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吃书妖
可这时,一股活人的气息出现在了我的感应范围中。
过了一会儿,十多米外,大约是过道尽头的地方,一道轻微的开门声响了起来,随后一阵足音接近了过来。约翰一听这足音,就不禁发出了咯吱咯吱的咬牙声,纵使我看不见他的脸色,也仿佛感受到了一股猛烈的恨意扑面而来。
252 自掘坟墓(二)
足音来到了约翰的囚室门口,随即停止移动。
我回到了铁栅栏前,往那边看去——只见一个三十多岁的男人正站在三米外,他面相阴鸷、大腹便便,手里拎着一把通体由黑铁打造而成的铁锹,腰间挂着一个淡黄色的腰包。如果这个世界上有一条“长得像是罪犯的人肯定都是真罪犯”的规矩,那他估计早已被抓走并获无期徒刑,罪名则是“长得像是海盗”。
他一停下,就对囚室里的约翰说:“你还没死吗?很好,我本来还担心你会自杀,那样一来我就没法儿跟牧场主交代了。”
从他的发言和现身的地点来看,他应该就是这里唯一的看守了。
“在杀死你们之前,我是不会死的。”约翰咬牙切齿地说。
“杀死我们?就凭你?”看守阴冷地笑了起来,“真是笑话,不要说现在的你已经遍体鳞伤、连‘强化毒’都在我的手上……”说到这儿,他拍了拍自己的腰包,“就连这囚室你都出不去,你打算拿什么来杀死我们?讲笑话,让我们笑死吗?”
“你们可以拭目以待。”约翰冷冷地说。
看守不以为然地说:“等你死后,我会用你的铁锹给你这个掘墓人挖坟,让你在地下‘拭目以待’。”
他越是说,口气就越是得意洋洋,猖狂之情溢于言表;反观约翰,眼看着仇敌之一近在咫尺,自己却是无能为力、任人摆布。
我对隔壁的约翰说:“约翰,如果我救你出去,你之后愿意带我去你出发前所在的避难所吗?”
这句话才刚出口,他的胳膊就陡然从右面墙壁的窟窿穿了过来,死死地抓住了我的右肩。我的发言显然刺激到了他心中最敏感的弦,以至于他无法控制自己的激动之情,甚至一时间没有顾及到我的发言的合理性:“真的吗?你真的愿意帮我离开这里吗?”
他的手劲特别大,甚至令我感觉到了疼痛。
我注意到,他的手掌上凌乱地缠满了肮脏的白色绷带,缝隙间隐隐露出了下面遍体鳞伤的皮肉。他的伤口显然没有处理到位,细菌感染使得伤口呈现出了变质的暗红色,甚至还有粘稠的黄绿色脓液流淌出来,散发出了一丝丝令人不禁掩鼻的异臭。
现在我知道囚室的臭味是从何处来的了。
看守好像这才注意到了我,他转头看过来,嘲笑地说:“救他出去?你要是能办到,我就把这玩意吃进肚子里。”他一边说、一边提了提手里的铁锹,说了下去,“最近的傻瓜怎么越来越多了,一个比一个口气大。”
约翰沮丧地收回了手,像是这才意识到了自己的激动。
我没有与看守争辩,而是直接扯断了缚住左手的铁锁链,然后徒手掰弯了面前的铁栅栏,制造出来了一个足以使人通过的空子,最后手足并用地爬出了这个低矮如兽笼的囚室,直直地站了起来。
从我扯断铁锁链开始,看守志得意满的表情就猛地凝固了起来,之后逐渐转变成了瞠目结舌的神色,仿佛亲眼目睹了一只家养仓鼠突然跳起来用咏春拳击毙了一条成年萨摩耶。
而当我站起来之后,他这才如梦初醒,鬼使神差地看了一眼自己手里的铁锹,然后就作势欲叫。
我用念力掐住他的颈部,就这么将其掐晕了过去,紧接着观察周围:这牢狱的过道总长二十余米,我们正位于过道的中间段。
约翰茫然地问:“发生了什么?”
