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吃书妖
我连抬头看上一眼的从容都挤不出来,只能遵循直觉,条件反射式地双手握刀,紧接着向头顶上方全力格挡上去。而几乎就在我作出格挡姿态的同时,一道宛如陨石击地一般的强力冲击狂暴地坠落到了刀身上。
坚固的鬼切刀身并未因此而碎裂,然而我却听见了自己的腕骨传来的龟裂声。非但如此,这一压迫攻击还使得我的立足之地猛地粉碎凹陷下去,仿佛我踩住的不是地板,而是不堪一击的豆腐一般。我的小腿几乎全部陷进了地下,并且腿骨也传出了咔吧咔吧的碎裂声音。
我感觉自己好像变成了一只不自量力的老鼠,而这一道坠击则来自于一个玩心大发的壮汉的践踏,下场唯有粉身碎骨一途。
下一瞬间,祝福特权修复了我的全部伤势,而这坠击的压力也只是一瞬间的,并没有真正地将我“践踏”到死为止。我这时候才抬头看去,发现剑骨正站在我的面前用长剑压住我的长刀。刚才的坠击,虽然没有看清楚,但想来也不过是他从上至下的一记斩击而已。
他的长剑开始压迫下来,我只觉得自己像是接住了一座大山,双腿又下陷了一分。
兜帽从他的头上掉了下来,我无法从他苍白的骷髅脸上看出所谓的表情和眼神,可他一言不发的态度却仿佛在说:只有这种水平吗?
接着,他说了出来:“只有这种水平吗?”
“当然不。”我用对话吸引他的注意力。
我还没说完,赤瞳就悄然地逼近到了他的身后,一刀斜斩过来,虽然我无法透视剑骨的斗篷,但是从位置来看,赤瞳应该是要斩击他的腰椎骨。我打算施展念力协助赤瞳击穿等下会出现的防御黑雾,然而剑骨却没有上当,他先是加大了对我的刀身的压力,又借力斜跳出去,避开了赤瞳的致命偷袭。
我和赤瞳一起追击了上去,剑骨长剑一摆,反击了过来。
之后,他展现出了自己身为死体领主的真正力量——与徒有力量的安洁拉完全不一样,剑骨有着将这份力量完美发挥出来的超强剑术。如果拿他与全盛期的安洁拉比较,那么即使有五个安洁拉精诚合作,也绝对不是眼前这一个剑骨的对手。
而如果此时我没有赤瞳在旁边合作,那么不出三招,我就一定会败在这剑骨的手下。
不服用强化毒的话,我怀疑自己就连一招都不见得能够撑得过去。
随着过去战斗次数的累计,我的战斗直觉也被打磨得越来越强大,事关技巧方面的战斗,或许会有我无法压制对手的情形出现,但至少已经不会出现我被对手压制的情形了。可眼下的战斗却颠覆了我的自信:剑骨的剑术技巧不止是远远领先于我,还连同赤瞳也一起压制了下去。
本来我还能够凭借直觉预读剑骨的对手,可没过多久,我就逐渐地难以预读下去了——他以自己的眼光瞧出了我因为预读而改变的动作,继而又以丰富的战斗经验改变了自己的动作。每当我在此基础上进一步地改变自己,他就会紧跟着进行下一步变招。
他的反应和行动的速度都比我更快,或许我的意识速度能够抢先一步,却永远无法在物质速度上抢先于他。
“你明明不具备真实的技巧素养,却总是能够预读并且应对我的动作,简直就跟主人一模一样。”剑骨忽然对我说,“或许你们之间真的有着相同的……至少是相似的力量源头。对于我们的目的来说,你实在是太危险了。”说到这里,他猛地一挥剑,同时将我和赤瞳逼退了数米外。
赤瞳站稳步伐,紧绷着脸问:“你们的目的是什么?”
“赶尽杀绝全人类。”剑骨看了她一眼。
“为什么?”赤瞳问。
“说了你们也不会相信,更加不会接受。”剑骨说,“况且你们已经要死在这里了。对于死人来说,再多的解释也是毫无意义的。”
“会死在这里的人是你。”赤瞳凝重地说。
剑骨却是充耳不闻,对我说:“就先从你开始。”
话音才落,他就陡然加速,来到了我的面前。
我反射性地抬刀格挡,随即刀身受到猛击,压到了我的胸膛上,连带着我整个人都被打击得滑行出去,一下子就后退到了二十多米外。
赤瞳连忙攻击剑骨,却也被他随手一剑击飞。紧接着,剑骨摆出了一个令我眼熟的古怪的架势。
我感到自己浑身的寒毛都立了起来:这个招式,正是大师家传的秘技!
剑骨是大师的祖先,就连这秘技也是剑骨在很久以前创造的必杀招数,剑骨当然没有理由不会这一招!
