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吃书妖
看完短信内容后,我将黑色手机收进了口袋,随即拿起遥控器,对着电视机遥遥一按。
哔。
正在显示综艺节目的屏幕瞬间黑暗下去,热闹的声音消失无踪,在变得寂静的家中,就连室外的蝉鸣声都能听得一清二楚。
我靠在沙发上,闭上了双眼。
四分钟之后,比起闭眼的黑暗还要深沉的黑暗冷漠地抱住了我。
157 二人的宁海(一)
不知道过去了多长时间,黑暗退潮,我的意识犹如泥滩露出一般苏醒了过来。第一时间映入眼帘的,是一面没有任何装饰和花纹的白色天花板,上面挂着一个深灰色的老旧三叶吊扇,正在缓慢地转动着,并且还在一刻不停地发出嘎吱嘎吱的声音,令人担心它会不会突然掉下来砸到自己的身上。
我快速地坐了起来,观察周围。
上一刻,我还坐在自家客厅的沙发上,面对的是一台屏幕漆黑的电视机;这一刻,我却来到了一间简陋的卧室之中,坐在一张单人床上。床单和被子都是白色的,后者被整齐地折叠成了豆腐块形状,充当枕头使用。
卧室里没有开灯,窗帘也被拉上了,明亮的阳光透过淡黄色的帘布模糊地射进了室内,看来现在是白天。周围没有别人,只有我一个人独处,十分安静,窗外也没有车辆或者人群的噪音传进来。
我开始查看自己的身体。
身上的衣服被更换掉了,从本来穿着的衣服,变成了深棕色的运动外套和黑色的休闲裤,外套里面还有一件墨蓝色的长袖衬衫。
说来奇怪,我明明是躺在床上,可双脚却穿了一对黑色运动鞋,白色的床单都因此沾上了刺眼的灰尘污渍,而且用叠好的被子充当枕头明显不利于颈椎健康,也不知道这个世界的宁海刚才在干什么,我都感觉自己的颈部有点难受了。
更加奇怪的是,我还发现自己的外套正面沾了少量的新鲜血迹,但是我的身体没有受伤,外套本身也没有破损,可见这是别人的血。
我的灵力总量也出现了上升,如果说本来的总量是“十”,那么现在就是“十二”。虽然上升得不多,但上升就是上升。根据我的经验,这种现象意味着这个世界的宁海也是灵能力者,而我则是继承到了他的灵力。
来历不明的血迹和灵力的上升……我将这两件事放在了心里,随即再次观察周围。
我所在的床铺的左边是一面白色的墙壁,右边十步外是卧室的出口——一扇木门,右前方六步外有一张小书桌和一个凳子,地板是用廉价的木材铺成的,四面墙壁的白漆成面积地破损掉落,露出了内部的混凝土材质。
除此之外,卧室里没有其他家具,一般人家里都有的衣架、衣橱、柜子……统统没有,只有床、书桌和凳子,给人一股一贫如洗的味道。
难道这里是这个世界的宁海的家?
可既然他是灵能力者,那也不至于混成这种样子,而且我这身衣服的崭新度和质地其实都是挺不错的,与这里的环境不怎么般配。
我下了床,站了起来,随即注意到,新鲜的血迹不止是我的外套上有,还在我的双腿的腿弯处,以及地板上——从床铺右边到卧室出口之间也分布着一些,看上去就好像是这个世界的宁海受伤之后进入了卧室,然后躺到了床上一样。
当然,这个可能性刚才已经被我排除掉了。我的脑海中浮现出来了第二个假设:可能是有绑匪打晕了宁海,然后将其搬运到了这间卧室,而在得手前,绑匪被宁海打出了伤口,眼下的血迹都是从绑匪的身上流下来的。
这个假设能够很大程度地解释我的处境,外套正面和腿弯处的血迹也的确非常像是伤者背人时残留下来的痕迹,而既然这间卧室是专门拿来关人的,也自然不需要放置过多的家具和生活用品。不过这个假设还有两个疑点存在:第一,为什么我没有被绑缚住;第二,既然我是被绑架的,那么理应有人看守我才对,可我却没有感觉到卧室外面有人的气息。
在缺乏线索和证据的前提下,再看似合理的假设也是不切实际的。我决定先收敛起这些心思,拿出了黑色手机,查看短信指令和这次的队友。
指令的内容是“前往临时据点”,而队友则是“言峰绮礼”。
不知道是运气使然,还是真的有某种机制在发挥作用,自从第五次剧本结束之后,我的队友就从两人变成了一人,连续三次都是如此。
