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远方来
顾时雪抿唇不语。
陆望抬头,道:“楚红娘虽然是个个例,但也是个很有代表性的个例。时雪,你如何看待楚红娘?你如何去看待这种广泛存在于今日之九夏的.......现象?另外,在东郡等地方,虽然很多知识分子都说要学习国外,要民主,要科学,但民主到底是什么样的概念,你怎么理解民主这个词汇,就是少数服从多数吗?显然不是。”
西式的民主,放在陆望所处的现实中,其实已经饱受人诟病。
这其中最大的问题在于,西方欧美国家将民主、自由等所谓普世价值当成济世良药,仿佛任何问题只要遇到民主就会迎刃而解,要是解决不了,那就是你还不够民主!他们四处兜售自己的这一套理念,但实际上,这根本没有解决任何问题。
甚至就连西方内部,所谓民主,也在急速朝着民粹的方向转变,而后带来各种各样的社会问题。只不过放在今天的九夏,太多知识分子依旧带着敬畏乃至跪拜的心情去看待西方传来的一切,认为只要全盘西化就能改变九夏现状的人比比皆是,陆望觉得这种风气是很需要有人站出来踩一脚刹车的。
不是说“民主”不行,但民主到底应该表现为什么样的形式,该如何去建设,这就需要九夏人自己去多多思考了。
顾时雪缓缓地叹出一口气:“陆望,你还真是抛给我一个大问题啊。”
陆望笑道:“有没有信心?”
顾时雪干脆道:“没有!”
稍一停顿,顾时雪才道:“如果只是着眼于楚红娘,那我其实还有些信心。但如果将问题拓展到你刚刚所说的,民主的那个问题,那我就没信心做出解答了。”
陆望道:“不着急,可以慢慢想的。”
“其实楚红娘的问题也没那么简单。如果我告诉你,楚红娘的复仇,也害死了不少无辜者呢?”
顾时雪蹙起眉毛:“嗯?”
陆望道:“楚红娘也不能说是完全滥杀无辜,她的复仇对象主要有三种人,其一是凌辱她的那些男人,其二是在背后骂她、陷害她的长舌妇人,其三是叫嚷着要将她浸猪笼的那些乡贤。但是在化为厉鬼去复仇之后,这种仇恨扩散到了那些人的家人身上,楚红娘每次出手,一家人无论男女老少,无论善恶,全部横死,其中最小的还是襁褓婴儿。那六十多条人命,不说一半,起码有三分之一,其实很无辜。”
顾时雪沉默了一下,道:“对就是对,错就是错。我理解她的复仇,也认为那些人中有一部分确实该死,但我也痛心于无辜之人的死。对错不能相互抵消。等见到了楚红娘,我会给她一个公正的.......盖棺定论。”
第一百二十八章豆腐粉蒸肉
陆望欣慰地点了点头,又道:“还有一点,”
继续和顾时雪说鬼魂的事情:“先前和你说,厉鬼会产生煞气,被消灭后依旧会有煞气残留。所谓煞气,其实你可以认为是一种被污染了的炁,可以腐蚀心智,而且煞气一旦浓郁,便会产生阴风阵阵,那风一吹,如钢刀挫骨,人畜草木被风一吹变会逐渐凋零而死。那些死人极多的战场,如果尸体没有及时处理,也会逐渐生成浓郁煞气,导致方圆数十里寸草不生,要许多年才能恢复生机。”
煞气和恶鬼这种东西,在这个世界属于一种自然现象,自然并非九夏独有,西方一样有,只不过换了个称呼。西方基于对魔力学的研究,利用这个搞出了类似芥子气的“魔导生化武器”,十分臭名昭著.......这是题外话。
陆望咳嗽了一声,道:“因此神霞山的天师如果遇到了难缠的厉鬼凶魂,一般都不是直接斩杀,而是以大醮镇压,或者拘押在戒鬼井中。”
“那戒鬼井,就是神霞山专门用来封锁煞气的大禁制,专门用来磨灭厉鬼,千年以来镇压过的凶悍恶鬼没有一百也有八十。不过这次的楚红娘,比较特殊,本身就是个极好的修道胚子,只是生前没有机缘,死后反而开了窍,在戒鬼井中多年,机缘不断,一身实力反倒步步攀升........”
陆望沉吟了一下,道:“其实.......周天师还有一个地方没和你说真话。”
“嗯?”
陆望小声道:“楚红娘在井中关押了并非八九年,而是.......三十多年了。”
顾时雪懵了一下:“啊?”
.......
