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远方来
顾时雪连忙道:“辛苦前辈了。”
“无妨无妨。”龙湫笑吟吟地走进屋内,似乎注意到她落在拂尘上的目光,笑道:“姑娘好眼光,这柄拂尘,是我用褪下来的龙角和脱落的龙须做的,即便是比起百辟楼的神兵利器,也不逊色。”
龙湫又正色道:“我这次来,除了道谢,其实还想向姑娘问几个问题。”
顾时雪道:“请讲。”
龙湫在小小的船舱内踱着步子,慢慢地走到窗边,道:“妖类隐藏在人类之中,对这个世界的变化也并非全无了解。我知道顾姑娘在内的许多仁人志士正在宣扬革命的思想,甚至就连深山中的不少小妖都听说了这件事。但有几个问题我不太理解,姑娘你们所谓的人人平等,这里面,包不包括妖类呢?”
顾时雪眉毛略微挑了挑。她心思剔透,一下子就听闻出龙湫道人真正的意思,这位月钵山的老宗主其实是在问,你们的革命,需不需要妖类的帮助?
妖类在你们眼里,到底拥有哪些权利?
顾时雪想了一想,道:“其实人与妖之间的问题,并不更比妖和妖之间的问题更加复杂。妖类只是一个统称,实际上里面包含着无数种生物。江河中大鱼吃小鱼,陆地上虎豹吃牛羊,,牛妖又会吃草,但是虎豹、牛羊和草木都可以成妖。许多动物彼此之间是天敌,又为什么能团结在月钵山的门下呢?”
龙湫笑道:“这个说来倒也简单。因为对于我们来说,传承是比血脉更加牢固的东西。”
他道:“妖类自打开了灵智以后,就和自己蒙昧的同族不一样了。就比如,在我们看来,人和猿猴其实差别也不大,但是会思考的人,愿意和猿猴生活在一起吗?妖类需要一个超越血缘超越种族的新集体,就是我们月钵山的宗门。妖的称呼就是我们这个群体的共同特点。当然,月钵山里面也有互相残杀的败类,但难道以血脉关系团结起来的宗亲之间就不会有吗?也是有的,而且更多。”
顾时雪点头道:“正是如此。其实所谓传承,不仅仅是功法,更是一种观念,一种思想,甚至可以说,之所以妖类可以团结在一起,更重要的便是这种思想,对不对?而既然身为天敌的不同妖类都快要因为相同的观念思想而团结在一起,人和妖之间,又为什么不可以呢?”
顾时雪道:“所以在我看来,人人平等这件事,自然是要拓展到妖类当中去的,妖也应当享有人所有的权益。不过,成年人和未成年人,在法律上享有的权益是不同
的,放到妖类当中,未化形的妖类,就好比是未成年人,而化形的妖类,才属于成年人。”
对于妖类来说,修炼到六境,就和“人会长大”一样,是只要时间够长,就一定能成的事情,六境之后的修行才变得艰难起来。
顾时雪略一停顿,道:“另外,妖类和单纯的动物也要分开。妖类能享有一切人的权益,但动物没有。这其实很好理解,如果动物也有,那恐怕妖类自己就第一个不同意,难道让虎豹之类的都去吃素吗?”
“另外,人需要经过教育,才能融入社会,妖类也是如此。就像是我们如今在东郡开办新式学堂一样,往后的妖类也需要接受教育。其实在过去,月钵山这个宗门的存在很大程度上便起到了教育的作用,那么在未来,月钵山或许也可以继续发挥自己的职能,成为一个让未化形的小妖接受教育的大学堂。”
“我这个这个观点,龙湫掌门能不能认可?”
