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九渊
她的声音伴随着这整块空间区域从她所司掌的生命领域上的剥离。而在选民露西亚的虔诚应诺之中,这片硕大的领域便携带着这枚闲棋如流星一般从亚空间内脱离,坠向现界的一处沃土。
——果然,这个露西亚也是有问题的。
就在西琳的视野之中,这位自降生以来便从未脱离过生命领域的选民居然巧之又巧地一头栽入了银河的边缘。某颗被因大漩涡所产生的亚空间风暴给困缚了数百年,以至于文明程度直到二十二世纪且已然步入文明衰退期的行星之上。而这颗行星,正好便是数百年前,被西琳所眷顾,也曾经和新东美洲队有过因缘的,静远联邦的失落残留!
这绝非巧合,因为西琳从来就不相信巧合。
而当她抬起手指,打算一指头按下去,将那一片星域直接按成二维平面的时候。一股预料之中的影响让她陷入了预料之中的稍稍踌躇——她在那一颗被选民露西亚所选中的行星之上。看到了一种‘联结’的体现。
那是凡人和机械的联结,是受静远联邦的理念影响而诞生,却又和静远联邦的全民至高化大不相同的联结。在那颗星球上,还未涉及星海,并被各种天灾困缚在大地上的凡人与机器所构造出的联结,或许可以算作是一种共生关系。而这让两个族群都独立存在的同时,却也能够‘相对’地和睦相处。
这让她犹豫了一瞬。
而在下一瞬到来之时,她的视线中捕捉到了林夕的转生——这被她舍弃的后世在自由之后迎来了宁静的死亡。而在越过死渊,成为和她西琳无关的独立知性生命体之后,她的来生便出现在了这颗星球之上。
——西琳终究还是没有按下她的手指。
她知道自己可以动手,因为缘分已尽,她和林夕之间已经不存在关联。但即便如此,她也终究是克制住了自己的举动。
“这算什么,气运的体现么……”她抬起头,看了看在这生命领域中甚至不应该存在于概念上的天空。她当然知道,所谓气运,便是高位者的注视。但现在都已经到了这个地步,还能够有什么高位者注视着她?
主神?裴骄?还是更往上——
她摇了摇头,收回了视线。因为就在这时,她感知到了生命领域中的变动——那名义上是灵族的生命之神伊莎,实际上是她所喜爱重视的德莉萨·阿波卡利斯正因为察觉到了她从王座上脱离的行为而向她靠近。而若是刚刚她不管不顾地按下去的话,想必德莉萨的到来也会提前那么一两分吧。
——她知道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了。
第二十六节·另一个天平
一直以来,轮回小队中都普遍存在着一个疑问。
那便是在每一个轮回小队中都会出现的乱入情况——总有那么一个人和其它的小队成员格格不入。总有那么一位新人,有着和其它所有成员都截然不同的来历和出身。
比如说中洲队的艾丽斯,印州队的杀生院祈荒,大西洲队的罗濠,东海队的岛崎剎那,亦或者,这曾为东美洲队成员之一的西琳小姐。
她们与众不同。
而她们大多数也都知道自己与众不同。
而在这大多数的少部分里,她们通过诸如洛叶一般的渠道知晓,或者推测出了执棋者‘魔女’的存在。从而对自身的来历有所猜测。然而在这之外,她们的内心深处依旧有着一个疑惑未能够解答。
那便是——
——为什么?
为什么选中自己?选中自己为了完成什么目的?
自己等人从那无量大数中的庸碌凡俗一员内脱颖而出,其最终应当要履行的责任与义务到底是什么?
这样的疑惑一直都盘旋在这些与众不同之辈的脑海之中,并且绞尽脑汁也得不出一个合适的结论。就如同凡物总是习惯用凡物的思维去臆测神圣,神圣总是习惯用神圣的思维去臆测执棋之手一般。这本质上的差异并不是智慧或者经验能够弥补的事物,因为就算是最为聪慧资深的夏虫,也是理解不了什么是冰的。
她们不明白。但越是不明白,越是想要探究。
而直到此刻,此时。在这些乱入者之中,那在实质上最为聪慧的那一人才终于明白了这最后的正确的解。
……她终于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被选中,而被选中并投放到这轮回世界之中又是为了完成什么目的了。那突如其来的干涉,在‘露西亚’这一个体上显现的气运汇集现象与其说是一个提示不如说是一枚奖赏。因为即便没有这次干涉,西琳迟早也能够推测出自己的职责,而这份其实没有必要存在的干涉,在此刻反而成为了她验证自己猜想的左证。
“天降大任于我……”她将所有投注在不必要区域的精力全数收回,并在这生命领域内验证了自身的完整性——她叹了口气。“原来我……我们,是另一座天平啊。”
天平——是什么的天平呢?