神霞山绵延数百里,峰峦极多,其中之一,名为鸡鸣峰。
鸡鸣,取义为,雄鸡一唱天下白。
此峰形势最险,离地最远,阳气最盛,故而天然适合镇压阴物。
但奇怪的是,山脚下还绿荫葱葱,到了半山腰就已经植被稀少起来,而山顶更是光秃秃一片,寸草不生,甚至连泥土都没有,只剩下裸露的苍白岩石。山顶上竖直往下开了一口深井,说是井,似乎大的过分,井口直径接近两丈,一十八道粗铁链一头钉入岩石,另一头则垂入井中,时不时的,那些铁链会忽然动弹一下,金属摩擦,发出铿锵的声响。
若是站在井口往下看,会发现这井里居然有水。但水下是什么?就看不到了。这井深不见底,阳光都被那无止境的深潭吞噬了下去,只留下纯粹的,令人恐惧的黑暗。
这便是戒鬼井。
风在这里似乎都趋于停滞,天空中的飞鸟也会绕过这里,静静悄悄,只有那些铁链会偶尔忽然扭动一下,发出响声,就像是一条铁蛇,在自行抖动身躯。
过了不知多久,一道身着黄紫的身影出现在井边。
......
陆望咳嗽道:“总之,如今楚红娘已然接近八境,如果再给她十几年时间,说不定能吸纳戒鬼井中千年来残存的煞气,反客为主,成为千古以来第一个九境鬼物。”
顾时雪刚刚还信心满满,这会儿又开始慌了:“要不咱们还是撤吧?我怕我下了井之后,还没说话就被那个楚红娘一眼珠子瞪死!”
陆望笑道:“不至于,你不用慌。周天师怎么可能让你随随便便就直接下井,到时候他肯定会在边上为你护法。一尊九境的护法,这可不是一般人能享受到的待遇。”
顾时雪眼泪汪汪:“我怎么感觉像是断头饭.......”
陆望道:“楚红娘的灵智残留极多,和常人无异,是可以交流的,不会一见面就喊打喊杀,你放心。”
顾时雪心下稍微安定了一点,但又有些提心吊胆。那万一她说错一句话,不是还是要遭殃?嗯,万一真的遭殃了,那她.......顾时雪一咬牙,动用精神胜利大法,心想那她也变成鬼!变成一个比楚红娘还厉害的!
这么一想,忽然就不担心了。
顾时雪一颗心终于是放回肚子里。下山回到镇上,路上便有行人在讨论今早西神道上有女子被黄鹤接走的事情,惊叹连连,猜测说那女子说不定是仙人转世,顾时雪暗暗憋着笑,心想江湖上还真是到处都有我的传说。
回到客栈,苏瑶和白渔先前都没出门。白渔照旧是个懒胚,躺在洒满阳光的书桌上睡大觉,动都不想动,苏瑶倒是很兴奋地扑上来,使劲蹭着顾时雪:“时雪时雪,可算回来啦。”
顾时雪揉了揉苏瑶柔顺的毛发,笑道:“咱们收拾一下,一会儿就搬去神霞山的知客厅。这两天要住在山上。”
苏瑶有些胆怯,她对佛道两教都有着莫名的敬畏,尤其是神霞山,降妖除魔天师府,妖怪好无辜的。顾时雪拍了她两下脑袋:“方才还见到大天师了,大天师很客气的,对陆望都喊道友呢,可见心中并无对妖类的成见,你又不作恶,担心什么。”
苏瑶缩成一个狐狸团子:“反正到时候我就不出门了。学白渔姐姐,睡大觉。”
白渔惊醒。
顾时雪又对白渔道:“大天师同意我借阅《符上大道经》,这些天我可以好好恶补一下自己符箓道法的知识。你要不要也随我看看?”
白渔歪着脑袋想了一下:“好啊。”
顾时雪又问苏瑶:“你要不要也学学?以后真遇到降妖除魔的,你就抖搂一手符箓,说自己其实也是道门弟子。”
苏瑶一听到符箓就有点儿头大,顾时雪那本《三洞简章》她也看过几次,就感觉弯弯绕绕全是鬼画符,看都看不懂,还看什么《符上大道经》?要命,真当要命。苏瑶抱着脑袋道:“我我我怕是没这个天赋哩。而且你们三个都有云纂打底,算得上是道门弟子,可我学的是月钵山的功法,是个外人,偷学道门符箓,不太好吧?”
