吸血姬大人今天也没能得到满足 第417章

回答一定是『是』吧，尽管在琳已经做出决定的现在，问这个问题显得自己十分残酷，可只有让琳不断重复的回答『是』，她才能更早适应失去红与紫的未来，这是琳选择的路，自己依照个人意志扭转，是无情、无理、无耻的，自己现在唯一能做的，只有帮琳认清未来的道路。

答案和想象中一样，琳点点头，但并没有移开扶住额头的手，只是将脸隐藏在阴影里。

「嗯。」

「以后该怎么做？让红和紫去帝国，你们剩下的人去哪里？」

「留在克洛伊公国，做好战争准备，至少要拖到红和紫的行动得到结果，福音不可能无的放矢，她让红与紫这么做，一定有它的理由。」琳停顿了片刻，「或许这只是福音计划的一部分，当红与紫那边得到结果后，福音会有进一步指示……如果因为我的个人感情因素就把红和紫留下来，那样很可能会赔上更多人性命。」

「是么。」

并没有失去理智吗。

那样自己就放心了。

伊丝仰头看向天花板，由于长时间没有翻修，天花板上留下了点点斑驳痕迹，犹如溅在白纸上的污点。

「刚才我仔细揣摩了一下福音的话，琳说过，福音的旨意是让红与紫参与暗杀，其它的所有神教成员留在克洛伊公国，是这样吧？」

衣料相互摩擦的声音。

琳只是点了点头，没有出声。

伊丝继续说。

「所以我想，既然福音只限制了神教成员，那么不属于神教成员的我和其他人——」

「不可以，」琳猛地抬起头，发红的眼睛里满是拒绝，「你不能去。」

「为什么？福音明明可以说『除了红与紫以外的任何人都不能参加』，但却特别强调『神教的人不能参加』，这不就是在说，我们这些不属于神教的人能一起行动吗？如果有我一起，就算不保证一定能完成刺杀任务，也至少可以保证红和紫能平安回来。」

「不行，我不允许与神教无关的人掺入这件事，本来让伊丝听到我们的对话就已经是最大限度的纵容，我不允许你做无谓的行动。」

「我只是理性分析。」

「她们两个人就已经足够了，没有必要再搭上更多人，伊丝，你还有你的同伴，你的家人，我——包括红和紫在内，都是没有亲人的孤儿，没有人会因为我们的消失悲痛，你生活在与我们不同的世界，你该去过你的生活，同情和可怜是多余的。」

「我只是站在友人的角度想帮你们一把。」

伊丝的话音刚落，琳便立即接上，语气里满是决绝。

「如果你真的把我当成友人，那就听我的话，走的远远的，不要待在克洛伊公国，这里不属于你。」

「琳。」

「够了，我意已决，」琳站起身，胸口因激动起伏不定，「伊丝你也看到了吧，紫和红她们接受了这个结果，这是我们神教教徒在加入教会时就做好的觉悟，如果有一天福音让我们赴死，我们没有一个人会迟疑。」

「但你内心并不愿意牺牲红和紫。」

「嗯，是的，但那种个人感情根本没有必要，即使抛开那些因我而死的人，只从神教的角度考虑，倘若我因为私情包庇红和紫，下面的人该怎么想？不遵守福音的教徒根本没有资格自称教徒，从我包庇红与紫的那一刻起，我就会失去福音的信任，再也得不到福音的指引。」

『失去福音的信任』应该是指看不到福音显示吧，就和刚才自己看向福音时，福音上什么也没有一样。

走道再次陷入沉默，只剩下琳不稳定的呼吸声，二人静静看着对面紧闭的正殿大门，许久之后，琳毫无预兆的开口。

「觉得我不可理喻么。」

「没有，比起佩佩，琳的行动要容易理解的多，你背负了那些已死之人的遗愿，只有往前走一条路可选。」

「是么，那个洛伊丝薇尔也很难缠么，」琳露出故作轻松的勉强笑容，「或许已经被伊丝看出来了，我就是『带来灭亡的灾厄』。」

「果然吗？」从安德烈亚对自己提起『带来灭亡的灾厄』时，自己就联想到了琳，那股死亡气息实在不得不让人怀疑，「不过琳怎么知道自己就是『带来灭亡的灾厄』，不是只有死后才会展现出威力吗？」

像是要将刚才的颓丧全部丢掉一样，琳低下头拍了拍黑纱长裙，神情间多了些释然。

「如果不是福伦主教，现在我已经死了，之前对伊丝说过吧？在被神教找到之前，我生活在诺塔帝国的一座沿海都市，虽然从上代皇帝开始，帝国就颁布了不得歧视亚人种的法令，但民间的歧视并非说消除就能消除。」

琳露出惨淡笑容，指了指脸颊侧面的青色鳞片。

「尚且年幼的我因为有非人种特征，不被人待见，也从来不知道自己的父母是谁，和那些无家可归的流浪者与被主人赶出门的奴隶一样，每天过着吃了上顿没下顿的日子，虽然凭着巨龙与魔物血统，勉强熬过了一两个冬天，但最终还是遇见了熬不过去的时候。

