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偏爱枕惊鸿二字
他脸上的笑容一点点的消失了。
“如此寒夜，非要一个人出去..你要去见谁，我是否可以理解为，你要去见写给你那纸条的人？”
“现在，告诉我吧，居秋明，那张纸条..究竟写着什么。其次，不管那里究竟写着什么，我都会将此事如实上报给帝国，我劝你..好自为之。”
居秋明缓缓抬起头来。
他声音沙哑，说道：
“所以，我现在可以去外面买吃食了嘛？”
“当然。”灰发男子微笑着，摆出架势。
“不行。”
居秋明没有再说话。
他已经做出了他的选择，所以，也根本不需要犹豫。
他先前犹豫了很久，时间有限，速战速决。
所以..
居秋明沉默着，摆出架势。
居秋明的拳很黑，很狠，连嬴秦关这种级别的武斗家都不得不承认，这世上鲜少有人能打出那样狠的拳。
“看来，你也已经做出了你的选择。”
灰发男子平静道：“不知道是可惜还是幸运，那个傅飞寒，不久前出去买衣服了，现在..只会是一对一。”
居秋明一言不发。
他如同一头伺机而动的野兽，那双幽绿的瞳孔在浑浊的橘黄色灯光下闪烁着奇异的光芒。
下一刻，居秋明猛地扑出！
——
钟红玉家。
先不谈某个迷路的家伙，此时钟红玉..就正站在家中的院子里。
她对面是一扇门，外面的人，只要推开这扇门就会看见她。
她在这里等人，就好像灰发男子在那边等人。
只不过灰发男子目标明确，根本不希望居秋明出来，而钟红玉在这里..等到的，是一个已经注定的结局。
她站在那里，静静的凝视着天上的月亮，腰间挂着一把剑。
她练了十几年的武。
从很小的时候就开始，一直练一直练，一刻都不停歇的..
她有时候也在想，除了平日里和同学老师的交手之外，这一辈子到底会不会有一次真正意义上的“交手”呢？
这种感觉很迷茫，因为武斗家不像是魔法师，魔法师除了战斗之外，还有很多用处，魔法师是建国基石，没有他们，炼金术士单凭自己造不出魔术回路，整个炼金大厦也无从谈起，而武斗家..
武斗家如果不争斗，那还有什么用处呢？
用那点习武习出来的强健体魄去干体力活？
这不是典型的皇帝用金锄头吗。
每一个武斗家生在这个时代，都会想，我能不能像是以前时代的武斗家一样，遇见真正的争斗，或是建功立业之类的。
这种事，钟红玉当然也想过。
但她没有想到，自己习武十多年，要面临的第一个真正意义上的敌人，居然有大概率会是自己的父亲..
..
但是，根本别无选择。
忽然，钥匙插进钥匙孔的声音响起，随后是钥匙转动，门被推开。
钟羽，推开了门。
毫无疑问..他直接就看到了站着的钟红玉。
这个位置让他有些熟悉，似乎昨天也是这两个人，只是位置反了一下，而这两次，其实都是钟羽打开了门。
“怎么在这站着？”钟羽一开门就见到了自己的女儿，小小的惊讶了一下。但很快恢复过来，并未察觉到今天的钟红玉有什么不对。
直到他的目光扫过，扫过钟红玉手中握着的剑，扫过钟红玉伸进衣兜里的手，最后扫到钟红玉拿出来的那个塑料袋子..
里面是白色的粉末状物体，寻常人看见了，或许还会疑惑里面是什么，但钟羽..自然是明白的。
他脸上随和的表情一点一点的消失了，其瞳孔无限缩小，透露出些许惊慌失措之色，但又很快被压了下去。
“红玉..”钟羽声音沙哑，还没能说出一句完整的话来，就被打断了。
“父亲。”钟红玉轻声道：“自首吧。”
“我知道这里面是什么..你无需狡辩，母亲现在不在家中，我希望能在姬法老师拖不住她之前，解决此事。”
“红玉..你要举报我？”钟羽终于开口了，他声音沙哑，面容凄苦，满面愁云。
“目前我还未做此事，如果可以，我希望父亲你自首。”钟红玉垂下目光，“您小时候教导我，要成为一个正直的人，没想到却做了这样的事..我无法容忍。”
钟羽并不了解自己的女儿，但钟红玉这样的人，哪怕不深入了解，也能很轻易的明白，她会做出什么样的事。若是寻常人家的孩子遇到了这种事，大概是慌乱无比吧。即便是有大义灭亲的念头，也要很久才能下定决心，而钟红玉..
“红玉..你拿着剑是想干什么，是想对父亲出手吗，那只是一个小小的误会，我承认那东西是我的。但其实我还没有开始买卖，我只是犯了一些微小的错误，你大可不必如此..”
“如若如此，那您现在更应该去自首才是。”钟红玉垂下目光，轻声道：“但您为何要伸手去摸腰间的匕首呢，父亲。”
第七十四章 也是为了你好
钟羽摸到了腰间的匕首。
钟家武学传家，钟红玉的绯影流就是他传的，武斗家平日里都会带着一些武器，以作防身，但钟羽这个年纪，自然不可能一天到晚背着把剑。于是便换成了匕首，藏在腰间，这件事，钟红玉也是听自己的妈妈说的，好像就是在几年前，家里的产业出了问题后，钟羽便有了这样的习惯。
“红玉，我本来该有一个很好的人生。”钟羽握住了匕首，他轻声道：“我有一个贤惠的妻子，出色的女儿，不说是家财万贯。但也有些许余财，你虽不是男子，但天资不差，勤奋努力，断然能传下绯影流..”
