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远方来
顾时雪简直莫名其妙。倒是周围一些男人纷纷发出笑声。居酒屋里都是男人,就她一个女的,这气氛叫她有些不太舒服,要不是想着好好吃一顿,她估计早就走了。
顾时雪仔细钻研了一下菜单。方才一个男人点的是烤鸡肉串,她也想吃这个。这家居酒屋的菜单以烤物为主,顾时雪看了会儿菜单,想好了要点什么,又对小葵道:“你想吃什么?”
小葵显得有些拘谨:“和姐姐吃一样的吧?”
于是顾时雪趁着下回那位老爷子出来的时候,叫道:“来十串烤鸡肉串,两份烤饭团,两碗炖汤!”
那老爷子没有看她,只是从鼻孔里“唔”地一声,也不知是听到了没有。他转过身就要回到后厨,顾时雪又冲着他的背影道:“再来一壶清酒!”
顾时雪对小葵道:“小姑娘不能喝酒。这一杯是我自己的。”
她来的比较晚,等菜的功夫,居酒屋里的客人就陆陆续续走了好多,原本充满喧嚣的环境也逐渐安静下来。最先上桌的是两碗炖汤,装在瓦罐似的陶碗里,里面是萝卜、土豆和认不出来的绿叶菜,汤汁浓稠,呈现出一种诱人的奶白色。
顾时雪迫不及待地第一个动了调羹,浅浅地尝了一口,忍不住微微挑眉,好喝。是那种很家常的好喝,但能体会到其中包含的匠心。乳白色的汤汁大概是因为里面有土豆,将汤水舀起来,发现竟然还有玉米粒和些许肉沫。汤水入口,咸淡恰到好处,口感纤细柔和,就这样温吞吞地顺着喉咙滑下去,让胃里也泛出暖暖的感觉。品尝了汤汁,再动筷子,土豆软糯如泥,萝卜块里吸饱了汤汁,至于那种绿叶叶菜,吃上去像是很细的青菜似的,清爽脆嫩,带着微微的甜。
烤鸡肉串随后上桌。顾时雪仔细地看了一眼,才发现串上原来不只有鸡肉,每一块鸡肉都很大块,差不多正好是一口的量,一串三块鸡肉,中间夹着切成块的青椒和大葱。鸡肉表面被烤得金黄微焦,口感酥脆,但牙齿咬下去之后,肉汁就在嘴里迸溅开来,汁水淋漓。青椒清脆爽口,切成段的大葱吸收了烤肉时流出来的汁水,葱香和肉香随着咀嚼在口腔里扩散。
顾时雪的两条眉毛飞舞起来。客栈老板娘的推荐还真是一点儿不假,果然好吃。
烤饭团等得稍微有点儿久,老爷子先将一壶酒拎上了桌,表情古怪,带着莫名的不忿,嘀嘀咕咕道:“女人也来喝酒?一代不如一代.......”
顾时雪莫名其妙地看了他一眼。若不是因为这里的东西确实好吃,她铁定要和这老大爷理论理论。
顾时雪喝了一口酒,咳嗽了两声,有点儿被呛到。
酒的感觉就很一般。她对酒的品味被花十娘养刁了,现在就感觉普通的酒水完全不能入她法眼。顾时雪呛了好几下,将清酒推到一旁,打定主意不再动它。
大爷终于端着最后的烤饭团上桌。烤饭团她点了两份,没料到每份居然有两个饭团,拳头大小,捏成近乎三角形,两面被烤得焦脆,还刷上了酱油。这卖相普普通通,却也意外地撩拨起人的食欲,顾时雪拿起一个饭团,还没入口,就先闻到那种炭火独有的香气。一口咬下去,被烤制焦酥的外皮居然发出咔嚓咔嚓的脆响,饭团内部原来还藏着肉馅儿,似乎是某种鱼肉。酥脆的外皮和软糯的内部在口腔中混合,搭配上鱼肉的口感,真是美极了。
顾时雪斜眼一瞥,小葵吃烤饭团尤为起劲,狼吞虎咽。这姑娘看来是真的很爱大米饭。顾时雪掂量了一下胃口,又点了两份饭团和别的一些烤物,慢慢的吃。烧烤这种做法,九夏也不少,出云这边的烤物独特之处在于口味,调配出的酱汁偏甜,没有那种粗犷的烟熏火燎气息,但也同样可口。
夜色渐深,店外的红灯笼亮着光,居酒屋内的客人慢慢少去。那位经营着店铺的大爷终于空闲下来,在柜台处擦桌子,脸依旧是板着的,刻满了不
爽的表情,像是全世界都欠他钱似的。顾时雪一边吃着今天的第五个烤饭团,一边问道:“老板,常台这边有没有什么下棋特别厉害的人物?”