下一刻,剑骨身影一闪,化为一道即便是服用强化毒之后的我都几乎看不清的残影,只在眨眼间就到达我身前,斩向了我的颈部,而他身后经过的道路则迟了半拍轰然炸裂开来一条深深的沟壑。他的速度实在是太快了,以至于我即便预读到了他的攻击路线,也险些来不及动弹,只能十分勉强地转身让开半步。
或许就连他自己也无法反应自己的突进速度,所以他这一招落空了,从我的身边突了过去。可即便如此,这过于强力的一击也剧烈地带动了空气,让我颈部的皮肉凭空裂了开来,喷射出来大量鲜血。
我用祝福特权一瞬间修复了伤口,随即只见剑骨落到了五米外,再快速转身望来,摆出了古怪的秘技架势。
完了。我心想。
我能够预读到剑骨之后会如何突进过来用秘技贯穿自己的要害,可我已经来不及动作了,因为我才刚刚勉强避开他的上一招,身体正处于一个难以继续闪避的姿态,即便勉强闪避,剑骨也能够及时修正自己的突击轨道,顺利地将我击毙在此。
我也不可能用念力改变他的突击轨道,他的运动速度那么快,惯性之大,不是我的念力能够干涉的层次。
阴影转移特权也无法让我及时沉入阴影,在我用自由落体速度完全沉没之前,他就足以将我杀个七八遍了。
我的其他特权也没有一个能够应付这个局面的,赤瞳更是距离我和剑骨二十米以上,想要救援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除非她恰巧有着足以逆转这个局面的特权。
我突然意识到,恐怕剑骨早已料想到了眼下这个局面,他之所以会先将我打退到二十多米外,就是为了不让赤瞳有机会妨碍自己,而刚才之所以会放出一个落空的秘技,也是为了能够让我处于这么一个无法回避的姿态。
任凭我有着强大的直觉,也只能预读到下一步的未来,而剑骨则能够运用丰富无比的经验预读到下一步的下一步的未来,他深知如何打败我这种依赖于超级直觉的家伙!
剑骨闪电般地逼近到了我的身前。
“宁海!”赤瞳也从我的身后奔跑了过来,她手中长刀一挥,挥出了一道鲜红色的火浪,往我这边席卷而至,但是这个动作反而显露出了她并没有逆转局面的特权。无论是她的奔跑速度还是火浪的速度都无法在剑骨杀死我之前及时赶到。我的脑海中已经预读到了剑骨如何杀死我的画面:他会用刺击攻向我的心脏,这一刺的速度比起声音更快,因此会先产生一道白色的音爆云,巨大的冲击力甚至能够打爆我的上半身。
上一招秘技可没有这种破坏力,他果然在上一招留手了!
与此同时,我也已经想到了如何破局的办法!
剑骨的长剑就如我的预读一般凶猛地刺了出来,在半空中硬生生地拉扯出来一道乳白色云雾和一声音爆巨响。同时,我也发动了阴影转移特权,入口是——我的身体。
因为身后逼近的刺眼的火浪光芒,我的身体正面已经成了一片背光处,如果让我分出一个视角走到剑骨看过来,这无疑就是一片黑色的阴影。剑骨刺出来的剑刃一接触我的身体正面,就好像刺进水面一般沉没了进去,我抬起了空着的左手,他的剑刃从我的袖管中的阴影刺了出来,目标正是他自己的颈椎!