——嬴秦关认为钟红玉在武道上的天赋平平。但他是谁，他是嬴秦关，钟红玉在自己的班级里垫底。但她的班级是什么，皇院武斗系A班，外星人扎堆的地方，嬴秦关认为钟红玉终其一生有可能达到武长缨的水平。但武长缨何许人也，皇院武斗系系主任！
在普通人眼中，钟红玉已经是天人之姿了，说什么没有天赋..这世上的确存在没有天赋的人。但你绝对不可能在皇院的武斗系见到TA。
钟红玉听着钟羽的话，并不回答。
“我本以为一切都会好好的..可我的生意出了问题。”钟羽轻声说道：“时代要变革，有些东西碍到了时代车轮的脚步。于是上面的人轻轻一挥手，一个小浪花扑过来，落到我头上，就像是一座山。”
“我钟家武学传家，到我父亲这一代，已经完全没落了，我十一岁时辍学，去码头给人运货，第一次搬东西，走的稍微慢一点，工头一脚踹在我腰上，把我整个人踹出去五六米远，掉了三颗牙，他问我能不能干，不能干就滚，我说能，回去搬东西，晚上回到家，就着月光一看。”
“满口血，一身怒，咽不下去。”
“十七岁，我去布行给人当伙计，一个小厮过来，在我这里定了身衣服，我按他说的尺寸做了，他家小姐过来，比说的重了足足一百斤，衣服穿不上，说我缺斤少两，中饱私囊，那小姐大户人家，掌柜的得罪不起，当着人面抽我十巴掌，问我是不是偷了布，我说了十声没有，第十一声，我扛不住了，说对，我偷了。”
“二十岁的时候，我一无所有，带着一个梦想来到这座城市，我被人偷，被人骗，被人打，人们都看不起一个外地人，我走了不知道多少弯路，吃了不知道多少苦，我熬过多少个夜，一个人在空空荡荡的办公室内流泪，第二天见到上司，依然大声喊公司的口号，酒桌上，客户让我喝波利亚的白酒，我喝了三斤，喝完直接进医院，没有人能给我签字，我自己给自己签完字，这才开始动刀，我千辛万苦，任劳任怨，全部规规矩矩老老实实的，才挣得了这么一点家产..”
钟羽张开手。
“时代一个浪花扑过来，小小一下，啪-我三十年的心血，全没了！”
他红了眼，咬牙切齿道：
“三十年！”
“二十岁到五十岁！人生中最重要最有精力最有能力的三十年，我整个人生都在这里面！全没了！”
“你以为我想碰这个吗？你以为我想吗，你觉得我能去做什么，我，一个五十岁的中年人，你让我做什么，我不是那些人啊，我知道自己没本事，我走到今天这一步，是一点一点，割开自己的血管，用自己的血来铺路的啊，我没本事，三十年心血没了，我去别人公司应聘，没几天人家就看出来，这是个什么都不懂的老家伙，难道要我去码头搬东西吗，红玉，如果我年轻十岁，我去搬，但现在我五十岁了，我搬不动啊！”
“我还剩下什么？！”
钟羽猛地抽出匕首。
“就只有这个！”
“我没有时间，没有精力，没有能力，如果说我还有什么，就只有这个！”
“所以..”
钟羽瞳孔之中满是血丝，他声音沙哑，低吼道：“钟红玉..立刻回去，睡觉，当作什么事都没发生，忘记这件事，立刻，马上！”
“父亲..”钟红玉上前一步，轻声说道：“您说了很多，但其实都回避了一个问题..”
“您为什么不和我，还有母亲说呢，家里其实没有什么大的开销，完全可以降低生活品质。而且，如果您愿意跟我说，我也能从皇院退学，那高昂的学费，也不必再去承担..”
“您现在所遭遇的困难，其实并不是不可跨越的，只是您想保持以前的生活品质，明明有更好的方法可以去解决这些。”
钟红玉低声道：“但是，为什么您不和我，不和母亲说，在我们问起来时，也只是搪塞呢？”
“我当然——”钟羽嘶声道。
“‘都是为了你好’。”
钟红玉替他说出了下半句。
是的..当然，都是为了你好。
不让孩子知道家里的经济状况，让孩子能够安心的求学..这似乎是为人父母共同的选择。
但是..
“小时候您教导我武艺，和我讲述您青年时的拼搏与奋斗，我心里在想，啊，父亲是这样高大的人物啊，我以后，也想成为您这样的人。”
“但其实..父亲您，也只是一个普通的人而已，所以现在，您也犯下了错误。”
“我记得有一次上课时，夜曲老师说过这么一句话，他说父母存在的意义在于，不论孩子成为了多么了不起的人，父母都能教训他们，这既是好事，又是坏事，好事的意思是，如果孩子取得了成就，父母能避免他们得意忘形，而坏事是因为，从宏观角度看，注定是一代强过一代的。所以夜曲老师跟我们说了后半句，那就是..”
“‘如果父母犯了错，也务必要纠正他们’。”
钟红玉的手轻轻摁在了剑柄上，但那柄剑，依然没有出鞘。
“父亲，您刚才大概是想说，‘我当然，都是为了你好’吧，那么现在，我的回答也是这个。”
“请自首吧。”
“我当然，也是为了你好。”
第七十五章 那一天的回答
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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