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远方来
顾时雪深吸一口气,道:“我希望和照彻师兄比武三场,一天一场。”
朗明挑了挑眉:“哦?输了一场不够,还想多输两场?”
朗明忽然间坐正了一点,眼中精光闪动,奇异道:“你居然觉得自己能赢至少一场?你是觉得,在失败了一场之后,回去稍微总结一下,努努力,第二天就能赢回来?”
顾时雪抿着嘴唇。朗明啧啧有声,扭头看向照彻:“徒儿,被一个低你两个境界的小姑娘看不起,这你能忍?忍不了吧?”
这人,怎么还拱火的!顾时雪眼角微微抽搐。照彻双手合十,道:“那就按女施主说的来。”
朗明道:“那么第一场,就在今日?”
顾时雪点头道:“就在今日!”
朗明禅师笑容逐渐玩味起来:“好,那就今日申时,南门大演武场。”
第一百一十四章演武场,大烟馆
演武场是个常见的名词,只要是比武的场合,似乎都能叫做演武场。但若是前面冠上一个大字,那么对于淮远人而言,指的自然就是那唯一一处。
两百多年前,天下初定,央朝太祖志得意满,想要在淮远建立一座观鼎台,以彰显自己定鼎天下的霸业。这座高台规划极为宏伟,仅仅是一个台基就去地十丈高,上有五楼,共十五丈,铜柱铁瓦,楼中供奉一口九州鼎,象征央朝太祖一统九州之霸业。
但这座观鼎台,刚刚建造了一个台基,就被臣子劝阻说天下初定,正是百废待兴的时候,不该劳民伤财建造什么观鼎台。皇帝因此作罢,成就了一段君臣相和的佳话。而那建成的观鼎台地基也不曾拆掉,就留在那里,逐渐成了淮远江湖人所谓的大演武场。
淮远江湖风气浓厚,因而这座大演武场,也就成为了淮远人心中的一个象征。
顾时雪离开点灯寺后不久,她于大演武场约战照彻的消息就不胫而走,传遍了淮远的大街小巷。不过眼下距离下午申时尚早,顾时雪在左右没事干,在点灯寺中逛了一圈,就看到一位老和尚等在树叶边上,聚精会神地看着什么。顾时雪有些好奇,凑过去一看,树叶上停着一只七星瓢虫,老僧看着瓢虫,怡然自得。
顾时雪伫立不语,老僧笑问道:“施主觉得人生中的乐事是什么?”
.......和我打机锋?
顾时雪歪了歪脑袋,又仔细看了眼那只瓢虫。这只瓢虫不知道是不是飞进过厨房,因而身上沾着些面粉。顾时雪恍然大悟:“是白嫖!”
老僧沉默片刻,古怪地看了一眼顾时雪,道:“贫僧原本是想将瓢虫喻人,将面粉比喻为红尘,但施主这么一打岔,就不知道该说什么了。看来修行还是不到家。”
顾时雪道:“大师说笑了。”
老僧掸了掸僧衣,站起身,道:“施主所学驳杂,满身拳意,辅佐以道家玄门内功,又养出一道凌厉剑意。不过正是因为驳杂,所以显得有些散乱,还没有达到融会贯通的境界。施主是想要走一条纳百家为一炉的路子?”
