屠龙的勇者终成银发龙娘 第92章

作者:尤希尔弗洛让梅尔

她叹了口气,像是惋惜,又像是失望,“就当你的猜测是正确的吧,或许在很多年以前我们在那个地方确实见过面,可后来你离开,这是理所应当的事情,因为你是不完整的赝品,圣教皇不需要无法彻底燃烧自己的孩子,用死亡换来的短暂绽放,是作为龙的华丽啊!”

苏菲尖利的嘶叫起来,喉咙里已经不是少女美好的嗓音,沉重如古老铜钟的咆哮震碎了雨幕,连同天上的乌云。

“绷带,绷带,还有能止血的!”雪华急的快要哭出来了,她的大腿上全是爱丽榭的血,素白的裙子生生被染成了鲜红。

爱丽榭就躺在她的怀抱里,雪华能摸到那些身体里断裂开来的骨头,尖锐的仿佛能刺破手指。那该是种什么感觉啊,原本是支撑身体的东西现在居然变成了藏在身体里的锋利刺针,皮肤都微微凸起了,只是轻微动一下爱丽榭都会吐出更多的血来,原本是清亮双瞳的地方现在只剩下血色的窟窿,苏菲伤害人的手法简直只能用残暴来形容。

依雪发了疯似的翻开一个又一个背包,想要找到那些该死的止血药,原本收拾的井井有条的东西现在好像全都找不到了,几个人的背包放在一起全都长的一模一样,真是要命的时候做什么都倒霉。

168.我们都是小怪兽 四

“别……别哭啊……我很好,真的。”这时候反倒是爱丽榭在安慰雪华,她每说一个字都会吐出一口血来,“我觉得还好……至少我还活着……这就足够了。”

雪华把爱丽榭的头紧紧地抱在怀里,爱丽榭越是努力说话想要安慰她,她的泪水就越是止不住的流淌。

如果你真的没什么大事那该有多好啊,那种无谓的谎言没法给人带来半分宽慰,雪华能感觉到掌心间那些炽热的鲜血底下,正在慢慢失去温度的身体,那叫做死亡。死亡并不是一种病,无论有怎样精湛的医术也无法挽回,依雪已经把能用得上的东西全都翻了出来一个接一个的用上,但还是能听到爱丽榭的心脏渐渐地越发归于平静,静的叫人害怕的快要疯掉。

“请代替我……去看看高墙里的世界。”爱丽榭看不见了,只有抓着雪华的胸口慢慢往上挪,只有这样才能摸到雪华的脸。雪华不想再让这可怜的女孩承受任何一点痛苦,尽可能的弯下腰把耳朵贴到她的嘴边,这样爱丽榭就能节省她本就所剩不多的力气。

爱丽榭淡淡地笑了笑,抱住雪华,轻声说:“告诉哈娜……我没法得到幸福了,所以我只有希望你们能幸福下去……这样我就也能够幸福一点……”

只是那么几个字她就仿佛耗尽了自己的力气,手指渐渐地滑落下去,雪华用力握住她不想看到最糟糕的一幕,爱丽榭却轻轻戳了戳她示意她放手。

手指终于触摸到了自己的护身符,这个陪伴了爱丽榭很多年的东西,既是她最珍贵的宝物也是她最讨厌的赃物。她很清楚自己能来到外面的世界全都是因为它,因为自己适格者才能在那个该死的研究所活到今天,才能在污秽之雨中认识外面的白巫女们,才能不受污秽之雨的侵蚀行走在自由的天空下。

可这东西本身就沾满了血污,时至今日爱丽榭仍未忘却它被交到自己手里时上面还沾着几滴没有擦干净的血。也许是它原本的主人,为了夺走护身符异端把那个白巫女杀害了。也可能是之前的适格者,因为没能达到要求或者失利所以就被推进了尸山。后来它还沾上了妹妹们的血,爱丽榭无法忘却那个难过的雨天,就和今天一样,磅礴的大雨无始无终,洗刷不掉弥漫开来的悲伤。

她双手紧握着护身符,轻轻地吻了一下,她清楚地知道这次睁开眼睛,就将是再也无法道谢的永别。

在无休无止的雨声中,在雪华悲伤的泪水中,在依雪紧闭的双眼中,那枚护身符缓缓地从指间坠落,连同纤细的手指一起,落在血与泪的积水里。

比这更糟糕的是伊蕾娜,爱丽榭至少还能说几个字,伊蕾娜根本就没有任何反应了,那个被掏穿的胸口里血液像是流尽了,只剩下黝黑的窟窿,暗的叫人害怕,连多看一眼的勇气都没有。