言峰绮礼,看这个名字,又是一个日本人,不过不知道是男是女,“绮礼”这个名字有些偏向于女性化的味道。
至于这个“临时据点”,我也不清楚到底是什么,又在什么地方,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我没有急着联络队友,而是先收起黑色手机,向书桌走去。
书桌上面空荡荡的,只放了一张传单似的白色纸张。
我将其拿了起来,低头查看,随即发现,这是一张面向全城居民的公告,内容如下:
……
《告居民书》
据统计,本城的蒲公英症患者数量正在增加中。为防止事态进一步恶化,特此面向全城居民发布检举令:
每举报一名蒲公英症患者,获赏金一千青币。
每举报三名蒲公英症患者,获赏金五千青币。
每举报七名蒲公英症患者,获赏金一万五千青币,且在特效药研发成功之后,免费获赠特效药一人份。
如有居民知情不报,且证据确凿,则剥夺居民权,发配至劳动监狱。
如有居民窝藏蒲公英症患者,且证据确凿,则处以死刑。
……
这一张《告居民书》是用英文书写的,这代表着这个城市是一个以英语为官方语言的地方,很可能是欧美国家,但无论是其中的“青币”也好,“蒲公英症”也罢,都是我闻所未闻的词组。
只从当前获得的信息来看,这个城市应该是爆发了一种十分危险的流行病,病人的身体会出现叫作“蒲公英症”的症状。因为难以抑制流行趋势,并且特效药也还没研发成功,所以当地政府迫于无奈发布了检举令,让居民们互相监视,通过隔离其中的患者们以达成抑制流行病的效果。
不过这个惩罚也太离谱了,窝藏患者的下场居然是处以死刑,真是充满了野蛮的味道。
我将传单翻到了反面,上面分阶段地记载了蒲公英症患者的症状。
“初期:味觉和嗅觉出现异常。”
“中期:视觉和听觉出现异常。”
“末期:触觉出现异常,且极易曲解外界的善意性表达。”
看上去是一种作用于感官与精神的症状,好像不会对人体造成直观的伤害,不过这上面说的“出现异常”,到底是指什么样的异常?又会异常到什么程度?
既然是会让当地政府作出如此反应的流行病,那想必是十分严重的事态了。一如既往地,我没有在剧本初期就强求自己能够推理出来一切信息,而是将传单收了起来,打算等到之后再看一遍,然后再思考。
现在先以调查为主。
我抬起右手,唰地拉开了书桌后面的淡黄色窗帘,室内一下子变得明亮了许多,刺眼的光线令我不由得眯了眯眼,随即,外面的景色映入了视野。
外面是一条清冷的街道,而我所在的房间,则在一座四层高的破旧居民楼上,位于第三层,天空白茫茫的一望无际。
街道上面的行人很少,只有零零散散的两三个,个个垂头丧气,精神面貌十分消极。路面的卫生条件也相当差,到处都是没人清理的落叶和各色垃圾,种植在两边的行道树都掉光了叶子,张牙舞爪地生长着。附近的建筑群,包括在所在的居民楼在内,都是一副许久没有维护过的样子,外墙爬满了藤蔓植物和大大小小的裂缝。
尽管我看见了不少商店,可没有一家是开门营业的,都紧紧地关闭门窗,仿佛都在拒绝与外界的沟通。
这幅光景多少出乎了我的预料,虽然我所在的卧室也十分破败,但是没想到外面也没好到哪里去,整条街道没有丝毫活力可言。远处也没有传来热闹的动静,只怕其他地方也都与这条街道相差无几。
我想,如果城市能用颜色来形容,而我以前居住的城市是五颜六色的,那么这个地方就只有“灰色”。
消极的行人、肮脏的街道、破败的建筑……再加上我刚才看见的《告居民书》,搞不好这座城市已经陷入了特别危险的境地。
就在这时,黑色手机振动了起来。
拿起来一看,是言峰绮礼打来的电话。
我接通了这个来电,将手机凑到耳畔。随即,对面传来了一道沉重而肃然的男性嗓音:“你好,宁海。我是你这一次的队友,言峰绮礼。”
“你好。”我说,“我是宁海。”
只从声音来判断,对面应该是一名年纪不小的男人,至少也是已经成家立业的年纪了。虽然仅凭声音无法评估别人的内在,但是他给我的第一印象,感觉像是那种刻板守旧的人。