龙湫点了点头,笑道:“你们这些搞新文化的,的确和过去的人不一样。过去虽说人和妖类大抵相安无事,但人和妖一样,这种话,从来没有人说过。”
顾时雪道:“其实六境化形之后的大妖,本就灵活地融入了人类的社会当中,我只不过是讨论了一下六境之前未曾化形的妖类要如何存在的问题。其实龙湫宗主可以也已经意识到了吧?工业时代正在到来,人类对于自然的开垦能力在成倍成倍地提升,这是不可逆转的。妖类藏在深山老林里与世隔绝的日子,恐怕一去不复返了。”
龙湫点头道:“不错,我的确有这样的顾虑。洋人带来的那些机械,对于江河湖海,山川丛林的采掘能力是过去的千百万倍。一般人面对这种事情,只会恐惧和排斥,但老夫年纪大了,经历得多,知道恐惧、排斥都没有意义,唯一的办法,反倒是只有主动融入,才能让我妖类在新时代有一片生存的净土,所以今日才要主动找姑娘谈这些事。有了姑娘的这番话之后,我大致是放心了。既然如此.......不久之后,我月钵山,就要出世了。”
顾时雪郑重其事地拱了拱手。
革命是天下人的革命,妖类也不能置身事外。而如今,隐藏在世间的妖类,也终于要主动踏入时代的洪流之中了。
第二百二十一章 南城好久不见
顾时雪抵达南城的时候,实力又下滑了一筹,跌入五境。
完全没办法阻止。她的修为倒退,正呈现出雪崩之势,愈演愈烈。
不过顾时雪如今已然做好了重修一次的打算,因此完全无所谓。
师兄韩庭树如今正在南城,住在大伯韩中宇的家里。顾时雪买了点水果作为礼物,兴冲冲地上门拜访。小半年未见的师兄妹还没来得及寒暄,韩庭树就看出她的状态不对劲,问道:“你受了内伤?”
顾时雪先是点了点头,又摇头道:“师兄放心,不碍事的!”
韩庭树皱眉道:“胡闹!连我都看得出来你伤势多重,怎么可能没事?”说着伸出手,道:“我来给你把把脉。”
顾时雪将两只手都负在身后,摇头道:“不给不给!师兄你就别担心啦,我才不会逞强......”
“你从小到大就爱逞强!被人揍趴下过不止一次,骨头都断过!”韩庭树一句话就拆穿了她,板着脸道:“既然不愿意让我把脉,那你和我说说,具体是怎么一回事?”
顾时雪瘪了瘪嘴唇,眼珠子滴溜溜地转了一圈,道:“师兄知道陈长生吗?那个前朝的九境老魔头跑到西陆去了,我正巧遇上,挨了他一拳.......”
韩庭树脸色都变了:“九境的一拳?”
“没事没事!”顾时雪连忙摆手:“我这不是还活着吗,师兄干嘛一副我要死了的样子!身体上的伤势我都好了,就是内伤实在好不了.......但我已经想好啦,重修嘛!我才十七岁,根基还在,所谓不破不立,这一破.......哼哼,回头我说不定厉害得自己都要害怕!这修为,蹭蹭蹭就赶回来了!”
韩庭树欲言又止了一阵,还是不能放心,道:“这件事,你有没有和师父说过?”
顾时雪摇头:“不想让师父他老人家担心。”
“坏了。”韩庭树叹道:“师父眼下在龙尾,离这里太远,过去小半个月,一时间也来不及.......百辟楼的王宗匠也不在。不然她身为九境,说不定也有办法。”
“我在南城就停留一天,之后继续北上,直接去找无双宫的燕掌门。”顾时雪洒脱一笑,又问:“王星怜姐姐怎么不在啊?”
韩庭树道:“她不久前,带着一批百辟楼的学子出国留学去了。”
顾时雪眼神微微发亮:“这倒是好事啊!我早就在想了,百辟楼的大匠师们都堪比人形机床,精度甚至比机床还略高一筹,他们要是去国外留学一遭,跑到人家的工厂里看一看,回头直接就把人家的机床手搓出来!等到他们留学归来,那对我们九夏发展工业实在是大好事一件!虽说西陆最近不太平.......但有王姐姐一个九境在,想来也不至于出太大问题。”
顾时雪又问道:“师兄,你在南城多久啦,和我讲讲这边的局势呗?”
韩庭树问:“真不用带你去看医生?”