忽如其来的寒风带着雨意扫过,席可抱着伊蕾娜狠狠地打了个哆嗦,黑暗忽然在刹那间笼罩了一切,雨声铺天盖地,灵魂领域的光像是遇到了什么极其恐怖的东西,蜷缩在每个人身边小到不能再小的指甲那么大。分明每个人之间的距离相距本身不远,可就是没法看到彼此。

深重的寒意入侵了身体,席可忍不住瑟瑟发抖起来,她觉得那边的黑暗里是有什么东西正在看着这边,带着某种怨毒的恶意,宛如即将狩猎的野兽,睁开了嗜血的双眼,两个发着光的小圆点笔直地和她对视。

一时间她最先想到的是有秽鬼误入了这里,但那抹诡异的光带有强烈的自我意志,知道自己要做什么,并不像秽鬼那样只是茫然地追随着生命的气味。

那东西越来越近,分明是在靠近,却能走的悄无声息,它闲庭信步,并不急于猛攻,好像这里的人都不可能从它的手掌里跑掉,它要优雅的进食。

“……哈娜?”席可轻声发问。

她无法确认那到底是谁,单从感觉上那就不像是哈娜,但她不敢去选择另一个答案,如果承认了就代表着哈娜的失败,那会是什么样的结局她想都不愿意去想,只有一厢情愿的认为那是打败了苏菲的哈娜,她才有说话的勇气。

没有回答的声音,席可本能的站起来往后退了一步,抱着伊蕾娜,纯净的苍白领域再度展开到极限,本可以照亮周边所有地方的领域受到了某种力量的对抗,只是几米远的范围就没法再前进了。

一只脚踏入了那阵白色的光影中,冰冷的恐惧瞬间爬满席可的脊背,带血的骨刺从那东西的身体里穿了出来,鳞片下的肌肉如水流般起伏,而后猛地紧绷成型,展开的双翼上拥有并不完全的薄膜,看上去介乎于半生半死之间。

如果不是她的手里抓着浑身是血的哈娜,很难相信那会是苏菲,曾经与哈娜一样漂亮的女孩现在是说不清道不白的怪物,已经完全脱离了半龙半人的领域,正在朝着什么比秽鬼更加可怕的方向靠拢。

苏菲把哈娜扔到了席可脚下,那具身体折成了人类不可能拥有的形状,全身的骨头都断了,断开的龙骨折进了内脏透出身体,露出苍白的蓇葖。但奇迹般的,哈娜还睁着透亮的眼睛,某种强烈的意志支撑着她不许自己轻易死去。

她的嘴唇微微颤抖,似乎是在努力的要告诉席可一些什么,可只不过是发出了一些让人听不清楚的音节,她自己甚至都没有理解这种状况。席可完全听不到哈娜在说什么,脑子里一片空白。

自从认识了哈娜她变得越来越懒,越来越颐指气使,因为无论发生什么事情哈娜总是会站在前面为她挡下来,就像那些童话里守护公主的英勇骑士。

席可不想当什么公主,但却没法拒绝这种无声的宠爱,她理所当然地享受着这种好,也觉得自己有这样的资格,因为她会带着新鲜的话题和说不完的快乐去分享给哈娜,看着那张总是平静如水的脸上微微有了些许起伏。

她从来没想过要是有一天哈娜也会失败那该怎么样,哈娜总是在赢,再怎么危险的地方只要有哈娜在仿佛一切都会迎刃而解。如果她所经历的是一段漫长的故事,哈娜就该是那个总是满脸写着无敌的主角。

不管苏菲做了什么,有多么可怕,哈娜刚刚说了让我来对付那席可就相信哈娜能做到,过去一直都是这样的,席可知道哈娜归来的时候势必会满身疲惫,但也同样满载荣光。

可今天哈娜居然真的输了,为此付出的代价是她的生命。

接下来会发生什么?席可不知道,也许自己会死,也许其他人也都会死,说好的那个高墙后的乐园成为了所有人都再也没法实现的,遥不可及的梦想。

她忽然很想痛哭一场,想要扑过去抱一抱哈娜,就这样小小的愿望也已经成为了奢求,她的双脚离开了地面,喉咙上传来巨大的压力,痛的没法呼吸。因为缺氧,大脑里只剩下茫然的空白,甚至没法支持片刻的思考。