在以前的剧本中,队友中总是会有一名女性存在,但是这次却只有我们两个男性,还真是有点不习惯。
“听你的声音,你应该还很年轻吧。被卷进这种事情里面,真是运气不好。”他用没有起伏的声线说话,“事不宜迟,我们就快点进入正题吧。方便告诉我你所收到的指令和当前位置吗?我收到的指令是‘与外城势力接头’,当前位置是在一家大型超市里。”
他的态度很熟练,八成也是一个资深调查员。
“我的指令是‘前往临时据点’。”我如实回答,“位置是在一条街道旁边的居民楼里。”
“临时据点……吗?”他像是思考了一会儿,“这大概是我所在的位置吧。我的身边有一些人,他们似乎有受过一定程度的军事训练,并且将我当成了伙伴,还把这家超市视作为据点使用。”
“你知道他们到底是什么角色吗?”我问。
以过去的经验来看,调查员们往往是同一阵营的,他所说的那些身份不明的人,很有可能也是这个世界的宁海的伙伴们,并且必定牵扯到了我之后会收到的短信指令。
他的指令之所以不是“前往临时据点”,估计也是因为他一开始就在那临时据点里面,而当我抵达临时据点之后,十有八九也会收到与现在的他相同的指令,也即是“与外城势力接头”。
这种队友的起跑线从一开始就领先于我的事情貌似已经不是第一次发生了,好在调查员之间并非竞争关系,也没什么好在乎的。
“不,还不知道。”他说,“我也才进入剧本没多久。”
“说得也是。”我点了点头,“那么,之后再联系吧。我打算先到你那边去,要是到时候找不到地方,那还要拜托你提供一下帮助。”
“没问题,这也是我的分内之事。”他平淡地说。
“再见。”
“再见。”
我挂断电话,收起了黑色手机,然后转身走到卧室的出口前,抓住门把,推门而出。
卧室外面就是一间面积不大的客厅。与卧室相同,客厅也没有多少家具,只在中央放了一张方桌,两张椅子,角落放着一个灰蓝色的储物柜,地板也是廉价的木头质地,白色的四壁掉漆严重。除了打扫得干净之外,几乎毫无可取之处。
方桌旁边坐了一个身材强壮的男人,他穿着一身军绿色的背心,露出了肌肉壮硕的双臂,距离我大约六七步,安静地背对着我。
我立刻停住脚步,警惕了起来。
刚才我可没有感应到门外有活人在。
但是,等了数秒钟,他却始终没有动作。接着,我捕捉到了水滴落到水面上的声音。
我低头看去。
只见在那男人的脚边有一摊小小的血泊,鲜血的细流正沿着他的右手掌滑落下去,变成了一滴滴的血珠,掉到血泊上。
我谨慎地走到了他的身边,看向他的正脸。
他的面容彪悍,满脸横肉,但此时已经双目合闭,嘴角挂血,脸上没有血色。只是随意一看,就能在他的身上找到许多处重伤,其中最致命的无疑是胸口的打击伤,仿佛有人拿铁锤轰击他的胸膛一般,连胸口都凹陷了下去,鲜血从中渗透出来。任谁看见,都会得出来他必死无疑的结论。
而事实上,他也确实是死了。正因为如此,我才没有提前感应到他的存在。
尸体与石头一样,是没有气息的。
他面前的方桌上放了一个白色的录音笔,刚才因为角度关系,我的视线被他的身体遮挡,所以没有第一时间发现。
我将其拿了起来,按下开关。
喘气不停的男性嗓音从里面清晰地传了出来。
“宁海,如果你听见了这个录音,那就记住我接下来要说的话……”
“快点逃离这座城市!”
158 二人的宁海(二)
说完这句话之后,录音中的男性嗓音连连咳嗽起来,并且还伴随着难受的干呕声,给人以一种十分痛苦的感觉。
我看了一眼坐在方桌旁边的男性尸体。
不出意外的话,这录音就是他留下来的。
我在他的背部看见了一处撕裂伤,血液浸透了背心的布料,而在他的双手位置上面也能看见不少血迹,这都能与我的外套正面与左右腿弯处的血迹对上。如果说将这个世界的宁海背负到刚才的卧室里面的人就是他,那么我身上的血迹和卧室地板上的血迹就都能给出相应的解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