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远方来
鵺翘起二郎腿,一边看着报纸,一边还啧啧有声。这已经是顾时雪斩获九段证书和名誉棋圣称号后的第二天,顾时雪躲在屋里暂避风头。
小顾同学向来是个爱出风头的人,但最近却意识到原来风头太盛也不好。在出云围棋数千年的历史上,名誉棋圣就出现过四次,而她就是第五个!她还是个外国人、女人、十七岁的年轻人........如此多的身份叠加在一起,想不引人注意都难。一时之间,整个世界都好像在关注着你,所有人都期待着你说点儿什么话出来,就好像你是灵山法会上的佛陀,随便一言一语就能让人大彻大悟,但也有无数人在角落里暗搓搓地仇视着你,想要冲你扔石头和臭鸡蛋.......天地良心,明明她什么坏事儿都没做。
顾时雪叹道:“平平淡淡才是真......”
鵺笑道:“想不想听听报纸上是怎么说你的?”
这段时间,报纸上的头条一天到晚全都是她“陆雪”。鵺一大早就带着一捆报纸上门,说是要好好分享一下报纸上对她的描述。顾时雪头大如斗,指了指客栈的窗户:“昨天晚上,消息刚刚流传出去,就有人往我这儿扔臭鸡蛋。”
鵺稍有些幸灾乐祸的意思:“人红是非多嘛!”
鵺将一份报纸卷起来,当作话筒,凑到顾时雪的嘴巴:“陆雪小姐,请你说两句成为名誉棋圣的感觉?”
顾时雪大翻白眼:“感觉很烦!”
她这会儿,至少在东出云,大概已经成了知名度第二高的人。第一当然是泉道策,这位大宗师是出云的传奇。在出云,不知道新政府总统是谁的人一抓一大把,但不知道泉道策是谁的,几乎不存在。
鵺问道:“小葵,话说,你知不知道泉道策是谁?”
正在努力识字的小葵立马道:“知道!是个很厉害的人!”
看吧。
顾时雪耸耸肩膀,道:“之前你输了之后,转身就走,我还以为你生气了。”
“生什么气啊?”鵺道:“要生气也是恨自己实力不够嘛。咱俩是朋友,你凭本事赢了我,我不介意。诶,你知道这几天报纸上都怎么报道你不?”
“嗯?”
鵺坏坏一笑,重新摊开自己手中的报纸:“这家报纸叫你——”
她清了清嗓子,念道:“暴风雪之青女!”
顾时雪眨了眨眼睛:“什么?”
“还有呢!类似的称号多得是!”鵺兴致勃勃,又拿起一张报纸,高声道:“新布局的缔造者!九阶的夏之手!觉醒之女皇!仙人之.......”
“停停停!”顾时雪告饶道:“别念了,求求你别念了,摇了我吧,我受不了了!”
鵺笑道:“这有什么?你厉害才会给你起绰号啊。我师父早年刚刚出名的时候,被人取了个外号叫十番棋之鬼,因为十番棋是对另一个棋手最高规格也最严峻最险峻的挑战,就像是武道上的生死之战,我师父偏偏喜欢到处找人下十番棋。其实我也有个绰号呢,叫做——”
她眉毛挑了挑,似乎是要顾时雪去猜。顾时雪摸了摸下巴,取了个比较符合出云报纸口味的称号:“金发之巫女?”
鵺噗嗤噗嗤地笑出来,道:“灵刀。”
顾时雪啧啧道:“这听上去可比什么暴风雪之青女正常多了.......”
鵺道:“我倒是觉得,你这些绰号还蛮帅的。”
顾时雪整张脸都皱了起来:“你们出云人的品味也太怪了。我们九夏人就不会取这种绰号。你看,比如说黄世尊的黄三通,多朴实。到了你们这儿......”
鵺肩膀抖动,笑个不停。
顾时雪目光微妙:“要是以后有人用这些称号喊我,我肯定尴尬得要死.......”