哪怕剑骨的经验再怎么丰富,他也绝对无法料想到我会在这种时候使出这招,更加无法回避开来这招神速的反击。
剑刃轻而易举地切开了他的防御黑雾——就连大师也能够凭借秘技击穿死体领主的黑雾,更不用说是身为死体领主的剑骨所施展的秘技了——随后又切断了他的颈椎,让他的头颅在巨力下飞了出去。
下一秒,火浪席卷了我和剑骨的身体。
赤瞳的火焰有着识别敌我的功能,不会伤害到我,但是对剑骨就不一样了。当下剑骨就企图操纵自己的无头身体远离火焰,却因为头部视角与身体朝向不一致而露出了破绽,紧接着被我挥动刀刃切断肘关节和膝关节,七零八落地散了一地,又被我用念力抵消了浮现出来的黑雾防御,在火焰中烧得滋滋作响。
不过片刻,剑骨的身体就被烧成了一地白灰。
赤瞳赶到我的身边,低头看了一眼,然后松了一口气:“我们赢了。”
“嗯。”我也有些心有余悸,然后面向赤瞳,“谢谢。”
“这只是举手之劳,没什么好谢的。”赤瞳好像以为我说的是她把剑骨烧成灰烬的事情。
我将刚才的过程讲了一遍。
“原来如此,难怪你会谢我。”赤瞳恍然,如果不是她刚才突然放出火焰光芒,我也无法做到将阴影转移特权用到自己的身体背光处,“不过……这也是你急中生智才能办到的事情,我只是死马当活马医地放了火而已,就算你谢我,我也只会觉得惭愧。”说着,她摇了摇头。
随即她脸色剧变,抱住自己的身子,险些跌倒在地。
同时,我也感觉到自己浑身各处传来一阵阵强烈的剧痛,不由得扶住了身边的圆柱。
这是强化毒的副作用,前些天大师在强化毒效果过后也出现过这种症状,花了好些天才恢复过来。我可没有慢慢恢复的时间,只好再次发动祝福特权。仅仅一瞬间,身体各处的剧痛就纷纷消失殆尽了。
祝福特权不是以次数计的特权,而是以时间计的特权,再加上总是只需要一瞬间就能够修复身体的卓越功效,直到现在都还剩余了很多。
赤瞳好像也有自己的恢复手段,只是不如祝福特权,她多花了十几秒钟才终于勉强站直了身子,脸上也缺少血色。
我多等了她一会儿,她也不客气,十分严肃地吐息着,调整自己的状态。
没过多久,她就示意自己已经好了,紧接着说:“对不起,浪费了一些时间。”顿了一下,她又说,“我刚才产生了一个想法,说不定会对打败威廉姆斯有所帮助。”
274 自掘坟墓(二十四)
赤瞳提出的想法并不复杂:既然我的阴影转移特权不仅仅能够转移使用者,也能够转移别人的攻击,那么完全可以在之后与威廉姆斯战斗的时候先让我贴身上前,再让站在远处的赤瞳挥动妖刀村雨攻击自己身边的阴影,最后将这一击以我身上的阴影为出口出其不意地攻击向威廉姆斯,以达到出奇制胜的目的。
威廉姆斯不是死体,而是活人,尽管他有着无视要害攻击的身体能力,可若是任由就连酒吞童子也无法招架的猛毒蔓延到自己的全身上下,很可能也会一命呜呼。
但是这个简单易懂的战术却有一个极难绕过的难题,那就是威廉姆斯所拥有的超级直觉——他总是能够在对手施展战术的前一刻有所感应,甚至是直接洞悉战术的虚实,即便他在一时之间不知道应该如何反击,说不定也会出现“他下意识地作出了正确的反击”这种令对手有苦说不出的情况。
虽然从以前开始我就明白自己的超级直觉是十分离谱的能力,但只有在如今真正与拥有这种能力的对手为敌的时候,我才终于感受到了以往与自己战斗的对手们的心情。
“出奇制胜的战术对他应该是没有效果的。”我对赤瞳说。
“但是威廉姆斯的战斗力远高于我们两人的总和,我们想要胜利的话,就必须出奇制胜。”赤瞳说,“我也不是没有考虑过威廉姆斯的直觉,他的直觉固然棘手,甚至可以视作有限制的预知未来,可应该与你相同,无法做到提前数步的预知。根据我的推测,他只能提前一瞬间……最多一秒钟进行预读。换而言之,胜负就在这一秒钟内。”
“只要让他无法在一秒钟内组织防御或闪避,就是我们的胜利?”我反问。
“我知道这很困难,但是留给我们的选项和时间都不多了。”赤瞳直言不讳地说。
我认真地考虑了一番她的建议,最终点头。
事实上,阴影转移特权除此之外还有其他战术,比如说我就考虑过是否能够通过中断转移来切割威廉姆斯的上下半身,或者索性将其斩首,可这个战术在实践难度上完全不下于赤瞳的战术,并且成功之后也无法保证能够直接击毙威廉姆斯和解除其战斗力——即便人头落地,威廉姆斯也不会死,甚至极有可能还能够继续操纵黑雾和魔法。综合权衡之后,我还是选择了赤瞳的战术。
无论如何,有着一击必杀之力的妖刀村雨才是针对威廉姆斯的战术的核心,任何战术都要以“村雨能够触及威廉姆斯”为前提。
短暂的讨论过后,不远处的剑骨灰烬已经聚合了一小部分,他恢复了自己的头颅和颈椎。
我们准备先将他埋到地下,免得他在之后的最终决战中突然跑出来妨碍。
“凭你们是无法打败主人的,我奉劝你们知难而退。”剑骨上下颚磕磕碰碰,声音十分沙哑。
“既然你对威廉姆斯这么有信心,那又何必劝说我们?如果他要灭绝全人类,那早晚也要与我们一决雌雄。”赤瞳仿佛看穿了他的心思,“难不成,你也认为我们有打败他的胜算?”
