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九渊
他看到中洲队越来越强大,看到‘自己’的话语权也变得越来越重。看到‘自己’的理念在这大环境的影响下无声变动。看到‘自己’变得越来越‘圣母’。
‘自己’正在变转,正在变成另一种‘事物’。
而就当一切都要抵达一个临界点的时候,那场探索,这场探索。这场在神鬼传奇世界中接触前世所引发的战斗。终于完全地出现在了他的眼中。
第五十七节·郑咤·四
同样的阶段,不同的遭遇。
于多元诸海之中,郑咤冷静地观看着‘另一个自己’在这相似舞台之上的各种演出。
他看到‘自己’轻易地掌握了团队中的话语权,成为了说一不二的人物。
他看到‘自己’的观念在一场又一场的战斗中逐渐偏斜重组,明明一开始只是单纯地想要活着,渐渐地却想要对世界施加保护。而到了后边,这想要被保护的对象范围亦不住地变更,很快,它所指代的区间便将一切‘人类’都包括其中。
‘自己’在不知不觉间便自认为是人类的守护者,并且将这样的观念视作理所当然。而这份理念在悄无声息之间便侵蚀掉了团队中的绝大多数成员。让他们不得自知,让他们如同傀儡一般在掌上起舞。
啊……没错。在这份记录中,那里的中洲队绝对比现在的中洲队要团结得多。所有的成员都紧密地簇拥在他这个队长身边。而一切战略,战术布局都会伴随着‘他’自己的意志而变动。
‘他’一言九鼎,‘他’不可或缺。
中洲队离了谁都可以,但离了‘他’便再也无法运作。
那么,这算是好事吗?
或许是,或许不是。根据立场不同,好坏对错的相关概念也会修正变更。对于舞台上的另一个郑咤而言,‘他’或许非常欣赏这样的发展。因为这样他便能够很好地保护住自己所有的同伴,确保一切同伴处理不了的事情在解决时都可以经由自己的手。
然而,对于此刻的郑咤,对于和艾丽斯等人一路同行至此的郑咤而言,他却唾弃有着这样发展的自我。
他不会尊重另一个自己的理念,因为对于每一个成熟的超越种而言,自身以外的任何观点全部都是歪门邪道。而他自身更是渴望着‘开辟之道’的盛行。对他来说,团队最好的未来便是每个人都有属于自己的路可走。
他授人以鱼,但却不授人以渔。他会开出一条路,而至于别人走不走,走到何处,则完全不在他的思考范围之中。而中洲队如今这和而不同的状态,也正是因为有着他的理念在暗中默许,甚至推手。
而这便和另一个可能性中的他完全不同。
因为另一个他虽然想要保护所有人,但却也想要将所有人都纳入掌握。另一个他固然也会替自己的朋友们开辟出一条道路。但却还会强硬的安排,或者引导自己的同伴们按着自己的想法去走。
郑咤注意到这‘另一个自己’非常厌恶养殖队。因为没有确切的原因,所以‘他’给自己找了个理由,是因为听了复制体的故事之后恨屋及乌。
然而,在预测记录中所展现出的可能性中,整个中洲队虽然一副其乐融融的模样,但实际上在资源的分配上却连养殖队都不如——养殖队还会留下一小部分收入,确保那些被欺压的新人们能够掌握一些自保的能力和手段。然而在那一侧的中洲队内,所有成员的资源,奖励点的运用,却全部都要‘他’这个队长点头。
他看得出,‘他’在如此苛刻地对同伴们指手画脚的时候内心没有哪怕一点私心转动。‘他’的确是想要强化团队整体的能力,哪怕自己掏腰包补上不足,也要确保每一个成员都能够完好生存的同时物尽其用。
但他更明白,‘他’的所作所为,在客观的事实上实际是给其它的成员套上了无形的枷锁,确保他们成长的进度始终在自身的掌握之中。
‘他’是领袖,‘他’想要成为龙首。
而他,期望人人如龙,甚至人人胜龙。
那么……
