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荒漠屠夫
“卡莲，你醒啦？”
黛拉有些关切地看着李岚，悄然将手中的纸巾塞进了牛仔裤的口袋。
人类是很奇特的生物，往往在睡觉或者喝醉之后，都容易表现出另一面的真实自我。
在李岚沉睡的期间，正是黛拉悄然为他抹去了眼角的泪痕，而今天也是黛拉第一次看到，那个坚强无比的魔女“卡莲·艾尔芙”，居然也会表现出如此脆弱的一面。
“嗯，我们应该快到了吧？”
“是，刚刚报站了，已经到了兰宁市这边。”
车窗外的景象，并非什么高楼大厦，而是四线城市所拥有的那种凌乱长街，两边的低矮楼房看起来都有了一定的岁月，楼下则是各种各样的店铺，应有尽有。
李岚对于这样的光景很熟悉，十多年前，当他还没有穿越的时候，每一次回到老家，他都能够看到这样的景象。而十多年后，除了少部分“鹤立鸡群”的新一代建筑，其他建筑依旧没有太大变化。
贫困的区域便是如此，物价一直都在上涨，哪怕是民众步入了小康，也没有更多的余钱来改变现有的居住条件，算是得过且过吧。
此时，大巴的速度已经减缓了下来，驶入了一处并不是很大的车站，同时司机助手那大嗓门的声音也在下方响起，“潭台镇的，到了！这里下车！”
当大量的人挤出了车门时，很快又有不少的摩托司机一窝蜂地涌上来，七嘴八舌，想要为自己招揽到生意。
与十多年前类似的景象，只不过李岚在十多年前看到的是一群四五十岁的中年人，十多年后也看似还是那一批，摩托司机的普遍年龄都上了六十岁左右。
生活便是如此，芸芸众生，什么职业都有。
只是，其中的一些职业只会慢慢地减少，直到最后消失得一干二净。
就比如这一批摩托司机，随着未来的经济发展，他们可能也会渐渐放弃这个赖以为生的工作吧，年轻一代基本外出打工，也确实不会来干这一行。
李岚娴熟地拒绝了好几个搭讪的，迅速拉着黛拉走出了人群的包围，来到车站外的长街之上。
这些光景对比起十多年前，都没有太大的变化，很容易勾起李岚脑海中无数的记忆。
“慢慢走过去吧，还有时间。”
李岚如此说道，在这一刻，他的内心何尝不是感到极其矛盾，甚至产生了些许逃避的想法。
“嗯。”
并肩行走在熙熙攘攘的长街，不久后又越过无数条宽敞的道路，开始走进偏僻的大山......
一切的景象都是如此地熟悉，然而如今的李岚却已经不是曾经的李岚，这个故乡已经不再是他曾经的心灵归宿。他就像是一个局外人，只是因为一场意外而踏上此地，顶多像一个游客那般路过。
“......”涌上脑海的记忆越来越多，无法遏制的思念使得李岚心潮澎湃，就连走路的双腿也有些发虚。
他缓慢地走着，将周围的所有景象再一次烙印在心中，就仿佛这一程将会是他人生的终点，从此他将一无所有，迈进黑暗的深渊。
他想要逃避现实，想要将时间永久定格在这一刻，可是他的内心却在催促他迈出步伐，提醒他无论发生什么都绝对不要停下来。
“哎......”
