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吃书妖
他自顾自地念念有词,全然不理会我的恐吓。
我只好暂时放下他这边,转而去找这个地下牢房的第二个囚徒。
如果我所料不错,这第二人就是被活捉的宁海的朋友了。
我向着走廊的深处走去。
托了左右两边的囚室装的都是铁格子门的福,我即使不打开门也能直接看清里面是否有人。一路上,所有囚室都是空置的,我径直走到了最深处。
最深处左手边的囚室有人在。
我向里面看去。
被囚禁在里面的是一个大约十七八岁的男生,他穿着破破烂烂的衣服,手脚戴着镣铐,腹部被一个船锚型的金属物体贯穿了。这个金属物体后面连接着铁链,而铁链则深入了墙壁的内部,使它既不能拉出来也不能挤出去,只能任其卡在腹部上。
他还活着吗?正常人被这玩意贯穿腹部,早就已经死了吧。
我姑且用铁钥匙敲了敲铁门。
他本来低着头,似乎正昏迷着,此刻听见了我发出的声音,就抬起了脸,看向我。
“你?”他惊讶地说,“你不是宁海吗?”
我也吃了一惊,因为我认得这张脸。
“你是罗佩?”
“是我。”他的声音很虚弱,“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我隔着铁门,仔细地端详着他的脸。
不会有错,他就是罗佩,是我所在的高中班级的班长。其实我与他并不熟悉,如果不是因为他是班长,我连他的脸和名字都不会记得。
在这个世界,我与他是朋友吗?
这令我有一种奇妙的错乱感。
印象中,罗佩是一个认真刻苦的男生,有着强烈的责任感和集体意识,不知道这个世界的罗佩是否也是如此。
“我听说你离家出走,乘坐了奥西里斯号。”我站在这个世界的宁海的立场上说话,“我为了寻找你,也上了那一艘游轮,然后抵达了这个地方……你为什么要离家出走?”
“你说你……是为了寻找离家出走的我?”他诧异地问。
“这有什么问题吗?”我有了不妙的预感。
“大有问题。”他说,“离家出走的人是你,而我是为了寻找你,才会来到这个地方。”
50 罗普岛(十四)
罗佩声称,他是为了寻找离家出走的宁海而来到罗普岛的。
这与我之前得到的信息相矛盾。
在这个世界的宁海写下的日记上,我看到的内容分明是罗佩先离家出走,而宁海则去寻找他,可他却说出了与这截然相反的话语。这两件事按理说是不可能同时成立的,一定是有谁撒谎了,亦或是,出现了某种用常理无法解释的异常事态,使得两件事同时成立了。
我不认为罗佩在对我撒谎,也不认为这个世界的宁海会在写给自己看的日记上故意留下错误的信息。
隔着铁门,被拘束住的罗佩观察着我的脸色。
“看来这中间存在什么误会。”他有气无力地说,“总而言之,你没事,这就再好不过了。”
“可你却不怎么好。”我观察着贯穿了他的腹部的船锚,“你被囚禁多少天了?”
“大约两到三天?这里暗无天日,我只能靠生物钟判断时间。”他说,“你应该是偷偷溜进来的吧,虽然不知道你是怎么找到这个地方的,但我劝你还是赶紧离开比较好。我已经感觉饿了,说明现在距离饭点很近,而他们会定时地给我送吃的,说不定再过几分钟就要来了。”
听他这么说,我想起了被我掐晕的食人族带着的藤条笼子,里面装的烤肉应该就是专门给罗佩和那疯老头准备的食物吧。
“不用担心。”我对他说,“给你送食物的食人族已经被我掐晕了。”
“掐晕了?你说什么……”他突然脸色一变,“稍等一下,你管他们叫食人族?难道他们会吃人?那么他们在之前给我送过来的烤肉难道都是……”
我一看就知道他在想什么,说:“放心,我只是随便叫叫,他们不吃人肉。”
他顿时露出了无语的表情。
尽管他此刻身受重伤,可却好像没有生命危险,与我的对话也很流畅。一般人的肚子上要是被穿了个船锚,即使不死,至少也会表现出奄奄一息的样子,可他只是脸色苍白、声音虚弱,除此之外就没有其他的重伤表现了。我怀疑罗佩并不是一般人,而是有着特殊本领的奇人异士。
说到底,如果只是要囚禁一个一般人,也不需要特地往他的肚子上打个船锚上去,这分明就是食人族对他警戒深重的证据。
“另外,我还拿到了钥匙。”我举起了手中那串铁钥匙。
“这应该是这里的‘狱卒’随身携带的东西,你……”他欲言又止。
“你等着,我这就解放你。”
我开始拿钥匙开锁。
因为不知道这把门锁对应的是哪一把钥匙,所以我花了些许时间。过了一会儿,我终于找到了正确的钥匙,将铁门打开了。
我走了进去,走到罗佩的面前,检查了一下贯穿了他的腹部的船锚。
这船锚后面与铁索连接的部分有一个钥匙孔,看上去只要使用正确的钥匙,就能让船锚与铁索分开。
我拿着钥匙串试了一会儿,然后成功地将两者分了开来。
罗佩吐出了一口气,双手抓住了腹部的船锚,似乎想要把它拔出去。
“你这样没问题吗?”我问。
