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吃书妖
十一分钟之后,恐怖的黑暗蜂拥而至。
183 面具(一)
先是收到短信,再被黑暗侵吞意识,然后意识苏醒。这是我的第九次剧本,我已经对这套流程熟悉到了提不起丝毫新奇感的地步。
醒来之后,我所处的地方已经不再是云海高中的学生食堂,而是一处陌生的环境。
我立刻扫视周围,确认自己的身边有无威胁。
此刻,我正站在一条走廊上面。
这个地方看上去像是高档次酒店的走廊,宽度刚刚好能够放进来一辆汽车,地板上铺着鲜艳崭新的红色地毯,两边是用油漆涂成淡黄色的墙壁,每过五步就有一扇酒红色的木质门扉,每扇门之间都有一台造型精美的现代风银色壁灯挂在墙面上,有一股简约却豪华的味道扑面而来。即使是只看一眼,也能够让人觉得这里肯定是富人出入的场所。
但怪异的是,这里明明是室内场所,空气中却飘荡着白色的雾气,像是清晨的雾,能见度大约有二三十米。
是的,二三十米……
我之所以能够得出这个判断,自然是因为,这一条走廊的长度不止二三十米。
无论是往前看,还是往后看,我都望不见走廊的尽头,目光只能止于远处白雾的遮蔽,这不由得令我产生了一种不切实际的错觉:这走廊其实是一条无止尽的直线,而我则站在这条直线的某一段上,不管走多久都不可能走到尽头。
当然,这种走廊在现实中是不存在的,但是室内场所会有迷雾却依旧是不容置疑的异常。
我没有在这里看见自己之外的人或活物,也没有发现能够立即辨识出来的危险,好像这个地方只有我一个人,除了雾气之外就没有其他异常之处。不过我仍然没有放松警惕,而是把观察时间延长了十几秒钟,不放过任何一处小细节,在第二次确认没有危险之后,这才暂时地放下了对周围的巡视,将注意力转移到了自己的身上。
这一次,我的衣服被换成了一件墨绿色的短袖衬衫和一条黑色的运动中裤,鞋子被换成了灰色的运动鞋,像是一个随处可见的都市男孩的穿着。
检查一遍裤子口袋,里面放着黑色手机,除此之外别无他物。
我拿出手机看了一眼当前的指令:
“前往村落。”
村落这个词可与眼下的环境格格不入。我姑且记住了这条指令,然后将界面切换到了联系人名单。
这一次的队友还是只有一个,名字叫“牧濑红莉栖”,看上去应该是女性的日本人。
不过“红莉栖”这个名字,与青叶、响子、结衣这些简单的名字比较起来,说实话有些难懂,不知道是不是我不熟悉日本文化的缘故。
我对着屏幕点击了一下,试着联系这个人。
但是,屏幕却没有切换到联系界面去,就好像卡住了一样,不对我的点击作出反应。
又试了几遍,屏幕还是没有变化。
我不由得疑惑了起来,黑色手机居然会对我的操作不作回应,这种情况还是第一次,以前别说是见过了,连听说都没有听说过。我怀疑它是卡住了,可又有些难以置信,要知道黑色手机可是那个神通广大的守秘人发给调查员的工具,丢也丢不掉,打也打不坏,到底是什么力量,才会使得它出现故障?
是因为守秘人对这次剧本作出了某种限制,让我不可以联系队友吗?
还是说我所处的奇怪环境,有着一股就连黑色手机也不能安之若素的超自然力量?