受限于视角,他既看不见我是怎么脱身的、也看不见我是怎么掐晕看守的,不过他至少能够知道我已经成功脱身并且解决了看守。
我俯身拾起了地上的铁锹,而就在这时,在约翰的囚室外堆积的人骨则开始抖动了起来。
“快逃!”约翰着急地大喊,不过他紧接着就又改口,“不,先救我出来,让我对付这个死体!”
我没有听从他的任何一个建议,因为我想先试试这所谓的死体到底有什么本事,好作为之后行动的参考。
一秒后,异变突起——只见那堆人骨突兀地悬浮了起来,并且开始自动排列,就好像有一双看不见的手抓起了每一根骨头,并且将它们井然有序地排列成人体的形状。这种现象自然不是我的念力引发的,我也感受不到有类似于念力的力量正在作用于这些人骨,一切看上去都是那么的自然。
很快,这些人骨就排列成了一具站在原地的骷髅,手里还握着一把银光闪闪的弯刀——这玩意之前被埋在了那堆人骨下面,刚才也出现了悬浮现象。
这死体一形成,就猛地跨出一步,冲我斩击过来。
我后撤一步,避过它的弯刀斩击,随即又上前一步,同时使尽全力挥出手里的铁锹,一击命中了它的胸膛。
砰地一声,炸音响彻牢狱。
它的胸膛骨骼顿时碎裂大半,整个身体倒飞出去了十多米,最终轰然撞击到了过道尽头的墙壁上。
别看它只是一具没有肌肉的骷髅,可根据我的接触判断,它的体重已经超过了一百二十公斤,速度也快出了常人的两倍。结合这两点来看,刚才它那被我避过的攻击也肯定有着非比寻常的打击力。
除此之外,它的骨骼密度也很高,对上一般人的话,也称得上是刀枪不入了。
我趁着它还没站起来,快速缩短了与它之间的距离,随即开始用铁锹连续攻击它。
没过多久,我就发现了它最大的厉害之处……
它不会死。
当然,死体本来就是死的,但我说的不会死,指的是它不会因为我的破坏而停止运动。
我花费了五分钟时间破坏它的身体各处,结果发现,无论我是敲碎它的头颅也好、其他地方也罢,最终它都可以继续动下去,并且那些裂开的部分也会逐渐地愈合起来,而脱离身体的骨骼碎片则会随着时间推移而缓慢地挪动回来,好像即使是再细小的骨骼碎片,也有着属于自己的生命意识,并且不会因为被分割成更小块而失去这种性能。
哪怕我将它的身体敲得粉身碎骨,它也会重新聚合起来。
过了一会儿,我又发现,这些骨骼碎片相互分离得越远,重新聚合的速度就越慢。试到这里,我就先将那些大块的碎片丢到远处,再回到约翰的囚室前,把他解救了出来。
他一出来就拿过了我手里的铁锹,随即撬开过道上的地砖,暴露出下面的泥土层,又特别费劲地挖出了一个坑洞。片刻后,那些还没来得及完成聚合的骨骼都被他踢进了坑洞里面,然后他就将泥土埋回去,合上地砖,再回到自己的囚室里推出一个连着脚链的铁球,压到了地砖上面,这才算是完事。
之前我听看守说,这铁锹本来就是他这个掘墓人的所有物,现在我算是明白这铁锹是用来干什么的了。
约翰先是深深地松了口气,再感谢了我的救命之恩,然后说:“死体都是不死身,所以我们掘墓人一般都会随身携带铁锹,在打败死体之后将其就地掩埋。”
我想了一会儿,随即问:“那么火化呢?”