在沉默中走了两个多小时的时间，李岚终于拐进了绵延群山里的公路，走进了一条通往乡村的小路。
放眼望去，两边都是荒芜的农田，只有少部分区域还耕种着农作物，看来李岚的故乡也和林西镇那边的贫困乡村一样，大量年轻人口外流，到处都是冷清无比。
李岚开始走进了村口，却见两边的建筑都是门窗紧闭，台阶上还布满了青苔的痕迹，看来这些人家已经很久没有回归这个落后的乡村了。
一路上，能看到的行人基本都是上了岁数，由于李岚以前就常年不在家，所以这一时半会也认不出这些行人究竟是谁跟谁，当下也没有去跟这个老人打招呼。
这些老人也是显得尤为冷漠，很快就消失在了李岚的视野当中，顶多也就稍稍撇过视线看了他们一眼。
至此，越过田野，进入了一处通往乡村最后方的竹林道路，李岚在这个十字大道的拐角处停下了脚步。
“母亲是个很勤劳的普通人，无论刮风下雨，每一天都是准时在六点的时候清醒，前往田地里干活，中午顶多午休三个小时，在阳光稍稍减弱的时候，继续赶往地里，一直到太阳下山的时候才再度归来。”
“父亲一般都去镇上打工，工期缓和下来或者农忙的时候，也会随着母亲一起下地干活。农村人几乎从来不会去讲究什么恋情，小两口也就凑合着过，日子还算惬意，有些时候他们的烦恼比起我这种文化人还要少。”
站在这路口的拐角之处，选择在这里等待的话，也许能够再一次遇上自己的父母吧。
在遇到他们之后，又需要说些什么话呢？
倾诉这些年以来的思念之情？告发自己的身体已经被抢夺的事实？或者装作是两个老人的远房亲戚？
李岚不知道，他只知道这一刻的自己心乱如麻，脑海一片空白，情绪微微感到恐慌。
“卡莲，不去以前的那个家看看吗？”
黛拉有些心疼地问道，她知道李岚在恐惧些什么，为何而感到痛苦。
如果去到那个昼思夜想的家，去看看自己上辈子可能会拥有的妻子以及孩子，甚至与之搭上话，说不定李岚的内心也会好受一些吧。
当然，这只是黛拉颇有些一厢情愿的想法，实际上她也不知道要怎么做，才能安慰到李岚。
“等下再看吧。”
有着黯然地回应，李岚的视线转移到另一侧道路的尽头，在他的印象中，老妈和老爸在夕阳下山之前都会出现在哪里，所以此时他才会如此期待着。
一直等到天空昏黄的那一刻，惆怅到极致的李岚少有地再一次慢慢开口，“黛拉，我应该回来吗？”
这里的一切已经不再属于李岚，无论是父母，还是那个家，属于他的只有曾经的记忆，也仅仅只剩记忆。
黛拉难以回答，无论是对是错，这些都是李岚自身的心结，是他迟早都要面临的难题。
“卡莲，要不要问下莎布小姐她们，或许以她们的力量，真能够帮助你夺回原先的身体，之后你就可以......”
李岚摇了摇头，“也许对于我而言，能不能够回归原先的身体，已经不是那么重要了。”
“黛拉，你知道的吧？人人不是生来平等，命运也不是对于每个人来说都无比公平。”
“嗯。”
黛拉察觉到李岚的神情逐渐发生了些许变化。
“这些天以来，我想了很久，每一天都在想着，如果不是这一次穿越，那我的人生究竟会怎样？”
生为一个死宅，一直单身到三十岁，未来也会继续单身下去，然后趁着年轻积攒出大量的钱财，为自己的父母养老，也为未来的自己养老。
这才是正常的李岚，这才是他本该走上的道路。
他是一个凡人，而非天才，不具备改变自己命运的天赋，只会一生平庸。
“那个夺舍者取代了我的人生，夺得了我本不该拥有的一切，那一切只该属于他，而不是属于我。”
无论是事业上的成就，还是现在的妻子以及孩子，原本就是李岚穷极一生也无法达到的巅峰，这一点李岚很清楚，也知晓就算看到“妻子南晓希”以及“三个孩子”没有任何的意义，因为这个妻子以及孩子所爱的人并非失去一切的李岚，而是取代了他所有身份的“李岚”。
事实还真是残酷啊。
一个庸人，被一个天才拔高到本不该属于他的位置，然后让他感到迷失。
“黛拉，早在穿越的那一天，我们就没有回头路了，是吧？这一次的归来，对于我们而言只是一场意外，我们本不应该属于这个世界。”
从回归至今所积压的情绪，几乎快要将李岚完全压垮，他正在努力克制着自己，让自己不至于崩溃。
他回忆起了异世界那边所发生的一切，回忆起了那边无数的痛苦与遗憾，回忆起了自己本该选择的道路。
最后得出了一个结论，这一次的回归是一个错误。
“卡莲，不是的，这一次的回归不是一个错误，这里无比安全，在这里我们不需要面对死亡，不需要再经历绝望，所以......”