顾时雪想了想:“也是。那我明天问问大天师能不能让你学。”
苏瑶慌了,揪着顾时雪的衣服道:“别问别问。那可是大天师,看我一眼我就要被吓死了。”
陆望在边上,抬起后脚挠了挠自己的脖子,心想苏瑶就是装怂。他对这种狐狸精的性格一清二楚,表面上怂兮兮的,但有句话说兔子急了也咬人,苏瑶一着急起来,那可比顾时雪还莽,看似娇滴滴,其实勇得一批,当初遭遇青花夫人,居然能想出主动跳进蛇肚子里这种方法。
第二趟上山之前,顾时雪在山下好好吃了一顿。
河泽省地形狭长,南北方向距离极远,两地风俗大相径庭,放到饮食上也是如此。虽然同属于府南菜系,但因为靠近京畿方向,这一带的人口味上与南城、淮远等地也有所不同,讲究火功,菜肴丰满朴实、注重原味。
顾时雪点了一道粉蒸肉,一碗家乡豆腐。
豆腐是她极为喜欢的食材,烧得好的豆腐,比肉可口。这道家乡豆腐的做法简单,就是将豆腐块儿切成厚厚的薄片,猪五花肉切成薄薄的厚片,香葱切断,木耳泡发,随后起油锅,先将豆腐下锅,煎至两面金黄,捞出之后,锅内留少许油,下猪肉片煸炒出香,加入豆瓣酱、酱油、料酒和少许白砂糖,翻炒几下,再加入豆腐皮、木耳,最后加盐和香葱,汤汁勾芡即可出锅。
顾时雪夹起一片家乡豆腐,豆腐包裹着一层金赤油润的酱汁,因为勾过芡,色泽格外诱人,闻上去鲜香味浓。尝了一口,顾时雪眯起眼睛,因为豆腐本身提前煎过一次,表面起了一层金黄色的酥皮,里面吸满了酱汁。豆腐本身咸香可口,适量的糖勾出了肉的鲜味,肉香、酱香都包裹在汁水之中,一口下去,顿时在舌尖上迸溅。
大名鼎鼎的粉蒸肉,民间一些地方,在立夏这一天都要吃这道菜,谓之“撑夏”。《随园食单》上写,“以肥瘦参半之肉,炒米粉黄色,拌面酱蒸之,下用白菜作垫,熟时不但肉美,菜亦美。以不见水,故味独全。”
顾时雪在镇上吃到的粉蒸肉作法和随园食单中接近,属于古法,不用荷叶包裹,而用白菜垫肉。最好吃的反而不是肉,而是吸收了肉香的那一层粉,软糯糯的,鲜香可口,叫人回味无穷,下方的白菜叶子在蒸的过程中吸收了肉汁,同样美味。
阿瓜不在,吃独食,虽然不太道德,但是好爽啊。
顾时雪美滋滋地吃完,带上行李和几个小家伙,第二度登山。楚红娘的事情,陆望倒是有胸有成竹,但顾时雪自己心里还是没有十足的把握,好在这事儿不急,陆望立下的豪言壮语是七日之内,接下来这几天,她就打算泡在天师府敕书阁里了,一边恶补符箓知识,一边慢慢思考楚红娘的事情。
作者的话:明天可能要请个假,因为这些天装修的声音越来越吵,准确的说不是装修,而是整个小区都在翻修,我不太睡得好,这两天困得要死。
第一百二十九章阿瓜的天赋
顾时雪吭哧吭哧地扛着自己的行李上了山,来到神霞山的知客厅,门口居然就见到了阿瓜,还有那位小道童周兰亭。阿瓜显得格外兴奋,跑上来牵着顾时雪的手道:“姐姐姐姐,这个周兰亭人可好了!他还说明天早上会有日出云海的景象,请咱们一起去看哩!”
顾时雪略有些诧异,看了一眼后面的那小家伙。周兰亭负手而立,一副小大人的模样,脑袋翘得老高。顾时雪心下一笑,周兰亭八九岁,但表现得比实际年龄更加成熟一点,阿瓜倒是十四岁了,但是因为脑袋有点儿问题,心智大概相当于是七八岁的小孩儿,没想到两个人居然能玩儿到一起去。
顾时雪笑道:“行啊,听说神霞山的云海日出很有名,而且还很罕见,一年只有六分之一的时间能看到。咱们明早一起去。”
阿瓜立马欢呼起来。
周兰亭看着顾时雪这边,似乎是想说点儿什么。顾时雪心领神会,将背上的书箱交给阿瓜,让她放进房间里去。阿瓜蹦蹦跳跳地跑入后面的院子里,周兰亭走上前来,咳了一声,道:
“那位方道友其实是个修道的好苗子。虽然她不太.......聪明,但心思纯粹,贴合天道。我听大天师说过,当年那位清微道人来我山求教符箓法,是拿了一门太和山的《太易参同契》作为交换,那本《参同契》也是无上妙法,就是我神霞山找不出一个适合修炼的人。我感觉方道友说不定可以。”
顾时雪看他一眼,笑道:“你是不是喜欢我们家阿瓜?”