郑咤垂下眼眸,注视着这座封闭宇宙中的剧本发展。注视着那套黄巾力士的伎俩,注视着另一个自己开启前往藏宝的门户。注视着那场‘自己’和看上去就像是个EVA的‘初号神’的战斗,注视着那场胜利,注视着‘自己’踏入藏宝的楼阁之中。
“我不是你。”郑咤不知道第几次重复了这句话。但这一次,当他这样说出来的时候,他正好看到另一个自己拿到了宝藏中的一座精致小钟。
“我和你截然不同。”而在这句话脱口而出的剎那,他清晰地看到这整座被困缚于剧本中的雏形宇宙停止运作。
宇宙抵达了上限,因为剧本设定东皇钟是一件先天灵宝而这虚假的故事中显然不可能有这种真品入手。
然而宇宙却已经完成了它的使命。因为当剧本中的‘郑咤’碰触了那本不应存在于此的东皇钟之时。宇宙之外,那观测着剧本运作的另一个真实的郑咤却清晰地感知到正有某种不知名的事物从自己的身上离脱。
他知道那是什么,他很愉快地感知到自己那不正常的智商正在随着那不知名的事物一起从自己的脑海中溜走。他很清楚这一事件发生的缘由。因为在他郑某人的判断之中——
——“现在的‘他’,比我更适合成为你。古。”
言语出口,没有响应在预料之中。
然而没有响应本身也意味着一种响应。尤其是当正主在此的时候,这便意味着沉默的邀请以及招呼。
郑咤感应到,并理解了这份邀请,而他昂然接受,旋即便毫不犹豫地步入了这坏毁的宇宙之中。而在一片万般事像旋起旋灭的破裂大地之上,他终于面对面地看到了自己所要面对着的敌手。
他终于走出了这最关键,也是最麻烦的一步。
……………………………………
“我不是古。”——那个和郑咤有着相似面容的男人低落地看着他,眼眸中所流转着的情绪也不知是沮丧还是憎怒——男人解释道:“古还没有醒来,一点都没有,我只是他对你造成的影响,只是他在这场试炼中所形成的残留。”
“我知道。”郑咤点了点头。“但我觉得还是可以称你为古,因为你毕竟是源自于他,你和他的联系比任何人对他而言都更加深厚。”
有着郑咤同样面貌的男子随性地耸了耸肩,不置可否。
于是郑咤点了点头。从口袋里拿出一包香烟,连着一枚打火机一起丢向自己的对手。而后者旋即接住,美美地吸了一口后露出了陶醉的神色。
他是古,同时也是郑咤,因为古并不抽烟,洪荒时代也没有烟草这种消遣物。
郑咤犹豫了一下。
“若是我失败了,我是不是也会变成你这样?”他问道。
“你觉得呢?”他的对话者摇了摇头,从嘴边取下烟头按成粉末。“古从一开始就不打算在这个时代苏醒。因为现在根本就不是时候,人类在这个时间点并不需要他。而他也只是打算用影响的方式让你成为贴近他的代言或者是副手。”
“你若失败,你不会丢失你的自我意志,你也不会失去伙伴或者朋友。古的遗产,那具东皇钟将会交付与你,和他的气运一起供你使用。而这足以让你在极短的时间内攀升到准圣的层次,甚至有可能再更进一步,成为在这多元宇宙中也仅有少数上位的神圣不朽。”
“而代价就是放弃我的理念。”郑咤冷笑着哼了一声。“失去了理念的超越种还能算是独立的生物么?不过是一个傀儡,一个伪物。一枚或许有点用处,但只要时机合适便会被毫不犹豫地抛弃掉的棋子罢了。”
郑咤的声音冷漠,语气宛若古井一般无波。他原本以为接下来或许就是撕开脸相互战斗的时刻。然而他却没想到自己居然在这战斗开启之前获得了一个预想之外的答复。
“不需要你放弃你的理念,只需要你稍稍地,在可活动范围内改变一点点就行。”
“一点点也是放弃。”郑咤看他的目光彷佛……不,就是在看一个傻子。“我不知道你的生命层次到底比我高几层。但至少在我这一层中,我的理念便是我本身。我修改自己的理念和身为凡人时用刀往脖子上捅没有多大区别。而你居然跟我说只是一点点?”