——大概是半个月还是多久，没吃过像样的食物了吧，那时候的记忆，如今已经记不太清楚，总之是在冬天的下午，我倒在雪地里，体温和感官被一点点剥夺，然后我看到皮肤上冒起一层又一层灰色雾气，当时我以为自己看到地狱了，但没想到那是灾厄化的前兆，再后来，记忆变的一片空白，只知道醒过来后，整座城市变成了焦土，到处是化为废墟的房屋，那股尸体被烤成焦炭的肉味，至今我都记忆犹新。」

「是福伦主教救了琳吗？」

琳怀念似的点点头，嘴角不自觉的弯起。

「嗯，如果不是福伦主教，我已经彻底冻死在那座城市了，福伦主教教会了我很多东西，第一次尝到甜味的水、第一次写字、还有第一次有人替我把那些嘲笑我的人揍回去，比起亚特伍德，福伦主教才是我真正的导师。不过，如果伊丝是说替我解除灾厄化的人，我只能回答无可奉告，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我又重新活过来，福伦主教找到我的时候，我已经恢复了，也许是女神大人的怜悯吧，虽然我并不觉得女神大人会怜悯我这个毁灭城市的人，每当我看到那些被处刑斩首的人时都会觉得，没有人比我更该死。」

「……但灾厄化并不是琳愿意的吧？琳也想努力活下去，成为『带来毁灭的灾厄』，也并非琳的愿望。」

「尽管类似的话听过多次，但我还是要谢谢伊丝，谢谢。」

「不，我只是说了事实，而且以我们的关系，不需要在这种小事上说谢谢。」

「也是，不然我每天都得把『谢谢』挂在嘴边了，你帮助我的次数多到我数不过来。」

琳不禁扭头看向身边靠在墙边的伊丝，而后者也正在看琳，两人相视一笑，但那并非喜悦的笑容，而是苦涩的、鼓励对方前行的笑容。

十分感慨的，琳将胸中浊气尽数呼出。

「之所以和伊丝说这些，不是为了博得伊丝同情，我只是想告诉伊丝——」

「福音之所以选琳成为救世主，很可能是因为琳就是给世界带来危机的人？」

「伊丝能理解真是太好了。」

低头看着地面，伊丝摇晃着白瓷般的小腿思考道。

「普通来说都会这么想吧，既然死亡以后会化为灾厄，那么只要防止琳死亡，就能解决一切了，而如果未来会出现某种会波及琳的变故，那就不得不让琳提升实力……一直说下去会没完没了，总之是那种意思，对吧？」

「这只是我的猜想，事实如何，只有福音知道答案，不论结果怎样，我要做的事情只有一件，那就是按照福音指示去做，为了不让毁灭城市的悲剧再度重演，为了对得起那些已死的前辈，我都必须保证自己能获得福音的指引，为此，我要有直面一切的觉悟，即使是牺牲……即使是牺牲红和紫。」

说到最后，琳的声音再度混杂着些许颤抖。

「琳，我有一件事情想问你。」

悄悄别开脸，琳以袖子拂过脸颊，接着转向伊丝。

「……什么？」

「如果当初那座沿海城市或者死城里有人活下来，琳要怎么做？」

「我无法让已死之人复活，但如果有活下来的人，我想尽自己一生去乞求原谅。」

如果真有那样的人，琳大概会把她看成所有已死之人的集合体吧，不论付出多少，就算那个人让琳做一些侮辱人格、践踏尊严的事情，琳也会因为愧疚，因为要偿还自己犯下的罪孽而执行。

半晌后，紧闭的大门终于发出咯吱声音，红与紫从正殿出来，在看见门外的琳后，立即露出没有丝毫晦暗的笑容。

「琳！」

「琳，你怎么还在这里等我们。」

琳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但看到两人脸上的笑容后，又渐渐缩回肩膀，表情紧绷，嘴唇也抿在一起。

见到琳的这幅模样，红噗嗤一下笑出声，「呼」的一下欺身到琳身边，一把揽住琳，亲昵的用肩膀轻碰肩膀。

「不用露出这种表情啦，又不是什么不得了的事情。」

「怎么不是不得了的事情！」

接下琳的争辩，颇有成熟少女感觉的紫右手收到胸前，弯起嘴角，颇有余裕的开玩笑。

「啊啦啦，临死之前能看到琳大人这么担心的样子，紫死而无憾啊，啊！如果琳大人能亲我一下的话，我肯定会拿出十二分干劲，说不定一下就把帝国皇帝杀掉了呢。」

「紫……」

「哈啊，」收起刚才的玩笑，紫像是为琳的不争气而懊恼般，长叹了口气，「琳，你太大惊小怪了哦，表面看上去，我和红确实毫无生机，毕竟对象是那个格罗瑞亚十七世，面对超越英雄领域的护卫，我们根本没有胜算可言，但这只是表面上，福音不会无的放矢，既然叫我们前往暗杀，里面就一定有所隐情，或者说，成功的可能性，比如格罗瑞亚十七世的护卫突然有事不在，又或者外出执行任务，还可能是我们前往暗杀的时候，护卫与帝国皇帝不在一起，福音可是全知全能的存在，这只不过是福音计算好的事情。」