苏菲掐着席可的脖子把她举向空中,金色的瞳孔里没有任何表情。到了这个地步她早就已经是无意识的状态了,身为苏菲的一切都交给了由心脏涌动出来的龙血。可她还是本能的在欣赏每一个即将被自己杀死的人,会是什么样的表情,过去的习惯和演员的探究心促使她继续玩弄着掌心的生命。

白色的领域越来越小,席可的呼吸也越来越小,苏菲觉得手里的人儿很有意思,自始至终都没有挣扎过。她在想些什么呢?是看到哈娜失败了以后的绝望?还是认为没法逃脱了索性自暴自弃?

从内心深处升起的罪恶愉悦让苏菲笑了出来,她如今的笑容绝对说不上好看,介乎于恶魔和鬼魂之间,狰狞的蓇葖改变了那张漂亮的脸蛋,是任何女孩子看到了都会心里猛地惊恐一下的畸形。

忽如其来的暴力撞在苏菲的胳膊上,锋利的爪子几乎要撕断的骨头,她嘶声尖叫起来,松开了紧握的手指,头角狰狞。

刹那间的机会,琦世从这头暴龙手里夺走了席可,带着她一起翻滚出去。这样简单的动作对琦世来说本该是家常便饭,平时的她就算穿着盔甲要做这些也是不费吹灰之力。可今天她并没有盔甲,还因为那只该死的秽鬼断了好多根肋骨,当下只是随意动一下做点什么动作都会痛的连气都喘不上来。

暴怒的嘶吼连同冷风一起从背后冲了过来,琦世推开席可迎了上去,锋利的骨刺刺入了琦世的身体,从背后透了出来,两个人就像是被一束荆棘刺穿的小鸟。原本就断裂的骨头这下彻底被撕碎了,琦世大口大口地吐血,喷在苏菲的爪子上。

苏菲冷冷地看着这个蠢女人,能在这种黑暗里发起连龙鳞都能撕碎的狂暴突袭,琦世的战斗力确实很高。如果不是因为之前就受了严重的伤害,也许是可以和她过上两招的。有这样的身手在这种情况下逃跑才该是最佳的选择,没必要为了救不了的人搭上自己的性命。

就连琦世自己也不清楚为什么会选择救一下席可,也许是不希望看到季夏喜欢的女孩就那么在他面前死去吧。说来也真是可笑的事,那个榆木脑袋分明都表达说是拒绝了,为什么还要犯贱的热脸去贴冷屁股做这种费力不讨好的事?

可勇者本就是这样的人啊,季夏是这样,琦世自己也是这样,有足够担当的勇气逆流而上才算是个合格的勇者。教会可能不是什么好东西,但他们所培养出来的勇者绝对是品质高尚的人们,即使身处绝境,也会绽放出最好的自我。

“来吧!混账东西!”从后一口气,琦世几乎咬碎了自己的牙齿,虎爪狠狠捅在苏菲的胳膊上。可她现在的力量实在太过微弱了,根本无法洞穿苍白的龙鳞。

黑色的狂风压碎了无数的雨滴,巨大的压力同时笼罩了苏菲和琦世两个人,苏菲下意识地感觉到了危险抬起头,还没来得及看清楚那到底是什么,如同黑蟒般粗细的东西就狠狠地抽打在她的脸上。那简直是一根攻城用的攻城木,比龙化还要暴戾的力量几乎撕裂了苏菲的头骨,硬生生把她弹了出去,琦世落在满是积水的泥泞里,那阵冲击没用直接命中她,但她也被震了一下,浑身的骨头仿佛都快散开重组了一样剧痛。