鵺将嘴唇凑过来:“暴风雪——”
顾时雪一把将她脑袋按住,往外推。鵺笑个不停,差点儿要在地板上打起滚儿来。顾时雪恶狠狠地瞪了她一眼,鵺浑然不惧,还朝她吐了吐舌头。
小雪又开始在她心中上蹿下跳:“可恶!这女人就是在挑衅你,这能忍?快伸舌头吐回去啊!略略略略略.......”
顾时雪当然不会听她的挑唆,坐姿端庄,沉稳无比,同时在心里反驳道:“你这会儿倒是在撺掇我,可是面对唐娟,你怎么从来不做这种事?”
“这不是因为.......”小雪顿时就蔫儿了下去,无言以对。
鵺笑完之后,又道:“我师父这几天就在阳城京,离你只有一山之隔。御堂九宗的那个组织以及被稍微摸出来一点儿底细了,他们自称为复国者,在社会各界渗透很深,国会议员都有不少和他们有牵连,吓死个人。原本在火烧日轮寺之后,他们还打算暗杀本藤海武阁下的,幸好是被我师父阻止了。本滕海武吓得要死,所以死活不让我师父离开。”
本滕海武,是出云新政府的总统,他本人最初只是个武士,先是从军,然后参政,一路奋
斗到新政府的总统位置,听上去倒是很励志,可实际上,他的老丈人是源义信。而源家,则是东出云最大的豪阀。
维新革命之后,武士阶级被直接扫入历史的垃圾堆,社会矛盾冲突剧烈,无数失去地位的武士因而对这个本滕海武恨之入骨,觉得他背叛了武士这个群体,也背叛了武士道精神。
顾时雪叹了一口气:“你师父这个裱糊匠倒也是辛苦。”
泉道策并不爱这个有他一手缔造的新社会。维新革命是失败的革命,泉道策比谁都更加失望,但也无可奈何,如今的出云,经不起第二场动荡。
鵺耸了耸肩,道:“不说这个。我师父已经知道了你这些天的事迹,他说自己很期待和你对弈,只是暂时脱不开身,所以没办法亲自前来。到时候可能得麻烦你去阳城。想什么时候去都可以,虽然说在我师父底下,还有那四名家主,但你其实也没必要挑战他们。你早就证明了自己的实力了。”
顾时雪抿了一下嘴唇。
今天早上,在鵺前来之前,她其实还受到了一封信。
是浅川雪谷写的亲笔信,邀请她去浅川棋坊一叙,时间就定在今天下午。顾时雪摸不准这到底会不会是一场鸿门宴,所以还没下定决心。鵺这会儿正好又提起此事,顾时雪沉思片刻,道:“鵺,你下午有没有空?”
“嗯?”鵺不明所以,道:“有啊。怎么啦?”
顾时雪道:“我想拜托你帮忙照顾一下小葵。”
“诶?”小葵从那边抬起头来:“姐姐是不是要出门啊?小葵其实能自己照顾自己的!”
鵺一口答应下来:“行!我还蛮喜欢小葵的。不过你先告诉我,你想干嘛?”
顾时雪站起身,从一旁抱过陆望。她是个独立的人,早已经习惯了陆望不在身边的感觉,但无论如何,只要陆望还在,她心中就仿佛能安定一点,充满了无所畏惧的底气。
顾时雪笑道:“我去领教一下你们出云的鸿门宴。”
第八十七章 赴宴
出云围棋四大家历史悠久,哪怕是其中最为年轻的浅川家,也已经创立于四百年前,初代家主是一名还俗的僧人,法号空海,说来有趣,其出身还和常台城的那“七本寺”有些渊源。
出云各行各业都十分排外,过去西出云才是整个出云的文化中心和政治中心,浅川家作为最年轻的那个家族,遭受排挤,因而搬迁到了东出云,没想到这些年一场维新革命,东出云压过西出云,另外三大棋家被迫搬迁,反而让早就扎根于东出云的浅川家后来居上。
树大招风,顾时雪如今走在街上都能被陌生人一口叫出名字,出门前得披上长袍兜帽,整的和阿萨辛似的,还不能走正门出去,得推开窗户左看右看张望许久,才能抓住个没人注意的机会嗖一下窜出去,然后轻功飞檐走壁......跑得一定得快,这样哪怕那些记者反应过来了,也追不上她了。
浅川棋坊位于大名城外,坐落于山林之间,因为初代家主是一名还俗的僧人,因此建筑中带着些许佛教特征,墙体以木板搭建,房屋下部架空,木架草顶,屋面不施彩色和雕饰,庄严朴实,如一间古刹。
顾时雪来到棋坊正门前,摘下兜帽,陆望纵身一跳,直接钻进了她的帽子里,然后舒舒服服地躺下。这就是个给猫猫准备的吊床嘛。
顾时雪站在门口,道:“陆望,你说着是不是鸿门宴啊?”