哈,这难道不是明摆着的吗?就像是艾丽斯以‘变化’为基准来衡量宇宙,从而判断谁能够在该亚复苏之后的时代继续存续下去一样。她西琳的理念是‘联结’,那么这岂不是显而易见的,她本身就是‘联结’这一概念的天平,所行所为的一切,都是从这一理念来衡量这个时代的命运和未来!
【这真是毫不遮掩的工具运用方式……哪怕我知晓了一切,我都必然会遵循着我的理念继续在这个世界上行动。而无论我怎么做,最终那位为我安排了命运的伟大存在,都将获得足以让其满足的解。】
她眨了眨眼睛。
在获得了决定性的证据之后,过往的一些蛛丝马迹便也得以相互串联。她仔细地审视自己的过往,并不困难地发现自己的行动方针在成就‘真人’,获取了自身的理念和心灵之光后便发生了变转——在魔戒中的自己,对世间万物的态度更多的是敬而远之。而在狩圣仪式内的上古滚动条世界中,自己更是以亲身体验教导了还未完成蜕变的郑咤,让他收敛起对无辜者的过度眷念。
那个时候的自己,是视自身,以及身边同伴为最为珍贵的重要之物的。虽说偶尔,或者经常会发善心。但那些善心并不会影响自身的行动——若是为了拯救重要的同伴而必须亲手屠灭一个星群内的所有文明。那么,那时的她会毫不犹豫地动手且不会有任何迟疑。哪怕那个文明从上到下都敬重着她,将她当做神和救世主来崇拜,她也不会耽误哪怕一瞬的光阴。
那时候的自己,和现在的自己,是不一样的。
然而,当上古滚动条的仪式结束。中洲队的部分成员吞下世界之实,而她西琳也接受了艾绮德拉的馈赠之后。一切就都变了——她确定了自身的联结之道。而为了践行这条道路,在月世界的战场上,她甚至会为了一群不过是幻梦泡影一般的凡人而和一时起意的艾克丝竭力厮杀。甚至在战斗中还被那些凡物的安危所引导,做出了一些不符合自身利益,也不符合中洲队利益的行动。
那是一开始,而越往后,越是变本加剧。自己一次又一次地验证着‘联结’。践行着这条和早期的自身并非完全一致的道路。以至于在现在反顾过往之时,竟是自己都觉得自己变得有些圣母了。
【啊……一切果然是从那个时候开始的吗?艾绮德拉的馈赠,对万物的善念最终诱使我在成为真人,成为真神的时候确定了对万物宽仁以待的‘联结’理念。而那时候的艾绮德拉一心求死,对我的安排绝非有意为之。那么……这一切,边都是巧合了。】
【但是,但是啊……多元宇宙之中,哪里会有巧合这种东西呢。现在回想起来,我一路对联结的探索……甚至于在这场终战之中,我的许多所作所为,其实都是有迹可循,如同被无形之手所推动着的一般呢。】
【怀疑】这一行为只要走出第一步,那么后续的九十九步自然也就是水到渠成——她在结束了对自身过去的审视之后又将视角切换到了现在。而后,她很不愉快地发现,自己在先前所面临的一切困惑,其实都是自己亲手促成的事物。
——彻底抹去东美洲队而不采用道蚀吞噬的方式,很难吗?
——消除那些被纳垢侵蚀的选民,从别的渠道获取对外的监视,很难吗?
——在露西亚转生的那一刻,那一刻之前,或者直接通过剪切时间线的方式动手抹灭掉一切。很难吗?