“以前有,现在没了。”老爷子头也不抬。
顾时雪疑惑道:“现在没了?都去哪儿了?”
“阳城和大名城,那边成立了国棋院,都跑哪儿去了。”大爷解释了一句,然后不满地道:“女人都不会看报纸的吗?”
顾时雪稍有些遗憾。那大爷打量了她两眼,忽然露出讥笑:“女人还会下棋?”
顾时雪反问道:“女人为什么不能下棋?”
大爷倒也没反驳她,只是很不满地哼哼:“现在的女人,事事都想和男人抢着做,不肯好好在家呆着。这世道........”
他弯腰擦了一会儿柜台,又道:“当年九夏出了个女棋手陆雪,能和泉棋圣下平手,搞得国内不少女人都和疯了一样去下围棋。哼,也不想想,那可是九夏人.......”
葵猛然瞪大了眼睛,然后看向旁边的“师父”。
陆雪.......?!
顾时雪满脸按捺不住的小得意,朝着葵眨了眨眼睛,将手指头竖起,压在嘴唇上,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不要告诉别人哦。
第四十八章 龙头寺烧香
吃饱喝足,顾时雪回到客栈,见老板娘正跪在地上擦地。顾时雪小心地绕开地面上刚刚清洗过的水渍,老板娘注意到她,抬起头来柔柔一笑:“客人,那家居酒屋的东西如何?”
顾时雪竖起大拇指:“味道确实不错,吃得尽兴!不过那个经营居酒屋的老爷子有点儿奇怪,像是对女人有什么深仇大恨似的。”
老板娘道:“其实那位阿伯也是可怜。他今年快六十了,老来得女,家里就那么一个女儿,原本想要养大了将女儿嫁个好人家,没想到他女儿看了些西洋传过来的书,说要男女平等,就一个人出去闯荡了,好多年也没个音信。”
顾时雪讶然了一下,道:“没个音信啊.......”
老板娘叹道:“这能不叫人担心嘛。所以阿伯但凡看见其他女人在外行走,就很不顺眼。”
顾时雪抿了一下嘴唇,没说话。
回到房间,教葵学习最基础的吐纳,吐纳能促进体内气血循环,对这姑娘养伤也有好处。一通吐纳结束,葵缓缓睁开眼睛,顾时雪笑道:“今天没睡着啊?”
葵一下子就羞红了脸,呐呐地半晌没出声,过了好一阵,才道:“姐姐是不是就是那个.......陆雪啊?”
顾时雪屈指在她额头上一弹:“不然还能是哪个陆雪?”
葵揉了揉额头,表情呆萌呆萌的,好半晌,才道:“那姐姐不是特别厉害?”
顾时雪哼哼道:“我就算不是陆雪也可厉害了!”
顾时雪转头吹灭了一旁的灯,对葵道:“早点睡吧。”
葵听话得很,乖巧地钻进被窝里。小孩子没有失眠的困扰,睡得快,很快便进入梦乡。顾时雪倒是没睡,在夜色下悄悄推开房门,坐在门口,看着静谧的夜空。陆望翘着尾巴,轻手轻脚地走到她边上趴下来。
过了一阵,顾时雪道:“明天去学五停心观。我若是真有什么心魔,也总算可以见个分晓了。只是,陆望,你说我真的有心魔吗?”
陆望仔细看了她两眼,道:“反正我看不出来。我就觉得,你这会儿似乎特别紧张,哪怕没有心魔,也要紧张到生出心魔来了。”
顾时雪轻轻哼了一声,过了一会儿,问道:“心魔到底是什么东西?”