乐观过头了。

暗杀成功是一回事，能不能成功逃跑就又是另一回事，即使伊丝也大概能猜想到，这两人几乎没有回来的可能。

「就是就是，琳，你担心过头了哦，这叫关心则乱。」红大摇大摆的挥了挥手，似乎真的没把这次任务当回事，「我们明天就走了，以克洛伊公都到诺塔帝国王都的距离，算上来回路上的时间，不出意外，半个月就能回来，这段时间里，琳你得好好守家哦，别让我们回来以后发现家没有了，哈哈哈。」

「还有记得晒好被子和枕头，回来以后我一定要抱着琳睡觉，半个月没有琳能量补充，我会枯竭的。」

「诶，紫你太自私了，我也要一起！」

二人试图让氛围活跃起来的行动并没有得到回应，在热闹沉寂下去后，红与紫脸上的喜悦逐渐收拢，面带担忧的看向一言不发的琳，后者只是静静看着红与紫二人，眉宇间凝聚着忧愁、哀伤、愧疚以及歉意。

「琳……」

「不用为我们伤感，我们早就做好迎接这一天的准备了，琳，不要太想念我们。」

「呜……」终于忍不住满溢出来的情绪，如同溃堤的大坝般，多年汇聚的感情在这一刻爆发，琳在另外两人毫无准备的情况下，突然上前，一把抱住红与紫，将头埋在两人之间，低低的啜泣，「红……紫……对不起……对不起……」

二人愣住一瞬，但也很快受到琳的感染，五官逐渐扭曲，一边任由眼泪流下，一边宽慰似的，一遍又一遍温柔抚摸着琳的黑发。

「琳，你这样，不是让我们……让我们也难过起来了吗……」

「琳，虽然我一直说你是我们的希望，但在这最后的最后，我希望你能忘记我们，我不想像死城里的那些人一样，成为你的包袱，只要看见你现在为我们难过的样子，我就已经心满意足了。」

「对不起……我什么都做不了……对不起……」

抽泣着，琳只能一遍又一遍道歉。

已经悄悄远离的伊丝揪紧衣襟，然后又很快放下。

走吧。

现在不是该留在这里的时候。

放下这边的三人，伊丝踏着令走道产生嗒嗒回音的脚步，缓缓离开地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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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二章 来临之前

时值秋季，凉爽而干燥的空气拂过原野，令森林与麦田呈现一片金黄色彩，如果此时站在高处长吸一口气，一定会有种神清气爽之感，与气候变化较为剧烈的大陆北部不同，位于大陆中部的克洛伊公国虽算不上四季如春，但一年的温度差也不会超过三十度，夏季不太热，冬季也不会冷到出不了门，假设没有帝国袭扰的话，如今一定是最适合下地劳作、收获作物的时节吧。

迎着清晨并不温暖的阳光，与卡米拉一同走在街上的伊丝缓缓吐出口白雾，深秋的寒冷空气将呼吸染成白色，住户们也都紧闭门窗，街上呈现出一片萧条冷清的景象，再也不见往日热闹光景。

一切起源于十天前，诺塔帝国对克洛伊公国发出的一封宣战书。

数年前，诺塔帝国的长公主阿伊莉斯·卡萝·格罗瑞亚，因为一场无人预知的灾难死亡，而引发这场灾难的人，就是现在受到克洛伊公国庇护，被神教冠以勇者与救世主头衔的琳，为了昭告世人，伤害皇室者必定会受到帝国严惩，诺塔帝国做出了一番措辞严厉的文书，要求克洛伊公国即刻交出琳。

克洛伊公国方理所当然的拒绝了这一无理要求，如今的克洛伊公国已经被神教掌握在手，自然不可能交出琳，而且稍微有一些头脑的人都能看出来，所谓的交人要求，只不过是帝国为了开战随便捏造的借口。

勇者至今仅有16岁，数十年前，她还是个没有任何力量的孩童，根本不可能杀害帝国长公主，帝国捏造出这个交战理由，只不过是想在战争期间分裂克洛伊公国内部，让那些害怕战争的人觉得，只要把勇者琳交出去，就能免于这场灾难，使内部处于割裂状态，对于此，周边各国只是对克洛伊公国投以同情，并没有任何表示。

紧了紧脖子上的红色围巾，跟随伊丝拐过街角，来到王国大道的卡米拉皱起眉，与刚才冷清的街景不同，王国大道上到处是住民的身影，只不过这些人要么推着板车，要么背负了大小包裹，身边还有穿着厚重补丁棉衣的小孩与妇人，偶尔还能看见几队士兵急匆匆穿过。几乎所有逃难者都低着头，绷紧的脸上一片肃穆，仿佛即将迎来审判，整座城市笼罩着大战在即的氛围。

「这是最后一波出城的队伍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