琦世艰难地站了起来,身边的雨幕似乎变得格外微弱,可不远处依然是大雨磅礴。出色的战场直觉让琦世察觉到有什么东西就在自己身边,微弱的呼吸声仿佛自天上传来。

她抬起头,只看到了一片漆黑,苍白色的灵魂领域自身边展开缓缓扩展,琦世首先看到了屹立在身边的一堵墙,上面满是青灰色的鳞片和污秽与鲜血混合的粘液。

心脏猛地一震,她小心翼翼地一步步后退,尽可能不发出任何声音,灵魂领域也立刻收敛起来,周边再度归于无尽的黑暗当中。

难怪就连身边的雨幕也变小了,因为天空上有东西在遮挡,是那只被哈娜击败了的蛇形秽鬼,它的体型太过庞大,以至于雨幕斜斜的打在它身上遮去了大半。

按照原本伊蕾娜的实验计划和节奏,她在做对比实验的时候其他人的净化仍然会继续下去,这样就会把那只用来实验的秽鬼给净化掉。

可是苏菲突然发难,袭击了伊蕾娜又伤害爱丽榭,所有人都被迫中断以避开那条危险的人形暴龙,这给了那只秽鬼机会。以它的体型和身体里的污秽容量,不死不灭的复原力量也会十分迅速,一旦脱离净化的制约,再度恢复到有战斗力只是片刻的事情。

169.我们都是小怪兽 五

在漫无边际的黑暗中琦世无法确定那秽鬼有没有发现自己,只能看见那双猩红的双眼悬停在高处缓缓移动,黑蟒般的脖颈带着腥臭的污秽气味,它像是在搜寻渴求的生命。

任何秽鬼都是这样,对于活物它们拥有特殊的捕获方式,只要你是活着的东西,就别想在秽鬼面前隐藏自己,深藏在地下秽鬼也能刨开土层把你给挖出来。

琦世捂住口鼻,将自己的呼吸压到了最低,这种方法并不能完全隔断秽鬼的探知,不过周围有很多血,不管是秽鬼自己的还是某些受了伤的人,过去的经验证明这会干扰到秽鬼的追踪,琦世曾经有过藏在尸体堆里看着秽鬼从自己头顶上踩过去的经历。

这是一场不能输的博弈,如果被这秽鬼察觉到必然被吃掉,本就已经倒霉透顶的危机里还要再加上变成了秽鬼的同伴,琦世不希望那会是自己的结局。

血汨汨地从胸口的伤口处滴落,疼痛在加剧,原本肋骨就断了大半,苏菲的一击更是几乎在琦世的肺部上开了个口子,每一次呼吸都是在跟死神搏斗。琦世甚至能够感觉到自己像是风蚀了很多年的岩层,穿堂风就从自己的胸口吹过,污秽的雨直接打在血肉模糊的伤口上。

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那么漫长,琦世期待着这家伙能赶紧把注意力转移到其他地方去,刚刚它会攻击苏菲显然是因为苏菲现在是在场生命力最旺盛的那个人,既然如此秽鬼就该一直追逐她才对,不知道是为了什么,这只秽鬼却放弃了唾手可得的新鲜血肉。

心脏狠狠地收缩了一下,缺氧的呼吸终于按捺不住,琦世猛地咳嗽了一声,那双猩红的眼瞳立刻有了反应,纤长的脖子扭曲着环绕下来,停在琦世面前。

琦世心里惊呼糟糕,本能地摆出进攻的姿态,可那副强硬的动作只持续了不到半秒种,大脑撕裂般的痛楚就迫使她跪下来疯狂咳出成团的淤血。

她觉得一切都完了,在席可点亮的那一小会儿里琦世也看到了不成人样的哈娜,爱丽榭死了,伊蕾娜也没救了,所有的战斗力全部完蛋,不但要对抗苏菲还要再加上这只秽鬼。今晚没有人可以活着离开,不是被苏菲杀掉就是变成秽鬼,还没有见到的高墙最终成为了永远不可能实现的梦想。

黑色的,分叉的舌头从秽鬼口中探了出来,从两侧围住琦世。琦世很想做点什么去反抗,可她真的没有什么力气了,血也快流干了,呼吸都很困难,视野也逐渐模糊的有些看不清楚。

她闭上眼睛,感受秽鬼的粘液流淌过身体。和秽鬼战斗了一辈子的人死的时候就是在面对秽鬼的战场上,她有预想过自己的结局,应当是和并肩作战的几个战友一起力竭倒下,直至最后一人。

预想之中肉体被撕裂的痛楚并没有传来,琦世愣了一下,有点不知所措。她睁开眼睛,立刻又被迫闭上了,因为秽鬼的舌头从下到上把她给舔了一遍……就像很多年没看到主人的家犬一样,那些该死的口水瞬间就让琦世臭的像是在垃圾堆里发酵过。

这算什么?没听说过秽鬼吃人之前还要舔一遍味道的,难道这秽鬼有特殊的洁癖?只吃二十岁以下的美少女?过了二十岁生日的就算老太婆了不新鲜所以它不要?