我试着退出联系人名单的界面,这次成功了。然后我又切回联系人名单,再试着联系队友,却还是失败。看起来,联系队友之外的操作都是行得通的,这个发现,让我加大了心中对“守秘人作出了限制”的推测的比重。
继续瞎想也无济于事。我收起了黑色手机,谨慎地迈出脚步,打算探查附近的情形。
然而,下一刻……我这一步只是迈出去了一半,就感觉到脚尖突然啪地踢倒了什么坚硬沉重的物品。
我立刻后退三步,低头观察。
被我踢倒的是一个木质外壳的老式家用录音机,体积相当于一条小型犬。可能是我刚才的动作触发了它的开关,它的内部忽然放出了一道既疲惫又嘶哑的男孩嗓音:“最近,我一直在做梦,可怕的噩梦……”
我警觉了起来。刚才我不是没有注意过自己的跟前,我能够确信自己没有看见它,它是突然出现的。尽管我没有从它那边感觉到危险传来,可它的突然出现却足够令人不安。
嘶哑的嗓音继续在寂静的走廊上回荡:“在噩梦中,我总是会出现在各式各样的地方……学校、家、街道、爸爸的公司、酒店的大堂……”
“我总是独自一人。”
“总是会忘记自己正在做梦,害怕地四处乱走。”
“然后,我总是会碰到……戴面具的人。”
录音机里面的话语讲到这里,我冷不丁地感受到,身后传来了一股针刺般的危险感。
我立刻转身看去,只见在二三十米外的走廊深处,一小块模糊的黑斑浮现在迷雾上,足音由远至近地响了起来,而黑斑则随着足音的接近而扩大。只过了一小会儿,黑斑就循序渐进地扩大成了黑色的人影,并且即将脱离迷雾遮蔽。
我后退了数步,让那台诡异出现的录音机能够一直处于自己的视野中,同时警惕地审视着那道人影。
没过多久,人影就现身而出。
那是一个如录音中所说的,戴着面具的人。
这个人应该是一名男性,身高大约在一米八左右,体型较瘦,穿着得体的黑色西服,里面是整洁的白色衬衫,踩着程亮的黑色皮鞋,就好像是一个成功的社会精英,只是面部却突兀地戴着一副白色的全覆式面具,散发出来一股怪诞的味道。
面具表面没有眼洞,没有花纹,宛如一张干净的白纸。
我开始怀疑,自己是否正在做梦。
当然……我并没有被吓得神志不清,只是作出了简单的联想而已。
录音机里面的男孩声音提到,他总是在梦中遇到面具人。现在我已经遇到面具人了,那么像是“自己正在梦中”的设想,也就不难得出了。
只不过,这只是一个小小的设想,我不可能抱着因为是梦所以冒险也没关系的想法面对眼下的处境。况且哪怕是做梦,也不代表我可以肆意妄为。梦中死亡等于现实死亡的情节在许多虚构故事中都有涉及。这个地方既然是我进入剧本的初始地点,那么纵使是梦,也绝不是正常的梦。
面具人缓慢地渡步而来,针刺般的危险感也在缓慢地增强,我的心中萌生了退意:我并没有必须要与其战斗的理由,也对危险的战斗不感兴趣。能够避免的话,自然是避免为上。
“你能听懂我说话吗?”我对他问。
他沉默以对,只是一味地缩短我们之间的距离。
我无法从他的身上感应到气息,他也许是一种人形的灵异。如果是能够遮蔽气息的活人,那也不必现身之后还继续遮蔽气息。
录音机停顿了一会儿,在我话音落下之后,就紧接着继续说话:“我害怕他。”
“虽然他是在无人的梦中唯一会出现的人,但是我一看见他,就觉得遍体生寒,无法控制逃跑的冲动。”
“我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逃,不过……那毕竟是梦,梦总是没有逻辑的,做梦的人也总是会浮现出来莫名其妙的念头,不是吗?”
“但是……就好像噩梦中出现的怪物总是能够轻易找到藏起来的做梦人一样,我也总是逃脱不掉。”
“无论我逃到哪里,面具人都能够出现在我的面前,然后……”
“将我杀死。”
下一瞬间。
才走到我的十多米外的面具人,陡然占据了我的大部分视野——他来到了我的面前半米内。与此同时,我感到自己的胸膛传来了一阵强烈无比的剧痛。
我低头看去,只见面具人已经伸出了胳膊,将我的胸膛打了个对穿。一切都好像发生在我的意识来不及关注的刹那中,又像是从他来到我的面前到他给我致命一击的时间都被删除了。我只能被动地接受这个事实,改变不了这个下场。
但是……
只要,用特权修复的话……
我伸出左手抓住了他的胳膊,同时抬起右拳,想要先以牙还牙地狠狠给他一击。
可紧接着,我感到自己的左手陡然一空,面前的他消失不见。下一刻,我突然不受控制地腾飞了起来,眼中的世界快速翻滚,颈部以下的触觉都消失不见了。
在天翻地覆的世界中,我惊鸿一瞥地看见了一具穿着墨绿衬衫的无首尸体,以及站在尸体后面的面具人。
而在走廊两头深处的迷雾中,更多的黑色身影接二连三地浮现了出来……
视野转入死寂的黑暗。
……
我猛地睁开双眼,接着发现自己正坐在一辆汽车的后排,而车子正不紧不慢地行驶在一片郁郁葱葱的森林中间。
此时好像是正午时段,天空飘着棉絮般的白云,蓝色占据天空的多数,明亮的阳光通过茂密的枝叶支离破碎地照射下来。周围长满了绿色的植物和树,远处有鸟群振翅的动静响起来,车子行驶的路面是一条向前蜿蜒延伸的黄土小径,既狭窄又凹凸不平,让车体屡屡震动。
不大的车厢中坐满了人,前排有两人,后排有三人。我在后排的左边,右边是两个女人,前排坐着的是两个男人。
我没死?