“师兄!”顾时雪无奈笑道:“您老人家把我想成什么啦,没有生活能力的小笨蛋?我不是都说没事儿了嘛。”
韩庭树叹道:“好吧。”
他戴上一顶绅士帽,道:“那就跟我去一趟龙关铁厂,我大伯这会儿也在那边。南城这一带的局势,我路上和你讲。”
“嗯嗯!”顾时雪脚步轻快地跟上韩庭树。龙关铁厂在城外,韩庭树开着辆小轿车,载上顾时雪前去,一面道:“南城这边也算是进步势力比较集中的地方,单论城内的话,革命思想传播得很好。我这段时间跑了各大杂志社,还去了南城的大学做了几趟演讲,反响都很热烈。另外.......诸冉你还记得吧,那个混血儿?她如今在乔帮已经做到小头目了,通过她,和还和那位黑老大见了一面。”
顾时雪对此还稍微有点儿印象,道:“是那个乔太乙?”
韩庭树点头道:“对。这乔太乙的确是个人物。他手下收拢了数十万失业漕工,将生意做得很大。此人的态度很有意思,他不介意和我们革命党做生意,但别的事情,一概不做。”
顾时雪摇头道:“乔太乙此人是个出宫之后的老太监,和朝廷关系不清不楚的,又是黑帮老大。这种势力根本不可信。”
“但有趣的是。”韩庭树道:“乔太乙的手下,可不是人人都如他这样想。乔帮本来就是由一帮破产的漕工组成的,要说对朝廷的痛恨和承受过的苦难,他们一点都不少。对我们的口号和理念,乔帮的许多人,都是认同的。”
顾时雪微微睁大了眼睛:“师兄,你是想.......”
韩庭树一笑,没有进一步说下去,而是道:“而若是放眼到整个省,情况那就又不太乐观了。”
“朝廷如今正在拉拢那些大地主、大买办,第一件事就是给地主减租,还不遗余力地大肆宣传,说我们革命党一来,就要将他们地主通通杀光,把田地分了给农民——虽然说我们的确是要打土豪分田地,但手段哪有他们说的这么残酷。”
顾时雪笑道:“都已经要分田地,对于那帮子地主而言
,这就是世界上最残酷的事情了。别的什么摸黑,根本无关痛痒。”
韩庭树点头道:“也是。总之因为这个原因,你出了南城之后走在乡间,就会发现大多地方都对革命二字异常抵触,民间还谣传我们革命党会吃人……红灯照和天圣教在百姓和江湖上的名声本来就糟糕,越教主打出革命旗号,虽说确实振奋人心,但如果不能和过去的天圣教彻底做个了断,那我们就要背上那沉重的污名包袱了。”
顾时雪蹙起眉毛:“宣传战啊……不像是过去的大央会做的事情。说起来,东郡那边也来了个四皇子呢。”
韩庭树嘴角一扯:“四皇子的事,我也听说了。皇帝的儿子果然是蠢材,娇生惯养,没用。”
又道:“用舆论杀人,其实也是那些大儒的拿手好戏,但这次朝廷搞宣传战,手段的确比以往高明,听说是有个名为赵卓然的年轻人在背后出谋划策。”
顾时雪一下子陷入沉默。
赵卓然……
韩庭树问道:“这人你是不是认识?”
“嗯……”
顾时雪心情复杂,道:“当年在龙城棋赛的时候认识的……是个年轻有朝气的棋手,志向还挺大的。我觉得他是个好人,没想到……”
韩庭树笑道:“小师妹,这就是你没看开了。我们知道自己做的是正确的,但对于大央的臣子来说,我们这些革命党不才是最大的坏人?人家既然当了官,为皇帝出谋划策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而且要我说,现在这种情况,说不定是帮了我们的忙。”
韩庭树豪迈道:“那些反动派,团结起来最好!正好让我们看清楚,到底那些人是可以争取的,那些人则是顽固的反革命!然后一次性,将这些人全给扬了!”
“我们必定胜利,而他们必将失败!无论他们怎样报团,也不过是让自己多苟延残喘一段时间罢了!”
第二百二十二章 上中下
龙关铁厂前些年经过了一次扩建,更显宏伟,那一根根拔地而起,喷出滚滚浓烟的硕大烟囱和结构复杂的钢铁塔楼,甚至会让人生出一种巨物恐惧症来。
韩中宇正站在铁厂的门口,手里抱着自己的衣服,身上仅仅穿着一件被汗打湿的背心,头上还戴着顶防护帽,脸上全是煤渣炉灰的痕迹,看上去就和一名普通的工人无异。他远远的看见韩庭树的车子驶过来,挥手道:“总算来了,等你半天了.......诶,小顾也在啊?”
