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九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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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女猛地睁开眼睛。
眼前一片模糊,耳中一片嘈杂,似乎是有人影晃动,似乎是有耳侧低语。但她却无法分辨出内中的具体成分——她不知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她用尽全力也只能够做到让大脑运作思考。
发生了什么?
她在记忆中的上一刻还被推到在地,而后便是数之不尽的践踏和碾压——她清晰地感知到自己的肋骨一节节断裂,体内脏器连接崩毁,而当一记格外沉重的碾击予以她脑门重创让她失却知觉的瞬间,她听到了脊椎断裂的脆响。
【我应该已经死了——可是为什么?】
【是被医护人员救了么……可是北美的医药费那么高,怎么可能会有人救我……难道是因为我身上并没有受多重的伤……不,这不可能……那么是因为我正好撞上了北美的要人作秀?】
【呜……到底怎么回事……?】
她万分不解。然而无论再怎么不解,自身还活着却是不争的事实——她努力地抬起手,想要触碰身周的环境以确认自身所面临的状况。而触手之处却只有温润与光滑的触感——不像是地面,也不像是病床,而如果非要凭借自身观感来进行估测,那么她的脑海中便有一个词汇清晰浮现。
——暖玉。
这个词没来由地出现在她的脑海之中。
而就在她自嘲着想要掐灭这不切实际想法的下一刻。她重新获得了她那在不久前才失去的视与听。
她闭上了嘴——哪怕她根本就没有张开嘴。
映入她眼中的是一座白玉所铸造的殿堂,云雾缭绕,仙气飘飘,一切都完美符合她这个东方人认知中的天宫模样——她看到脚下是光滑明鉴的玉质大地,而在这泛白的镜面之上,她看到了一个完好无损的自己。
没有残废,没有受伤,头顶也没有顶着个光环,身上也没有穿着白衣而是依旧披着那套洗得有些褪色的学生西装——她回头看向身后,云雾缭绕中是无数悬浮着的亭台楼阁。而在她身前坐落着的,则是一道直达极天之上,难以观测尽头的白玉阶梯。
四周静悄悄的,没有声音,没有动静——她没有看到任何有异于其它的特殊结构。她也没有看到任何能够动弹的事物。哪怕这片宫殿中的一切都给她一种东方天庭的感觉,她的心脏也忍不住一阵阵地发抖。
她尝试等待,但没有收获任何变化。
她尝试呼喊,但没有任何事或者物能够响应她。
而到了最后,她只好将目光投向这座宫廷之中唯一的异物——那通往极天之上,一眼看不到尽头的台阶上端。
她决心向上攀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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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叶垂落眼帘,她注视着这一切的发生,关注着这眼眸中所出现的一切变化——她并不喜欢变化,但也正是如此,她才要在这片新生的大地上施加变化的力量。因为只有如此她才能够将自身的道蚀现象压制到最低。从而不让‘洛叶’这个和她实在是因缘深重的个体变转为她。
没办法,结缘容易,断缘难。‘洛叶’和洛叶之间的因缘实在是太过深重,重到她只需要稍稍投放注意力,便会让‘洛叶’直接变转为自身的化身,从而构建另一个全新的悖论循环的程度,而洛叶并不期望那样的结果。
所以,她必须小心谨慎,她只能拐弯抹角——在她原定的计划中,她会将这座天庭装点得像是洪荒天界中的真物一般。而她自身则会以天后的身份随便找一个借口施恩……或者说派发外挂给眼前的‘洛叶’并打发她回到地球。
当然,如果有必要的话,也可以让‘洛叶’来上一场惊险刺激但本质为凤娇天异界游的异世界冒险然后再回到地球之上。而无论是哪一种发展,本质都是为了给‘洛叶’一份足以吊打全世界但也有不小趣味性的外挂剧本,从而让这家伙能够以主角的姿态顺利地度过愉快的一生。
——或者无数生。
然而很遗憾的是,洛叶发现自己根本就没法走出第一步——她在尝试的那一刻便发现这只比她更正牌的‘洛叶’在认知到她存在的那一刻便开始急剧变转,仅仅只是一个极短的剎那,‘洛叶’的内在结构便产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哪怕其思维本身还未发生任何畸变,洛叶所持有的一部分天赋也出现在了她的身上!
一个凡人拥有了一位四高强者一部分的才能天赋,意味着什么?
很简单,这意味着这个凡人哪怕没有接触,没有认知过哪怕一丝超自然力,她也能够凭借着直觉和才能在一个无魔宇宙中凭空创造出一条出来!而如今的‘洛叶’正好便处于这样的一条路之上,当她攀登那条天梯的时候每一秒都有无数灵感和顿悟从她脑海中迸发,而按照这个进度,当她爬到台阶的最顶上时,哪怕她并未接受洛叶为她准备的外挂,她也将直接拥有几近于主神评级A强化的力量!