“脖子中刀,未必会死。”已经可以用古来自称的对话者回答:“而且,无论你怎么认为,有些东西你总归需要承认。”
“你出身于人类,你身上流着人类的血,你在人类的教育之中长大,你一直都在使用着人类的力量。”
“所以?”郑咤稍稍歪过头,打量着眼前的家伙。
——“当人类面临危局时,你难道不应该提供一些支持,出一份力?”
“我当然会出力。”郑咤的视线由质询化作诧异。“我的理念便是开辟,我会为一切受到困顿的,无论是人亦或是异族亦或是其它什么奇怪的东西开辟一条前路。我的理念一直都是这个样子,过去是,现在是,未来也是——你为什么会以为我不会出力。”
——“你不觉得你可以做到更多吗?”
“我觉得这已经够多了,路都已经在脚下了,难道还要我手把手地教导他们如何去走路吗?这种事情应当由他们自己去解决,他们能否走通这条路,能否超越这条路在于他们自身而不需要额外的推手。”
——“会有很多人在你所开辟的路上跌得头破血流。会有很多人在跋涉的过程中遭遇天灾野兽。这会让人类,会让你的同胞损失惨重。而这一切原本都是可以避免的。”
“想要成长,总得付出代价。想要前进,总得付出努力。”郑咤打量了一下四周,判断了一番这方宇宙的崩溃程度后继续说:“我会在层峦迭嶂的山脉中开出一条可供行走的路来。但我可不打算把这条看不到头的山路改装成一架自动扶梯。”
——“能力越大,责任越大。”
“谁规定的?你吗?”
——“这是普世认同的道德,你不打算遵循道德吗?”
“谁定义的道德?你吗?”
——“你真是冷漠,你的亿万同胞即将因为你的一念之差死去,而你却无动于衷!”
郑咤用力地揉了揉自己的头。
“我发现你们这些家伙总是很喜欢自作聪明,总是很喜欢给别人预设立场。你们自顾自地定义了‘冷酷’定义了‘残忍’。你们自以为凡人离开你们就走不动路。然而我觉得你们的存在本身才是凡人要面临当下这种困局的关键要素。”
他放下手,叹了口气,而后,召唤出了他那柄已经用惯了的毁灭大刀。
他注视着眼前这位和自己有着相同容颜的敌手。
“我就直说了吧,你的理念对我来说毫无价值。你那为凡人开辟一条路,然后还得指引凡人确保他们不会行差踏错直到走出最后一步的理念在我看来简直就是狗屁不通。我只要,也只打算授他们以鱼,而他们能不能学会渔是他们自己的事。若是能,那就能。若是不能,那么死干净了也是活该。”
——“你,真的是毫无怜悯之心啊。”
“我的怜悯之心不会留给废物。不上进的家伙,走错路的家伙,三心两意的家伙,死光了也算是好事。这有益于整个群体的代谢和用进废退。而这样的族群不需要像是你这样的天降领袖也能够自如行走。”
——“人命不应该有贵贱,每一个族人的命,都是宝贵的。”
“所以当初的洪荒才会被你,以及你的后继者给养成这幅模样。你想当照顾婴儿的保姆,但我可和你不同。”
“我不是你。”郑咤冷哼了一声。“我不会像你一样,将人类这个群体看得比什么都重并且还对他们一视同仁。我只会开辟出一条出路,而走不走,走不走得通,会通到何处,则全都是他们自己的选择而我不会做出任何干涉。”
“我,和你截然不同!”