不,这其实一点都不难。而自己之所以没有那么做,不过是因为自己‘不打算’那么作罢了。因为自己早就变转为道执体系所构成的生命。哪怕自己不承认,装作不知道,自己的一切作为,也都是为了将‘联结’的理念践行。
“是我成就了这一切,是我在衡量它们。”
无论是静远联邦,生命领域,亦或是那颗寄居着东美洲队队长的赛博之星。这诸多事物之所以会迎来这样的命运,只不过是因为她西琳自己想要那样做。单纯是因为她期望着那样的未来,所以未来才会变转为如此模样。
毕竟,宇宙本身,会适应着她。
“而我设置了这数个不同的‘联结’形式。其最终的目的,想来无非也就是为了检验这些文明在不同程度,不同类别的‘联结’下所持有的稳定性吧。”
她,获得了一个确切无疑的结论。
而在这结论之外,她觉得自己已经没有必要继续深入思考。
她不打算臆测那位通过‘巧合’而将她一手塑造成这般模样的至上者,在获取了她这座‘联结’之天平最终获取的答案后究竟会对这个宇宙做出怎样的对待。因为她知晓自身仍是夏虫,而夏虫无可语冰。她要做的,只是单纯地履行这份职责,然后将这作为道具天平的自己,物尽其用罢了。
她的视线,悄无声息地投向了星空中的某处。就在刚刚,她感知到了其它几队隐蔽着的轮回者的藏身之处。
这并不奇怪——毕竟,她已经知晓自身不过是一个用以衡量‘联结’的道具天平。那么,其它轮回小队中的那些乱入者想必也有着和她相当的责任。譬如艾克丝,想来她的本质或许便是‘秩序’之天平。譬如杀生院祈荒,其本质大概便可归类于‘我’之天平这样的分类之中。而既然大家都是天平,那么这共通性所产生的缘法,便足以让她以‘联结’的方式在自己的思维中具现。
——她看到了一个还处于原始时期的文明群落。那个族群在未来为自称为‘钛’,先天便有一定程度的亚空间抗性以及科研能力。它会在未来的数千年间急速成长,并构成一个以严密的秩序和理念组成的联盟国度——她在这个还未展开的文明中,看到了艾克丝的影子。
——她看到了一处虚空中的阴影,不在当前宇宙,也不在其它的衍生宇宙之中。那个阴影沉睡在宇宙和宇宙之间的间隙里,并在漫长的岁月中稳固成长。它没有文明,也不需要任何文明。因为当它长成之时,它会苏醒,并以吞噬宇宙的方式来宣示自身的诞生——而这纯粹的唯我之物,想来和杀生院祈荒不无关系。
她还想看到更多,甚至就连罗濠所在的大西洲队都要被她所捕获。然而这第三次的窥视终究是没有前两次那样顺利——她在几乎发现正体罗濠的那一刻感知到了某种奇异的隔膜阻断。而就是那么稍稍一阻的空隙,正体罗濠便立刻警觉,并脱离了她的观测区域。
【罗应龙,我认识你的气息。】西琳轻轻地哼了一声,她倒也懒得和这家伙计较,反正总归有正面对上的时候。况且,哪怕她因为这一瞬的阻拦而失却了些许良机,这却也并不意味着她的举动就成了无用功。
——她定位到了一个大致的方位。
一个饱含着大约上百个独立单体宇宙的大型群落。
而当她定位到位置的时候,属于她,同时也属于‘纳垢’的道蚀现象便在那一片遥远的土地上展开——书籍中出现了关于她西琳的故事。神话中生成了和她有关的传说。而一些因为各种各样的缘由而崇拜‘纳垢’的信徒也应运而生。并在短暂的时光中建立起了教团,朝她奉上献祭和祈祷。
她获得了一个信道,但这信道并未第一时间派上用场——某种外在的干涉力修正了她所投放的道蚀现象——和西琳有关的书籍在书写出来之前便被焚毁。将会成为纳垢教徒的人在接触‘纳垢’之前便死于各种各样的意外。而这让她远程投放化身的打算稍稍受挫。
但这无所谓,她有得是时间。而在时间之外,还有外援。
在共享了关于艾克丝和杀生院祈荒的情报给其它的队友之后。她朝处于战争领域中的郑咤和处于知识领域中的帕秋莉打了个招呼。后者推迟,前者欣然应诺。而紧随其后,一道湛红色的刀光伴随着不绝的怒吼破宙而出,就这么直截了当地跨越了无量虚空直接撞到了那一片宇宙群落所在的区位!
纯粹的力量,是最方便的破局手段。
当刀光落下的时候,那上百宇宙中,无论是星系结构,位面结构,亦或是塔型,环形等异形结构的宇宙。其内中所有栖居于斯的知性体,他们的认知中那名为,或者等价为‘天空’的事物,在这一瞬间,都被染成彻底的绯红!