“一决雌雄,就凭你们……哼……”剑骨看了她一眼,“你也是有着超自然力量的活人吧,但即便再加上你一个,你们也不是主人的对手。”他沙哑地说了下去,“我必须承认,即便是硬实力差距悬殊的战斗,只要巧妙地运用自己的能力,那么弱者也有可能打败强者,刚才的战斗就是不可动摇的铁证,但是……我这么说吧,在这个世界上,哪怕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孩童也有着用刀刃割开武术大师的喉咙的腕力,但是你们真的认为孩童是武术大师的对手吗?”
“我们是孩童,威廉姆斯是武术大师?”赤瞳皱起眉毛,这个比喻是切合事实的,因此也令人心情无比压抑,接着她继续问,“那你又为什么要对我们说这么多?”
“你们无法打败他,却能妨碍到他……”剑骨顿了一下,又说,“算了,就当我什么都没说吧。我们之间的冲突不可调和。即便我在这里说再多,你们也是不会放弃的吧。”
“你们的目的是什么?”我问出了赤瞳问过的问题。
“说了你们也不会相信,更加不会接受。”剑骨的回答依旧。
“会不会接受姑且不论,但是我会相信你的话。”我将鬼切收进了鞘中,又拿出了从大师身上取来的测谎头箍。
决战在即,我希望能够更多地了解威廉姆斯,这个与我有着相似力量源头的人,到底在思考什么,到底想要做什么……
剑骨沉默了一会儿,随即说出了威廉姆斯灭绝全人类的动机和最终目的:
数年前,以威廉姆斯为首的冒险团还没有遭到巨国贵族清算的某一天,他突发奇想,想要对全人类的未来走向进行一次史无前例的占卜。
过去他进行占卜,要么是针对个人、要么是针对组织,而针对全人类的超大型占卜还是第一次,这会给他带来十分巨大的负荷,无疑是十分不划算的事情。然而他的思想不同于常人,随着冒险团一次又一次的行侠仗义,他逐渐地意识到了冒险团的行为不过是治标不治本:解决了一个旧的腐败领主,之后又会再出现一个新的腐败领主;帮助了一批贫穷的民众,之后又会再出现一批贫穷的民众。就好比在一座巨大无比的沙漠中把水和食物交给饥渴的遇难者们,这种行为只能解救一时之饥渴,问题的源头还是出在沙漠这个环境本身。除非把遇难者们从沙漠之中拯救出来,否则遇难者就永远都是遇难者。
他的对手从来都不是一个两个腐败的领主或者黑心的富豪,而是整个剥削阶级。
如无意外,未来的他会成为一个思想家、一个革命家,一个时代的伟人,他会将变革的火种洒遍全世界,亲手为封建社会的时代拉下帷幕。
然而,意外发生了,他为全人类作出的巨大占卜,告诉了他一个残酷的事实:不久的将来,一场无比恐怖的毁灭将会降临这个世界,一视同仁地席卷所有人类。
这场毁灭是那么的可怕,不止是人类的生命,就连死亡本身都能够毁灭,所有人类都会在那一瞬间转化成某种非生非死的状态,陷入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疯狂的漩涡,充斥着永恒折磨的不可名状的地狱。
威廉姆斯被彻底地震撼了,他将这场毁灭到来的日子命名为“毁灭日”,并且开始想办法找到逃脱毁灭的出口。
可不久后,冒险团却遭到了腐败领主的毁灭。现在我们已经知道了,这看似是腐败领主的作为,实际上却是安洁拉在幕后操纵。此事之后,威廉姆斯心灰意冷,过上了避世不出的日子。
只是江山易改、本性难移,他在经历了那般的惨剧之后,仍然放不下对人类的爱,继续起了拯救人类的努力。
虽然在其他人看来他只是藏在屋子里避世不出,但是实际上,他的占卜术已经在避世之后到达了十分高深的地步,以至于占卜对他而言已经不仅仅是纸面上的结果了,他甚至能够做到在满足诸多苛刻条件的前提下将意识沉浸到未来,直接用自己的五感接收到未来的信息。
未来对他来说并非不可改变,他的观测行为本身就会改变未来。
打个比方来说,如果有人知道自己早上出门会被车子撞,那他就不会出门,或者出门后换一条路线,未来可以说是在被他看见的这一刻就被改变了。威廉姆斯的情况也是如此,如果说他能够在满足诸多苛刻条件的状态下无时不刻地预知未来,那么未来也会被他层出不穷的念头无时不刻地改变。
在他所看见的未来中,他有时候是一名与诸国王室合作的冒险者,试图联合全人类的力量找到出路;
有时候是一名铁腕的皇帝,先是利用自己的强大力量取巨国王室而代之,再将大陆全部政权收入囊中,然后以更加统一的姿态面对毁灭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