陆望想了想,脑袋趴下去,猫耳朵抖动了几下,才道:“迷思,心病。心魔这东西一般来说每个人都有,但是武者的特别厉害,因为蕴养魂魄的时候心魔也会随之成长。人这一辈子,总有些时候,你会觉得自己不应该如此,应该如何如何,心魔就从这种想法里头诞生。本质上,它是对自我的.......否定。”
顾时雪摸着下巴:“你说得好学术。”
陆望发出笑声,尾巴翘起来,不自觉地勾成一个问号的形状,然后道:“只要开始修行,每个人都肯定会遇到心魔的。佛教在勘破心魔这方面比较有优势。你也不必太过紧张,不会太难的。”
嗯.......陆望忽然觉得这话有点儿古怪,像是在和人说“别紧张,只是个小手术”。
顾时雪深吸一口气,用力点了点头:“嗯!”
一夜无话。
第二天,顾时雪将小葵留在庙中,仅带上陆望,出门拜庙。常台城经过一场大动荡,原有的诸多寺庙只剩下七家,但剩下的那七本寺反倒更加香火鼎盛。有“龙头寺”别称的雷门寺位于城外,千年古刹,东西长宽八百米,南北长达一里,正殿千佛殿面阔十一间,好一堂皇巨刹。
整座寺庙依山而建,老板娘所说的那一尊石刻大佛便是在山崖上雕琢而出,佛像头与山齐,足踏大江,双手抚膝,体态匀称,神势肃穆,仅仅一个脚面便可围坐百余人,与其说是佛在寺庙之内,倒不如说是寺庙在佛脚下。
寺内并未栽植出云随处可见的樱花,而是以四季常青的松柏为主,古树参天,绿荫深重。顾时雪来时,香客如织,顾时雪很有入乡随俗的意识,随着其他香客一道去买了几支香,打算老老实实地拜了拜佛,心想若是真有菩萨佛陀保佑,那看在她这么恭敬的份上不如顺手将她的心魔灭了得了.......
陆望拍了拍她的肩膀,道:“我就不进大殿了,带妖类进佛殿,似乎有些不太好。我去外面的院子里等你。”
顾时雪点点头。
雷门寺有一独特之处向来为人津津乐道,大佛在外,正殿千佛殿内反倒是没有那种正大堂皇的佛陀金像,而是在四围摆了密密麻麻许多小的罗汉、菩萨和佛陀像,听闻足有上千尊,这也是千佛殿这一名字的由来。大殿之内盛放香火的器物形如一口巨鼎,顾时雪持着几炷香,双手上举,摆出一个小三花桩的姿势,一声精气神顿时凝聚上浮,鼎中香火气袅袅而起,化作丝丝缕缕的气柱,如接青天。
顾时雪朝着四面一拜,而后将香火插入鼎内。远处正有一声雄浑庄重的佛钟声传来,余音绵绵,散入大地。
顾时雪转身刚走出千佛殿,就见外面不知何时站着一位白眉老僧,双手合十,笑道:“这位施主,可否愿意和老僧坐下来品
一杯茶?”
顾时雪笑道:“见过住持。”
白眉老僧问道:“听施主口音,是九夏人?”
顾时雪无奈道:“我的出云话学的真有这么糟?”
老僧脸上的笑容真挚了几分,换成九夏的语言道:“稀客。请。”
顾时雪点了点头,随着这位雷门寺的主持朝后院僧舌走去。老僧边走边道:“来敬香的世人千千万万,但往往只知道规矩,却不知其中深意,唯独方才施主不同,三花聚顶,确实让人眼前一亮。我观施主气度卓然,又是从九夏远道而来,莫非是想专程来和老僧论一论佛法?”