刚才的种种,果然都是噩梦?
我短暂地呆了一下,心有余悸的感觉涌上胸口。
“抱歉,把你弄醒了。”驾驶席上的男人好像通过后视镜注意到了我的苏醒,“但是没办法,这路就是这么抖。可以的话,我也不想挑这种路走。”
“这里是?”我一边压下情绪提出问题,一边看前排的后视镜。
镜面中照出了驾驶者的外表:一个金色短发的俊朗青年,穿着干净的白色运动服。
斜对面的副驾驶席则坐着一个黑色皮肤的壮汉,头皮裸露在外,强壮得像是常胜不败的黑人拳击手。因为背对着我,所以我看不见他的正脸。
我身边的两个女人,紧挨着我的是一个栗色长发的年轻女子,看年纪应该是高中生或大学生;另一个女人的年纪也是差不多,只是头发是金色的,脑袋歪在一边,好像是正在睡眠。
“这里是近道。”金发青年叹息着说,“因为公路在施工,所以我们就只能抄这条近道回家了。”
“大约还要再过半小时才能离开这片森林。”黑人壮汉用低沉的声线补充了一句。
“原来如此。”我其实还是一头雾水,不过至少知道了他们和这个世界的宁海是一伙的,如今已经搞定了某些事,正在返程中。
一边回话,我一边还在检查自己的状态。
衣服还是刚才噩梦中的那一身,口袋里多出了一个钱包和一款翻盖手机,黑色手机也还在。
胸膛的伤口荡然无存,只有若有若无的幻痛残留着。
陡然,我察觉到了一个不容忽视的异常:我感觉不到自己的灵力了。
我就好像变回了反转世界剧本之前的自己,习以为常的灵力统统消失了,不过念力还能正常发挥。我试着用念力拔掉了窗外的一丛杂草,效果与发动过程都没有任何异常。随即,我还用念力隐蔽地切开了自己的手指皮肤,再用才获得的祝福特权将其瞬间治愈完毕,可见特权也能够正常运作。
不过……为什么我会感觉不到自己的灵力?
是守秘人在限制我吗?还是有着其他未知的因素?
我仔细回想了一遍,随即发觉到,我的灵力,其实在噩梦中就已经是无法使用的状态了。
但是,现在回忆起来,噩梦中的我好像陷入了某种难以言喻的状态:就和绝大多数做梦的人一样,梦中的自己往往无法全面而清晰地思考。虽然当时的我觉得自己的思考十分清楚,但是只有在真正清楚的现在,我才能意识到一些问题,比如说当时的我完全没有对天花板观察过哪怕一眼,也没有在发现身后有敌人之后留意前方是否也有敌人出没,更没有在录音机播放的期间想到自己可以立马撤退——尽管当时的我是因为对录音好奇而驻足的,可我完全可以抱起录音机离开,这一点我却没有去想。
我甚至连走进走廊两边的房间里的念头都没有动过,一下都没有。
就算那是在做梦,就算做梦的人往往不能够真正清醒地思考,我也觉得自己有些丢脸。
但那已经是过去的事了,现在先冷静下来,看看守秘人给我的指令是什么——毕竟梦中看过的指令不能作数。
我拿出了黑色手机。
就在这时,紧挨着我的年轻女子忽然小声地向我搭话:“你是宁海吗?”
184 面具(二)
我转头看向对我搭话的年轻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