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Yooooooomi
「什么？」
伊丝的话令依蒂丝歪了歪头，灯光映照下微微泛红的绝美脸庞令伊丝呆了一瞬，或许是喝了许多酒的缘故，吐出的气息里都夹杂着一股酒味。
「赫蒂冒充你的身份让你很生气，但我不也做了同样的事情吗？你看起来不怎么恨我的样子。」
「你至少比赫蒂让我满意，父亲大人应该很喜欢你这种富有亲和力的类型——不，换一种说法，你很希望我恨你吗？」
「没有，可以的话，我倒希望你喜欢我。」
当然是开玩笑的说法。
「那就当做我喜欢你吧，因为喜欢，所以没有记恨。」
应该是玩笑吧，虽然依蒂丝不会说谎，但玩笑明显不算在谎言之列。
真是个善于诱惑人的妖精。
「你呢？你今后有什么打算么。」
说这句话时，依蒂丝并没有看伊丝的脸，语气如同只是随口问问般平淡。
「打算？原本是想着了解我为什么会来到这个世界上，进而去最有可能知道答案的尤弥尔教会里询问一番，顺带再解决堕魔者的问题，不过既然来到血族，就决定先去瞻仰血族的王都。什么时候知道理由都无所谓，既然拥有了新的人生，就该好好享受新的生活。」
「我还以为你要回到自己的世界，明明嘴上说着自己是异世界人之类莫名其妙的话，结果也不那么喜欢自己的故乡。」
依蒂丝笑了起来，不知为何，伊丝总有种依蒂丝刚刚松了口气的感觉。
对话再次陷入沉默。
这次不再是伊丝打破安静氛围。
「我最近想到了战胜你的方法。」
「下棋？现在？现在还是宴会时间啊。」
「对现在的你我而言，宴会只是在浪费时间，被规矩束缚是迂腐者的生活，人生苦短，及时行乐。」
被偏执的依蒂丝说到这个份上，确实无事可做的伊丝只能苦笑着挥了挥手。
「好歹去没人的地方下棋。」
比起之前那个偏执的依蒂丝，现在这样的依蒂丝少了几分压迫，多了几分少女气息。
「那就去庭——」
话说到一半，依蒂丝如同断电的人偶般，整个人突然停顿了一下，湛蓝色的眼眸也跟着黯淡下去。
是灵魂上的问题吧。
最近伊丝已经习惯了依蒂丝的表现。
只不过，令伊丝没有意料到的是，依蒂丝彻底失去了意识，缓缓倒下，躺倒在地上。
「喂，依蒂丝！喂！」
◇
当晚。
视线从安静躺在床上依蒂丝身上收回，佩西亚伯爵面色焦急的朝伊丝大吼。
「伊丝小姐，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姐姐大人已经对您解释过了，父亲大人，依蒂丝的灵魂不堪重负，时间所剩无几。」
卡米拉上前一步，站在伊丝与佩西亚伯爵之间，但佩西亚伯爵完全无视了卡米拉，锐利的目光直指卡米拉背后的伊丝。
「为什么？为什么要让薇尔的灵魂消失？薇尔把你当做唯一的朋友，你却为了自己排斥薇尔？如果这是事实，我发誓，不论你逃到哪里，我都会彻底绞灭你的灵魂。」
并没有看佩西亚伯爵，伊丝皱着眉，紧紧盯着躺在床上的依蒂丝。
「并非是我想让依蒂丝消失，我已经说过了吧？两个灵魂同处一具身体时，强大的灵魂会自行排斥弱小的灵魂，最终让弱小的灵魂彻底崩坏，你身为佩西亚领的伯爵，难道不知道吗？说到底，我在最开始就对你说明了这一切，你也表示会为我准备身体，而我在这里待了足足七天，你却没有任何行动，用佩西亚之塔应该很容易制造出新的身体才对。」
「佩西亚之塔？开什么玩笑！如果佩西亚之塔能把你从薇尔身体里剥离出来，随便放到一具容器里，难道我不会在第一时间去做吗！」
佩西亚伯爵的话让伊丝扭过头，魔导妖精的红色眼眸直视佩西亚伯爵的绿色眼睛。
「依蒂丝已经告诉我，只要使用佩西亚之塔——」
不。
话说到中途，伊丝便发现了一直以来自己都没有察觉的东西。
——依蒂丝从来没承认过佩西亚之塔可以制作出新的身体。
这完全是自己一厢情愿的想法，因为依蒂丝并没有因为身体的事情而表现出着急，完全把心思放到了对付赫蒂上，所以自己下意识以为依蒂丝对两人各自独立存在的方法有了答案，但依蒂丝从来没说过，就算自己提起，依蒂丝也没有承认。
正因为依蒂丝知道佩西亚之塔做不到，所以才什么都没有说。
换言之，其实依蒂丝从一开始就知道，她的寿命所剩无，但直到最后灵魂撑不住时，都没有对自己表现过软弱。
她知道，即便说出来也于事无补，连阿莱克西亚之塔都做不到的事情，又有什么方法可以让二者各自独立存在？告诉大家只会挑起矛盾，让与事情有牵扯的人陷入苦难与自责。
所以最后当自己问起依蒂丝，为什么同样身为冒充者，她却不记恨自己时，依蒂丝会回答「至少父亲大人很喜欢你这样富有亲和力的类型」的答案，所以才会在最后强拉着自己去下棋，说些人生苦短及时行乐的话，如果不是中途倒下，依蒂丝应该会在最后嘱咐自己，让自己好好扮演洛伊丝薇尔的愚蠢的话吧。
那时候的沉默并不是没有话说，而是依蒂丝在为最后的时光告别。
该死的。
这个无药可救、愚蠢的、固执的笨女人。