小道童立马红了脸,结结巴巴道:“我、我可是方外人!清心寡欲的!”
顾时雪调侃道:“真要清心寡欲,你们神霞山四十九代天师是怎么传下来的?”
道门和佛门不同,允许弟子娶妻生子,尤其是北方神霞山一脉,比太和山更为世俗化,山上的不少道士都是有家室的。
周兰亭脸蛋红如猴屁股:“反正我不、不是那个意思!方姑娘天资真的很不错的,说不定能成为我神霞山的外姓天师,我虽然年纪小,但是看人很准的!而且.......方姑娘若是炼神有成,就如拨云见日,以后就不会这么.......不聪明了。”
最后一句的确是说到了顾时雪的心坎里。顾时雪抬头看了看天,心中的感受一时间居然有种嫁女儿般的纠结,沉默了好一阵,才道:“我会找个机会和阿瓜谈一谈的。若是她愿意,就让她留下来吧。”
小道童立马开心起来。顾时雪看着他,心里稍有些感慨,少年人的喜欢还真是青涩而美好的东西,不知从何而来,就像是一阵风忽然吹绿了青草。
顾时雪旋即觉得不对劲,我也才十四,怎么会生出这种感慨,本姑娘不是青春正当时?哎,我都害怕我这无处安放的魅力。
院子里传来阿瓜的脚步声,小姑娘应该是放好了行李,正兴冲冲地走出来。周兰亭忽然间就心慌了起来,赶紧和顾时雪告辞,噌一下就跑了。神霞山的道门轻功,果然高明啊。
阿瓜跑到门外,见没了周兰亭的身影,有些奇怪地道:“那个人呢?”
顾时雪咳了一声,抬手揉了揉阿瓜的脑袋,道:“周道友还有功课要做,先回去了。倒是你,这些日子,我没有监督,你有没有好好做功课啊?哪怕是出来玩儿,日常功课也不能落下。”
阿瓜顿时拉下一张脸。
顾时雪笑道:“不过今天就去玩儿吧。”
阿瓜眼前一亮:“真哒?”
顾时雪点了点头,接着稍微想了一下,将陆望抱起来,放到阿瓜的怀里:“你出去玩儿的时候记着带上陆望。姐姐下午要去天师府的敕书阁看出,就不陪你玩儿啦。”
陆望虚着眼,心想我就来带孩子的吗.......
顾时雪又问:“你吃过午饭没?”
阿瓜连连点头:“吃过啦!刚刚周兰亭带我去吃了神霞山的斋饭,很好吃的,还想带姐姐一块儿吃呢!”
顾时雪笑道:“下回一块儿吃。山下的饭菜也不错,过段时间带你去吃。”
“嗯嗯!”阿瓜点了点头,抱着陆望,欲言又止了一下,但最后什么都没说,一个人乐颠颠地跑去玩儿了。对于阿瓜小家伙来说,山石草木,什么都有趣。顾时雪看着阿瓜的背影,知道方才阿瓜一瞬间的欲言又止,应该是想求她陪着一块儿去玩,但没说出来。这小家伙虽然笨了点儿,但心思有时候又出奇的细腻,懂事得令人心疼。
可是两人确实不太玩得到一起去。
苏瑶不知道什么时候蹿到顾时雪的脚步,轻声道:“我还是跟上去吧?就他们两个我不太放心。”
顾时雪柔声道:“辛苦你了。”
苏瑶嘿嘿一笑,跟了上去。
顾时雪看着远处阿瓜的背影,双手抱胸,默然了一阵子,心中稍稍有些难过。
在自己还是个小乞丐的时候,阿瓜是她最重要的朋友,这个小笨蛋会忍着自己饿肚子,偷偷摸摸地给她带过来几个没吃完藏在怀里的窝窝头,一边看她吃,一边在旁边傻乎乎地笑。有些时候给她偷带东西,被爹娘发现了,还会挨上一顿打骂。但是第二天,阿瓜带着脸上被打出来的淤青和伤口,还是能对她露出纯天然的傻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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