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吃书妖
扳手纳闷地闭嘴了。
不过,在这方面,我反而更加支持他。
直到现在,我都能清晰地感受到疑似反转世界带来的心悸,还有灵力的反常活跃,这意味着周围一带已经陷入了容易发生灵异事件的状态。在这种情况下,别说是鬼打墙了,就算是货真价实的鬼魂出现在我的面前,我也不会为之意外。
忽然,糯米捂住额头,身体摇晃了一下,好像快要跌倒。近在咫尺的扳手想要扶住她,但她重新站稳了,并且挥手挡开了扳手的搀扶。
“怎么回事?”扳手立即问。
“不知道,突然很晕……”糯米皱眉。
“脖子。”铃奈突然说话。
糯米疑惑地看向她,她按了一下自己的后颈,示意糯米做相同的动作。接着,糯米摸了一下自己的后颈,好像摸到了什么,脸色变化了一下。
我走近过去,扳手也凑近了。
糯米放下了手,露出后颈,上面居然有一个青黑色的疙瘩,比米粒稍大,在洁白的肌肤上显得十分突兀。
她看不见自己的后颈位置,紧张地问:“你们看见的是什么?”
“黑色的……”扳手迟疑地说,“蚊子块?”
“可能是被虫子咬到了。”我观察着。
“虫子……”她脸色一白,“有毒?”
听她这么说,我又想起了她之前提及的毒虫噩梦。
接着,我发现,这个青黑色疙瘩好像就是刚才枯叶落到的位置。
虽然这么怀疑可能会显得捉风捕影,但是调查员的思维仍然在促使我怀疑下去:莫非两者之间存在什么关联?
“你现在感觉怎么样?”我问。
“感觉有点眩晕,像是发烧。”她难受地说。
“可能是毒虫。”我试着安慰她,“但斯库拉说过,这附近没有栖息毒性强的虫子,所以不会有事。”
话虽如此,斯库拉如今已经被森林中本应不存在的某种怪物掳走,他的发言的可信度也没有一开始那么高了。
“但愿吧。”她果然还是不放心。
接着,她稍微整顿了一下自己的心情,说:“再走一次回头路吧。我们走了那么久,应该已经越过了营地的位置,只能再探索一下了。”
“但是鬼打……”扳手开始说话。
“闭嘴。”糯米面无表情地看了他一眼。
扳手收声了。
接下来,我们再次出发。
然而又过去了十几分钟,我们还是没能找到队伍的营地。这种结果在之前的两次失败之下显得缺乏冲击力,已经没人会对此产生过多的惊讶了。扳手失望地沉默下去,而糯米则逐渐地连走路都走不稳,不时地需要旁边的铃奈搀扶一下。
我不知道咬了糯米的是什么虫子,可是只咬那么一下就有这种效果,无疑是毒性强烈的种类。
突然,我发现队伍的左边十几米外的草地上有一个东西正在动着。
因为角度关系,那东西先前被一处小土坡遮挡住了,所以我们没看见。现在扳手也看见了,走在最前面的他立即紧张地停了下来。
接着,他的声音控制不住地战栗了起来:“那……是什么?”