“就是变成了灰烬,死体也是能够恢复原形的。”约翰叹息着说。
“也就是说……完全消灭死体的办法,是不存在的吗?”我问。
“只有死体才能完全消灭另一个死体,人类是做不到的。”约翰说。
“原来如此。”我点了点头,“那么……既然我已经救你出来了,现在你可以带我去避难所了吗?”
约翰沉默了一下,然后眼中流露出来了疯狂的仇恨之意,说:“可以,但是……能够先让我杀死这里的牧场主,让我替伙伴们报仇吗?”
“没问题。”我收到的指令也是杀死牧场主,所以就答应了下来。
约翰盯着我看了两秒钟,随即转身走向了昏迷的看守。我之前发挥出来的实力肯定让他十分疑惑,甚至很可能怀疑起了我为什么会被抓进牢狱,但是见我没有对此解释的打算,他好像也不知道应该从何处问起,就暂时先搁置了这个问题。
他面不改色地砍掉了看守的一节手指,用剧痛唤醒了看守。
看守反射性地惨叫了起来,又是痛苦又是茫然地看着约翰,随即意识到了自己的处境。这个之前还趾高气扬的家伙顿时变得无比懦弱,我本来还想着是不是要花些时间审问他,可他一看自己断掉的手指,就吓得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回答了我们的所有问题:
首先,这附近一带的活人只有五个,其中四人是牧场主和看守、我和约翰,除此之外就都是死体,大约五六百个;
其次,这牢狱位于一座村庄的地下,牧场主本人也在村中,此刻正在折磨一个昨天抓到的女人——就是刚才没有提到的第五人;
再次,牧场主之所以不杀死那些被抓到的活人,而是将他们折磨至死,是因为牧场主的上级(领主)的命令,不过牧场主本人也乐在其中,这或许就是他之所以会成为牧场主的理由之一;
最后,我之前有注意到看守说了一句话,大意是“如果约翰自杀,那他就不好对牧场主交代”,此刻我问他说这句话的原因,他只是回答我,这是牧场主的要求,详情他就不知道了。
顺带一提,这个看守过去也参与了折磨约翰的伙伴们的事情,所以约翰对他同样恨之入骨。
“你真的不知道吗?”我故意加重了语气。
看守浑身颤抖地说:“真的,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了!”
看来这个家伙也不知道更多的事情了,继续问下去也只是浪费时间。
“该说的我都已经说了,现在可以放过我了吗?”他小心翼翼地观察着我的表情。
“原来你想要用这些情报来交易自己的性命?”我问他,他拼命点头,然后我就用自己的右手掐住了他的颈部,“这种事情你应该早说。”
说完,我就掐断了他的脖子。
约翰想要阻止我,却晚了一步,随即露出了扼腕叹息的情绪。
“你不想他死?”我意外地问。
“不,我是遗憾于没能亲手杀死他。”约翰惋惜地说,“不过既然人都死了,那死了就死了吧,不过之后的牧场主,你一定要交给我杀。唯独那个家伙……我非得亲手杀死。”
“条件允许的话,没有问题。”我说。
约翰从看守尸体的腰间取下了腰包,这时候我又想起了一件事情,对他问:“看守之前说的‘强化毒’是什么?”