顾时雪行了一礼:“原来是心释方丈。”
方丈轻轻点头,道:“不过这也算不上为什么问题,只是缺少积累而已。施主最大的问题还在于心境上。施主心中念头太多,就如宝珠蒙尘,应该收,而不能放。开门、神游、无忧三境,之所以如此命名,其实大有深意。”
顾时雪想了想,道:“我听闻,宝珠蒙尘不掩其芒,利剑覆灰不避其锋。”
心释方丈笑道:“好气魄。”
又道:“施主心中应该是有些迷思。如果想不通,又放不下,那不如亲自去走一遭。”
顾时雪再度行礼:“多谢方丈指点。”
她转身走出点灯寺。心释方丈确实洞若观火,方才她想起王星怜所说,淮远城内有许多大烟馆,心里就像是梗着什么东西似的放不下。
顾时雪于是城内跑了一遭,探访城内烟馆,触目惊心。
淮远虽然江湖势力浓重,但同时也是河泽省首府。这地方的烟馆,大多开在烟花柳巷之地,来往多是达官贵人,也有专门接待女客吸食的场所。顾时雪扒在窗户外面悄悄看了几眼,那些烟馆里的提供的鸦片包装精美,放在红木或者楠木的小盒子里,显得十分高档。烟枪是竹子的,形状如笛,两头用金银装饰,中间偏上的位置凿一个小孔,上面插着一个漏斗状的碗,小如指节,仅能容纳米粒些许,烟膏就盛放在里面。
这玩意儿说新其实也不新,早在数百年前人们就发现鸦片可以缓解疲劳、止痛、致幻,不过最早的使用方式是放在水或者酒里面化开吞服,过去一直被当成是药材,后来才有了烟枪吸食法。
因为九夏鸦片泛滥,所以其实社会上有专门写鸦片的书,顾时雪小时候曾在父亲的书架上见过一本《青烟录》,描写吸大烟时的场景:“.......食时用灯,皆洁净,或为洋玻璃,或锡为之,燃以清油。开灯于中,两旁各设枕席,食必两人,人各一枕,就灯上,卧食之。”
烟馆中大致就是那样的场景。
烟客大多神色憔悴,眼眶深陷,大白天见到了会让人怀疑是碰见了鬼。一些贵妇人穿金戴银,躺在床上和闺蜜一边吞云吐雾一边聊天,内容奢靡而浪荡。
虽然说出现还没多少年,但躺在大烟馆里抽鸦片,已然成为一种“时尚”。而鸦片的风靡,其实祸根还在当初的“清泰盛世”上,大央和列强签署的《通商章程》上明文规定,鸦片的税率为每百斤五十大洋,也就是三十两银子左右,于是鸦片遍地开花,如同潮水般涌入九夏,为央朝贡献出极为可观的一笔税收,堆砌出一个短暂的太平盛世。
两江省沿海,但鸦片却不像是河泽那般泛滥,其实还是和前任总督顾咏芝有关。当年顾咏芝在任的时候,对鸦片管制极严,所以不仅是皇帝讨厌他,洋人也讨厌。但最后顾咏芝被抄家,居然是被扣上一顶勾结洋人的帽子,实在是一种莫大的侮辱。
除却这些高档烟馆,另外也有不少档次稍低的烟馆,里面躺着的许多老爷们儿,一个个骨瘦如柴,一边咳嗽一边陶醉地抽着鸦片。
顾时雪看得手脚冰凉,正想要离开,见一个八九岁的小孩子跑过来卖烟膏,说是家里阿爸要抽。开烟馆的老板就取出面条似的一根一根黑色熟烟膏,用尺量了量,拿刀啪啪啪啪地剁,将长长的一条烟膏剁成一截一截的烟泡,然后用小片的油纸包起来,两头一拧,像一块水果糖。
那孩子付了钱,抓了一把“水果糖”走了。顾时雪悄悄跟上去,见那孩子将一小颗回到家里
顾时雪悄悄跟上去,见那孩子偷偷往自己口袋里藏了几粒“水果糖”,回到家中。他的家堪称字面意义上的家徒四壁,大概是父亲的角色皮包骨头,像是一具活动的骷髅,半死不活地躺在床上,身上披着一条破床袄,一看到孩子回来,眼睛里立马放出光来。母亲则在边上洗着衣服,天气冷,水冰凉,手上生了好多冻疮。
那孩子将手上的烟泡交给父亲,男人眼睛里仿佛亮着绿油油的光,迫不及待地将一个烟泡取出来,放进烟枪的小碗里,加热之后,烟膏逐渐融化,沸腾起来,冒出烟雾,男人迷醉地吞云吐雾,飘飘欲仙。
那孩子跑出去。母亲叮嘱了一句早点回来,小孩儿也没管,挥了挥手,乐颠颠地跑了。那小孩儿一直跑出两条街,找了个角落坐下来,从口袋里掏出“那一粒”水果糖,揭开油纸,里面就是黑漆漆的一粒烟泡。他用脏兮兮的手反复揉搓着烟泡,让其变软之后正要含入嘴里,顾时雪终于按捺不住,从屋顶上跳下来,一把抓住他的手。
男孩儿被吓了一大跳,脸色一下煞白,呆呆地看向顾时雪。
顾时雪眼中蕴含着一种悲哀的愤怒:“你才几岁,就开始吸着玩意儿了?”