深吸了口气，伊丝拍了拍卡米拉肩膀，接着控制身体，降落到沉睡着的依蒂丝的胸口处。
希望能见上最后一面。
意识沉入身体深处。
依旧是那个漆黑空间，不过现在空间里却多了一些装饰品，被野蔷薇爬满的残痕断壁、到处是落叶与杂草的花园、白色石板砌成的小径、坐落在庭院中心，白亚石砌成的带有石阶的石亭，就连空气中也飘散着令人沉醉其中的香甜味道。
熟悉的景象。
这是凯尔特城里的废弃庭院。
同样熟悉的还有华丽而纯净的琴声。
穿着纯白色礼裙的公主正在废弃花园中独奏，周围的景物与音色结合在一起，组成令人无法打扰的梦境般景象。
但这一次伊丝没有等到演奏结束，而是踏着没有迟疑的步子，一步步走向依蒂丝。
还是和以前一样，明明闭着双眼，依蒂丝却发现了伊丝。
「……来了么。」依蒂丝以仿佛什么也没发生的表情放下木琴，「来找什么？这里没有值得你留恋的东西。」
并没有立即停下来，伊丝径直走到依蒂丝面前，如果这里有旁人，一定会为两个外貌一模一样的人站在一起而费解，可惜这里只有安静到可怕的虚像。
一把抓住依蒂丝手腕，伊丝准备带依蒂丝走出脑海里的空间。
依蒂丝没有迈开脚步，而是停在原地，微微皱起眉
「你要做什么？」
「带某个愚蠢的女人出去。」
「出去？」听到伊丝的话，依蒂丝忍不住轻笑出声，「我已经没有时间了，如你所见，这座花园是我用最后的力量做出的成果，光是这么小的一片花园，就耗费了我剩下的所有时间，我已经无法出去了。」
感到伊丝手中的力量慢慢减弱，依蒂丝收回刚才的笑容，变成带着些许悲伤的平静表情。
「我已经无法出去了……再过不久就会彻底消散了吧。」
依蒂丝笑了笑。
「原本还有半年够我挥霍，节省着花还能剩下不少时间，但最后的『忌妒之咒』消耗太大，现在就已经是极限……我会在这里消失，不用为我难过，就按你刚才说过的，去过自己的人生吧，本来还想让你扮演我的角色，但这个愿望太任性，就算我说出来，你也不会去做。」
伊丝松开抓住依蒂丝的手，但视线并没有从依蒂丝脸上移开。
「我会带你出去。」
或许是灵魂确实接近极限，依蒂丝的声音跟着变得虚弱起来。
「我的情况我自己还不清楚吗？再有一刻，不，再有五分钟，我就会忘记一切，彻底消失，那个任性又固执，暴虐异常还残忍无情的伯爵长女就会死亡，你也不会再体验到只能看着其他人享受宴会的时光，虽然我平时没有说过，但我有自觉，我的消失对所有人都是好事。」
「你的父亲，还有蕾菲娜，他们都不愿意看着你消失，你自己也不愿意，为什么要说这样残忍的话？」
「残忍？」终于压抑不住内心对死亡的畏惧，依蒂丝的肩膀跟着声音一起颤抖起来，「你以为我是愿意这么说才说的吗？从我知道你存在的那一刻起……我就已经没有选择了……」
眼泪不受控制的顺着眼角流淌，依蒂丝伸手去擦拭，但却无法遏制泪水不停涌出。
站在这里的终究只是一个仅有十四岁的少女，不论如何坚强，不论对自己的意志抱有何种坚定信念，在面对不可抗力时，也只有无力感。
伊丝直视着依蒂丝沾满泪水的湛蓝色眼眸。
「既然这么害怕死亡就不要再逞强了啊！你以为我来这里是为了什么？我要带你离开这里，这是我的承诺。」
依蒂丝精致的五官因悲伤扭曲在一起，双手抓住依蒂丝的肩膀，力度甚至让伊丝感到些许疼痛。
「为什么？为什么在明知道已经没有希望的时候还要对我说这种话？你很强……但这不是实力强大就能解决的问题……这种时候说些会给我带来希望的话，除了让我痛苦……除了让我痛苦以外没有别的作用……洛伊丝薇尔将失去一切，在这里死去，我已经接受了这个结果……不要再给我压力……」
说到最后，依蒂丝双手遮掩着脸，痛哭起来。
「最后……如果你还对我有一丝怜悯的话……我希望……我希望你能在这里……陪着我……」
依蒂丝上前一步，沾满泪水的双手捧向伊丝脸颊，湛蓝色的眼睛里充斥着悲伤与惨淡的笑容。
「我有一个最后的愿望。」
「什么？」
「我没有给予你的东西，所以，在这里……把我的……洛伊丝薇尔的……心……献给你。」
依蒂丝颤抖着的双手上传来些许温热，平时如同太阳般耀眼的存在现在却娇小到仿佛轻轻一碰就会破碎，紧紧抿在一起的红润唇瓣与饱含希冀却异常柔弱的双眸，所有一切都在向自己传达她的真心。
要接受依蒂丝的心意吗？
那个顽固而坚强的伯爵长女现在对自己展现出娇弱一面，换做任何人，答案都只有一个。
不需要过多思考。
要做的事情早已呼之欲出。
下意识的，伊丝抱住了依蒂丝。
声音里充满决意。
「我不会乘人之危……所以，我希望这样的话能等你恢复以后再对我说，我会拯救你……稍微给我一些时间——三分钟，只要三分钟就够了。」
或许是把伊丝的话当成拒绝，依蒂丝眼中悲伤更多了一些。
但自己不能把感情浪费在这里，时间正在流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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