黛拉有些笨拙地想要解释这什么，最后却是哑口无言，她知道，自己正在说着违心的话。
明明她也应该知道，这一次的回归确实是一个错误，他们舍弃了异世界苦心孤诣经营起来的势力，舍弃了大量的魔女同伙，选择来到这个安全的地球世界苟且偷生，无视曾经内心的意志以及信念。
这些黛拉自己也很清楚。
但是！即便是这样，她也绝不能够承认这一次的回归就是一个错误！
只要在这里，大家就不会面临毁灭，未来就肯定拥有希望与幸福。
黛拉自己无所谓，可是她最希望的就是，魔女卡莲·艾尔芙，她所挚爱的这个战友，能够一直活下去！
而在这个世界，能够实现她这个愿望！
“抱歉，黛拉，这个世界，让我感到痛苦。”
李岚喃喃说道，“我想，我知道我想要的是什么了，也早就应该想通了。”
“无论是什么样的痛苦，都有我可以陪着你。”
黛拉本能地感觉到，李岚接下来的说法可能会彻底出乎她的意料。
“嗯，这些你，黛拉，我想我们没必要呆在这里了，一起回去吧。”
“......”
一直待到这夕阳下落的时刻，满脸心思重重的李岚，终究还是转身准备迈开步伐，像是想要与过去诀别那般。
然而，那一刻，视野的尽头却有着一个苍老而佝偻的身影映入眼帘。
第21章 错过
人老了，就会有各种各样的烦心事。
比如面对各种各样的生离死别，开始担忧自己剩余的人生还有多少，在这有生之年又能够为后代做点什么，至少不要让自己成为累赘等等。
作为一个农家出身的妇人，没什么文化，老人这些年来一直都在思考这些问题，然后固执地选择待在老家，一如既往地过着勤俭节约的生活。
面朝黄土背朝天，似乎每一个农村人穷极一生都很难离开这一片土地。
虽说，距离老伴的离去已经有五年，其他各种相识的亲人、挚友也在近些年渐渐杳无音信，日子偶尔也会过得有些寂寞，但老人也像是习以为常了那般，鲜少为此感到沮丧。
人终究需要落叶归根，好在家里唯一的孩子已经长大成人，出人头地，那自己也不用顾虑太多，可以了无遗憾地走完最后的人生。
仔细想想，儿子李岚向来都是孝顺之人，相比起村里其他人家的后代不知道好上多少。
其实，自从多年前这个儿子有所寸进，娶妻生子之后，就不止一次想要将她和老伴一起接去大城市，共同生活。
只是那个时候的她，一直都和自己的老伴商议着，他们没什么文化，粗人，去了大城市不一定适应得了生活。而且，儿子的交际圈比较“上流”，他们这两个“乡巴佬”出去“丢人现眼”也怕给儿子惹了什么笑话。
所以，直至老伴逝世的那一天，老人也没有答应过儿子一起前往大城市生活的请求。
也是在老伴逝世过后，儿子开始担心她在乡下过得太过孤单，便也将妻子以及三个孩子带回乡下，一起陪伴她安享晚年。
媳妇是一个很贤惠的人，从来都没有嫌弃公婆没文化，也没有嫌弃乡下的不便，和儿子一样很是孝顺。
每每想到这一些，她的内心在感动之余却又感到懊悔，都一大把年纪了，半只脚踏进棺材，如今却净给自己的儿子以及儿媳整一些麻烦事，有些事或许听从自己的儿子会不会更好？
即使离开了这一片土地，去到繁华的大城市，她也应该有信心活得和现在这般自由，这般幸福。
“......”
满是皱纹的双手，有些乏力地在田地里摸索着，摘下了些许时菜，今天的晚餐也算是搞定了。
放眼望去，周边的荒废耕地居多，毕竟年青一代该出走的都已经出走，曾经熟悉的诸多同龄面孔也在渐渐消失。并且，种地这又苦又累的活如今也确实没有什么人干，乡下会变得越来越冷清也不是什么稀奇事，即使是她，偶尔也在考虑着是否放弃这种吃力不讨好的活。
毕竟，随着年纪的增大，如今的她也是越来越感到力不从心。
“最后一批的蔬菜了，这阵子我总得找阿岚和晓希谈谈，总不能让他们因为我而留在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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