男孩儿的神色有些呆滞,一下子没有反应过来。但大概是顾时雪抓得有些用力,他痛叫了一声,顾时雪松开手,男孩儿顿时像是护宝一样将那粒烟泡护在双手中,整个身子蜷缩起来,干瘦干瘦的皮肤下面骨头都凸显出来,青筋明显,一双眼睛瞪得老大,像是一只护食的小怪物。
顾时雪皱眉道:“你知道你手里的这是什么吗?”
男孩警惕地道:“大、大烟。”
顾时雪质问道:“为什么要吸?”
男孩儿小心翼翼地观察着顾时雪的神色,缩着脑袋道:“有一会.......受了伤,阿妈找出烟膏来止痛.......然后就.......开始吸了.......不吸就.......难受。”
他说话的时候,身上有些不太自然的渗汗,嘴角也流着口水。顾时雪沉默地看着他,男孩儿像是野兽似的护着掌心的烟泡,缓缓后退,几秒之后,忽然间一下转身跑了,同时还一把将那粒烟泡塞进嘴里。顾时雪也没有追,只是沉默地看着,感受到了一丝无力。
就像是看见有人陷在污泥里,但你手伸过去想要将人拉出来,却发现那人已经是污泥的一部分了。作者的话:美国这大选剧情一波三折,比综艺选秀精彩多了。
第一百一十五章嗯?
顾时雪心中沉闷,来到大演武场。
下午申时还未到,大演武场周围就已经人山人海,顾时雪坐在去地十丈高的演武场上,看着对面,照彻还未来。再看看周围,一双双属于淮远武者的眼睛都盯着她,那目光中带着各色各样的情绪。
新奇,疑惑,审视,敌意,羡慕,惊艳。
这么多人.......
放在平时,顾时雪估计紧张得胃里都要抽搐起来。她的性格就和跷跷板似的,一头是人来疯,人越多,越紧张,表现得就越兴奋,另一头则是怯场。但这会儿顾时雪却有些心不在焉,心里还想着大烟馆的事情。正想着呢,一旁忽然有年轻武人跃上演武场,向她邀战:“你就是顾时雪?可敢和我一战?”
顾时雪过了一两秒才反应过来,问道:“你来挑战我,是为了求名?”
那人倒是很坦诚,道:“江湖人谁不想出名?”
顾时雪点了点头,一掌将人击落至场下。
很快又有人上台。顾时雪又问第二名挑战者:“若是出了名,你想如何?”
那人稍微想了想,道:“自然是开宗立派!”
顾时雪有些莫名烦躁。还是一招,再度将人击败。淮远人虽多,但最年轻人中最厉害的几个她基本都领教过了,其他人,小宗师境界之下,她一只手都能横扫。而且顾时雪有种感觉,她目前遇到的五境里面,还真没有任何一个能强过阎浮山君。
第三位挑战者很快上台,顾时雪问道:“江湖人便只盯着江湖事吗?”
对方笑道:“如果说的话,我会说家事国事天下事事事关心,但做的话,江湖人一般都是这样的。”
顾时雪点点头。这一次的对手略有些难缠,和她多过了两招。顾时雪点头道:“你有登上雏凤榜的实力。”
申时,照彻姗姗来迟,一身黑色罗汉堂袈裟,刚一露面,便引起台下诸多女子的尖叫。顾时雪心中暗暗不爽,她长相又不差的,怎么也没见几个男人嗷嗷嗷为她尖叫啊.......反倒是想要挑战她的更多。可恶,淮远城,对于外人可真是不友好。
风水轮流转,顾时雪心想,这一幕好生熟悉,似乎当年她挑战齐夏,也是类似的场景,一方早早就来,另一方踩着点入场。
不过上回的齐夏心思浮躁,所以她耍了点小心机,在最后关头在入场,这次却是早早就来了。照彻毕竟是佛门弟子,于是炼神抵达无忧境界的高人,心境圆满无暇,绝难被动摇,不像是齐夏,所以她根本没有在心境上和人玩儿战术的必要。
反倒是.......她自己。
陆望不在身边,还真是挺心慌的。
所以上一回,在演武场上提前到场,接受拷问的是齐夏,这回则换成了她。
顾时雪连连深呼吸,一开始还有些小小的埋怨,陆望怎么就没跟着她来呢?但下一秒,顾时雪忽然想到,难不成今天陆望故意不陪她过来,就是想到了这一点,有意考验她?