我看清了那东西的外表。
那是一头“人”。我不知道是否该用人这个字称呼它,但它确实有着遍布泥污的赤裸人体躯干,四肢是纤细而坚硬的暗绿色昆虫节肢,形状与蟑螂的脚雷同,长度比人类肢体长出一半。从腰臀部位来看,那很可能是女性的躯干,线条十分的美丽,然而在这种情形下,却只能给人以极其恐怖的视觉体验。
它有着能将整个脑袋都藏住的黑色凌乱长发,此刻正背对着我们,瀑布般的发丝和四条节肢同时着地,正在吭哧吭哧地进食着一具人类的尸体。
怪物。这个单词从我的脑海中跳出。
这种以人体为基础加以改造的怪物姿态,有着十分明显的反转世界风格,过去我见到的“医生”和“人体蜘蛛”都是如此,现在这头怪物也是如此。
“斯库拉?”糯米忽然出声。
怪物正在进食的人类尸体,正是斯库拉的遗骸——他横躺在怪物的身前,脑袋和脚都没有被挡住。我能看见他死不瞑目的惊恐表情:他的双眼瞪大,面容呆滞,嘴巴张开,血液从唇角流淌下来,脑袋随着怪物粗暴的进食动作一抖一抖地,能够令人感受到十分强烈的死的味道。
现在我们知道斯库拉是被什么怪物掳走的了。
扳手先前因为看见斯库拉的断臂而尖叫,现在却连叫都不敢叫,用仿佛喉咙被扼住的嗓音说话:“快、快……快逃……”
“逃不掉的。”我试着用冷静的声音平复他的惊慌,“斯库拉是被它掳走的,它的速度肯定很快,否则根本不可能在你目击到它之前就带着斯库拉跑掉。”
我的话语好像起到了反效果,他更加恐惧了。
这时候,十几米外的怪物终于注意到了我们的存在,蓦然地停止咀嚼。
129 死亡回归(五)
怪物蓦然地停止了进食的动作,它无疑是注意到我们了。
这种变化令我身边的扳手浑身僵硬,喉咙中情不自禁地发出了恐惧的声音;糯米的脸色也十分难看,她的身体状态不佳,如果这时候大家都逃跑,那她就会像是某个笑话讲的那样,因为跑不过伙伴而被“猛兽”吃掉;铃奈似乎注意到了糯米的窘境,她上前一步,故意挡在了糯米的身前,八成是打算在接下来护住糯米。
在之前的旅途中,糯米一直都有在细节上照顾看上去不谙世事的铃奈,这或许令后者产生了好感。
怪物缓慢地挪动着自己的四条节肢,转过了身,将正面暴露给了我们。
它的脸庞部分像人,但是口部就如同犬科动物那般严重地向前突出,里面布满的并不尽是利齿,而是人类一样的切齿、臼齿、犬齿混搭的风格,这种对战斗无用的拟人化反而使它更加能够激起观看者的心理不适感。
一如既往地,我也无法感应到这类出没于疑似反转世界环境的怪物的气息,但是直觉的危险感应功能却能如常地发挥作用,它告诉我:面前的敌人不足为惧。
不过我的身边有扳手和糯米,发生战斗的时候需要注意一下,不能暴露出我持有超自然力量的真相。因此,尽管此刻我的身上携带了缩小化的逢鬼必斩之刃,可像是“突然从单薄的夏季衣服里掏出了一把长刀”这种事情还是需要避免的。
“怎么办……”扳手颤抖地问。
“我来对付。”我说。
交给铃奈也是一种选择,可我不确定这个铃奈是不是那种擅长战斗的调查员,而且……
它已经盯上我了。
“什么?”他愕然地看向我。
就在这时,怪物的四条节肢微微收拢,躯干忽然一沉。这是蓄力的姿态。紧接着,它猛地暴起,犹如炮弹一般发射过来。十几米的距离眨眼间化为乌有,它那可怖的脸凑近了我的脸。
这么近的距离,我隐约地可以嗅到它口中的血肉恶臭。
不出所料,它的速度非常快,在我身边的扳手还维持着愕然的表情,糯米的目光还停留在它本来的位置上。铃奈的反应比较快,她这时候已经抬起了右脚,想要向我这里冲刺过来,不过已经太晚了。
我侧移一步,让开怪物的扑击路线,并且在错身而过的一瞬间发动了念力切割。
无形的念力之刃切开它的皮肉骨,毫不留情地斩下了它的首级。
它的身体在惯性之下从旁边冲了过去,高速卷起的狂风吹乱了我的头发。在我的视野中,它的脑袋已经与躯干分开,从横截面流出来的鲜血居然犹如死人一般异常粘稠且深沉。
这样战斗就结束了。在我的脑海中浮现出这种念头的下一刻,失去脑袋的它落到了不远处的树干上,好像弹球似地再次向我冲来。
我立即后退一步,旋转身体,给出一记回旋踢。
它的躯干被我狠狠踢中,我能够清晰地感受到它的身体的柔软与内部骨骼的碎裂。与此同时,我再一次地放出了念力。
虽然有些意外,但是这种有着灵异背景的怪物即使失去脑袋都不死也不足为奇,好在我曾经有过处理类似对手的经验。既然不会死,那就退而求其次,不以杀死为目的,只求废除其行动能力,使其不再构成威胁。
经过多次战斗,我的念力总量尽管没有得到多少增加,可在技巧上却出现了显著的上升。像是念力切割这种锋利度取决于我对锋利的想象的招数,也随着一次次的顺利成功而获得了进步。每当我看见对手因为自己的念力而被斩下首级的画面,我对“锋利”的威力都会或多或少地形成更多的了解。
这一刻,念力切割仍然不负我的期望,成功地斩下了它那四条恶心的节肢。
砰!