陆望翘着一条腿,安详如老大爷似的,道:“来都来了,就算是又怎样?而且要我说,多半不是。”
顾时雪就是等他说这么一句话,听到之后,心中顿时安定下来。她放心地叩了叩棋坊的大门,不多时,便有浅川家的弟子将大门推开,领着她入内。庭院地面上铺设一层细沙碎石,中间一组组奇石摆放错落有致,间或夹杂着常青古树和石缝间的苔藓,画面静谧而有禅意,这被称之为“枯山水”,是典型的出云式庭院风格。
一条铺满松针的点石路在庭院中曲曲折折,通向庭院后方的茶室。那位留着长发、雌雄莫辨的浅川家主在室外等候着她。顾时雪冲这位家主一拱手,浅川雪谷则回以鞠躬的礼仪,这是他面对一位棋圣的礼节。茶室地板架空,出檐深远,开敞式的布局,内部装潢简约精致,柱梁壁板等都不施油漆,示人以朴实的木色。仆人端来洗手钵,两人在室外脱鞋,净手之后步入室内,在榻榻米上席地而坐。
茶桌上除了茶具,还摆着棋盒与棋墩。一只飞鸟落在屋檐上。
浅川雪谷为她倒茶。这位家主看上去似乎精通茶叶,动作颇为优雅。
从两人见面开始,他就没说过半话,像是一切都寓于不言之中。顾时雪嘴唇张了张,终于主动开口道:“浅川雪谷先生邀请我来,是为了和我下棋,还是饮茶?”
浅川雪谷道:“邀请你的,另有其人。”
顾时雪目光微动,扭头看向茶室的屏风后面。她早就察觉到那边有人,但一开始没多想,只以为是这边的仆人。
安井岩大笑着从屏风后面走出,随后是摩拳擦掌的宫本越。顾时雪微微惊讶,而后道:“四大家主居然都.......为什么唯独上杉家主没来?”
宫本越嘿嘿笑道:“不用管他!我就问你,陆雪,你是不是想挑战泉道策!”
顾时雪深深地看了他们三人一眼,道:“是。”
宫本越不客气地用脚踢了踢浅川雪谷,示意他挪开。浅川雪谷无奈一叹,搬着自己的茶具往旁边坐过去,宫本越于是毫不客气地在顾时雪的正对面坐下,拈起一枚黑子,道:“我被称之为蛮牛,就是因为手筋大,善于角力。但泉道策的手筋比我还要更深一筹,你想赢过泉道策,还得先过我这关。下棋!”
顾时雪一笑,也提起白子。
宫本越二指拈起一枚棋子擎至半空,啪地一声重重落下。
他的棋,很不讲道理。双方不到十手就开始厮杀,天地间风云变幻,一头狂龙裹挟着滚滚浓烟横压而来,落在白阵的头顶。顾时雪沉静如山,手下白子一枚枚像是撒豆成兵,在棋盘上排兵布阵,正奇变幻,宫本越使出了十二分的蛮力横冲直撞,向着左侧一路盘卷翻腾,顾时雪吃了一惊,不愧是蛮牛,她还真没见识过这样不要命的打法。
顾时雪逐渐被宫本越勾起真火,白棋在几度挑衅之后终于露出自己凶悍的本性,不顾一切地抓住这只蛮牛的牛角,朝着他头上疯狂抡打,要将黑棋的势打压下去。宫本越也使出了浑身的解数来和她斗争,围棋,黑与白,生与死,天然就是对立,厮杀才是本性。宫本越用牛角将白棋顶翻,白棋又拼命地用獠牙从他身上撕下一块肉来,两条大龙翻滚角逐,一路冲向中盘的主战场。
第一百四十二手,劫!