这实在是太可怕,以至于洛叶不得不在第一时间内从这座赝造天宫中脱离,并连着其上一切附有自身力量痕迹的造物一起移除。不过也正是如此,她才能够在这时心平气和地待在这个地方,注视着‘洛叶’的变化和成长。
她已经看到了‘洛叶’的未来。看到了‘洛叶’回归大地之后所掀起的惊涛骇浪。而她确信‘洛叶’的后半生,下一生,以及往后的无数生,她都必然在鲜花和掌声中成长。
有些虎头蛇尾,但这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因为这意味着着她不需要在这里耗费太多的精力和时光。同时也意味着当初的那一份因缘就此了断。
从此以后,洛叶再也不欠‘洛叶’任何事——哪怕后者从始到终都认知不到这份债务的存在。
而在那之后——
——该亚所交付的那一个灵体浮现在洛叶手中。
【还有两个地方要去……】
她偏转视线,投向另一个宇宙——她在看过去的时候她的形体也挪移到了那个宇宙之中。而她的目标也在她的眼眸中朝她抬眸——
——比那名居,天子。
☆、终战前的准备·比那名居天子
战争于顷刻间爆发。
不是寻常的小打小闹,也不是相互忌惮的试探进攻——超越种与超越种,四高与四高,接近准圣与抵达准圣——两种截然不同的力量在双方目光相触的那一剎那便急剧碰撞。并于这浩瀚诸海中荡起剧烈回响。
然后——
洛叶在交战的那一瞬间,被杀死了超过一千万次。
每一次都是粉身碎骨,每一次都是形神俱灭。从肉体外相到灵质结构,从源世界线到心灵之光,她连认知到比那名居天子的攻击手段都做不到便迎来了一次又一次的死亡。她显露战意,她做出动作,她步入死亡,然后——她将一切遗忘。
她之所以知道自己死了超过一千万次,是因为在第一千万零一次死亡的时候她的思维中终于构筑出了完整的思考回路,让她意识到自己曾经有一千万次被从死渊中遣返。然而只是眨了眨眼的功夫,她认知中的死亡数字便从一千万增长到了一千四百万,而当她那被一次又一次擦除的记忆中堆积出让她做出‘停手’这个行为的记忆之时,死亡的数字便已然达到了接近三千万次的数量。
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也意识不到。
而当她的被遣返次数不再增长的时候,她发现自己已然置身于天子所在单体宇宙的外侧死渊之中——而在概念层次之上,靠近天子所在宇宙的大约六百多个大小规格不同的其它宇宙已然被打成了荒芜!
那是战斗的余波——哪怕洛叶完全认知不到,记忆不出自己到底是如何和比那名居天子进行战斗,那也是双方交战后所残留的成果。
而战斗,也随着她离开天子所在的宇宙而划上休止符——她看了看自己的手。
她仍旧不理解比那名居天子到底是怎么做到的这一切。无法理解攻击手段,无法理解手段的原理,无法理解为什么会打成——不,单纯这一点她还是有些猜测。那便是自己所持有的那段从开战时起向后延展的时间线,世界线,乃至于多元之海中的记录都被一次又一次地在和比那名居天子的交战中被抹除,而这便指向了如今她这感觉什么都没有做一般的后果。
不,或许她的确什么都没有做——所做一切的痕迹和记忆都被抹除,那自然便等同于什么都没有做——她将目光投注于那周边的荒芜宇宙之上,并毫不意外地发现那些宇宙中所积存的记录全都指向了宇宙自然走向衰亡的结果。哪怕内中的诸多细节怎么看怎么像是她洛小姐的权能衍变,然而她却并未从中窥探到哪怕一丝一毫的自身力量痕迹残留。
她什么都感觉不到,什么都认知不到——如果不是她能够在死渊中发掘出自身被遣返了三千多万次的记录,她甚至意识不到自己已然经历了三千多万次一面倒的战斗。而这让她终于明悟了一个结果。
——她打不赢她。
——她打不赢比那名居天子。
——她甚至没有资格和比那名居天子正经地战斗。
她认知到了这一切,而这一切让她下意识地发出一声叹息——
“解开基因锁四阶高和准圣——之间的差距原来有这么大吗?”
而下一刻她便感知到有另一个声音在耳侧回荡——
“错了。”——她偏过头,发现自身不知何时居然再度步入了比那名居天子所在的宇宙之中。而那有着一双纯白羽翼的苍白个体朝她抬眸——“这是真圣层次的力量,而非是准圣等级的权能。”
她看到了比那名居天子,看到了那个白发白羽,血红眼眸凝视自身的她——那一对伸展开来的羽翼彷佛有着无穷尽的长度一般延伸到了两人所处宇宙的深处。而片片洒落光羽在洛叶的身周翻滚沉浮。
“还要打吗?”——她听到了比那名居天子的问询,那声音平淡,和缓,几乎没有任何情绪于上附加。
“你成圣了?”洛叶问道。
“现在还没有,但在一个很近的时间点里我完成了晋升——真圣一证永证,那么处于这个时间点的我自然能够发挥出晋升之后的全部力量。”
于是洛叶的肩膀垮了下来。
“我还打算代替艾丽斯来和你了却这份因果——”
“你已经了却了。”——她获得了一个冰冷的回应。
这很奇怪,洛叶那垮下去的双肩甚至在话音入耳的那一瞬间再度抬起——
“你什么意思?”她抬起头,看向眼前的比那名居天子。“我可不知道这世上有把清算者杀伤三千多万次的结算方式!”