临死之前的此刻琦世愣是被秽鬼的这个举动给气笑了出来,她再次睁开眼睛,对上那双猩红的双眼。

“你什么意思?”尽管知道不会有任何回答,琦世还是问出了这句话。

“琦……世。”出人意料的,秽鬼居然说话了,从那鲜血淋漓的喉咙里发出犹如破旧手风琴一样诡异的扭曲音节,说是难听都能算恭维。可琦世还是从那些能摧毁耳膜的声音里依稀辨认出了它所表达的含义,它在叫自己的名字!

“我……我是爱丽……榭。”秽鬼继续说。

琦世惊讶地睁大了眼睛,片刻的沉寂之后涌上来的是劫后余生的欣喜,她想起爱丽榭说过自己的力量是可以操控秽鬼,今晚的计划中她本来是作为压轴手段来预备的,哈娜解决的太过顺利所以没用上,以至于琦世都忘却了这一茬。

受到那种致命的伤害又没有能及时救援的手段,以爱丽榭的身板扛过去的可能性基本为零。可她很聪明,并没有用强烈的求生意志和身体死磕,而是在意识完全溃散前发动了自己的力量,目标就是那个被打到瘫痪,但还没来得及完全净化的秽鬼!此刻在这只秽鬼里面的是爱丽榭的意识!

大概是因为这只秽鬼的身体太过久远,能够用来发声的器官早就彻底磨灭了,从爱丽榭巨大胸腔里发出来的只是类似人类语言共鸣的音节,所以每个单字她都说的很艰难也很慢。这样想来琦世也能明白为什么爱丽榭要舔自己一下了,秽鬼没有视觉,只是在依靠对生命气味的追踪本能,爱丽榭是在击退苏菲以后试图寻找那个刚刚在这里站着的人,但因为周边到处都是血她无法找到确切的位置,在那一声咳嗽后才发觉,舔一下是为了确认这究竟是谁。

真是个好消息,琦世忽然觉得身体完全不痛了,她回光返照了,还没有输!还有一个人活着!而且是操纵着无与伦比的巨大身体,就算那个混账苏菲是条彻头彻尾的暴龙也不行!有龙的双翼龙的骨头又怎么样?终归还是以人类女孩的身体在新的罢了,靠着这样巨大的身体一巴掌就能把她拍成肉泥!

“听到这消息真好,我觉得自己又活过来了,还能再去揍那个小婊子一拳。”挨过揍之后琦世的心态也非常暴怒,她本来就不是什么好脾气的角色,要不然也不会在以前被其他的勇者们奉为狂狼,“没工夫说些多余的话了,你能自由操控秽鬼吗?可以打中苏菲一拳,那当然也能再打她十拳一百拳,带上我一起去!”

爱丽榭点了点头,这是属于人类的习惯,由秽鬼的巨大身体来做未免就有点不太合适,雨幕被打的七零八落。她伸出舌头卷住琦世,长蛇般的脖颈高高回首,把琦世放上自己的脊背,循着那股最旺盛的生命气息追随而去。琦世感觉满脸都是被爱丽榭扇过来的风,杀过那么多的秽鬼,在这样近的距离下和秽鬼相处还是第一次,仔细一闻好像浑身都是垃圾味,刚刚那一口舔的真是够入味儿的,仿佛被扔进没弄好的泡菜坛子里发酵了十年。

哈娜觉得自己已经死了。

她看过一本很有韵味的书,书里有一个很有意思的描述,说有一个人行走在漫无边际的荒原上,走啊走啊,走了很久,忽然摸到一堵看不见的墙。他一拍,这整个墙就变成了黑色看得到了。他继续拍,一路跟着这堵墙走,抬头往上看漫无边际,往左看也看不到头,往右看还是一片长长的黑色。他忽然意识到自己在什么地方了,那堵墙代表着死亡,因为身体已经死去而意识无处可呆,所以才在没有大脑控制的情况下形成了这样毫无规律的荒原,墙的对面就是自己的身体,可他已经回不去了。

当下大概就是这种感觉,哈娜的意识非常清晰,却感觉不到自己的身体在哪里。

这就是死亡吧,和很多人想象中的不一样,一点也不痛苦,一点也不沉重,相反还很轻很轻,像是沉寂在幽深的海底中,漫无边际的游荡着,既不会上浮也不会下沉,整个世界只有无形无色的水包裹着。