没有天灾灭世,但所有的知性体心中都在这一瞬间燃起了斗争之火。他们或是奋进向上成为了努力家。或是心欲狂躁投身于冒险或者战斗。而除此以外,被斗争之火烧蚀,堕为战争之鬼的个体也不在少数。且当这三者在一瞬之间成为了世界主流的时候,混乱和空隙便也应运而生。
那不可见的干涉力调整了三次世界线。但哪怕它将时间回溯一千万年,只要郑咤的那一记刀斩还未被完全消泯,这影响便不可消除。而这一不可改易的事实,意味着那一方宇宙群落内的躲藏者只有两条路可走。
第一条,投放更多的力量,更多的干涉力从而消除掉郑咤的绝对蛮力。但在这数字超越种的注视下如此行事,那么这或许也等同着其藏身之地的彻底暴露。意味着接下来的展开将会是对它们绝对不利的纯力对抗。
而第二条,那便是潜伏,躲藏。然后在陷入混乱的宇宙群落中,利用主场优势,继续和远程投放干涉的西琳以及郑咤等人扳手腕。并伺机等待着时机,从而一举让局势反复。
换而言之,便是斯大林格勒。
第二十七节·交易达成
战争又一次地陷入了僵局。
一次又一次,一回又一回。
无论是进攻一方,还是防守一方,凡是做好了准备的超越种,其讨伐与被讨伐的过程便注定会被无聊的杀时间流程所充斥——因为它们间的战斗完全可以从宇宙创生持续到万象终末。然后在纪元更迭中循环上无限次。
早在超凡阶段时,轮回者们之间的战斗便已经是‘不能够在一瞬间分出胜负,便注定会持续千年万年’的规格。而当成为超越种后,弥补掉了漏洞,祛除掉了‘会因为某个细小的缺陷从而被瞬杀’的可能性后。超越种之间的战斗便也愈发地拖沓。
必胜法有,但只有一条。便是通过道蚀现象强行覆盖掉敌人所有的源世界线从而获得最终的胜利。然而一旦战场足够宽广,那么这种消耗战便也注定会打成添油战术理念的完美呈现。就比如说……现在。
比如说……多元的彼方。
……………………………………
事实证明,艾丽斯没办法在弗洛拉的主场上干掉弗洛拉。而弗洛拉同样也拿比她高出小半级的艾丽斯没有什么办法——四高和超越种终究还是属于同一个类别而不是跨了阶级。哪怕前者能够在后者的一次胜利中将后者的形体打灭十几次。但源世界在线的斗争不分出胜负,则打得再热闹,也不过是玩耍嬉戏。
艾丽斯杀了弗洛拉,或者说击破弗洛拉的形体的次数,大概是一百二十五万六千次。
而弗洛拉藉助主场优势,权能,因缘,以及其它零碎从而击破艾丽斯形体的次数,则在九万七千次上下。
两者争斗的时间,如果完全以地球历展开,那么应当有六京京年,也就是六亿秭,六乘以十的三十二次方个年头的数量。然而当两者都觉得这种嬉闹实在是有些过于浪费时间的时候,这条,或者说这一大束用以争斗的时间线便也被完全删除,一切就此回归到了两方将将交手的那一瞬间。
那一挂星河还悬浮在宙空中,并被完全静滞。
而一同被静滞的还有西海队的队长,被弗洛拉抽离了安置在她身上的所有加护之后,她便跌落回了四初极限,持有拟态心灵之光时的模样。
果然,这家伙和艾丽斯事先筹备好的数个预想中原本可能性最大的那个一般。西海队的队长在脱离了月世界后就再也没有过进步,甚至就连心魔都没有破除。而既然没有破除心魔,没有汇集独立的心灵之光,那么对时空轴上的斗争一无所知,自然也就是理所应当。
毕竟时空畸变是渡心魔时,和心灵之光汇集同步生成的外劫。渡过了,才懂得什么叫做时空轴干涉。渡不过,或者直接跳过,那么只要不补课就休想获得相关的加护。拟态的心灵之光可提供不了时空干涉的抗性,这种事早在狩圣仪式中就已然为当事众人所知。
西海队的队长当时也在狩圣仪式中,但当时的她并不够资格接触到这一层次。
而既然在那时候不知道,现在自然也没这可能。
那么……
弗洛拉伸出手,捏了个方块把西海队的队长塞了进去。她将方块放到一边,而艾丽斯也收回了那一挂星河,让这方原本会直接破碎的宇宙重新获得了稳定性。而当一切都被修正到不处于战争的和平状态之时,两人身周的时间开始流动,场景也切换成一座寻常的都市。
谈谈吧。
分不出生死,决不出胜负,那么自然就只能够坐下来谈谈。
“你在断缘。”艾丽斯捧起一杯咖啡,注视着自己这曾经的巫女。“你和我之间并不存在仇怨。但曼戈特伦德这一位格和你却存在羁绊。而如今,曼戈特伦德已然不存于世,所以你便将目标放在了我身上么。”
她的对手坐在她的对面,一言不发。
而不发一言,是因为她知道没有说的必要——艾丽斯既然已经选择坐在了这里,那么便代表着她已然知晓了一切。既然已经知晓诸事,那么便无需多做言语。
“你的理念……依旧是为了有所成就么?”——但这一句话和先前不同。
这一句话,问的是道。问的是弗洛拉所行之道。而介于超越种之间向来就不会,也不能够互相理解的前置条件。这话问出之后,如果不想继续打下去,那么艾丽斯便不能够强行给出定义。
她不能够定义弗洛拉的道,若是定义了,那便是战争的延续。因为这本质也是一种道蚀现象,也是源世界线层面上的争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