他的言语,换来了对话之辈的沉默。
而在数秒之后……
——“看来,我们只能够用比较粗暴的方式来解决问题了。”
“从一开始就该这样。”郑咤轻哼了一声,握紧大刀的同时,他清晰地观测到了一顶悬浮在对方头顶上的金色小钟。
于是,这座本就已然是在苟延残喘的宇宙,便在双方间突然爆发的战斗中急剧地扑向了终末。
——言语之间的争锋,终究还是要取决于彼此拳头的硬度。
第五十八节·郑咤·五
同样的招式,不同的刀。
同样的手段,不同的道。
当源自于天启杀戮的赤色长刀和源自于兵主蚩尤的虎魄锋刃在无声中相撞的那一刻,两人脚下的这片小小踏足点便在顷刻间支离破碎,湮灭坏毁。毁灭的狂潮朝向四面八方席卷而去,哪怕宇宙本身正走向终末黄昏,这沸腾而起的战火也点亮了这片星河。
“你对洪荒的理解非常有趣。我第一次知道‘开天辟地’原来还有这种用法。”
古的形体在崩裂了一枚古旧星辰之后稳定下来。他的一部分身体在赤红刀气的切割下不住地蠕动,翻滚,衍生出一个又一个面目模糊的小人形象。而每一个小人都嘶吼咆哮着想要从他的体内挣扎脱出,却又在他的目光之下尽数慑服。
他能够感知到自己体内——构筑这具躯壳的体内——的大部分细胞都在那一斩下产生了活化的迹象。它们成为了独立的个体,在等同于无的微小时间段内构筑出了独特的人生,它们甚至彼此相认甚至有着交情和仇恨。而它们中的每一个,都有着独立生物的体征!
它们短暂的活着。
它们尽数死去。
而在死亡之中,郑咤的形体从星体崩裂时的光影中探出轮廓。
“你只是用不着这种手段罢了,毕竟你想要当一个好保姆,你并不期望这种独立自由的发展。”——郑咤完好无损,而第二刀随即斩至古的眼前!
“这一点我不否认,我的确是不期望这种零落散漫的力量。”古身上的扭曲尽数褪去,同样的境界,同样的手段,而他轻易地挡住了郑咤的第二刀并将还击施加予对方。他的刀如同它的道一般纯粹而凝练,没有任何花巧手段,有着只是纯粹的,庞大的,压倒一切的单一力量。
强大的力量,能够克服一切阻碍。
郑咤顺势格挡,而在时空破裂的扭曲感中他已然被轰入了一枚燃烧的恒星之中。失控的聚变反应随即生成,单纯的物理现象所引动的引力潮汐让这颗恒星在顷刻间便生成了超新星爆发前夕的变动!
然而下一刻,这整颗比起太阳大概也小不到哪去的恒星便从当中径直切裂成两段。那失控的星体内核,外核,乃至于星冕层都像是切开的咸鸭蛋一般清晰完整地暴露在整个宙空之中。郑咤寄托其中的,那原本会随着超新星爆发而汇集在杀戮大刀上的繁复仪式在这突如其来的一斩下径直崩溃,而星体物质随即向外大片抛射,将半径一光年的宇域搅成一片沸腾的混乱汤粥!
这是古的第三刀,第三刀截断了郑咤的反击攻势并完成了压制。
而当第四刀斩落的剎那,郑咤所用躯壳的每一个细胞都被纯化融合,消去了内在的所有的分子原子乃至于夸克弦结构后,就这样被直接删减成了单纯的能量!
他被打入死渊,然后他立刻便从死渊中遣返。物质层面上的破灭并不能够对他造成实质上的伤损。而他转眼就从一颗中子星中探出双手,并以这极致压缩的星体物质构筑成了新的躯壳!