死后的世界里也许是没有记忆可言的,哈娜想不清楚自己死之前发生了什么,意识回过神来的瞬间,她好像就已经来到这里了。

唯一能够理解的是自己不是以季夏的身份呆在这大海中的,她能够看见自己的长发如海藻般舒缓开来,那是哈娜的头发,白色的头发,没有一丝杂质,代表着希望的颜色。

哈娜不喜欢这种感觉,脑海里什么都没有,总是习惯于冷静的思考要建立在对事物的分析上,现在真的到了那种一片空白的时候,也就没办法去抓住某个东西思来想去了。

她闭上眼睛,深挖自己的内心,想要找到一些蛛丝马迹,什么都好,只要有一点点明确的记忆,也许就能顺藤摸瓜地找出更多想要的东西来。

于是朦胧的梦境降临了,哈娜知道自己在做梦,却又同时扮演着梦境里身为主角的自己。这是一种很奇怪的状态,就像那些在晨曦时分即将醒来之前的梦境一样,你知道自己是在梦境中,却又不希望自己醒来,固执的要呆在这个美妙的世界里。

摇曳的白光中,哈娜躺在手术台上,周围满是白色的人群,像是幽灵们在窃窃私语。他们手中拿着的金属器械闪烁着明光,白色的血红色的液体在细长的玻璃管中摇摇晃晃。她不顾一切地挣扎,拼了命的喊叫,可身体一动也不动,她好像变成了案板上的封茧,被一把把刀切开,又一次次缝上,最后越来越厚,再也无法见到外界的光明。

下一个梦境她来到了笔直细长的走廊,眼前是白裙的女孩和她轻轻舞动的长发,她牵着她的裙角看着她的发梢行走。身后的裙边也有被谁牵着的感觉,哈娜知道那是另一个女孩也用同样的方式牵着自己。

脚步声很多很多,但是又非常整齐,那么多的女孩排成一排,牵着彼此木偶一样徘徊在幽暗的走廊里。带领着她们的是白袍的修女,手中高举着烛台在引路,摇曳的烛火在墙壁上投下长长的光影,每个人的身影都被拉的很长很长,像是一场邪恶的祭祀,修女要把这些女孩们送去某个地方……某个神也会为之颤抖的地方。

哈娜悄悄抬起头,修女立刻一巴掌拍在她的脑袋上,很痛很痛,泪水悄无声息地在眼珠里打转。可这份泪水不是因为痛楚,那瞬间的一瞥里,哈娜看到了走廊尽头的大门,精美雕刻的六翼天使相拥着亲吻,仿佛通往天国的通路。

她在害怕,牵着裙角的手指微微发抖,因为知道接下来要面对的是什么东西。

其实每个人都在害怕,修女并没有让她们牵着彼此的裙角,这是大家自发做出的举动,好像这么做就能牢牢地抓住彼此,无论什么都不能把大家分开,只要能在一起,就不会害怕了。

后来四面八方都是黑烟,熊熊燃烧的火焰吞噬了一切能看到的东西,古老的建筑在火焰中哀嚎,支架在墙壁里弯曲,发出令人惊悸的响声。

地板上弥漫开来的鲜血连接成河,血色的双瞳闯过炽烈的火焰,踏在那些地上的白裙尸体上恣意啃食,飘散的白色发丝在空气中弥漫飞舞,到处都是女孩的尸体。高举着烛台的秽鬼把烛台扔了出去在墙上砸的粉碎,瘆人的咆哮从四面八方传来,活着的东西几乎都变成了秽鬼,火焰在他们身上燃烧升腾,可这些东西根本就不怕,只是迈着步子缓缓逼近包围圈的中央。

那里有很多个幸运活下来的女孩,她们围坐在一起相拥着抱头哭泣,亲吻彼此的泪水,努力挤出最后的微笑。

“姐姐……你后悔吗?”有人轻声说。

“从没有后悔过。”有人轻声回应。

“为什么?”妹妹咳嗽着问,黑烟钻进了她的鼻子和喉咙,可她还是紧紧地抓着姐姐的肩膀,拼命把那澄澈的眼神刻印在心底。

“我希望有人可以站到阳光下,告诉外面的人这里在发生什么。”姐姐微笑着说,哪怕血色的光就在妹妹身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