顾时雪笑道:“岂敢。晚辈其实对佛法一知半解,不敢和住持论佛法。但若是住持愿意给我讲一讲,那晚辈洗耳恭听。”
老僧点头道:“好。”
又疑惑道:“我出云的佛教传自九夏,施主是九夏人,若是真要修习佛法,何必舍近求远?施主是有所求。”
顾时雪本想拱手,但右手不便,只得作罢,道:“住持果然慧眼如炬。我想住持应该也看出我是武人。我这段时日感觉修行上遇到了关窍,难有寸进,猜测是遇到了心魔,因此想来学一学佛门的五停心观。”
老僧稍有些诧异:“施主知晓五停心观?”
顾时雪点了点头。
老僧笑道:“施主,老僧并非有意藏私,只是至道无难,惟嫌拣择。九夏有句诗说得好,达摩西来一字无,全凭心地用功夫;若从纸上求妙法,笔墨蘸干天下湖。老僧修习了一辈子佛法,也不敢说能洞彻五停心观的奥妙,学道者如牛毛,成道者如麟角,自古如此。”
老僧摇头道:“世人跋涉千山万水,踏破种种艰难辛苦而求道求法,结果大多是零落归山丘,白骨扬尘,虚诳终生。其实大道原本平凡,就是要修得一颗平常心而已。施主想要修习五停心观,但我却要劝施主回头看。”
顾时雪一头雾水,诚恳道:“晚辈愚钝,听不懂住持的机锋。”
老僧微笑道:“施主是想寻桥,但施主其实原本就在桥上。”
第四十九章 心魔
顾时雪听得似懂非懂,但忽然福至心灵,问道:“住持是说我在桥上,而不是说我已经过了河?”
老僧微笑道:“的确如此。”
顾时雪挠着头。虽然稍稍领悟了一点,但接下来的,又不懂了。
老僧道:“施主想学五停心观,怕是很难。但施主若不是学,而是用,那老僧倒是可以带着施主体会一下五停心观。”
顾时雪松了一口气,道:“谢过住持。”
两人进入一间僧庐。雷门寺香火鼎盛,这位百岁住持的住处看上去反倒平平淡淡,只是干净整洁而已,墙壁上挂着两幅字画,是远山静水,颇有意境,老僧笑道:“这是老僧闲暇时自己画的。”
顾时雪赞道:“住持画艺高超,有名家风范。”
老僧宠辱不惊。两人在榻榻米上坐下,顾时雪一直不习惯出云人的跽坐姿势,因此是盘膝坐下。老僧给她到了一杯茶,而后道:“怅怅莫怪少时年,百丈游丝易惹牵。何岁逢春不惆怅,何处逢情不可怜。杜曲梨花杯上雪,潮陵芳草梦中烟。前程两袖黄金泪,公案三生白骨禅。老后思量应不悔,衲衣持钵院门前。”
老僧说这些的时候,讲的是一口流利的九夏官话。
他道:“这是一位九夏文豪的诗,名为《公案三生白骨禅》。施主听来,觉得此诗如何?”
顾时雪想了想,道:“虽说以佛禅为名,但却找不出禅机佛理,只能感觉到文人的锦心绣口。”
老僧道:“诚然如此。文人的锦心绣口虽然能妙笔生花,但用在佛法上却不恰当。像是这首诗,若以佛心观之,何来的杜曲梨花杯上雪,潮陵芳草梦中烟?其实整首诗,还是在痛惜那前程两袖黄金泪。”
又道:“白骨禅,便是五停心观中不净观的别称,观想自身变白骨,观一切肉身如白骨,以此勘破我执,熄灭欲念。要想学白骨禅,先要将念头放下。”
顾时雪抿了一口茶,疑惑道:“坐忘?”
住持笑道:“坐忘是忘,而不是放。不过施主只是要体验一番五停心观,那坐忘也就够了。”
顾时雪右手依旧悬吊在胸前,但左手已经放在了膝盖上,身体稍微左右动了动。坐忘之前需先调身,随着呼吸吐纳,肢体缓缓放松下来,三花聚顶,物我两忘。
顾时雪缓缓闭眼。
老僧神色肃穆,伸出手指点向她的眉心:“当自观身作一白骨人,极使白净,令头倒下,入臗骨中。澄心一处,极使分明。此想成已,观身四面,周匝四方,皆有骨人。”
顾时雪心中一片空明,如浑然无物,只觉住持的话像是从无量远处传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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