“就是这个。”约翰从腰包中取出一枚荔枝大的铅色药丸,“强化毒是一种毒药,服用之后会对人体组织造成强烈的破坏,但同时也会带来激发人体生命潜能的副作用。我们掘墓人为了与强大的死体战斗,有时候不得不冒着生命危险服用这个。”说到这儿,他将铁锹背到身后,又将腰包挂到了腰间,“这个包本来也是我的,却在被抓住之后让他拿走了。”
“为了战胜死体而服毒?”我不知道应该如何评价这种做法。
“我们之所以会被称之为掘墓人,一来是因为我们会为死体挖掘坟墓,二来是因为这种自掘坟墓的战斗方式。”约翰麻木地说,“越是服用强化毒,越是距离自己的坟墓更近一步。强化毒本来就是足以置人于死地的猛毒,即使我们掘墓人为了承受毒素而持之以恒地锻炼自己,体内积累的顽毒也会像是越收越紧的绳圈,在不久的将来取走我们的性命。”
我决定不再谈论这个话题,说:“我们走吧。”
约翰点点头,跟我一起离开了这牢狱。
片刻后,我们来到了牢狱上面的地表的木屋。只看内部摆设的话,这木屋就是一处平凡的村民住处,谁都不会想到下面居然有一处牢狱。
木屋外就是村庄,占地面积大约有一座中小学那么大,其中错综复杂地搭建了一座又一座低矮木屋,超过五百个死体正游荡在村庄各处,土黄色的地面和灰色的墙面上喷溅了一道道干涸变质的血迹,很多苍蝇嗡嗡嗡地飞来飞去。此时正是午后,明媚的阳光从天空照射下来,却反而将这一幕幕衬托得更加残酷了。
253 自掘坟墓(三)
约翰已经与外界阔别三日,一见阳光,他就不禁眯起了双眼。
从面孔来看,他的年纪大约是三十多岁,这三日以来的连续打击和折磨使他的面容变得非常憔悴。而在看见村庄中游荡的五百多个死体之后,他则皱起了眉头,非但不觉得这些死体数量很多,反而还下意识地嘟囔了一句:“怎么这么少。”
乍听之下,这句评价着实没有道理:五百多个死体意味着什么?意味着五百多个身手强劲、刀枪不入、不死不灭的超级士兵,若是将这些家伙放到古代战场上,屠杀十倍于自己的军队那都是手到擒来,战胜百倍于自己的军队也不是妄想,可谓是无敌的军队。
起初我听闻巨国被死体大军毁灭得仅存五座城市,心里还没什么想法;可如今知晓了死体的不灭特性,我反而钦佩起了巨国民众到现在都还没被赶尽杀绝。
我询问了约翰为何有此一说,他很快就给出了答案:原来在他当初被捉到这里的时候,村庄中聚集的死体数量竟多达五千以上——正因为当初出乎预料地暴增了那么多的死体,再加上自己队伍的潜伏不知为何被识破,所以约翰等人这才会被捉住的。
而眼下的五百多个死体,才是这村庄的正常死体数量。
无论如何,即使对手“只有”五百多个,若是我们被其发现了,那下场八成也是死无葬身之地。因此约翰叮嘱我先藏匿起来,而自己则在之后凭借黑袍的敛息特性穿过死体群,将牧场主的首级取下来。
不过……与约翰不一样,藏匿气息这种事情,我不需要黑袍也能够办到。
片刻后,我和约翰一起走在了村庄土路上。
约翰吃惊地看着周围毫无反应地徘徊的死体们,又看向了我,慎重地问:“你到底是什么人?”顿了一下,他又改口,“你是死体吗?”
他会有此怀疑实属正常:如今这世界的死体可以分为两类,一种是三年前侵略巨国的魔头所制造的仅存本能的死体,另一种则是自古就有的因执念而复苏的死体。后者之中的佼佼者甚至能够同时保留生前的智能和死体的怪力,还能够通过有意识地进食活人血肉来有效延缓身体的腐败,并且不会被其他死体所攻击。
也许是顾及到了我的救命恩人身份,他的语气十分克制,尽可能地用了疑问、而非质问的口吻。
我轻微地割破了自己的手指,让他看见我的鲜血。
我不知道这种做法能否打消他的怀疑,如果不能,那我就换一种。不过好在他的神色很快就放松了下来,随即说:“对了,我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宁海。”
“你不是失忆了吗?”看来他还在试探我。
“这是我刚给自己起的名字。”我回答。
他好像还想继续问,但是他忽然呼吸不畅,痛苦地咳嗽了起来,而周围游荡的死体们也忽然驻足,望向了我们这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