚子里空落落的,来了韩家之后拘谨得很,感觉有间屋子睡觉就已经很满足了,还能洗个澡,更是满足到天上去,根本不敢提更多要求,所以也就没说自己还饿着肚子的事情。其实她要是说一声的话,韩庭树他们肯定是会给她准备点儿东西吃的。
顾时雪摸了摸自己干瘪瘪的肚皮,心想饿着肚子也不要紧,她早就习惯了这种饥饿感。
但还是睡不着。
睁大眼睛看着天花板,过了一阵,便怔怔地流泪。
陆望身体在床上滚了一下,躺到她脑袋边上,轻声道:“怎么啦,是不是又想起以前的事情了?”
“嗯......”顾时雪擦着眼泪:“我以前都不怎么会想的。今天不知道为什么,老是想起来。我是不是很没用?我好爱哭.......”
陆望有些感同身受的忧伤。他其实总是失眠,总是焦虑。有时候回过头想想自己也挺惨的,在一条前途渺茫的路上奔驰了三年,身边的朋友一个个都走了,只剩下自己一个人还在坚持,可到底是在坚持什么呢?是梦想?还是在生活的重负面前那一点点卑微的尊严?
他也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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