顾时雪的心计终于暴露出来,草蛇灰线,先前看似毫不相干的一步棋,到了中盘,忽然就成为了决定胜负的妙手,不,简直就是鬼手!宫本越这头蛮牛已经冲到了悬崖边缘,他一往无前,但前方就是万丈悬崖!这是在逼着他转身,逼着他退让,但是顾时雪就虎视眈眈地提着刀跟在后面,只等着发出致命的一击。宫本越先
是目瞪口呆,然后哈哈大笑:“我输得居然比天魔丸还快!”
他投子扔负,笑道:“很不错了!你的手筋比我更高一筹,面对泉道策也能掰一掰手腕了。”
顾时雪端起茶,微微一笑。宫本越呼出一口浊气,像是心满意足,叉着腰,吊儿郎当地站起身来,正要离去,又忽然转身道:“我们四大棋家已经是过去式了,我或许就是最后一代家主。往后我打算,将宫本棋坊这个称号让出来,作为一个头衔,就和名人、棋圣一样。宫本棋家会在新时代中消失,但往后,只要围棋不灭,宫本的称号就会一直流传下去!”
顾时雪道:“宫本先生胸襟豪迈。”
宫本越哈哈大笑,摆了摆手,又小声嘟囔道:“连女人都打不过,丢人,没脸当宫本了......”
浅川雪谷随后起身,坐到顾时雪的面前,道:“我被称之为常青树,强在收官。我要领教领教你的官子。”
他的声音细弱,比女人还要柔媚,但声线中又像是藏着一股坚韧。两人收拾好棋子,开始交战,浅川雪谷以白棋摆出铜墙铁壁一般的防御,就像是一堵巍峨高墙,叫人望之生畏。顾时雪摆出大雪崩定式,然后以一招史无前例的内拐变式突入白棋的阵中,但依旧很难站到好处。到了官子阶段,浅川雪谷又开始细致地“捡漏”,将自己之前的一些失地悄悄补上,顾时雪手段迭出,一局棋从白天下至晚上,额头上不觉汗珠滚落,最后胜负分晓,黑棋仅仅胜出半目。
浅川雪谷平静道:“你的收官,比泉道策略逊。”
顾时雪苦笑,朝浅川雪谷拱了拱手。
这位棋主的风格,堪称无懈可击,白棋无论遭遇怎样的挫折,都仍能找到一口生气在,难怪叫做常青树。若是由他来代替鵺打头阵,那她九段考核中的这第一场,说不定会输。
浅川雪谷罕见地多说了两句话:“九夏和出云一衣带水,陆雪姑娘在我看来,不是外人。你还如此年轻,我就已经不是你的对手了。我很想看看,你到底能站在怎样的一个高度上。”
顾时雪微微动容,郑重道:“多谢浅川先生栽培。”
浅川雪谷坦然一笑。他笑起来的时候,确实动人,有如明珠生晕,美玉莹光。
最后是安井岩。
这位老者笑眯眯地坐到顾时雪的面前,道:“陆雪姑娘可是猜出来了?”
顾时雪点头道:“你们三人分明是有意在指点我。但我不明白,为什么?”
安井岩冷笑道:“老夫生平最讨厌的,就两个人。第一,是泉道策!第二,就是那个上杉仗和!”
顾时雪目光微妙了一下。
你和上杉仗和感觉一唱一和关系挺好的啊.......
安井岩没有多做解释,而是道:“泉道策最初是在我安井棋坊求学,所以后来他创出的泉流,也带着些安井棋坊的影子。我派棋手,重视实利,亦即以第三线为主的布局方式,以求在边上取得地盘,是你这套三连星布局下法.......最好的磨刀石!”
安井岩咬牙切齿,道:“你一定要赢过泉道策!”
第八十八章 两道坎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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