韩中宇脸上立马露出一种长辈的慈祥笑容,抹了抹自己脸上的灰,道:“小顾,这么久了才想起来到南城见大伯一面,不地道啊。这次怎么来啦?”
“大伯好。”顾时雪礼貌地点着头:“这趟要去虚玉山,就经过南城了。”
“不是专程来啊.......”韩中宇有些伤心。
韩庭树无奈道:“大伯,这不是还有我陪着你吗?”
他父母早亡,同大伯之间的感情更接近父子。
韩中宇立马吹胡子瞪眼:“你这混小子还好意思说!结了婚的人还到处跑,赶紧陪老婆去,过几年快点让我抱孙子!”
韩庭树摸了摸鼻子,笑道:“这事儿不着急,不着急.......”
顾时雪机智地扯开话题,向韩中宇递过去一张纸巾:“大伯脸上怎么这么脏啊,先擦擦脸吧?”
“还是小顾体贴。”韩中宇对顾时雪颇为和蔼,转头又瞪了一眼韩庭树,然后边擦脸,边道:“这几年为了操办这个铁厂,我东奔西走,学了不少东西,也算是成为了半个专家。今天正巧厂里出了些小问题,我就过去看看。现在已经解决了。这厂子里头的确是热,锅炉旁边少说得有五十度,在这里工作,实在折磨人。”
韩庭树调转车头,开始往回开。南城虽说已经是九夏排名前几的工业大城了,但实际上,工业化的程度依旧相当有限,几乎一眼就能望到边,城里的许多街道都是土路,两旁则是传统的民房土屋。在这种糟糕的路况上,车辆的速度不得不降低到和普通人跑步差不多。
顾时雪突然想起一个问题,向韩庭树道:“师兄,南城和河泽省的两位总督又是个什么态度?我记得李大人和林大人都是陈铁意的门生吧,陈大人都被越教主劫走了,这两位总督,对我们这些革命党态度恐怕不太好吧?”
“好问题啊。”
韩庭树将身子往后靠了靠,缓缓道:“好问题。其实我本来也想同这两位总督大人直接见上一面,但大概是出于避嫌的考虑,这两人都没同我见面。但.......要我说的话,这两位总督大人,只怕对大央朝这艘破船,也没那么忠心耿耿。”
......
此时此刻,淮远城。
河泽总督府。
河泽总督林江仙,同南城总督李林浩居然正在院中散步。总督府占地广大,内有一片荷塘。如今按照公历,已是八月末,正巧到了荷花的花期尾声时,塘中一片荷花开得无精打采,像是一个个粉妆涂抹的少女在强颜欢笑。林总督看着荷塘,忽然笑道:“同今时今日的局势,竟然颇有相似之处。”
林总督名中带有一个“仙”字,倒是名副其实,气度颇为卓然,玉树临风,器宇轩昂,颔下一把长髯,颇有神仙之姿。相比之下,身旁的李林浩倒是显得普通许多,年轻时大概也当得上一句美男子的称呼,但如今身材略微有些发福。
两人同为陈铁意昔日门生,李林浩闻弦歌而知雅意,笑道:“林大人是说,如今朝廷的局势,就和这片荷塘一样,虽然看上去还有几分锦绣,但实则已经到了繁华的末尾?”
林江仙哈哈大笑,抬手拍了拍李林浩:“这种话,便不必明说出来了。”
李林浩无所谓地笑了一笑,道:“林大人在自己的府内也需如此小心吗?此处又不是什么龙潭虎穴。”
林江仙负手而立,缓缓前行,笑道:“京城一定是龙潭虎穴。但河泽会不会是龙潭虎穴,还真难说。眼下的局势,就是将你我两人放在火上烤啊。李大人今日登门,有什么话便直说了吧,你我就不要打哑谜了。”
李林浩跟上他的脚步,道:“如今的局势,林大人怎么看?”
林江仙略微停顿了一下,道:“依我看,有上中下三策。”
“愿闻其详。”
“我说?”林江仙脚步一顿,饶有兴趣地道:“李大人心中应该也有和我相似的想法,不如我们都各自说一说,看看想得是否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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