陆望之前就几次说过,不能太依赖他,得靠自己,顾时雪一直觉得自己在这方面都做的很好,她是个很独立的人嘛,但现在陆望真的不在身边,顾时雪猛然意识到,到底还是不一样的。
顾时雪手掌摊开,低头看着自己的手心,微微出神。
陆望有一回有意无意地和她说,生活的中心,还是得放在自己身上。过去,在遇见陆望之前,那几年里她一个人无依无靠,当着小乞丐,当时也曾想过依靠别人?不.......其实是想过的,天天想,那时候她每天想着的,就是如果父母秋姨都能活过来就好了。谁想要独立啊,她才那么小,那个年纪就应该钻进父母怀里好好撒娇不是吗?
大概就是因为太辛苦了,所以后来陆望一出现,她就像是遇到了救命稻草一样死死抓住。可是现在她早就不是那个掉进河里的溺水之人了,手里的稻草为什么还没松开?
是在害怕吗?
顾时雪抿心自问,一时间脑海中想了许多。
五指慢慢握起,然后再度松开。
不该如此。
顾时雪吐出一口浊气,过了片刻,忽然站起身来,缓缓走了一遍桩,心思逐渐平静下来。
照彻准时到场,照彻双手合十,既有风度地道:“施主,请。”
顾时雪朝照彻一拱手,但并没有立马抢攻上前,而是转身走到高台边缘,将自己的青君、槐木剑和各式符箓全都放在地上。第一场,她什么都不打算用,顾时雪心中已经做好了接受一场惨败的准备,就是想看看她和照彻两人实力差距有多大。
照彻耐心地等在原地。
顾时雪将各种东西全都放下之后,将鞋子也脱在一边,放好,然后面朝照彻,问道:“照彻师兄,我有一惑不解。师兄可曾见过淮远的那些大烟馆?佛门讲究慈悲为怀,大乘佛教渡人渡己,那些吸食大烟的人虽然活着,却如坠地狱,佛门难道就是冷眼旁观?”
照彻道:“说来惭愧,贫僧一心礼佛,真不曾见过寺庙之外的景象,因而不敢妄言。不过施主既然有此一问,那贫僧之后一定要去亲眼见一见,在告诉施主答案。”
顾时雪点头道:“多谢。我要出手了。”
照彻神色肃然。
顾时雪脚下一踏。
整个人如奔雷般前掠而出。
一掌递出!
这一掌中糅合了几分百炼拳的神髓,如同一轮烈阳般当头砸下,内里则蕴含着胡笳十八拍的暗劲,来势汹汹,如果说一般武人切磋,第一招都是带着几分含蓄和试探的意思,就像是上门做客时的轻轻叩门,那这一掌就已经不再是叩门的意思,而是直接破门而入!
照彻不慌不忙,口中低声颂了一句佛号,原地结跏跌坐。
九图六坐像身法。
这门绝学说是轻功,其实与一般的轻功大相径庭,其真正精妙之处在于,寻常身法都是自身腾挪闪避,但九图六坐像身法,重点却在于控制、限制对方的出手,让自身脚下根本不需要如何移动,只要稍微动动身子便能避开,并趁势发出反击。果不其然,顾时雪刚刚进入照彻周身一丈处,便感受到一股拳意充塞天地四方,让她呼吸都隐约有些不畅。
照彻姿态随意地将右脚盘放于左腿上,左脚盘放于右腿,圆满安坐,浑身看似全是破绽,实则全无破绽,果然映衬了无漏金身中的无漏二字,但却让顾时雪隐约间有种难以下手的感觉。顾时雪微微皱眉,脚下第二步踏出,居然是选择了迎刃而上,整个人速度暴增,手中蓄势到顶点的这一掌不管不顾地朝着照彻当头落下。
不中。照彻身体一个恰到好处的后仰,就避开了顾时雪这一掌,同时一直放在脚踝上方的右手骤然抬起,迎着顾时雪的空门就是一掌拍出,顾时雪眼中精光闪动,身体微不可查地一拧,左手以桥手黏住照彻的右掌,身体猛然一个后撤步,抓住照彻的手腕关节,往后用力一扯。
给!我!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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