“的确是没有。”白发的比那名居天子微微颔首,而视线始终不离洛叶的左右。“那么你打算再自杀多少次?一千万,两千万,还是凑个整数,一亿?”
“你说什——”洛叶小姐,瞪大了眼睛。
而就在下一刻,她看到一脸漠然的比那名居天子轻轻打动响指——
她看到了自己突入天子的宇宙,看到自己不由分说,起手便用尽全力,创作出一枚等同于宇宙终末的堕落太阳砸向比那名居天子的头!但这并不是重点,重点在于比那名居天子在面对这等攻势的时候居然没有做出任何动作,只是单纯地注视着洛叶,注视着自身的四分五裂,以及洛叶那在替艾丽斯报仇成功后自然泯灭的手!
杀死圣贤,需要付出代价。
哪怕被杀死的圣贤什么都不做,但在它死去的那一刻,失去控制的道蚀现象便也会以死去圣贤的亡骸为基点向外迸发——洛叶看到自己轻而易举地杀死了完全没有做出任何正经反抗的比那名居天子,然后在对方步入死亡的剎那自身的一切也被瞬间同化!
自己做到了一切,自己毁灭了一切。
而那被毁灭的邪物引发潮涌,却将自己再度引入其中——那自身降临以后所持有的整条时间线被完全删除。而后便是永久的寂静和沉默。
于是,时间流逝。
于是,被抹去时间线的洛叶回到了将将踏入天子所在宇宙的坐标之中。并在下一刻,她又一次地发起了同样规格的战斗!
她杀了比那名居天子一次,被圣贤死亡时的余波给崩灭一次。而后她便回归到那个自身还什么都没有做的时间点上,并在观测到同样从时间线内复苏的比那名居天子后,做出了和上一轮循环近乎一模一样的行动!
错了,因果错了。
不是比那名居天子杀死了洛叶三千万次。而是洛叶用各种各样的方式将比那名居天子的源世界线破坏,击杀了比那名居天子超过三千万次的数量,而在每一次的胜出之后,圣贤化身崩毁时所引发的自然力量都会将步入战场的一切给尽数抹除,而这之中自然也包括洛叶本身,从而导致她以相同的思绪步入不同时轴上的同一个战场!
洛叶忍不住露出苦笑。她感觉……十分尴尬。
当然,她会感到尴尬,是因为她允许自身的情绪中出现‘尴尬’。且这也有益于她在这种糟糕的局势下和比那名居天子继续接触,而不是就此拂袖而去,甚至于再做一场。
“抱歉……”她礼节性地说了一句。
“不需要抱歉。”——她听见比那名居天子平淡地回答:“所有知性生命体都要为自身的所作所为付出代价。无论是你还是我,都是一样。而过去的我既然能够为了提早一步祛除这一段缘而甘愿以四初之躯被那位郑咤队长给打死一次,那么如今被你杀上三千多万次也并未超出我的预料很多。”
她看着洛叶,身后的双翼轻轻抖动着洒落片片光羽。
“而且,我也不介意被你多杀死几次。洛叶——你应该知道为什么。”
洛叶垂下眼帘。
啊,对。她的确有所猜测——猜测该亚为什么会给她那份灵质,猜测为什么自己要来接触比那名居天子。她的心中从一开始就有了答案,而这答案,或许便也是她在观测到比那名居天子后选择悍然动手,而不是例行地在战斗之前先攀扯几分钟。
她知道为什么。
为什么一个跨越了上一届轮回决战,并且获得了准圣位格的轮回者会落入这样一样平凡而不起眼的宇宙。为什么蛐蛐一个人偶师的数百年陪伴便会让一位准圣对其倾慕。而这倾慕的程度甚至高到了她比那名居天子宁愿以自身代替天道,拖着这个宇宙的纪元大劫不让它降临也要用一次次的文明循环试图将那位死去的人偶师给再造出来。以及最重要的,那位人偶师所遭遇的死亡明明不会高于超凡层次,但天子却无法将其复活,或者从死渊之中拖出!
答案很简单,显而易见的简单。
尤其是将那位人偶师的身份代入艾丽斯,将中洲队参与轮回任务时她所放的银河那样繁多的水纳入考虑之后。这简单的答案便也有了九成以上的几率作为数据支撑。
“我该如何称呼你?比那名居天子。”洛叶垂落的眼帘慢慢抬起,而一同抬起来的,还有她那微低的头。
“我的姐姐。”她稍微顿了一下。“亦或是——”
“——上一个我?”
她注视着比那名居天子。
而后者并未有着分毫示弱退缩。
“严格来说,我并不是上一个你。”她听见比那名居天子的口中有着冷静而且平淡的话语吐出。“我只是上一个有可能成为你,成为洛叶,成为联结了‘艾丽斯’这一特殊生命个体的该亚末女。而当我失败,当你成功之后,末女的身份便已然锁定。而我,则勉强可以视作是将成的先天魔神的超凡个体——”
“我是先天魔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