“会很疼,但是没问题。”
他闭上了双眼,给了自己几秒钟的准备时间。
接着,他猛地睁开双眼,咬紧下唇,狠狠地拔出了船锚,将其丢了出去,期间带出了一大片混杂着内脏碎片的血肉。他从喉咙中发出了异常痛苦的声音,嘴唇都被咬破,眼球好像都快凸出眼眶了,可见他承受了多么剧烈的疼痛。
砰。
船锚被扔到了一边,重重落地。
他冷汗淋漓地喘起了粗气。
我眼睁睁地看着他这一连串堪称高度自残的动作,也不由得为他捏了把冷汗。因为我从未承受过如他这般严重的伤势,所以难以想象他主动拔出这船锚时的剧痛与意志力。他真的是我认识的罗佩吗?如果是我认识的那个罗佩班长,想必绝对做不出这种举动;或者说,只要是一般人,就不会拥有这种主动自残的勇气。
他的腹部血肉模糊,止不住地流出混杂肉末的血浆,很快就在地上聚成了一片血洼。
紧接着,这令人不堪忍睹的狰狞伤口居然微微地动了起来,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开始了复原。连十秒钟都不到,红色的肉就填补了原本的空虚,崭新的皮肤覆盖其上,再也看不见刚才的缺口,只有边缘的血污证明了那个伤口并非幻觉。
如我所料,这个罗佩果真不是一般人。
他摸了摸自己的肚子,无奈地笑了笑。
“对不起,宁海。”他低声念着,“很恶心吧?我隐瞒了你,但我不是故意的,我只是……总之,请原谅我。”
朋友之间有所隐瞒并不是罕见的事,也远远谈不上错误,可他却对我就此事道歉,可以看出这个世界的宁海与罗佩的关系有多么要好。说到底,如果他们不是十分要好的朋友,也不会因为其中一方的失踪而立即动身远赴海外去寻找了。
“没关系,我也隐瞒了你。”我用念力让手中的钥匙串悬浮了起来,“如你所见,我是超能力者。”
“啊?”罗佩目瞪口呆地看着我。
……
在罗佩从痛苦的余韵中缓过来之后,我们离开了这间囚室。
很快,我们来到了关押着疯老头的囚室门前。
他已经不再重复那一句话,重新陷入了沉默。我隔着铁门,看向他,再次对他发问:“你真的不跟我们一起走吗?”
他低着头,突然发出了一道神经质的笑声。
“我不会走。”他看也不看我。
我觉得有点难办。
坦白说,我也不是那种看见有困难的人就无论如何也要伸出援手的家伙,曾经在河狸市的市立研究所的时候,我也抛弃了想要跟上来的研究员。眼前这个老人也是,我并没有说什么也要救他的念头。
如果他说不想继续待在这里,我就会顺手放出他;如果他说要留下,我也不会强拉他走。
不过,他似乎对于这罗普岛有着远比我更深刻的认知,我希望他能跟上来,之后再为我们提供更多的关键性情报。
“假如你强行带我走,我就喊人。”他嘟囔着。
“我明白了,我不会强行带你走。”我说,“但是,在离开之前,我需要你回答我一个问题。”
“你之前问了我那么多问题,现在还要问吗?”他抬起头看向我,“好吧……嗬嗬嗬,我会回答你,但是你需要先回答我一个问题。”
“你问吧。”
“你们登岛时总共有多少人?”他问。
“你问这个做什么?不,你怎么知道我不是一个人登岛的?”我反问。
他默不作声地看着我。
我只好回答:“五个人。”
我、团子、幸平、记者、医生,总共五个人。
“哦,五个人……”他重新垂下了头,“可以了,我知道了。现在轮到你问。”
“你刚才为什么要问那种问题?”我问。
“哈。”他嘲笑了一声,“这不是你刚才想问的问题吧?”
看得出来,他不打算回答这个问题。这种态度既像是故弄玄虚,又像是一种恶意,就好像对真相心知肚明的人想要看着一无所知的人犯下错误。无论是哪种,都使我更加讨厌他了。
我问出了最初准备的问题。
“要怎样才能离开罗普岛?”
“拿到号角。”他这一次很老实地回答了问题。
号角,这个名词令我感到熟悉,团子和幸平收到的短信指令不就是寻找号角吗?
“号角在哪里?”我问。
“我可不知道,但是……他们在祭祀恶魔的时候会拿出来。”他缓缓地说,“他们会在将祭品扔入井中的时候吹响号角,以此让恶魔平静……无论是号角还是祭品,都是祭祀的关键,缺一不可。你只要抢来号角,然后走到海岸,吹响它,就会有供你离开的船只驶来。”
这听上去可真玄乎,但同样玄乎的事态在之前也发生过,反而使他的话语多了一层可信性。
“祭祀什么时候开始?”我问。
“明天。”他说。
……
在我与疯老头对话的期间,罗佩一直都处于一言不发的状态,即使我要丢下疯老头离开这里,他也没有发表过异议。如果是我所认识的那个古道热肠的罗佩,他一定会说什么也要救走疯老头,可这里的罗佩却只是无动于衷地看着这一幕。这件事令我再一次地认识到了两个罗佩的不同,比起我认识的罗佩,这里的罗佩对待其他人的态度更加冷漠,也不怎么在乎其他人的性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