它的躯干以与扑击过来时近似的高速倒飞出去,沉重地撞击在了树干上;而四条节肢则留在了我的身前,并未由于脱离主体而失去活性,依旧在令人心底发毛的动弹着。
我放下了抬起的腿,而试图帮助我的铃奈这时候才迈出了第三步,战斗在她来不及插手的时间内结束了。
扳手此刻才反应过来,吓得坐倒在地,嘴巴里发出了不成形的声音。
“已经没事了。”我提醒了一句。
他看着距离自己很近的四条节肢,连忙地退出了一段距离。
“宁海,你……”糯米惊愕地说,“你是怎么办到的?”
我也退出了几步,明知故问:“怎么办到,是指?”
“它的脑袋和四肢怎么会掉下来?”
“我也不知道。”我说出了事先准备的谎言。
就如同以前提过的那样,念力切割这种只需要满足“对手在自己的十米内”和“可以看见对手”这两个条件就能发动的无耻招数,在正常的破案者眼中属于无解的完美犯罪技术,因为谁都无法证明杀死了受害者的人就是我,所以我哪怕堂堂正正地走到一个人的面前将其杀死,理论上也不会受到追究。
当然,在实际操作的时候,我也需要避免嫌疑,不能过于显眼。
这种谎言无法令糯米释怀,她迟疑了起来。
不过这里不是久留之地,怪物并没有彻底死透,这是谁都看得出来的。尽管斯库拉的尸体还放在那里,可谁都没有提出要去收敛那具惨不忍睹的肉块。我们离开了这个地方。
“把斯库拉留在那里真的好吗?”扳手仿佛后知后觉地问。
“出去之后再想办法吧。”糯米叹息。
扳手心情低迷地点了点头,接着看向我,说:“宁海你刚才的动作真快啊,而且力气也很大……”
在他们谁都没有作出反应的时候,我不止反应过来,还作出了反击,这种反射神经和行动速度会被别人在意也是在所难免。不过我也准备好了对应的说辞。
“我以前练过武术。”
“武术?”旁边的糯米在意地问,“就是那种……南拳北腿什么的?”
“差不多。”我含糊其辞。
在这个国家,人们多多少少地都有一种武术情结,无论是老是少都是如此。就算是那些声称“武术不过如此”的人,也会不可避免地在长期的文化熏陶下无意识地受到感染,并且在某些时刻体现出这种感染的特征。这一点就算是我也一样。如果我没有超能力,没有接触过生存剧本,然后看见了一个运动能力明显异于常人的角色,有人对我说他学过武术,那么比起“超自然力量”这种更加荒诞不经的概念,我多半会优先选择接受“这是武术的成果”的说法。
扳手听见我的谎言,面露恍然,不再多问。看来他是那种特别相信武术的类型,能像他一样立刻接受这种谎言其实也是少数。
“真的是武术?”糯米挂心地问。
“难道还能是超能力吗?”我反问。
“也对。”她似乎姑且放下了心思。
铃奈大约是在场唯一一个没有相信我的谎言的人,但是她没有戳破,只是静静地看着我们。
很快,时间到了中午。
我们休息了二十分钟,然后再次启程。
事到如今,扳手和糯米都清楚地意识到了这个地方的诡异。令我们无法走出森林的并不是我们不识路这件事,而是森林本身就存在着某种不可思议的超自然力量,仿佛扳手提过的鬼打墙那样令我们走不到想要抵达的地方。好在与所谓的鬼打墙不同,我们并没有绕圈子,一路上看见的风景并未重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